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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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劫?好奇怪的名字。” 凤染喃喃道,却没注意到后池念出这个名字时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

一般自上古之时传下来的仙器都有灵气,有名字也不奇怪。

“后池,说不定这是上古时的利器,你拿着也可以冲冲门面,好好带着。”想着后池那薄弱的灵力,凤染不由分说的将石链戴在了后池手腕上。

充门面?后池想起那道由石链上释放而出打在紫垣身上的仙力,抿着唇没有阻止凤染的举动。

“凤染,柏玄已经有八千年没有回清池宫了吧?”

“恩,除了每年他送回的那些戏本外,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凤染摸了摸下巴道,望着后池眯着眼笑了笑。

柏玄是清池宫中仅次于古君上神的存在,她进宫时他就一直呆在宫中照顾后池,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仙法到底达到了什么境界。尽管没有比试过,但凤染在第一次见到柏玄的时候就知道她远远不是柏玄的对手。

无关仙力深浅,那个人,有种能让人臣服的气息。

八千年前后池启智、幻化成少女形态后,柏玄就离开了清池宫,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古君上神的行踪也开始飘忽不定。

“凤染,我们不回清池宫了,去瞭望山。”后池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摸了摸手腕处的石链。

“咦,不回清池宫?你想去见柏玄?”虽然语气带着惊疑,但任是谁都能听出凤染声音里的兴奋,她的职责就是在清池宫中保护后池,若是后池不出清池宫,她是不能离开清池宫半步的,这一万年可把她给憋坏了。

“对,我得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是灵力再差,她也愿意做她的后池,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变成另外一个人。

下意识的,后池在一瞬间觉得…除了柏玄,哪怕是古君上神也没办法告诉她答案。

“好,你坐稳了,我们现在就去。”

耳边传来凤染笑眯眯的声音,急速的劲风在颈边拂过,吹散了披在肩上的碎发。

后池垂下眼,突然响起当初柏玄离宫时说过的话,神情陡然怔住。

后池,等你知道我送你这串石链的原因时,就是我们再见面之时。

柏玄,你说,现在是不是已经到时候了呢?

为什么母神自她出生起便厌弃于她,为什么父神自她启智后就不在长留清池宫、形迹缥缈,为什么她是上神之子,却永远没办法凝聚仙力?

这些,柏玄,你是不是都会告诉我?

天际上空响亮的凤鸣声惊醒了众人,看到转瞬间出现在广场上的女子,众仙除了露出些许意外之色外,脸上反倒没了平时的热切。

“景昭公主今日也有空来大泽山,老头子真是蓬荜生辉。”东华笑呵呵的迎了上去,看到来人,想到刚刚离去的后池上神,松了口气。

“老上君多礼了,景昭乃是晚辈,前来贺寿是应该的。”说出这话的女子着一袭深紫广袖长裙,面容如皎月般清丽涓雅,身形高挑,一眼看去,端是华贵无双。

只是她嘴里虽是说着谦词,但面对众仙行礼时却神情倨傲,头上金黄的步摇甚至在慢走间碰出清脆的撞击声。

景涧朝面色微变的众仙瞥了一眼,暗叹了一口气,只不过片息之间,景昭就输得一塌糊涂。

若论气度庄严,她远远不及刚才离去的后池上神。

“老上君,今日大宴众仙,怎的全站在了广场上?”景昭笑着问了一声,朝景涧走去,眼底划过微不可见的笑意。

景涧见景昭面上带笑,哪还不知道她心底所想,神色一顿正准备开口,却听到东华上君略带恭敬的声音响起。

“今日后池上神驾临大泽山,乃小仙之荣,小仙刚刚领着众仙迎拜上神,还来不及进仙邸。”

东华笑眯眯的说道,眼底划过一道奇异的笑意,可别怪他老人家不厚道,这景昭公主和后池上神身份尴尬,就算是他这个活腻了老头子也想知道,天帝一家子若是得知从未出过清池宫的后池上神出现在了三界之中,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

那可是数万年前便遗留下来的纠葛啊…

景涧似是想不到东华上君会如此直接的说出来,神情一愣,急忙朝景昭看去,温和的面容上也带上了一抹急色,这个妹妹自小便极是不喜人提起清池宫中的那位,若是她在这种场合动怒,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景昭面色一僵,倨傲的步子陡然顿住,仿似不敢置信一般睁大了眼,兀然转身朝景涧看去,见兄长点了点头,她愣了半响才僵硬的笑了笑,道:“原来是后池…上神到了,景昭还从来没有见过后池上神,不知她此时何在?”

