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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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梢闻言松了口气。
其实白凤虽然手段狠毒又与柳梢不睦,但她向来知恩图报,一次救命之恩竟记在了心上。柳梢被困禁魔坑时,曾托她向卓秋弦求救,她其实是转达了的,不过卓秋弦当时并没有回应,后来顺势借诃那之手放走了柳梢,柳梢清楚缘故,白凤却不知内情,以为没帮上忙,所以至今还惦记着还情之事。柳梢此刻要活命,当然也不会主动说穿。
当初无意相救,今日却得活命之恩,再想到两人在武道你死我活的过往,柳梢心头百般滋味难言,经历这么多事,柳梢早已不再计较那点小过结,何况错多半都在自己,再想到白凤能离开侯府过上如今的生活也不容易,便忍不住再次提醒:“仙门这几次围攻我,那些仙尊们都在场,只有谢令齐不在,我之后就被食心魔盯上。”
“多谢你为我着想,”白凤依然是讽刺的语气,“这种挑拨的事儿,你我都干的够了,收起来吧。”
见她执迷不悟,柳梢火气上来:“谢令齐真的是食心魔!他跟陆离不一样,他根本不可能真的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白凤冷笑,“难道就你人见人爱,我就不配被人喜欢了?”
“他喜欢的是洛宁!”柳梢冲口而出。
“你!”白凤变色,怒视她。
柳梢立刻后悔了,自己与诃那的生路还在她手上,不该冲动激怒她,于是柳梢放软语气道:“你肯放我,就算我要笑话你也不会选这种时候,侯爷方卫长他们利用完别人会怎么做,你也清楚,你再跟着谢令齐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白凤猛地上前两步,咬牙,“没有他,我现在还是侯府的杀手,生死只在侯爷和方卫长一句话,一辈子受那些仙门弟子的冷眼和奚落!可如今,我是堂堂正正的仙门弟子,是南华首座师兄看中的人,再没人敢轻视我,她们甚至要奉承讨好我,我好不容易才拥有今日一切,全是仗他得来,你说,他果真是食心魔的话,此刻背离他,我又能有什么下场?除了跟着他,我还能去哪里?”
柳梢语塞。
“你有陆离,有洛歌,还有商玉容、洛宁、卓秋弦,他们个个都肯护着你,你当然可以放心地改邪归正做好人,就算入魔——”白凤一指旁边的诃那,冷笑,“看吧,连妖君白衣都亲自来救你,我呢?我有什么?除了跟着谢令齐,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你倒是说啊!我也奇怪,你到底哪点比我好?除了生得好看点,你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软骨头闯祸精!一个只会无理取闹的草包!可是所有人都对你那么好,你总是那么轻易就让他们喜欢!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能脱离侯府过上如今的日子?你呢,陆离从未让你受过责罚,商玉容为你死了,洛歌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护你周全,连洛宁也要来救你,你知道我有多羡慕!”
柳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卑的、怨恨命运的少女,一直在羡慕别人的快乐,却从没想过,原来也有人羡慕着自己。
白凤越说越激动,手都在发抖:“你呢?柳梢儿,你向来都这么自以为是,哪里想过别人?若是有人肯那么对我,我宁可替他们去死!可那些对你好的人呢,他们都落得什么下场?陆离死了,商玉容死了,洛歌也死了,洛宁怕也没什么好结果吧?如今连妖君白衣也要被你害死了!真是老天无眼!那些好人全都死了,偏偏你还不死!”
柳梢怔怔地听着,艰难地重复:“为什么…我还不死?”
是啊,为什么死的是他们?为什么商玉容舍身救自己,自己却为那桩可笑的仇恨,不早点去报信?为什么自己为一场可笑的“仇恨”,轻易入魔?为什么自己不能控制魔性,让食心魔意识入侵,害了洛歌?
“他们死的时候,你很得意吗?”
“连洛歌都被你迷住,你想必是觉得很光彩很有脸面,你就是这样的人!”
…
“不是!不是!”柳梢捂住脸滑坐在地,尖叫,“我没有!我不是!”
