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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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礼已经慌张地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凤如青被抽在地,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什么,随手搬了宫灯朝着两个人砸过来。

凤如青抬头,看到面前持鞭之人,果然同她曾经在穆良寝殿看到的画像一样——正是无垠殿仙君书元洲!

堂堂第一仙门的仙君,沦落到与妖邪为伍,和凤如青这个叛徒半斤八两,两人乍一对上,凤如青不由得老脸都热起来。

这要是施子真在现场,见了他们绝对一剑一个,保准劈得不偏不倚,亲手送他们去黄泉。

凤如青借着书元洲被灯丢得错身的功夫,从地上爬起来,身形鬼魅一般,转瞬便到了白礼身后,随手摸出一把匕首,便抵在了白礼的脖子上。

书元洲如今境界已经跌到了三境以下,根本没有料到凤如青生挨了他两鞭子,竟然有如此鬼魅的身法。

白礼真的只要不单独面对凤如青的时候,就十分的机敏,他被凤如青制住的第一时间,便对着书元洲求救,“仙君救我!”

然后手将凤如青递给他的纸条收入袖口,装着吓得都要堆在一起,直朝着凤如青的身上靠。

凤如青没有笑出来,全赖她见了传说中的师叔实在震惊,书元洲手持长鞭皱眉,看了凤如青片刻,张口便是:“你是个什么玩意。”

每个人都要问!

我哪知道!

凤如青心中抓狂,但嘴上却说,“空云在哪?!”

她是故意的,白礼便立刻接道,“在太极殿!太极殿!你放了我,我不是太后,我……”

“闭嘴!”书元洲呵斥白礼,声音如钟声敲在人脑子里,特别提神,和施子真太像了,虽然模样不像,但声音神情,尤其是那目空一切的眼神,像得凤如青觉得对他动手,是种罪孽。

左右东西送到了,那些话不说也无甚太大影响,只要白礼有那张画,沛从南不敢临阵退缩,一旦传出他府中拘禁妖邪,他估计会被他的拥护者亲手推下高台,踩在泥地!

她搂着白礼朝着殿外退,书元洲碍于白礼身份,不敢贸然动手,白礼配合得很,也把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演得淋漓尽致。

凤如青拖着他快速向后,用手指在白礼的身后快速勾画,“小心空云,千万!”

“你找空云作什么?”书元洲提起鞭子,鞭上附着着丝丝灵力,看上去很吓人,但凤如青却只觉得悲哀。

这鞭子乃是钩藤鞭,是书元洲成名武器,曾经在修真界一鞭劈开万妖阵。

那时他还是声望仅次施子真的碎月仙尊,人人都说,悬云山双煞,修真界无人敢惹,悬云山祖师爷收了两个好弟子!

可如今,这稀薄的灵力,足见书元洲已然毁了,一代仙君,落得如今地步,凤如青不觉多可恨,只有感同身受的悲哀。

她纵使已经不是悬云山弟子,却也当真不适合同师叔动手,即便他罪孽深重,自有天罚,她还是先跑为上!

“我家人皆死于空云之手!”凤如青含糊扔下一句,便即刻化为本体遁地而去。

书元洲如今境界,根本追击不到,他看了一眼白礼,伸手揪住他,急急忙忙地赶往太极殿。

不过到了那里,大臣们还在议事,书元洲在殿外听到了空云的声音,稍稍安心,放开白礼,画地为牢地将他圈起来,又飞身上了太极殿的屋顶,站在宫中寂寥的月色之下,守着空云。

这世界上,很多很多的事情,都不是能够用片面的理由解释的。

书元洲看空云的眼神,始终同这世间万物一般模样,看不出深情厚意?