整个广场上,任是谁都听出了景昭公主话语中的坚定和僵硬,俱都暗暗摇了摇头。

“上神刚才和凤染上君一同离去了,公主若是有雅兴,不妨入我仙邸中饮几杯酒水,让老头子一尽地主之谊。”许是知道这般行为过于为难后辈了,东华上仙笑呵呵的打圆场道,却不想在一旁呆愣着的紫垣突然喊了起来。

“景昭公主,救救我,我不是故意对后池上神不尊的。”许是抓住了一点曙光,紫垣的声音格外响亮,但他仍是无法移动自己的身子,望着景昭的眼神惶急而恳切。

景昭朝面色狼狈的紫垣看了一眼,怔了怔,垂下眼,掩下了里面的一丝情绪,握住的手紧了紧,转身对东华上君道:“老上君,酒水就先免了,这紫垣上君究竟犯了何事,需要被如此对待?”

她说完后转身朝紫垣看去,神情一片淡然肃穆:“紫垣上君,发生了何事,你只管说出来,我会让父皇为你做主。”

东华一愣,似是想不到景昭居然敢当着众仙质疑上神所下之令,甚至还有拿天帝之名施压的意思,只得在紫垣搬弄是非前拱手正色道:“景昭公主,紫垣上君对后池上神不尊,乃众仙所见,并无任何不妥。”

见东华上君言之凿凿,似是对自己刚才所说颇为不赞同,景昭眼底划过一抹怒色,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人拉住了衣袖,转过头看见景涧朝东华郑重的行了一礼:“老上君,景昭年幼,行为无状,还请众仙不要介怀。”

后池的上神之尊受三界所承认,就算是父皇和母后也只不过是和她同级而已,质疑上神之令,就等于是将四位上神的威信同时弃若敝屣,哪怕景昭贵为公主,若是后池上神真要追究,父皇也不得不罚。

景昭神色委屈的朝景涧瞪了瞪,感觉到景涧握在她腕间的手又紧了紧,只得退后了两步不再出声。

景昭乃天帝爱女,众仙自是没有傻到凭一句话来得罪于她,纷纷打起圆场来,就连东华也连连摆手称无事。

“既是这样,东华上君,我现在就带紫垣上君回去向父皇请罚。”

景涧走到紫垣身边,伸手去解他身上的禁制,不料试了半天,竟没有一点效果,他转过头对东华上君道:“老上君,景涧法力低微,还请您看一看。”

他神态坦然,不见半点因解不开禁制而生的窘迫,反倒让东华上君对他心生好感。

这般的坦然磊落,身为天帝之子,已是极难。

众仙见此情景不由得暗暗称奇,景涧的功力已是上君中的翘楚,本以为后池上神只不过对紫垣下了普通的禁制,如今看来倒是不一般。

东华早已瞧出不妥,此时听见景涧恳求后急忙走上前抓住紫垣的手腕处凝神查看,半响后才道:“真是妙极,这禁制乃是因人功法而化,若要解开紫垣上君身上的禁制,只需要将其仙力化去,再解开就可以了。”

东华上君面露惊叹,说完才发现众仙神情异常,尤其是紫垣上君更是面色发黑,目眦欲裂,只得尴尬的摸着鼻子道:“紫垣上君不用担心,并不用化去全部仙力,只要将仙力化去一半,我就能解开了。”

众仙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觑,上神出手果然不凡,后池上神虽然没有惩罚紫垣上君,但也等于是变相的毁了他一半仙力,恐怕紫垣要再达到上君之位就难了,更何况…生生化去仙力的痛苦只比剔除仙根轻一点而已,想到紫垣对凤染的苦苦相逼,众仙心下感慨,这后池上神倒是个极护短的主。

见紫垣听完这句话后全身僵硬,东华上君只得朝景涧看去,他和紫垣同为上君,若紫垣不愿意,他也不想浪费这个力气白当坏人。

“二哥,不如我们去请大哥前来,也许大哥有办法…”景昭凑近景涧身边小声道,神情中有着几分不信,不过区区一道禁制而已,怎么会要化去一半仙力,这东华上君怕是危言耸听了。

景昭的声音虽小,但场上的众仙是何等耳力,自然听得真切,一时都有些气急,东华乃上君之首,仙力深不可测,他若是解不开,难道景阳大殿下就能解开不成?