体力精力严重透支,再受到这般痛骂,自责,内疚,恐惧,悲痛…诸多情绪齐齐涌上,她一时之间竟濒临崩溃。
美眸骤然迸发寒光,诃那当即扫了白凤一眼。
对上他的视线,白凤猛地清醒过来,闭嘴。
责骂声在耳边反复回响,柳梢全不理会外界发生了什么,双手抱着头缩成一团,颤抖。
白凤说的没错。
是她太任性,总是故意惹他们生气,惹他们操心;是她太没用,明明有别人没有的天赋,却任性而为,白白地浪费了光阴;是她太笨,才会落入食心魔的陷阱,看着保护她的人一身鲜血离去,她却无能为力;都怪她,他们不该死,她才是真正该死的人!
…
“柳梢儿。”头顶传来轻柔的声音,带着似曾相识的怜悯与关切。
是了,是这种语气,为什么现在才能感受到?
柳梢流泪,放声大笑。
曾经,他们也是这样对她啊,有真,也有假,那时的她却只一味地羡慕着洛宁,嫉妒她被众人保护疼爱,全然忽视了关爱自己的那些人。
诃那见她貌似疯狂,立即捉住她的手,想要强行掰开。
“诃那,”柳梢反而更用力地捂住脸,挣扎,眼泪从指缝里直往外流,“是我害了你,我还会害你!”
“你做的很好了,”轻轻的声音,夹杂着虚弱的咳嗽声,“你看,你在保护我呢。”
保护吗?
手情不自禁地松开,再见到光明的瞬间,她对上了一双秀美的眼。
明亮柔和的眼波,犹如清澈的湖水,洗净了混沌的思绪。
“我救你,换你立下魔神誓言,你不欠我。”
不欠吗?柳梢怔怔地望着他。
见她精神逐渐平复,诃那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她两人都过于激动,幸亏自己早有准备,及时设置了结界,才没有让这里的动静传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仅剩的妖力过度消耗,他跌了下来。
“诃那!”柳梢完全清醒过来,知道他在地上必然会加重伤势,连忙背起他。
白凤见状既是嫉妒,又是幸灾乐祸:“好个妖君白衣,为了救你,妖阙不要了,命也不要了,柳梢儿你还真是红颜祸水,见一个害一个,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迷住这些男人的,陆离那么宠你,他到死也想不到,你有这么多相好,早就不记得他了…”
“不记得又怎么!”冷不防,柳梢猛然抬起脸。
白凤正骂得畅快,被打断反而一愣。
“陆离陆离,没事别拿他来压我,他的事你又知道多少!”柳梢竟突然变得底气十足,冷笑,“我不怕告诉你,他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只是在哄骗我,利用我替他办事,我有今天都是他害的!你说,我为什么要记得他!我凭什么不能忘了他!”
白凤自小喜欢陆离,因此才痛恨柳梢,没料到她说出这番话,气势不由自主地弱了几分,讷讷地道:“怎么会,他对你那么好,都为你死了…”
“是啊,他对我真好,为了魔宫,连死都要用徵月的身份设计我入魔,想要我死心塌地为他办事,我该感动?笑话!”柳梢什么都顾不得,指着她骂道,“别在我跟前提他!别恶心我了!我不只要忘记他,还要忘得干干净净!你要是想,就自己想去吧!”
“就算像你说的那样,他至少也对你好过,没有他,你早就死在侯府了,”白凤还是不信,声音又大了点,“只要他对我像对你一样好,我什么都愿意帮他做,你就不能为他做点事吗?”
“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柳梢暴怒,“没有他,我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我早就…我…他…”她竟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诃那安抚地拍拍她的肩,朝白凤道:“我记得你是来还人情的,再吵下去,很难两不相欠了。”
他这一提,柳梢马上记起目前所处的困境,勉强压下情绪:“一句话,白凤,你到底放是不放!”