他修的是无情道,同施子真一样少年成名。

但只因沾染红尘,他便自此踏入泥泞,再也无法抽身,他何止声音和气场同施子真像,连性情都相差无几,唯有容貌并不相同。

但如今一步错,步步错,他和空云,包括沛从南,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天亦不容他们回头,书元洲雪色长袍被风卷起,衬着他依旧年少的温润眉目,可那双眸中,却是极致的荒芜和冰封。

这世间何为情爱?诚如当初师祖所说,如蜜糖砒霜,你还未尝到甜,便已经尝到自己毒发的血腥。

白礼看着太极殿顶端站着的白衣仙人片刻,便收回了视线,庆幸凤如青跑掉了,多日不见,就这么浮光掠影的一面,也让他心生无限欢喜。

好似只要知道她未曾离开,无论面对怎样的险境,他都不惧。

大臣们彻夜争辩,天亮之时方才辩出结果,自然也是太后空云的胜出。

国丧之日,满城皆白,凤如青碍于书元洲时刻守在白礼身侧,不敢明目张胆地接近白礼,何况现在也不是时候,白礼无暇分心。

大葬按照礼制,整整一天一夜,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前朝大臣哀而不伤,后宫之中却处处空殿,除却殉葬之人,妃嫔已然只剩下散在各处的小猫两三只,而马上便要被整合到一处,随便封了什么名号,安置于被人遗忘之所,从此成了注定被遗忘的旧人,苟延残喘罢了。

登基大典在圣真帝送入皇陵半月之后举行,那日风和日丽,群臣换上新制朝服,衣冠肃整地汇聚在龙渊石阶之下。

事情走到这一步,太后空云已觉局势大定,书元洲两日前便已经不在宫中,凤如青抽不出身来追逐他去往何处,她寻了个帮手。

是一个在她挂牌的妓馆,斥了重金为见她一面的冤大头——鬼王弓尤。

弓尤找到她也在凤如青的意料之外,尤其是阐明来由之后,凤如青更是当场拒绝。

弓尤要让她随他去一个地方,那地方险恶重重,禁忌良多,正道修士不得入、魔修鬼修不得入、地仙散仙不得入、只有身上不带人魂者方可入。

弓尤自己进去过无数次,却无法一人抵达最深处,而他寻了很久,所有的人都不成,只有凤如青这个不人不魔不鬼不妖的邪祟,或许可同他一试!

他许诺凤如青很多东西,但是凤如青不为所动,弓尤便要她考虑,给她可以召唤自己的鬼铃。

凤如青本来真的不打算答应,谁知道那是个什么鬼地方,弓尤乃是黄泉鬼王,都不能抵达最深,她不过个不知名的邪祟,又能帮他什么。

再说素昧平生,她凭什么帮他,她是个邪祟,不是活佛。

可书元洲一走,凤如青担心白礼分身乏术,又听狐女说,空云如今便是要靠人生机续命,书元洲不出意料,便是作恶去了。

空云眼见着这几天每况愈下,计算不动手也要不行了,这时候书元洲若是杀人为她续命,凤如青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作恶。

她本不欲去干预白礼如何成为人王,可想到那被九真伏魔阵羁押的无法转生的无辜人魂,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她本体能分离身体的距离有限,思来想去,只有召唤了鬼王,要他派人盯着书元洲,毕竟鬼官无处不在,也并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她答应日后陪他去一次那险恶处试试,弓尤也不急于一时,很快答应凤如青。

而凤如青此刻正守在白礼身侧,看着他黑金色龙袍加身,身上紫气腾天,半张脸隐没在面具之下,连面具上都描画了赤金龙纹。

他半张脸上青涩犹未全褪,却因为这庄严厚重的装扮,显得格外的沉肃稳重。

红珠冕旒垂落额前,粒粒如血,撞着他半边瓷白的肌肤,给人一种肃杀与坚决之感。

凤如青这一刻,几乎有些无法将他和伏在自己身上百般娇憨之态的小公子重合在一处。

她总觉得他过分消瘦,却直到今天,看他王袍加身,才察觉他身量似乎又长了,如今虽然依旧消瘦,却是肩宽腿长。

垂金玉的宽厚腰封束起他笔直如松的腰背脊梁,没有半点不妥帖之处。

他站在龙渊石阶最高处的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群臣,不曾有半点怯场,更无任何违和,俊秀的面容依旧苍白消瘦,却仿佛有了不可触逆的肃穆。

