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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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好了。”

可阎煌似乎并没有打算离开,反而在池子边屈膝蹲下了,看着被水汽蒸红了脸的小姑娘,“适才我听见你对宫女说,要她别怕我责怪,一切有你担着。我只是想知道,你打算怎么担?若是我恼了,你打算怎么摆平?”

君微被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吓得又往下缩了些。

她不过是想叫吟歌说实话罢了,哪真想过怎么哄阎煌?他压根没生过她的气,她又如何知道怎么逗他开心?

“莫要再往下去了,”阎煌叹息,“你馋到连洗澡水也要喝吗?”

君微撇撇嘴。

“你若有什么想知道的,何不直接问我。”

“我问过你,可你不告诉我呀!”

“那你就不怕旁人拿胡话来骗你。”

君微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有脑子,我会思考,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相,我能辨别的。”

“我想娶你。”

四个字,突兀地从阎煌口中吐出。

君微一时反应不过来,保持着指着脑袋的动作,呆住了。

阎煌蹲在池子边,看着她从水面上露出的隐约曲线,眸中的光炽烈而坚定。

许久,他才接着说:“不是说你能辨别谎言和真相吗?那你猜,我这句话是真是假。”

答案都在眼睛里。

君微不盲也不傻,看得清清楚楚。

也许是水太热了,也许是他的目光太直接,君微只觉得浑身发烫,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似的。

“喔……”她慢慢地放下手。

阎煌的目光随着她手臂的动作往下移,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半个身子都探出水面来了,连忙拢住衣襟,憋住气,整个儿埋进了水里。

太窘迫了!

她憋着气,闭着眼睛,鸵鸟似的回避着。

直到感觉肩膀被扶住,什么东西贴在身后,将她重新托出水面,君微满脸是水,睁开眼回过头,才发现阎煌竟然和衣下了水,此刻湿了水的外袍正浮在水面。

“你,你!”

“我也好些日子没好好沐浴了。”阎煌松开她的肩,顺手抹去了她睫毛上挂的水珠,“不如一起?”

果不其然,小家伙立刻兔子一样蹿到了池子边缘,离他一人远。

“你、你泡,我洗好了!”君微转身就想逃出池子,可是想想自己衣服都湿了,这么背对着他爬出去……也很不妥,于是更加窘迫了。

眼瞅着小姑娘一脸要哭的表情,阎煌原本锁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双臂搭在池边,懒怠地靠在池壁,“行啊,那你走吧。”

故意的!君微气地鼓起腮,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

两人僵持着,良久,阎煌才轻笑,闭上了眼。

君微连忙手脚并用,爬上地面,慌张地扯了毛巾揩拭身子,却听见身后传来平淡的声音,“刚刚麓林传讯,提出联姻。”

联姻?

为了平息战乱,重修旧好,两国联姻?

如今大沣天子是阎煌,并无其他皇族,若真要联姻,难不成是要他娶麓林的公主?

君微一慌,毛巾落了地。

隔着纱幔,纤细的背影若隐若现,她惊慌的动作都被阎煌看在眼底,他嘴角微微勾起,可口气还是如常,“说是要么联姻,要么两军再战在所难免……微微啊,你说我应当如何选择是好?”

可他有伤在身,打是不能再打的……

君微攥着毛巾,咬着下唇,“没有第三条路吗?”

阎煌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还好,这丫头没有直接给他选联姻。

“有。”

“是什么?”

“告知麓林,寡人已婚配。”

作者有话要说:步步为营的某人

☆、不配

已婚配?跟谁?她吗?

君微心七拐八绕,有一小会没出声。

阎煌的手指扎在水面下, 搅了搅, “还是说你觉得弄个鸟人公主回来比较好?”

“我没有说!”