“我说到做到,”白凤哼了声,侧开身体,“外面人多,你自求多福吧。”
“食心魔现在受了伤,恐怕魔性又要发作,你就等他来挖你的心!”柳梢到底忍不住回了一句,背着诃那从她身旁掠过。
目送两人消失,白凤依然站在原地,眼中的讽刺之色渐渐转为了黯然。
人总是这样,不断地沉迷于比较。
少女羡慕着另一名少女的幸运,却哪里知道她在这场命运的交易中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正如那名少女也曾经同样羡慕着另一名少女,却不知道她身上有着致命的缺陷。
奔逃的人带出一阵风,身旁的识沙逐渐变得稀疏,意味着两人很快就能冲出包围圈。
“传言,陆离是前任魔尊徵月。”
“他不是。”
听到简短果断的回答,诃那没有再多问。
两句话的工夫,柳梢背着他又冲出一段路,陡然停住:“诃那!”
“嗯?”
“你听到什么没有?”紧张。
“嗯。”
他也听到了!柳梢的心开始发抖。
回头,早已看不到白凤的影子,可方才那道尖叫声又是如此清晰,如此的耳熟。
临走之言虽是赌气玩笑,却并非毫无理由,食心魔得到草灵之心,但时间太仓促,草灵之心估计还没来得及起作用,他就再次吃了诃那一剑,他修的是魔仙,受伤后魔力反噬,五脏必然难以承受,很可能会需要人心不是么?
诃那明白她的意思:“仙门在附近,那个白凤修为并不弱,倘若是假,回去只怕会中计,就算是真,也已经来不及相救,他正可嫁祸与你。”
早已失去血色的唇瓣被咬出深深的印记,柳梢沉默片刻,果断地道:“回去看看!”
诃那没有再劝她。
终究还是感念活命之情,柳梢难以坐视,转身飞速奔回,不消片刻就看到了树下的白凤。
黑夜飞烟,映着一双暴突的双眼。脸上再没有嘲讽的表情,白凤倚着树干半坐在地,嘴巴微张,胸前血淋淋的洞犹自突突地往外冒着鲜血。
肉身未冷,魂魄已灭。
“是食心魔的手法。”诃那轻声道。
“谢令齐!”双目红得几乎流出血来,柳梢咬牙切齿。
附近那些弟子正在搜寻,加上识沙,以白凤的能为,未必没有机会传递信息,何况食心魔还有重伤在身,唯一的原因是,她根本就没有防备下手的人。
奋力挣扎,想要离开黑暗,不惜背弃正义,却投身另一处黑暗。不甘屈服于命运的少女,终于在黑暗中结束了她短暂又悲剧的一生,再无来世。
想要过得更好,有错吗?弱肉强食的世界,有多少弱者能坚持正义?
人亡,空气中的识沙并没有消失,竟是自行认主,携带着仙门武道特有的灵能,缓缓地没入柳梢的身体,与柳梢的灵识融为一体。
对于力量几乎耗尽的逃亡者,这无疑是最及时的帮助。
选择将最后的助力留给赶到现场的第一人,也许少女临死时,想过她可能会冒险回来看自己?
然而谁能确定呢?两人根本连朋友都算不上,曾经还是死对头。
或者,这只是一场巧合,也许那是少女最后的奢望,从未被人在意过的少女,也希望有人会关切自己,会来寻找自己?
原来真正一无所有的是她。
识沙波动,信息立即传入脑海,有人在接近。
“我会给你报仇!”丢下这句话,柳梢没有丝毫耽搁,掉头逃走。
几乎是同时,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在这儿!就是她没错!”
“啊,白凤师姐!”
“可恶!站住!”
…
第61章魔浪妖歌
有飞散的识沙探路,发现敌情相对容易,柳梢两人几次化险为夷,但也有避免不了的时候,她奋力击杀几名弟子冲出缺口。
“诃那,是他们不肯放过我!”
“嗯,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在自保。”
“洛师兄不会怪我的!”