景涧皱了皱眉,朝景昭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警告之色,朝面色不改的东华上君拱手道:“东华上君,还请您解开紫垣上君身上的禁制。”

若是东华都需要化掉紫垣一半功力才能解开,那三界之中除了另外三位上神外根本无人能办得到,但堂堂天帝天后又岂会为了区区一个紫垣而与清池宫交恶,更何况母后还是后池的…

东华看见景涧言辞恳切,也不多说,对紫垣道了声‘得罪了’,径直走上前将仙诀印在紫垣身上。

一阵凄厉的尖叫声突然在广场上响起,紫垣面色发白,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滴落,却偏偏一步都动不得,只得硬生生的受着,才不过几息时间,便面色蜡黄,浑像生了场重病一般,好一会后,喊叫声才停止,东华急忙上前将一粒药丸塞进紫垣嘴里,才挥手解开紫垣身上的禁制。

紫垣全身失了力气,瘫倒在地,不知何时从大堂里走出来的无虚无妄急忙将他扶起站在了景涧身后。

“多谢东华上君相助,景涧告辞了。”

景涧朝东华上君拱手告辞后拉着景昭急忙驾云离开,随着他们的离去,半山腰的仙邸彻底恢复了安静,东华上君看着众仙笑道:“多谢诸位仙友前来,府中仙露尚还未用,大家随我进去吧。”

大泽山的仙露虽不如清池宫的那般出名,但也是上好饮品,众仙一听便也放下了心中疑虑,面露笑容朝仙邸中走去。

东华上君踱着步子慢悠悠的走在后面,闲竹仙君看左右无人,师尊又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由得开口问道:“师尊,何事如此高兴?”

“无事…”东华上君摆了摆手,敷衍的道,见弟子一脸不信,笑呵呵开口:“我只是没想到三界中的最后一位上神不仅有上神之名,还有上神之实。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闲竹急忙凑近了些许,好奇道。

“没什么。”这次东华上君倒是闭紧了嘴巴不再言语,他转头朝半空中看了一眼,暗道一声:这景昭公主倒是和天后有八九分相似,但后池上神…

消失

三日后,当气喘吁吁的凤染驾着云到达瞭望山山脚的时候,眼底的兴奋感激能让整个山头都有种骤然复苏的明朗感,盘着腿坐在云上的后池拖着下巴看着她,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

“凤染,你这上君巅峰的实力不会是吹来的吧,不过就是个瞭望山而已,至于这么…”后池伸手把凤染从头到脚比划了一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没有风度吗?为什么不上山,停下来做什么?”

盯着懒洋洋坐在云上的后池,凤染潮红的脸色青紫交加,她蹲下身,咬牙切齿道:“也不知道是谁整整三天把我当骡子使,还有,后池,不要告诉我你没常识到这种地步!你连瞭望山都没听说过?”

“听说过啊!”后池戳了戳凤染,把她放大的面孔推远了一些,在凤染狐疑的面色下悠悠道:“柏玄的修炼之地嘛!”

被毫不客气的手戳得退到云朵边缘的凤染一张脸彻底黑了下来,她盯着后池,干脆也盘着腿坐了下来。

“后池,我看古君上神实在是太放纵你了,不出清池宫还好,现在出了清池宫,就等于踏入三界,你这么…”

“凤染。”后池打断凤染喋喋不休的架势,笑了笑,眼底露出几许意味深长的倨傲来:“你觉得我父神、天帝、还有天后需要知道三界中每一处地方的渊源、每一个神仙的来历吗?”

“当然不需要,他们…”凤染极自然的回答,然后顿住,看着后池叹了口气:“后池,他们是上神。”

“凤染,我也是,不论我灵力有多差,或是三界中人有多不屑,我都是上神之尊,当初我父神在昆仑山上放弃天后争来的,就是如此,这也是我今日来瞭望山的原因。”

数万年前昆仑山上一场举世瞩目的婚礼,古君上神以上神之尊从三界众仙口中拿来了后池的上神之位,其实说白了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古君上神不追究天帝夺妻之仇,也放过了天后背弃之怨,为的只是彼时不知天命的后池能有在三界中有立足之位——虽然这位子有些骇人。

凤染一直以为后池自小修身养性,性子淡泊无争,根本不会把几万年前的事记在心上,却不想她骨子里的执拗倔强却是不输于任何人。

几万年来,只听说那位景昭公主始终对后池忌讳莫深,从不轻易相谈,如今看来,身处其中的后池却也不是全然不在乎。

她想亲自为古君上神讨回公道,所以才会想去知道当初事情的始末,才会努力的提高仙力,来瞭望山寻柏玄…

凤染仔细端详着后池,见她墨色眸子里带着淡淡的坚定,突然笑了起来,她伸手在后池的垂下的发髻上弹了弹,道:“你呀,是就是呗,我来给你说说瞭望山的渊源…”