阎煌低笑, “那你是答应了。”

纱幔后面,纤细的身影若隐若现,他看见君微慢慢低下头,而后才开口,“可我不行。”

浓眉蹙起。

她不行?除了她, 还有谁能行。

心中恼火,可阎煌开口仍旧温和,生怕吓着她,“为何?”

“你是一国之君, 妻子应当是能母仪天下的人, 而不是我这样的。”

阎煌缓声问:“你这样的, 你是怎样的?”

君微语结。

没有身份背景,没有娘家可以倚重, 也没有什么能耐, 甚至连普通人都有的过去……她都没有。

就算再不懂事,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合适的人选。

“皇帝的妻子应该有娘家的势力,怎么说呢……就比方如今麓林的威胁, 你若是说自己已有婚配,定会得罪他们,将来是否能两厢无事还未可知。可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她说完了, 许久听不到阎煌说话。

一开始君微还耐心等着,久了便开始发慌,于是试探着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仍旧无人应答。

“你别吓唬我呀。”她抓着纱幔,犹豫着,“你再不出声,我便要自己过来了……”

终是不安战胜了羞涩,君微撩开纱幔返回浴池边,这才看见阎煌仰面靠在池边,眼睛闭着,一动不动。

她连忙冲过去,蹲在他身边,“你怎么了?不要吓我,你醒醒呀,煌哥哥!”

可是任由她怎么推搡呼唤,阎煌都毫无反应。

君微一下想起了吟歌的话。

那一夜,阎煌为了她受了重伤,昏迷了整整十天……

他的衣襟被水冲得略微散开了,领口的肌肤若隐若线,一道暗红只露出些许,蜿蜒向下。

君微慢慢伸出手,稍稍挑开衣襟,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阎煌的左胸,盘踞着半臂长的一道疤,就像被什么横刀霹过留下的伤。

狰狞可怖,在他细腻光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这难道就是为救她留下的……君微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疤,指下略显坚硬的触感令她心头钝痛。

突然,湿漉漉的大手握住了她的。

一拽。

毫无防备的君微瞬间被重新拉扯进了温水,轻|薄的中衣浮动,掩不住春色|光。

她慌忙踩着池底站起身,又觉不妥,只得重新屈膝,把身子藏进水里,杏眼圆瞪,“你骗我!”

“我没骗你。”她被拽下来的时候溅起的水,沾在阎煌的睫毛上,泫然欲滴,使得他的面孔湿漉漉的,平了几分诱惑。

“你明明好好的,为何要装作不省人事,”君微双手环在胸前,气呼呼地说,“这不是骗我是什么?”

“我说没骗你,”阎煌轻笑,“是指另一件事。”

“……哪件?”说出口,君微就已经反应过来了,自然之前所说的,我想娶你。

她面上一热,撇开视线,“那件不算。”

“好,不算就不算,听你的。”

太好说话了!逆来顺受到君微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许久才小心地开口,“你的伤,是为救我落下的?”

“哪个伤?”

“就是——”君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本想指着他的前襟,未曾想这人竟直接褪了上衣,随手扔在池边,露出健硕的肩背来。

她顿时面红耳赤,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落。

虽然只是一瞥,但也已经看清了那道疤——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长,从锁骨穿过左胸,直入腹部,纳进水下。

这样的伤,换作任何人怕都是要致命的吧!

“你是说这个。”阎煌若无其事地往自己身上泼着水,“不是,你出事不足一个月,谁的伤能好这么快?”

君微一愣,想想也是。

这种凶险的伤,没个百来日怎么可能愈合?她也真是关心则乱,太没常识了。

“那……是怎么弄的?”

阎煌顿了顿,见小姑娘始终不肯看自己,在小小的池子里还要努力与他保持一臂距离,叹了口气,“从前跟人打架抢地盘,落下的旧伤。”

“你不是储君吗?还要跟人打架抢地盘?”

“不是大沣,”阎煌耐心地解释,“是西荒。”

君微的脑海里,倒还有些关于西荒的记忆,都是书本上看来的,那是神鬼妖魔横行的腌臜之地。他竟还跑那儿打江山去了么?