“当然不会。”
…
温和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安慰着,抚平动荡的情绪,重伤的柳梢也仿佛有了无限力气。
诃那见状,目中担忧之色更浓,开口道:“就在这里歇会儿吧。”
“有人来了呢。”柳梢一边说,一边也停止再跑,转身等待。
片刻工夫,背后那些人追上来。
走出生门又逢死关,柳梢笑得有点诡异:“果真是你呀,杜明冲。”
来者正是杜明冲,他用心巴结仙门上下,俨然已把自己当成仙门弟子,身着宽大的道袍,提着佩剑,头发高高的束起,颇有几分仙长的模样,只是这身清素的装束,依然掩饰不住浓眉相交透出的那丝戾气。
知道柳梢今非昔比,杜明冲倒没敢立刻动手,全神戒备,嘴里“哈哈”地笑:“看不出来啊柳梢儿,你真好手段,连白凤也敢杀。”
柳梢没解释这场误会,只是低声道:“她说的没错,凡是对我好的人都没好下场,她不该放了我的,诃那。”
“那也改变不了什么,柳梢儿,”诃那柔声道,“她放走你就等同背叛,食心魔迟早会动手。”
“也许吧。”柳梢同意这点。其实白凤与自己是同样的人,同样固执,因为一无所有,才会疯狂地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她一味地想要相信谢令齐,觉得谢令齐不会对她下手。
诃那道:“所以这一切不关你的事,我救你是因为寄水族,还骗了你,对你也并不算好啊,难道你认为我没有好下场?”
“当然不是!”柳梢抬眸,直视杜明冲,“白凤死了,你呢?要跟我动手吗?”
“同门一场,我也不愿跟你作对,”杜明冲有点心虚,语气一软,眼里闪过狡诈之色,“其实她死了也没什么,仗着有谢师兄撑腰就对我呼来喝去,我早就不耐烦了!”
柳梢没理会他这种见风使舵的抱怨,环顾四周,慢慢地走向不远处的枯树,将诃那放在离地的树干上,她这番迟缓的行动,丝毫没打算掩饰伤重程度。
识沙传递的信息,十数人正在接近。
诃那察觉后立即要起身,却被她强行按住。
她看着他美丽的蓝眼睛,认真地道:“诃那,你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我一定能保护你。
纤细的手带着固执的力量,诃那生生地被推得坐回去,沉默片刻,他微笑:“我知道。”
顷刻,十几个人赶到,除了仙门弟子,还有冯小杏等几个武者。
知道白凤身死,冯小杏心头大快,见到柳梢便满脸兴奋地叫:“在这儿!各位师兄,快别让她跑了!”
“上!”杜明冲狞笑,终于收起脸上虚伪的表情。他也不是瞎子,柳梢的伤势半点不假,不过是强弩之末,他本是武道高手,又得谢令齐指点,修为大有进展,若有这些人相助,对付柳梢便是十拿九稳,方才那些话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蓝色魔光忽明忽暗,煞气凝成烟雾浮动,柳梢立于那魔光煞气之中,慢慢地转过身来,认真地道:“杜明冲,我们不是有同门交情吗?”
轻飘飘一句话,众人只听得遍体生寒,不约而同地后退。
“我们的旧帐还没算呢!”杜明冲仗着人多,有恃无恐,“柳梢儿,只怪你太不识时务,你已经是油尽灯枯,还是别虚张声势了,陆离和洛歌都死了,如今连白衣也是自身难保,谁来救你?不如乖乖地跟我回仙门。”
话刚说完,他与几名弟子同时转身看左后方。
“白衣在这里!”妖雾扑面而来,雾中出现两名紫眉妖将,他们不仅装束相同,连身高面貌也几乎生得完全一样。
原来苔老他们也要捉拿白衣交差,这两名妖将正好搜到了附近。
杜明冲立即冲双将拱手,赔笑:“两位来得正好,仙门与妖界自取所需。”
双将同声答了句“好说”,声音几无区别。
“紫电疾风影左双将。”诃那道。
双将对他依然恭敬,均低头作礼:“此号乃是主君亲授,右双将前日已为妖阙献身,四将不曾辜负主君,主君却已忘记大志。”
妖君临阵离开,军心不稳,苔老等背叛妖阙,右双将素来忠诚,不肯投降,已被鹰非斩杀。
诃那微微握手:“是我辜负你们。”
双将面无表情:“还请主君为妖界大业着想,行与方便。”
他们表面言语客气,实际已有逼迫自裁之意,柳梢闻言大怒,待要开口骂,被诃那制止。
诃那看着二将,摇头道:“妖界一统亦是我之愿,但你们未免太相信鹰非,此人心胸狭窄,对无迹妖阙的旧部不可能真正信任。”
“如今除了百妖陵王,还有谁能执掌妖界?双将无奈,主君恕罪。”
双将不为所动,欲逼近诃那,却见他旁边那名浑身是伤的少女横跨两步拦在了前面,少女眼里的血色和杀戮之气令他们震撼。
“诃那不想杀你们,我可没什么不忍心,谁动他,谁死!”