短短几句话,两人都没有深谈,但凤染却没了一开始的懒散兴奋,神情里也多了几分郑重之色。

修仙之人劫道难数,她托庇于清池宫万余载,总该做些什么才是。

“上古之时,瞭望山是四大真神之一的白玦上神在下界的修炼之处,上古劫难后,四大真神消失在三界之中,这里也没有人居住了。传说白玦上神的埋骨之处就在此,而且他的随身兵器也藏在了瞭望山,所以常有仙君来此探寻,不过此处周围千里之地仙力浓厚,阵法密布,甚至还有探访过的上君说这里有上古神兽守山。从没有人能驾云上得了山顶,就连靠近瞭望山都是极难,是以众仙来此,皆是步行而至。”

凤染将云散去,扶着后池站在山脚处,用仙力将二人包裹住,颇有些艰难咂了咂嘴道。

后池望着自靠近瞭望山后就将仙力聚拢了来对抗山中灵力的凤染,不免有些惊叹,上古真神果然恐怖,光是残存下来的灵力就能让凤染如临大敌,若是得了白玦上神随身神器虽说不能独步三界,但至少能和上神不分伯仲,难怪会惹得众仙觊觎。

看来三界众仙虽然修道,却也没丢了那权欲的复杂心思。

“如果瞭望山如此可怖,那柏玄怎会选择在此处修行?”后池看了看被仙力挡得瞧不见前路的深山,一步一步向前挪,朝着凤染问道。

“我也不知道,古君上神只说过柏玄上君在此,其他的你就要问他自己了。不过柏玄的仙力要比我高深,他能在此修行,我倒是不觉得奇怪,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见凤染欲言又止,后池转过了身一眨不眨的盯着凤染。

“除了清池宫的人,三界中好像从没有人知道柏玄之名,甚至连三界上君、妖君之列中,也没有他的存在。”

凤染凝聚仙力,拉着后池的手朝前走,后池听见这话眉一挑,敛眉不再出声询问。

仙界上君、妖界妖君乃是由天劫而定,凡是过了九天雷劫,都会自动显现在仙妖交界处的擎天柱上,后古界纪元后从未遗漏过任何一人。

既然凤染都说柏玄灵力在她之上,那又怎会不为三界所知,也没出现在擎天柱之上?

除非…柏玄和如今的三大上神一样,乃是上古神兽所化。

可是,就算是上神也不会被擎天柱遗漏!

山路愈加崎岖,凤染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后池停下脚步,拉住凤染的衣摆:“凤染,你刚才说有仙君曾经在瞭望山上看到过有神兽出没,那…有没有说是什么神兽?”

“那倒是没有,后池…你觉得柏玄有可能是上古神兽而化?”凤染皱着眉,颇有些不信。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可是若他是与天帝天后齐名的上古神兽,又怎么会屈居于清池宫,甘愿在古君上神之下蛰伏?更何况天帝又怎会放任这样不确定的力量存于三界之中?

“算了,等见到他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后池苦恼的挠挠头,一时忘了两人所呆之地乃是由凤染的仙力所围,大走一步跨了出去,凤染面色陡变一时情急伸手去拉,却被强劲的灵力推回了圈内,仙罩内外模糊一片,凤染回过神来朝外望去,见到外面的场景,眼底的担忧在瞬间变得不可置信,一双凤眼瞪得极大,圆咕噜的颇有些滑稽的味道。

仙罩之外,后池安然无恙的站在灵力错乱的空地上,使劲活动着腿脚,左伸伸,右伸伸,一脸无辜的看着凤染,颇有些质疑的道:“凤染,你确定这里是三界中的险境,不会是骗我的吧。”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将手伸进仙罩内探了探,望着凤染的眼底带着十足的狐疑。

凤染看着外面那张欠揍的脸,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后池,这里对你没影响?”

“没有。”后池眯着眼干干脆脆吐出两个字,径直朝前走去。“看来当上神真的不错,就连这山上的灵力也知道让路。你在后面跟着吧,我来带路。”

凤染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背影,把仙罩缩小了一半,急忙跟上前去。

这后池,怎的变了一回身后,心智像倒退了一般…咦,不对,凤染挠挠头,想到后池至今的成长过程,暗道:应该是正常了才是,现在的性子,倒像是个正常的小神君了。

两人在灵力密布的大山中艰难的缓缓移动,却忽视了后池手腕处的墨石手链一闪而过的幽光。

半日后,日近红霞,后池望着大山深处的小石屋,和凤染两人面面相觑。

按照古君上神的吩咐,仔细辨别后,两人才不得不确定这里便是古君上神所说的修炼之地。

目及之处,唯见一栋孤零零的小石屋挺立在前,及腰身的杂草遍布在四周,栅栏之内的地方在杂草后依稀可辨,站在栅栏外,迎面而来的沉朽之气渗得人心慌。

后池走上前,摸了摸石屋沿脚处被风化的沙粒,转过身对着凤染道:“这里应该至少几千年没住过人了。”