这一刻凤如青觉得,他不该受那些蚀骨之苦,他天生便该是这样的万人之上。

第52章 第一条鱼·人王

凤如青化为本体, 贴在盘龙通天柱上,和众大臣一起,看着上方白礼如何威严逼人。

唯独遗憾的, 便是他明明身无残疾,面容俊逸出尘,却偏生要戴着面具遮盖住脸, 让天下百姓议论。

凤如青心中心疼,却也尊重白礼的选择, 太后那边还不知要如何,凤如青有心相帮, 却不愿毁他计谋。

白礼始终不愿让她过多插手,凤如青知道他心思细腻, 是想要证明自己并非一事无成。

到如今,一切按照白礼的预料在进行,凤如青确实也不得不承认, 白礼的内里再是柔软,也确实堪当人王。

她看得痴迷, 尤其是白礼这一身王袍,坐在龙椅之上,众臣俯首叩拜山呼万岁,白礼抬手便众臣齐齐噤声。

这一呼百应之势,当真是摄人心魄, 凤如青笑得要化在柱子上,她想的是些不太能够见人的画面。

冷不防, 身边有人同她说话。

“他做了人王, 你就能跟我走了?”

凤如青侧头一看, 弓尤身披斗篷, 正站在她身侧。

凡人不可见鬼王,可自他身上散出的鬼气,实打实的令人冷入骨髓,距离两个人近的几个大臣,都不由得抖了下肩膀。

凤如青无语,“我确实答应跟你去,却不是马上去,你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啊。”

弓尤确实也不是很急,但是他就不太理解,凤如青如今功德加身,稍加修炼,做些善事,必定机缘无限,为何偏生要与这人王扯在一块。

人与邪祟之间,何尝有过什么好结果。

而且鬼王看着上首身披龙袍之人,他紫气虽然冲天而去,却后继不足,他身为黄泉鬼境的主人,是能够看透人命轮寿数的,这人王怕是……时日无多了。

但弓尤却没有说,他知道这邪祟和人王之间不清不楚,想到他们在荷叶下旁若无人纠缠的画面,弓尤身上的鬼气更加浓重了一些,想要尽快拉着她去那隐秘之处,也是为了要让她避开人王气数尽的时刻。

她不知好歹。

弓尤有些生气,可他又不太明白自己为何生气。

凤如青根本不去管弓尤如何,只看着白礼亲自走上高台。

新君祭天的环节到了,凤如青激动得好像是自己做了人王一般,想到什么,伸手怼了怼身边弓尤。

“皇城有些日子没下雨了,你是龙吧,会召雨吗?”凤如青想着,虽然她小公子容貌不能全露,要遭人非议,可若是登基祭天之时天象显,真龙自然会召来天雨,那百姓们的议论只要稍加引导,便能被引到白礼是天命所归的上面去了。

不过凤如青问完,弓尤侧头,透过层层鬼气看她,若是他现在将鬼气祛除,凤如青定然能够看到他错愕的模样。

“你要我为了人王现身?”弓尤伸手,他手指苍白得难以思议,指着自己,“我才是真龙。”

凤如青莫名其妙,“我知道啊,我要是龙我早就上去了,再说谁让你献身?”

凤如青现在是本体样子,无白眼可翻,只一张红唇贴在盘龙柱上叭叭,“就让你召点雨,你是不是不会啊?”

弓尤气结,口不择言,“我不会?!我不会你以为上次在花月湖是谁招雨为你们遮掩苟且之事?!”