“别怕她!上!”杜明冲只想争功,心道与妖界联手更加安全,他立即指挥众弟子配合,将柳梢与诃那围在中间,双妖将身形刚动,他们也同时出手。
“哈,是你们自己找死!”少女一声娇笑,数百道魔气自身后升起!
魔气呈锁链状,一条条将众人困在中间,众人惊骇,来不及撤退,就听得几名弟子同声惨叫,眨眼间,几个人已被绞成了无数血肉碎片,一时间血雨纷溅,残肢乱飞,连一向凶残的杜明冲也被吓到了。
“有魔阵!”双妖将反应得快,默契地出掌震断锁链,也不继续与柳梢缠斗,绕过魔气范围攻向诃那。
柳梢哪会让他们得逞,过去拦阻,双手难敌四方,一时背后空门大露!众仙门弟子刚亲眼看见同门惨死,悲愤不已,自是不肯错过报仇的机会,趁机出剑!
见柳梢要吃亏,诃那强提真气去挡,却被她挥手拦开:“你别动。”
剑气透背而过!
“柳梢儿!”
“没事,”柳梢并指往胸前一按,血止住,“别怪我!我不想杀你们,是你们不肯放过我!”
双掌反推,一式魔焰!
几乎是同时,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磅礴地气如长虹飞出!
寻常魔焰得地气助势,犹如火上浇油,威力陡增数倍,焰火竟然变得无色无形,根本看不出要往哪边蔓延。双妖将急于取诃那性命,根本没料到这种变化,八名仙门弟子也正全力扑杀柳梢,刚刺出剑,完全来不及撤退,几具肉体瞬间都凭空消失,灰飞烟灭!
早先察觉地脉所在,柳梢便生起借力之心,故意露出空门,故意中招诱敌,布的乃是一网打尽之局,堪称残忍毒辣至极。
杜明冲与冯小杏冷汗直冒,他二人乃是秉持武道风格,之前见柳梢使出绝技就隐约察觉不对,此番没敢冲在前面,这才侥幸逃过。
“杜明冲,冯小杏,我们的同门之情呢?”柳梢转向两人。
杜明冲与冯小杏被逼得连连后退,两人也看出她是借地气行招,然而刚才的场景过于震撼,如今只剩两人,没弄清楚她是否还留有后招,两人哪敢再冒险。
“是该算一算旧帐了,”柳梢挑眉,“杏子。”
“杏子”这个称呼,是两人做好朋友时的称呼,此刻听她这么亲昵地叫来,冯小杏只觉得心惊肉跳,勉强笑道:“柳梢儿,这都是侯爷下令…其实我也不想…”
锁链从冯小杏足下冒出,将她整个人缚住。
没有辱骂,没有仇恨,此刻的柳梢神色平静,冯小杏却看得恐惧无比,连搏命反抗都忘了,嘶声惊叫:“都是他们,真的不关我的事!是杜明冲非要我来的…是,是我的错,我不该跟白凤他们欺负你,我再也不跟你为敌,对,我愿意入魔,我什么都听你的!别…”
“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现在还给我也不冤。”柳梢打断她,伸手一握。
哀求声戛然而止。
魔焰闪过,留下一堆焦骨。
眼见柳梢按着胸口虚弱地咳嗽,杜明冲猜出她是强弩之末,大喜,他可不像冯小杏会乖乖等死,当即生起搏命之心,一记掌刃过去,夺路就逃。
不能放他回去报信!柳梢转身直追:“想走,没那么容易!”
魔焰袭天,魔浪覆地。
阵仗大是大,奈何后继无力。杜明冲看出关键,登时凶心一起,表情狰狞起来:“就你这点能耐,找死!”