“大沣还不够富饶吗,你还要去征讨西荒……”

阎煌将水泼在自己肩头,“微微,你觉得先帝为什么要立一个年少时就被赶出王城的皇子为储?难道是因为我长得比旁人俊俏吗?”

这话说的!连君微都忍不住嫌弃地瞅了他一眼。

却见他嘴角虽是翘着的,眼角眉梢却拢着些许愁绪,并非完全是开玩笑。

她不由认真去想为什么。

“因为,”她转回视线,凝着阎煌的眼睛试探性地问,“因为你打下了西荒的江山,有了能与诸国抗衡的筹码,所以先帝才会认可你的实力……立你为储君,是这样吗?”

她每说一个字,阎煌眼角的愁绪便淡一分,等她说完,他已然满面春风。

“就知道我的女人不会笨。”

“我当然不笨!”说完,君微觉得有哪儿不对,忙又说,“谁是你的女人!”

阎煌突然“哎”了一声,扶住自己的肩。

君微被骗多了,难免存了戒心,顿住了问:“你怎么了?”

阎煌维持着姿势,浓眉蹙起,十分痛苦的模样,“伤口裂了。”

“哪儿?”君微连忙淌过去,扶着他的手臂,缓缓放平,“不是说都愈合了吗?怎么会又裂开?”

“可能是长途奔波,颠簸所致。”阎煌语声憔悴,听起来煞是可怜,“你替我瞧瞧,可是真裂开了。”

君微见他痛苦,不疑有诈,“好,哪里疼?”

“这里。”

她的手被放在了阎煌左胸的伤疤上。

掌心之下,除了结痂的伤口坚硬的触感之外,还有一下、一下的搏动的心跳。

越来越快,仿佛要手心里蹦出来……

偏偏,竟与她自己的同一个节拍。

眼前的人越来越近,近到她能看见对方睫毛上挂着的水滴,和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中倒映着的自己。

君微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般慌乱的情绪,她甚至无法区分胸口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到底是紧张还是期待,若是期待,期待的又究竟是什么?

“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阎煌说话的时候,吐息就轻轻落在她的鼻尖,“我既然能凭自己拿下储君之位,成为一国之君,就能凭自己坐稳这个位置——不需要靠娶一个有背景、有靠山的女人来保住江山。这天下就算有再多女子,我阎煌想娶的也只有你君微一个。”

“你听明白了没有?”他叹息,“没听明白,我就继续说给你听。听明白了就点点头。”

君微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生怕他再接再厉,连忙点头。

可下巴刚低下,就被湿漉漉的手指抬了起来。

下一刻,温热柔软的唇便贴了上来,封住了她的低呼。

这个吻一如阎煌的手,他的为人,火热而不加节制,犹如燎原之火,瞬间将两人点燃。

君微不得不双手攀住他的肩,才能在水中勉强站稳。

可阎煌还是怕她摔倒似的,单臂环在她腰后,将人牢牢箍在身前。

有那么一刻,他的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

幸好,有那个不知是何身份的女子替他疗伤,这伤才能愈合得如此之快。

如若不然,这小妖怪倘若知道自己拖累他受了这般致命的伤,怕是更要觉得自己不配了。

可他知道,普天之下能与他相配的,左不过她一个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小妖怪走过最长的路,是大狐狸的套路

☆、前情

月色如流水,倾泻在大沣王城的砖瓦之上。

新帝拨给这位君姑娘住的院子, 是最靠近勤政殿的, 临湖, 景致甚好。

可这风弄云,云遮月的夜色落在吟歌眼中,却并不叫人愉快。

她还记着片刻之前,自己正跟君姑娘说着话,也没在意陛下是何时进来的, 待她察觉有人影投在纱幔上,慌忙回身的时候,阎煌便已经站在她背后了。

吟歌不确定他来了多久,听见多少。

但从他那冷淡到近乎嫌恶的目光中, 她猜想, 怕是该听的不该听的, 都听全了。

阎煌甚至连一句“出去”也没有说,只给了一个冷淡至极的眼神示意她离开。

这一天终是来了, 吟歌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本是州府官员之女, 是先帝刚刚登基之时被送来充盈宫苑的。