凤如青顿了顿,哈了一声,“原来是你,我说怎么正尽兴的时候淋成狗,你……”

凤如青啧啧,“你偷窥就算了,还使坏,你身为鬼王这样恶趣味,你十八殿鬼君都知道吗?”

弓尤一团黑雾更浓了,他鬼气下的面容被凤如青气得不知作何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受这种气,想他来去自如上千年,连在上界之时,谁又敢对他说话这般的不恭不敬?!

至于去那秘境,他再找其他人便是了!

弓尤还就不信这世界上没有其他无魂邪祟了!

于是他怒而拂袖去,徒留一殿的鬼气,冻得大臣们直哆嗦。

凤如青切了一声,看着她的小公子开始上香。但片刻之后,乌云汇聚而来,天象乍变,众臣与此刻皇城外的百姓都骚动起来。

随着一声惊雷自天边响起,大雨倾盆而至,乌云中隐隐有黑色长龙穿梭其间,只惊鸿一现,便即刻隐没于浓重黑云之中。

凤如青知道是弓尤,忍不住笑着切了一声。

不过弓尤是黑龙啊,凤如青记得她曾在悬云山冰真殿听课的时候学到过,黑龙乃是罪龙之色……

雷声滚滚伴着猎猎凉风而来,所有人都被这天象震动,皇宫内外,见此异象的所有人都俯首叩拜,山呼万岁。

凤如青正露出欣慰笑容,祭台之上异象突现,新君正在天泽雨幕中负手而立,却突然捂住腹部,接着呕出了一口血来,在地上翻滚。

凤如青顿时吓得本体都麻了,正欲化成人上前,便一把被已经召完了雨又回落的鬼王揪住,他说,“莫慌,你的陛下,吐的是鸡血。”

凤如青反应了片刻,再去看白礼,他却是青筋暴起,嘴唇艳红,正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连面具都滚掉,完好的面容露出,满殿皆惊!

凤如青顿时明白,这就是白礼先前所说,他早已经计划好的。

可这方式实在是太过冒险,凤如青能够听清白礼在说什么,却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若是无人附和应声,那他……

她这担忧刚刚出现,便听一哄而上的大臣当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是太皇太后,是太皇太后那个老妖妇,正在作法残害新君!”

此言一出,整个龙渊殿前就炸开了。

白礼这时候“虚弱无比”地将面具捡起来,艰难戴上,似乎是惧怕什么,不停说道,“皇祖母,我听话,我听话,我会好好做傀儡的,不要再害人了,三哥他们,还有抚南军……那么多英魂,该让他们归家了。”

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泣血诛心,栽赃陷害”,凤如青被白礼这一手给震惊到。

最最绝的是,他并没有陷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而白礼此话一出,整个龙渊殿石阶上的大臣,沸腾之余,很快有人嘶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就说,太皇太后如今年逾六十,却为何生得比我那孙女还要年轻!”

“妖妇祸国,天降异象真龙现身,为我梁景正天子之威!”

“那妖妇还在作法,还妄图谋害君王把持朝政,其罪当诛!”

“五马分尸!”

“千刀万剐!”

“宫廷卫何在!速速集结,随我等前去诛杀妖妇!护我君王!”丞相沛从南自白礼身侧起身,双目赤红,情绪悲愤,

他头顶发冠在方才“情真意切”地扑到白礼身侧的时候掉了,此刻衣冠不整,却更加像个为帝王,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的忠臣。

在这一刻,若不是了解他是何等阳奉阴违背信弃义的狗东西,凤如青都要忍不住被他此番刚直之态所带动感染!

果然除凤如青和弓尤之外,大殿之中几乎所有人都附和了沛从南的振臂一呼,甚至有些太后党羽都已经隐忍太后多时,当场反水。

“宫廷卫左将燕南在此!”

“护廷卫右将祁百军在此!”