这些日子他在仙门受到诸多限制,本就浑身不自在,发现柳梢近身,他嫌长剑碍手,干脆抛开,用起武道的招式,双掌直击柳梢的胸腹。
杀招当前,柳梢诡异地一笑。
掌气劈中胸口,响起骨骼碎裂的声音。
她敢硬扛?杜明冲完全没料到这个情况,正在吃惊,接着便觉腰间一紧。
鲜血不住地往外流,眉上三枚柳叶早已通红!柳梢紧紧地扣住他的腰肋,双手变爪,陡然用力!
一声惨叫,夹杂着怪异的轻响,血雨飞溅至两丈之外!
没用术法没用手段,仅仅凭着一股力气,杜明冲生生被她撕成了两半!
沉寂。
目睹如此惨象,连曾经的妖君也忍不住倒抽冷气。
血雨落,残尸横,少女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脚边半截肢体还在挣扎蠕动,犹如地狱里嗜血的修罗女魔。
旺盛的魔气,隐隐透出衰竭之象。
诃那显然经验更丰富,知道她之前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以至于稳不住心神,倘若再不加以控制,定然会遭魔气反噬,于是忙唤道:“柳梢儿!”
没有动静。
“柳梢儿!”诃那提高声音。
少女依旧毫无反应,沉浸在无边的自我意识里,眼睛直直地盯着脚边的半截尸体。
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当初那个拥有爽朗笑容的、慷慨的少年。
如今,他却在自己手下变成了两截丑陋的残尸。
丑陋吗?柳梢低头看看满手鲜血,谁生来就丑陋呢?
魔气快速逸散,越来越浓郁…
突然,一阵低低柔柔的歌声响起,奇异空灵,如春风托初阳,如拨云见月,令人豁然开朗。
柳梢猛地惊醒,转脸看向妙音来处:“诃那!”
歌声止,大名鼎鼎的妖君此刻竟满身冷汗。
明白发生了什么,柳梢立即扬起脸,冲杜明冲的尸体唾了口,傲然道:“呸!早就想杀你了!”她控制住没有颤抖,重重地踢开残尸,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诃那面前,轻松地道,“你看,我就说我会保护你的!”
诃那勉强笑着,点头。
“多亏有你帮我。”柳梢庆幸不已,若非他之前暗中挡下食心魔的大部分攻击,自己也不能保留这一点实力,到关键时刻扭转局面。
“你做的很好,来,过来我看看。”诃那快速定了神,不动声色地拉住她的手。
幸好,没有想象中严重。
诃那松了口气,试着用恢复的妖力为她接续断裂的骨骼。
柳梢却很不安:“诃那,我现在累得很,跑不动了。”
看着她消瘦的脸颊,诃那道:“那我们先歇一歇。”
连日逃命,从未休息过,此刻又经历这场刺激,柳梢只觉得有股浓重的乏意在侵袭身体,闻言,她立刻脱力般地倚着树干坐下,低头之间看到身上黏黏的血,想到诃那爱干净,连忙又离他远了点,不放心地问:“要是他们再追来怎么办?”
“那你我就认命了。”
“我才不认!”柳梢大怒。
“是,不认,”诃那柔声安抚,顺着她道,“但你要尽快休息,恢复精神,我们才能继续赶路。”
“你说的对!”柳梢果真闭上眼睛。
诃那轻轻将她的脑袋揽入怀里:“柳梢儿,别害怕,这不关你的事。”
沉默。
柳梢睁开眼睛,仰脸望他:“我刚才很可怕?”
不等他回答,她又道:“我答应过洛师兄会控制魔性,可是我现在开始做不到了,刚才我根本就控制不住…”
“你不动手,他们就会杀你,这只是无奈之举。”
“不是,”她摇头,“我不想让杜明冲那么惨的,我的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用这种办法,我有点害怕,诃那。”她是想杀杜明冲,但绝对没打算用这么残忍的手段,一念之间,下意识地就去做了。
诃那眼神也是一敛,随即微笑:“但他分明是安心取你性命,本来就该死,用什么手段都没区别。”
柳梢想想也对,情不自禁地往他怀里挤了挤,闭上眼睛,然而疲乏到极点的躯体无论如何也松懈不下来,困得要命,偏偏又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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