凤染点点头,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极快的在石屋的墙上用仙力探了探,面色凝重道:“没错,我估计至少也有七、八千年了。”

七、八千年,也就是说柏玄离开清池宫后就没有回过瞭望山。这里气息腐朽,过了八千年之久,就算是以凤染之能,也不可能去追寻柏玄的下落。

后池神情一顿,想到清池宫中每年按时送来的人间戏本,脸色陡然沉了下来,整个清池宫中能命令长阙做这件事的…只有父神一人,如果不是她突然来瞭望山中查看,她永远都不知道柏玄早就消失了的事实。

凤染皱着眉在仙罩里闻了闻,打开小石屋的门走了进去,拾起桌上的一把扇子仔细瞧了瞧,半响后对后池道:“后池,柏玄恐怕出事了。”

“你说什么?”后池听见这话猛的一惊,急忙走进石屋问道:“凤染,你发现什么了?”

“虽然过了很久,但是这把扇子上有微弱的妖气,我想柏玄是不是…”

‘吭’的一声响,剑风划破空气的声音突兀而至,听到外面清越的剑鸣声,两人神色皆是一变,急忙朝外面走去。

漫天金霞之下,从逆光处缓缓走来的青年履履独行,一袭青衣,看不清面容,只是…在这灵力遍布的瞭望山中,他亦是闲庭散步一般缓缓而行,那姿态要有多淡然就有多淡然,要多高雅就有多高雅。

后池黑着脸转过头看着把自己围成蛹状的凤染,撇了撇嘴不客气道:“凤染上君,瞧瞧,这就是你说的上古秘境,随便一个人都能安然无恙的闯进来,你这个上君巅峰也做的忒可怜了。”

清穆

凤染黑着脸看着站在空地上抖动着细胳膊细腿不停挖苦她的后池,哼了哼没出声,到底对来人升起了些许好奇,旋即瞪大了眼朝前望去。

及腰身的杂草外,一身青衣的仙君长身而立,显是瞧见了栅栏里站着的两人,也明显愣了一下,加快脚步走了过来,见到里面的二人,眼底有几分意外和了然,冷硬道:“我道是谁能进得这瞭望山,原来是凤染上君…”

温润低沉的声音让后池兀的一顿,也将他口中的冷淡之气消了几分,她抬眼看向石屋外的青年,眼眯了眯,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仙君气质天成,周身仙气浓厚,轮廓深邃,暗金色的双眼里带着一丝神秘悠远的气息,若论起容貌气度,竟是不输那天帝之子景涧半分。

盯着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后池心底突然荒谬的升起几分熟悉的感觉来,这人她也许见过,可是明明…千万年来她从未离开过清池宫半步。

凤染也被来人的容貌气度一惊,又见这人开口便说出了她的身份,皱了皱眉道:“仙友怎知…”

“如今三界皆传凤染上君并后池上神出了清池宫,瞭望山中灵气浓郁,阵法遍布,其他人想是也进不来。”

“你这人,倒是喜欢变相的夸自己。”显是被这冷冰冰的话说得极是满意,凤染眯着眼笑了笑,朝后池丢了个得意的眼神,朝来人拱了拱手:“仙友仙力不在我之下,不知仙友是…”若这人是天帝的人,就有些可惜了。

“清穆。”

凤染闻言一愣,眼底露出几分意外来。想不到近千年来三界最出名的人物,竟生得这般模样,传言果然不虚。

上君清穆,是近几千年来唯一渡劫成功的上君,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是听说在他之名印上擎天柱后的第二日,他就一人独行北海,将雄踞北海尽头的万年九头蛇怪斩杀殆尽,这东西乃群居而生,生性残虐,连北海龙王也不敢轻易犯其老巢,却不想这般凶残之物会尽丧于他一人之手,彼时消息传来,三界震惊。

也正因为如此,天帝的招揽诏书才没有下到清穆手上,三界自后古时代开启时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般有了上君巅峰实力的仙君,天帝是不能过多干预的。

这也是凤染在古君上神消失的境况下还敢堂堂正正的在外溜达、找紫垣麻烦的原因,当年她初入上君之位时曾被天帝下诏诛杀,而今除非天帝亲自动手,三界中能取她性命的,少矣。

但清穆在名字被印上擎天柱之时就已经具备了上君巅峰的实力,这让清穆从一开始便成为了三界中的异数,地位超然。若论危险和神秘,他远超于当年的凤染,就连万年前敢上清池宫挑衅的蛟龙无恒也恐是不如他远矣。

若说三界中还有凤染忌惮的人,除了不知深浅的三位上神和妖界妖皇以及东华上君外,便是这清穆上君了。凤染看着面前冷脸模样的俊俏仙君,压下了眼底的惊骇。

难怪他能在这瞭望山中来去自如,只是…他来这里干什么?