“护城卫聚集完毕,即刻随诸位大人诛杀妖妇,护君王安!”

白礼已经十分合时机地“昏死过去”,而剩下的一切,与他这个被迫害也要阻止妖妇害人的仁君,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是满朝文武,是整个天下在诛杀妖邪!

弓尤和凤如青在远处看着有人紧张地将昏死过去的面具掉下的白礼,抬进了后殿,声嘶力竭地叫着太医。

而沛从南和其他刚正老臣,带着浩浩荡荡的护廷卫,正朝着如今太皇太后空云的遇仙殿气势汹汹而去——

旁观的弓尤和凤如青神色各异,凤如青从石柱上下来,飞掠到龙渊大殿之上,看着下面如同热锅上蚂蚁正在来回窜动的人头,神色复杂。

“你的陛下今日之后,便会万民归心,”弓尤说,“好手段。”

凤如青也笑了下,啧啧道,“我去看看他。”

说着便朝着龙渊殿的后殿掠去。

弓尤跟在她身后,凤如青疑惑道,“你怎么还不走?我都说了我不会马上跟你去,你这人……”

“两次。”两个人落在一处无人长廊之上,弓尤伸出两根苍白的手指,举到凤如青面前,“你欠我两次。”

凤如青被讹诈得瞪圆了桃花眼,“什么?”

“我为你降雨现身,一次,派人跟着那个修士,一次。”弓尤说,“一共两次。”

凤如青无语,“你一条龙召点雨就动动爪子的事儿……”她点头,“行行行,这算一次,那你的鬼官跟到了书元洲吗?他去哪里了?”

弓尤声音从鬼气后传来,“悬云山。”

凤如青一愣,“他去悬云山做什么?”

书元洲早在几百年前就被悬云山掌门施子真驱逐,他做了那许多恶,还敢回去,不怕施子真一剑捅死他?

“不知道,”弓尤说。

凤如青皱眉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那你走吧,两次我记着了。”

结果她走了一段回头看,弓尤还在原地,凤如青站在不远处又问,“你怎么还不走?”

弓尤看向遇仙殿的方向,说道,“有大恶者要死,我等着收魂。”

凤如青瞬间明白,怕是空云就要死了,书元洲去了悬云山,并非是去作恶,说不定是放弃空云了。

她得赶紧去看看白礼,然后去遇仙殿!

白礼被好多人围着,凤如青到了龙渊大殿的后殿之后,根本无法上前,太医乌泱泱地正在对着“昏迷不醒”的白礼施救。

凤如青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索性化为本体,直接出现在白礼的被窝里面。

床幔放着,外面人声喧闹焦急,而白礼躺着的床上,被子里突然多了一团东西,这要是个正常人,没病也吓出病了。

可凤如青出现的一刻,白礼眼都没睁,手臂便捞住了她的身体,翻身半骑在身下。

凤如青闷笑出声,虽然知道白礼无事,还是问道,“没事吧……”

不远处就有老太医们在争论用药,白礼和凤如青说话,几乎是闷在被子里。

白礼贴着凤如青的耳边说,“鸡血太腥了,含了好久。”

凤如青闷笑着亲了亲白礼,“那陛下便好生养着,沛从南他们去了遇仙殿,我去看看。”

白礼嗯了一声,嘴唇印上凤如青的发顶,“万事小心,不要涉险。”

凤如青悄悄地也亲了亲白礼的喉结,“你今天真的好迷人。”

白礼笑了笑,被子里便陡然间一空,一个太医正在此时回头,对上了白礼的视线,白礼即刻趴在床边上,装着痛苦干呕,十分的流畅自然,比怀胎十月的妇人,呕得还要情真意切。

他真想看着空云自食恶果,但这时候,他要做一个被害者。

凤如青到了遇仙殿的时候,看到所有护廷卫全副武装,将遇仙殿围得水泄不通,以沛从南为首的老臣,正在义愤填膺地在殿门外叫嚣。

可他们迈不进殿门哪怕一步。

凤如青一眼便看出,被结界拦住了,是书元洲设下的结界,虽然并不强横,不过挡住这一干凡人,是足够了。

凤如青顿时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她以为书元洲见空云气数已尽,已经放弃她回悬云山求死,却没想到,他留下了结界,保护空云绝不会受到凡人干扰,只要她不踏出结界。

