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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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先前凤如青去黄泉为白礼求来的那个借尸还魂的全材之臣, 到如今在信任甚至是放任之下, 总算有了施展的空间。

他顶着沛从南本身就积威已久的壳子, 太后空云一党彻底崩盘之后, “沛从南”彻底成了朝中中流砥柱, 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又风正忠直, 朝中鲜少有什么反对之党。

而最好的,便是白礼可以放心去沉下心慢慢学习, 放权无论怎么过分, 都不用去担心“沛从南”这个已死之人, 动什么歪心思。

不过白礼身体好些,需要亲自裁决的事情开始增多, 今日他便是下朝之后,同大臣们在议政殿又商议了许久的国事。

最后还是他目眩头晕的险些昏厥,才急急忙忙地被人送回了龙栖殿休息。

白礼也急着和凤如青在一块,回到殿内强撑着身体站在门口,将伺候的宫人全部都挥退,靠在门上喘息了许久。

他压下喉间腥甜,消瘦的手指在殿门的雕花上扣着,缓了好一会,才动手除下了头顶令他不堪重负的冕旒,将白发散落下来。

白礼抓着自己的头发看了会,眼中露出苦涩之意,不过转瞬即逝,他动了几下嘴角,挂上自然的微笑,这才朝着殿内走去。

“青青,我回来了,今日午膳你想吃……”白礼掀开床幔,见到床上空无一人,声音顿了片刻,面容剧变。

他脚步慌乱地朝着殿后又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他想找的身影,便径自扶着内殿的桌子,喷出了一口血。

任何人吐血,都不会如他这般淡定的。

白礼按着桌子喘息了一会,伸手摸了摸唇角,没有叫宫人进来收拾,而是从怀中掏出锦帕,将血迹抹去。

他甚至还把自己染上血点的白发,也清理了下,接着坐到了前殿书案之前,提笔拿起了奏章,看似淡然地批阅起来。

但只有凑得他极近的人才能够看出,他并不如表现的那般淡定。

他面色苍白了许多,唇色发青,精神已经很不好了,甚至头晕目眩,几乎昏厥,捏着笔的手指细碎地抖着,强吊着精神,不肯去休息。

他不能休息,不想休息,白礼害怕,怕他休息了,再睁开眼,便是时移世易,不知何年何月,而凤如青……定然不在了。

她已经那么厉害了,她连和黄泉鬼境的鬼王都做了朋友,她怎么还可能守着他一个残败的凡人。

他再是故作镇定,安慰自己凤如青只是出去玩了,只是出去一小会,毕竟同他缠绵了那么多天,她也会闷的。

可再是装着淡然,再是粉饰太平,他的心中还是生出了无限的慌乱甚至是悲哀,她如果就此走了,他怎么办,他连怨都不能怨。

她对自己足够好了,真的足够好了,死而复生这样的大恩,白礼不知自己该如何粉身碎骨碾磨成香才能烧出虔诚。

她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生而为人,和别人并没有任何的不同,她从拉着他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在为他披荆斩棘,从未放弃过。

白礼知道自己应该知足,应该感恩戴德地放开她。

他知道自己已经留不住她了,他这身体,费了那样大的代价才找回来,他不敢轻易地损耗,却也无从选择。

哪怕他从一醒来便每时每刻都在深刻地感受着,拥抱她,靠近她都是难忍的疼痛和窒闷,他也无数次地咽下口中腥甜,对着她张开双臂。

他做不到不去和她在一起,做不到的。

白礼自问不是个满脑子只有情爱的人,他的艰涩人生,好容易走到了坦途,手握生杀,他可以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做。

但谁在乎呢?

他这一生,无亲无故无友,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若是连她都没了,便再没有人期盼他去做个好人,没有人看着他,盼着他下朝归来,同桌毫无顾忌而食。

白礼即便只是想象,都觉得自己如同悬浮在高空,随时要跌落摔得粉身碎骨,而后无声无息地死在深渊最底,无人问津,无人知晓。

人活着,至少不能是没有任何人在乎的。

没了凤如青,他失去的何止是情爱呢?

所以白礼隐瞒下自己的感觉,只一心地同她痴缠,心中对她艰难地为自己同天争来的生命愧疚至极。

不过,有更重更大的声音在告诉他,若是没了她,你这命,又有什么意义。

可如今,本该等在他殿中的凤如青突然不见了,白礼知道她定然也是察觉了什么,她去了哪里?黄泉鬼王那?去干什么?

白礼不由得胡思乱想,根本无法控制,手中捏着笔尖的指节青白难看。

他看不清奏章上面的字,墨点浸湿了纸张,他却一动不动地低头看着。

她……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白礼坐在帝王裁决生杀的桌案之前,无声无息地撕心裂肺了一遍又一遍。

但他的邪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哪怕一次。

凤如青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回来,推开殿门,看到的便是白礼鼻尖流出的血和手中笔滴出的朱砂红侵染在一处,分不清哪个更红一些。

“白礼?”凤如青连忙上前,“殿中怎么一个伺候的人没有,你这是又流血了,叫了太医了吗?!”