清穆朝凤染打量了半响,微微点头后才转头望向自一开始就盯着他的布衣少女,毫不客气的道:“三界众仙近日皆传后池上神芳华浊世,灵力高深,今日一看,想来传言还是不能尽信为好。不过,看上神在瞭望山中来去自如,想必有古君上神所赠之物庇佑才是。”

后池愣了愣,讶异于这清穆上君的直白干脆,倒是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来,毕竟不是谁都能无视古君上神和她本身的上神之位所带来的威慑的,如今还敢这样说的神仙,太少了。

“怎么,清穆上君是觉得我浪费了这上神之名,大失所望了?”后池失笑一般望着清穆,一双眼饶有兴趣的盯着他。

“位份只不过是些身外物罢了,上君也好、上神也罢,都逃不过天命所归,后池上神何须介怀。”清穆淡淡回道,双眼淡漠的扫过后池,眼睛在划过后池手腕上的墨石手链时微不可见的顿了顿,神情里竟有着些许惊喜和意外。

“不知清穆上君来瞭望山是为了何事?”凤染知道后池定是不知清穆的身份,急忙小声的在她耳边轻声把清穆上君的来历说了一遍,接过了话题。

一听这话,清穆明显挑了挑眉,奇道:“三日前瞭望山仙气外泄,灵力大乱,隐隐有金光直射天际,惹得仙界震惊。三界皆传这乃白玦真神随身神器炙阳枪现世的征兆,如今众仙齐奔赴瞭望山寻宝,难道凤染上君不是为此而来?”

炙阳枪现世?这恐怕是几万年来三界最大的一件事了,难怪一向行踪飘渺的清穆也会来此。

凤染和后池对望了一眼,摇摇头,她们这三日在云上紧赶慢赶的来这瞭望山,哪有时间打听这些。

“我有一故友在此修炼,今日特来相寻,若是清穆上君是为了炙阳枪,只管前行便是。”后池心里记挂着小石屋中沾满妖气的扇子,随意打发道。

“不急,以灵气外溢之势,炙阳枪至少也得三个月才能出现,我有件事想问上神,还请上神解惑。”清穆随意的摆了摆手,突然话锋一转绕到了后池身上。

“何事?”后池愣了愣,感觉到一道意味不明的打量投放在身上,皱了皱眉。刚才初见清穆时,他明显不为她的身份所动,对灵力高深的凤染还更感兴趣一些,如今却又为何会突然…

“不知上神手腕上佩戴的石链,是从何而来?”清穆将视线放在后池的手腕处,沉声问道。

“幼年时朋友所赠,我并不知其来历。”见清穆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后池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今日前来瞭望山所寻之人,便是他。”

果然,一听这话,清穆眼睛亮了亮,神情里竟是露出比谈起炙阳枪时更加热切的神采来:“不知上神的故友可还在?”

后池耸了耸肩,朝身后指了指:“你也瞧见了,这地方估计至少也有几千年没有人住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清穆上君为何会对这串石链的来历如此感兴趣?”

“我在找打下这串石链之人,他能解我之惑。”淡淡回了一句,清穆揉了揉眉角,看向后池:“不知上神可能找得到他?”

“你识得柏玄?”后池挑了挑眉,凤染闻言忙道:“这不可能,柏玄已有数千年未曾出现,清穆上君你不过才几千岁而已。”

这么一算的话,清穆在神仙中确实已经算得上是极年轻的了,就连凤染都比他大上几千岁,更何况是已经不知道在蛋里折腾了多久的后池了。

见两人眼底闪过狐疑,清穆神色顿了顿,眼底划过几分无可奈何:“我也有这样的一串石链。”他将手上长袖挽起,手腕处显出了墨黑石链的模样:“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只要能找到这串石链的主人,就能解我之惑。”

墨绿色的手链泛着幽黑的色泽,神秘而悠远,除了上面刻下的古文有些许的差异外,和后池腕上戴的几乎一模一样。

凤染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两人手腕间相似的石链,啧啧了两声,这要是不知道的人,八成会认为是定情信物了…

后池凝神一看,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这个柏玄怎么到处许些成不了的诺言,留下一大堆难题,自己倒跑了个没影,想到小石屋中带着妖气的扇子,后池眼底划过一抹担忧。

柏玄,从来不是这么不守承诺之人。

“我不知道如何找到他,不过…”

后池转了转眼珠子,走进小石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抓了一把扇子,清穆一见这把扇子就皱了皱眉,道:“上面有妖气,这人失踪可是和这把扇子有关?”