这结界是悬云山特有,非悬云山弟子不能解。

他并没有放弃她,凤如青却反倒觉得,本就应该是这样。

凤如青落在这结界之外,她是学过这结界的,只是当时修为低微,还不能成,现在要解开的话,给她些时间琢磨便能解开。

而被众人围在宫殿中的空云,仗着这结界,旁若无人的在悠闲地浇花。

她殿内一人没有,都被她赶走了,她此刻身着的不是太皇太后的服制,空云从来都对宫廷后妃的衣物厌恶至极,恶心至极。

她穿着一身粉色民间少女衣裙,彩带飘飘,长发束得简简单单,垂落脸颊边一些,显得十分娇俏可人。

这是一张二八年华的少女容貌,若不抬眼,是连凤如青都会侧目的娇柔美好。

可她抬眼看向了外面进不得殿中,只能乱叫的一群疯狗,那眼中的荒芜和空寂,却是切切实实属于一位饱经沧桑,被生活摧残致死的老者。

在凤如青研究如何破结界之时,沛从南便带着众臣说透了难听的话,用尽所有办法,引空云出结界。

空云却只是慢条斯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将窗台上的花都浇了一遍之后,听够了沛从南的狗叫,这才站在结界的边缘,歪头如少女般调皮地说,“带新帝来,新帝登基,自然要来拜见皇祖母,他若不来,我便不出。”

空云说,“我不出,你们也休想进来。”

凤如青后背汗湿,她解不开这结界,这是个三重结界,她解开了第一重,第二重,却解不开第三重。

第三重结界之上有人类生机附着,凤如青若是没有猜错,这第三重,乃是书元洲用他的本命设下。

她破界,便是杀人。

凤如青震惊不已,却也无可奈何,进不得,便真的只能等着空云自己走出来!

弓尤这时候到了凤如青身后,看了眼结界,出声道,“疯了吗,用生机做结界,他有多少寿元能够消耗?”

凤如青深深出了口气,抿唇皱眉。

空云死活不出来,外面人喊得嗓子都哑了,有人开始提议带着白礼过来,不过是拜见一下,又不能怎样,好引这老妖婆出来,将其诛杀。

凤如青听着来气,不肯去通知白礼,谁知道这空云是不是临死想要拉着人垫背,她若是对白礼出手怎么办!

可她不去通知,有人悄悄跑去通知,凤如青还在尝试着这结界有无其他破界之法,便见白礼竟是被人簇拥着已经到了殿前!

他作一副虚弱的样子,俊秀的脸上满是忧郁,凤如青急得顾不得和结界较劲,连忙化为本体,到底下护着白礼。

“皇祖母,孙儿拜见皇祖母。”

白礼在天下之人面前作忧国忧民之态才令众人之心倾向自己,现如今这种状况,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来的。

他叩拜得端端正正,并无任何为难之色,也并无被羞辱的神情。白礼一生受的最多的就是他人侮辱,这点程度,丝毫影响不到他。

况且按照礼制,他确实该称空云一声皇祖母,而在某种角度来说,他也确实该叩拜她亲手将他推上大位,将天下民心这把利剑,亲手送入他手中的恩德。

现在他握着这把利剑,能够开始同她对抗,不过卑躬屈膝一下,又如何呢?