入宫时她还是豆蔻少女,一如这位如今被新帝宠在掌心的君姑娘,娇俏可爱。不同的是, 她无人疼爱,孤身一人在这高高围墙之内,只盼着十年期满被放回家,全然不像同时入宫的少女那般处心积虑、想要成为先帝的女人。

先帝苏印, 在吟歌的眼中虽勇猛无双,却像只可敬仰的叔伯,从未有过半点男女情思。她非贪慕虚荣之人,所求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本以为就此十年寂寞宫苑,不想却遇见了一个少年。

吟歌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阎煌的时候,他不过六岁,与一个生得娇弱可人的年轻女子一同进的宫。先帝苏印向来不近女色,谁也料不到他会突然带回女子,而且还已育有一子。

可是先帝一直没有给幼子起名,女子唤他阎郞,下人尊一声殿下。

女子生了儿子、入了宫,却始终连个最低的位分也无,在宫中的地位着实尴尬,日子久了,宫人拜高踩低,也开始不拿这母子二人当回事,平日里没少怠慢,嘴里虽然是叫一声殿下,行事起来却还不如对一般大臣权贵家的公子哥放在心上。

先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母子俩并无特别照拂,宫人便更变本加厉。

唯独吟歌例外。

她对那看似孱弱、却始终不曾向先帝哀求半分的少年有着莫名的好感,彼时她自己也不过是资历老些的宫女,只能想尽法子为这母子二人争取点日用,亲自跟前跟后,以免得宫人欺生。

一来二去,她便成了宫中为数不多的、能与少年阎郞说得上话的人。

但也不过是能说一两句罢了。

少年寡言,就连对生母和先帝也不过只言片语,更别说对她。

即便如此,吟歌也觉得心有所依,甚至隐隐盼着,七八年后少年长成,而她也不算年华已暮,作为他身边唯一亲近的女子,或许……有可能成就一段佳话。

这念头,吟歌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自然包括阎煌本人。

可世事难料,也不知道阎煌的生母怎的开罪了先帝,宫人们之间传闻,听见那柔弱的女子头一次向先帝哭诉“你不过拿我当她的替代,可惜她死了,你永远等不到她回来将我替下!”先帝勃然大怒,竟将母子二人一通流放西荒。

离宫那日,吟歌特意与人调了当值,去送行。

少年面色苍白,眼角泛着红,眼神却锋利,甚至未曾多留念地看一眼宫苑,便扶着生母上了马车,临行时她欲言又止,换来了一句“保重”。

这一句保重,吟歌日日夜夜惦念。

直到后来,有消息从前朝传来,说是那个曾脆弱到无力自保的少年竟一鼓作气接连挫败西荒魔头,一向叫人闻之色变的西荒众魔纷纷对他俯首称臣,曾弃他母子的先帝竟拟了诏书,公开立其为储。

饶是如此,已在西荒登临尊位的阎煌也没有回大沣来领旨。

可是吟歌心中有了盼头,到了该放出宫的日子,她选择自愿留在宫中做女官,只为了……终有一日,会重逢。

宫,不只有高墙,更有深不可测的人心。

吟歌自认这近百年的慢慢岁月里,她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尽己所能去探测人心,只求有朝一日阎煌登临帝位的时候,自己能助其一臂之力,免他陷入宫闱旋涡之中。