后池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将扇子递给他:“不错,这石屋是他修行之处,如今只留下了这么一把扇子,应该和他失踪有关才是,若是你,能否自这扇子中寻得印记,找到留下妖气之人?”

清穆接过扇子,仔细打量一番,轻咦了一声:“这扇子上有妖皇一家的印记。”他指了指扇骨背面刻得极具煞气的白虎,对后池道:“妖界妖皇一族以白虎为尊,寻常妖族不敢擅自将其刻上,只要去妖界问问,自是能知道前因后果。”

问问?怎么问?妖皇虽说不敌几位上神,可是执掌妖界多年,灵力深不可测,难道要追上门去问?

“清穆上君,你想…”凤染摸着下巴,眼底燃起一丝暗红的火焰,她可是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去妖界玄晶宫,妖皇一定知道,若是你们想知道究竟,不妨同去。”清穆随口说了一句邀请的话,转身朝外走去,从始至终,除了看到后池腕间的墨石手链时有些许的感情波动外,其余时候都是一副淡漠沉静的模样。

后池挑了挑眉,跟在他身后,凤染一听也乐呵呵的眯起了眼,裹着仙罩跟了过去,走了几步,她摆了摆头,觉得好像有什么忘了告诉后池一样。

三人驾云同往,一路上,看见不少赶去瞭望山的仙君,嘴里谈的皆是出现在大泽山的后池上神和即将出现的炙阳枪,但三人被清穆罩在仙罩里,并无人发觉他们的踪迹。

不过几日时间,凤染就对清穆啧啧称奇,甚为惊叹。后池好歹也是上神之尊,这家伙竟丝毫未对其假以辞色,甚至三番四次的对后池微弱的灵力和蹩脚的仙法嗤之以鼻,后池坐在两人身后,倒是罕见的没有如来时一般争论。凤染在一旁看得高兴,作壁上观得不亦说乎。

到达仙妖分界处擎天柱时,晨曦渐露,凤染看着脸色苍白、却倔强忍着的后池叹了口气,她知道后池在外人面前最是要强,就算撑不住了也不会出声,顿了顿正准备开口,却听到清穆淡淡的声音。

“休息半个时辰后再去妖界。”

凤染暗暗舒了口气,朝清穆瞅了瞅,见他面上的疏离之意淡了不少,也放下了心来。

前去妖界,以她之能并不足以护得后池安全,但以清穆的灵力,就算是面对妖皇也有一战之力。

三人就这样沉默而又安静的在两界交分之处停了下来。

“这就是擎天柱?”

听见身后似是带着些许怅然的声音,清穆愣了愣,转过头朝后池望去,古井无波的眼底也划过了浅浅的讶异。

盘腿坐在云上的少女已经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仰着眼望着面前高入天际的擎天柱,墨色的眼眸幽深浓切,竟带着点点苍茫的气息。

清穆兀的一愣,转了转眼再朝后池望去,却发现她又变成了十几岁少女的模样,全然没了刚才的气韵,不由得晃了晃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眼花了不成?

“不错,这便是擎天柱,传说这乃是祖神擎天历劫后幻化而成,是三界柱石,凡是经历了九天雷劫的仙君、妖君都会自动显现名字在上面…”凤染指了指擎天柱上刻着的名字,突然停住声,担忧的看向后池。

擎天柱分三部分,最下面刻着九州八荒的地图,上面列着仙妖两界上君、妖君的姓名,银白色泽,格外醒目绚丽。

中间的部分刻着三界有名的洞天华府,天界天宫处盘旋着威严的五爪盘龙和金色凤凰,祁连山清池宫遨游着神秘悠远的紫红蛟龙,而略居于下方的妖界玄晶宫则卧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这里明显是三位上神所列之处,至于妖皇,虽未处于上神之尊,但却因执掌一界而位于擎天柱两处之中的地方。

世上皆言三界中的擎天柱乃时最为灵性之物,所言所化便是三界准则,千万年来,后池虽因古君上神之故位于上神之位却始终未得到众仙信服,便是因为如此——仙妖交界的擎天柱上,并未有后池的位置。

凤染看着擎天柱下端刻着的天帝那几位殿下和公主的大名,眼神暗了暗,悄悄叹了口气。

怎么好巧不巧的正好谈到这上面了?