空云看着白礼,笑起来,当真走到结界的边上,抬手朝他勾了勾,“我倒是真没看出,你竟如此堪当大用。”

空云说,“你与隐娘果真完全不同,你这般性子,这般机谋,也不枉她为你活命而死。”

母亲是白礼毕生渴望,也是他一直想要弄清的软肋,闻言那张纹丝不动的脸上也确实出现了松动。

空云说着,似乎累了,扶住了旁边的桌案,“当初你我说好,待你登基,我便将隐娘的事情告知你,现在我已然是强弩之末,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过来,我与你说说隐娘之事,便出去甘受诛杀。”

外面所有人都在看着白礼,凤如青急得不行,只好自地底暂时附身到白礼身边扶着的一位护廷卫身上。

她第一次附身,有些不习惯,尽量不上人生魂,抓着白礼的手没轻没重,白礼被抓得一皱眉,对上身边侍卫担忧神色,愣了一下,便眼中浮现出了暖意。

是他的青青。

凤如青有时候都会很惊讶,惊讶于白礼与她的默契,惊讶于他无论自己是什么样子,总是能够第一眼便认出自己。

她抓着白礼,不让他过去,场面一时间僵持,空云也没有催促,只是淡淡地看着白礼,片刻后又开始拿着剪子,为那几盆花修剪枝杈。

外面大臣们开始小声地商议对策,但凡人对于邪术终究没有应对之策,而这结界,乃是修士生机所设,虽然书元洲境界一退再退,他却切切实实,曾是名动修真界的济光仙君。

凤如青暂时扶着白礼到旁边,将这事情同白礼说明,白礼再是想要知道他母亲之事,却也十分听凤如青的话,不擅自靠近空云。

幸而大臣也只是议论,没人敢逼迫帝王做什么。

这般僵持了一阵子,空云剪完了花,又说道,“这样吧,你怕我也是寻常,那你便稍稍站近一些也成,不必贴着,不过你母亲之事,想你也不愿被人听见,便叫那群乱叫的疯狗退出殿外,我单独同你说。”

“我也没有什么时间了,”空云说着看向屋顶处,她知道书元洲设下了结界保她,去为她寻续命之法,可她真的已经不想再继续了。

每活着一天,对她来说,都是无穷无尽的煎熬,看着书元洲为她痛苦为她落得如此下场,对于空云来说,比死还要难受。

白礼考虑片刻,答应了空云的要求,凤如青守在他身边,倒也不用怕她骤起攻击,而弓尤也被凤如青叫着守在白礼身侧,一同护着白礼,这般便又欠了他一次,一共三次。

而大臣退出遇仙殿院外,白礼稍稍站近了一些,空云对他竟算和善地笑了下,语气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

“你母亲隐娘,有个相好的,是当时圣真帝殿内伺候的小太监,”空云说,“他们本来约好了等隐娘到了岁数,出了皇宫就可以在外成个家,可那小太监,为了一个倒夜壶的职位,将隐娘引给了醉酒的圣真帝玩弄。”

白礼面色白了一分,空云说,“不必觉得愤怒惊讶,这宫墙之内,此等肮脏阴暗的事情,你见过的还少吗?”

凤如青扶住白礼,低声道,“倒也不必全信,左右无人佐证,莫要被影响。”

白礼点头,却仍旧面色阴沉。

空云继续说道,“隐娘一遭成孕,东躲西藏,那小太监花言巧语,还欲再利用。”

“她本用所有积蓄,打点好了身边之人,那个低贱的苦劳局里面,人并不难买通,可被那权势迷了心智的小太监给捅出去了。”

“她身怀六甲,虽然低贱至极,好歹也是龙种。当时圣真帝子嗣不多,是以隐娘被拘在一处宫殿待产。”

白礼额角青筋微微暴起,紧紧抓着凤如青,虽然是十分久远,他不曾参与过的事情,却因主角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听来格外的摧心裂肺。

“你一定听说过,当时是我提醒圣真帝,卑贱之人不宜留在宫中,”空云看着白礼仇恨的双目,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点感同身受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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