日子苦长,因心中有光,吟歌甘之如饴,终是盼到少年归来的这一天。

再相逢,她才发现印象中冷锐瘦弱的少年已然长成风流倜傥模样,一双丹凤眼扫过万种风情,只一眼也足以令人沦陷。只可惜,这双眼从头到尾,未曾落在她的身上,一直、一直围绕着同来的那个小姑娘。

听说大敌当前,他们劝说宫人离散。

吟歌没有走,她怎么可能走?百年时光,她苦苦熬过来,为的就是拨云见日的这一天。

那一夜乌云蔽月,人心惶惶,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血腥气,据说宫墙之外御林军与异族厮杀得昏天黑地,吟歌守在宫中,别的人是死是活于她没那么重要,她只记挂那一人的生死罢了。

若真逃不过,便同他共死也罢。

直到看见一道白影,沐着月光掠向勤政殿,吟歌敏感地察觉异相,追了出去,却意外地遇见了追光而来的君微。

就像之前远远看见的一样,少女生得甚讨人欢喜,年少懵懂的憨态令人不由心生怜惜,她问吟歌勤政殿在哪。

吟歌指路之后,她还又叮嘱了一句快走,越远越好。

若是要走,吟歌早就走了。

既然之前没有走,如今更不会,吟歌悄悄尾随她,一路过去,才发现遍地残躯,空气中弥散着死亡的气息。

她强忍着恶心,远远看见君微闯入了勤政殿里——而那里,连她都能得出来笼罩着一层结界,连鸟雀都飞不进,君微却进去了。

那之后,妖魔混战,天地变色,君微以身救国,身死神灭。

阎煌也不知道怎么突然血染前襟,伤重昏迷……就连登基称帝,也不过在崇礼监的操持下草草了事。

听说,陛下是为了救君姑娘才自伤了元神。

听说,陛下清醒之后,匆匆离宫就是为了去寻回君姑娘。

听说……

吟歌听说了太多关于阎煌和君姑娘的事,听到心已麻木,却还是有隐隐约约的一点点希望——阎煌离宫之前,嘱咐她将湖心苑收拾出来。

“吟歌。”他如此唤她。

几十年了,少年和她俱已变样,却还记得她的名字。

只为这一桩,吟歌本已日渐荒芜的心里又重新萌出芽来。

对陛下来说,她到底是与旁人不同的,不是吗?

******

子时,殿门突然发出吱呀声。

吟歌一喜,垂眸矮身,“陛下可是要回勤政殿——”

话音未落,人已从面前阔步离去。

她抬起头,便看见抱着少女的阎煌背影挺拔如玉,湿了的黑发贴在背上,发梢还在滴着水。

而她怀中的少女似是睡着了,浑身却散发着诡异的光。

吟歌藏在袖笼中的手攥紧了,指甲掐入掌心,生疼。

她守了百年才等来的人,怎可拱手相让……

******

将君微安置在榻,又掖好被角,阎煌坐在床沿,眉心凝着愁绪。

之前从南边星夜兼程往长庆赶路,山高路远,小妖怪又是刚刚聚魂,身子弱一些、容易倦,睡得沉也是正常,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可是他完全未曾料到,在刚刚那般旖旎缠绵的状况下,她,竟,也能睡着?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反常的。

那奇怪的光泽笼罩着君微,直到此刻才渐渐消退。

小姑娘面颊还带着先前亲密时残留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眼珠一直在转。

阎煌想起之前她说过的梦,许是这会又在做什么打斗的激烈梦境。

他俯身,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君微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睫毛不再抖动,人也安静下来。

阎煌起身离开寝宫,负手站在檐廊下怔怔出神,不期然想起阎君的话——“她本就不在六道之中,魂魄自然不在地府。”

她是因为被夙天纵取了灵识附在九叶金芝上才成了妖,本体并非妖类,不在六道之类,又是什么身份?

遥想当年,小妖怪还是常曦的时候,当年的耀帝千里迢迢为储君求取,总不可能是慕少女美色,定然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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