“那是什么地方?”后池的面色丝毫未因凤染的踌躇改变,反而饶有兴致的指了指擎天柱上最上端的地方。

清穆见她面色坦然,眼底露出了一丝欣赏,眉宇间的冷淡之色又消散了些许。先不论这后池的灵力到底如何,就凭这份豁达,心智就足在这上面许多仙君之上了。

后池指的是一片空白之处,上面是极深沉的墨色,黑沉沉的一整片,有种直压天际的厚重感,是擎天柱最顶端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自三界开辟时起,上古劫难擎天柱出现后那里就是空白一片,所以没人知道那里到底代表什么。”凤染摇摇头,神情里也有些许疑惑。

倒是清穆,沉眼望向那黑浓浓的顶端,没有出声。

后池点点头,揉了揉肩朝两人招呼道:“时间不早了,得尽快赶到妖界才行。”

“妖界结界诡异,破坏力极强,你灵力太弱,还是跟着我为好。”清穆见后池转身就准备走,也回过头淡淡的说道。

不知怎的,他并不愿意后池呆在擎天柱下太长时间,是以极快的做了决定。

凤染顿了顿,看到已经被清穆拉到身边的后池,只得撇了撇嘴:“那倒是实话,后池灵力弱,我还不知道就这么莽莽撞撞的冲破妖界的结界会有什么后果,跟着你过去再好不过了…”

凤染的话还没说完,见后池仍旧打量着那根擎天柱,清穆皱了皱眉,拖住她直接往妖界的结界处闯去。

凤染‘哟呵’了一声,摸了摸鼻子,不紧不慢的做着闯结界的热身运动,脚抬到一半突然僵住,眼底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来。

她终于想起有什么话忘记告诉后池了——三界中传言那景昭公主几万年来一直自视甚高,从未对哪个仙君有过好感,却唯独对这冷冰冰、硬邦邦的清穆上君格外青睐。

这传言连不问世事的清池宫都能听得到,就足以证明这青睐是多么的不浅了。

凤染望着消失在结界中的二人,欲哭无泪的眨了眨眼,迅速朝结界那边冲去。

一刻钟后,她望着雾沉沉的妖界结界周围百米处连只鸟都看不见的空地,这才想起闯妖界结界有可能不会出现在同一处,沉默了半响突然眯着眼嘿嘿的笑了起来。

后池,这可是天意啊,你可得抓紧机会…也许当年古君上神的怨气,你不用上那九重天,就能全讨回来了!

意外

强行穿越两界结界所耗用的灵力极大,更何况是这般携人同过,待站定在妖界之中阻挡住迅猛扫来的狂暴妖力后,清穆才轻舒了一口气,只是他突然觉察到有些许不对劲,兀的低头朝怀里用仙力拖着的人看去。

陌生的女童孤零零的被抱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团,竟有种软软糯糯的熟悉感,清穆探了探气息知道是同一个人后才舒了口气,只是一双俊秀的眉毛却挑了起来。

刚刚在擎天柱下还是少女模样的后池现在竟然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大小,一身青布麻衣虽然也随着身形变小,但印在白里透红的细致肌肤上却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被抱着的女童许是也有些讶异,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嘟囔着‘怎么回事’从清穆手里跳了下来。

小小软软的身子从怀里跳下去,甚至还在地上使劲的踹了两下方才安静下来,和刚才沉静冷淡的模样大相径庭。

清穆摸了摸鼻子,被这一突发事件勾起了兴致,饶有兴趣的抬眼朝那一直低着头的女童看去,这一看,就让哪怕是刚才看到后池突然变小时也未改变的淡漠面色陡然愣了下来。

以先前后池普通平凡的模样,清穆绝对想不到幻化成了小童的她会是这般的样子,圆圆的脸庞上虽带着孩童的稚气,但却依稀可见日后的绝代风华,墨色的眸子泛着漆黑的光芒,流转着幽潭一般的漩涡,盯着人看时能把人整个心神都吸了进去,斜飞入凝的眉角此时微微敛着,竟有种格外深沉的凛冽,明明只是七、八岁小童的模样,却偏偏在举手投足间有种三界尽握的超然感。

但也只是一瞬间,这股和后池站在擎天柱下似曾相似的气息从她神情里缓缓消逝,唯留下了哪怕是孩童之姿也能让三界动容的不凡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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