白礼双眸看向凤如青,片刻后猛地起身,撞翻了一桌案的奏章和墨盘,跌跌撞撞地撞进凤如青怀中,又站立不住,跌跪在地上。

他慌乱地抱住凤如青的腰身,哀求,“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没有关系的,真的没有关系,我不疼,不疼……”

当时祭天之时真龙现身,白礼如今已经是这天下百姓众望所归的至高君王。

可这在朝中轻轻说句什么,都如同重锤落地的人王,大臣们恨不得顶在脑袋上的金贵人儿,毫无尊卑地跪在地上,祈求一个邪祟,不要离他而去。

凤如青见他这样,当即明白了他已经同自己一般,知晓了两人在一起百害无一利,甚至比她知道的更早,更多。

“会疼吗?”凤如青垂目看着白礼,手摸上他的白发,“哪里疼啊,我给你揉揉吧。”

白礼顿时哭出了声,抱着她的腰将鼻血和眼泪一起擦在她的身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糟蹋你给的命……”

“可是……”白礼仰头看着凤如青,“可是我不想你走,你别走,我怕。”

凤如青也有些鼻酸,但是表现的却十分平静,“你怕什么呢小公子,这天下,都已经在你的脚下。”

“梁景三面环海,国富民强,百姓不愁吃穿,国库充盈满溢,如今你也已经手握生杀,在无人能够对你如何。”

“你乃是这天下唯一皇族血脉,大臣们连你皱个眉也恨不得替你西子捧心,”凤如青叹息道,“你若聪明些,该察觉到异常便早早地赶我走啊。”

白礼手臂死死绞着凤如青的腰,“不!”

“不要,不要走,”白礼说,“我不聪明,我从来也不聪明,我没有别人了,没有任何人了,也不需要任何人。”

“你别离开我,我会好好吃饭,今日在朝上,我还同太傅说了要如皇子一般习武上课,好好学习治理国家,我会一日三遍的喝参汤,我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他这话说得十分信誓旦旦,可他仰起头,不断溢出的鼻血却不肯配合他粉饰太平。

“我可以将本体剔除一些……”

“不!”白礼摇头,他攀着凤如青站起来,狼狈地抹了下鼻子,激动道,“不用的,不要那样,我不能让你再为我伤害你自己,我不喜欢这样,你也不喜欢,我们都不要那样做,好不好?”

凤如青满面为难,白礼抓着她的肩膀说,“至少让我努力一次,至少一次别让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我会好好的,你看着就好,行吗?”

凤如青实话实说,“我现如今只要同你在一起,你便会不断地被我消耗,直至消耗殆尽,最终难看地死去。”

白礼抹了把又流出来的鼻血,慌忙地用沾血的手抓住凤如青,“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有个解决办法,”凤如青伸手摸了下他脸上的血,“鬼王说,孟婆汤少喝一些,能够忘情,却不会失去记忆,你……”

“不要,”白礼摇头,才止住的眼泪又决堤一般地涌出来,“我不要忘情,我不要怕喝什么孟婆汤,我知道你要生气我不惜命,可青青,你可知道,你如今才是我的命啊!”

凤如青就知道他一定会这样,所以才不可能像弓尤说的那样,私自拿了孟婆汤给他喝,她也做错过,更不会像当年施子真一样,不肯解释一句,只一心地为谁好,便雷厉风行。

凤如青抱住白礼的腰身,投入他消瘦的怀抱,笑了笑说,“小公子的嘴好甜,你这般会说甜言蜜语,我如何能离得开你。”

白礼抱紧了凤如青,凤如青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对他轻声开口,虽然此刻的情形,同当时她在悬云山的状况有所差别,但凤如青却还是觉得,她对白礼,也像是对着曾经的自己说,“只是你要知道,若不放手,必然短命。”

白礼几乎是立刻回答,“我知道!”

凤如青又说,“你的命不是我给的,是你自己的,我看了你的命格,是因我更改,你本能活很久,所以不必感激我。”

白礼似乎毫不意外,又搂的凤如青紧一些,“无论重新选择多少次,若我知道,都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你。”

凤如青笑起来,最后说,“那我跟你说说,我们在一起的怎么办,你听的别激动,好好地听话,我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白礼点头如捣蒜。

凤如青说,“我们不能日日在一处,这样对你损害太大了,不若就十日,十日我来找你,也方便你恢复。”

白礼动了几次嘴唇,终究是没有反驳,凤如青说,“其余的时间,不要胡思乱想,后宫嫔妃也不能日日同帝王见面,这没什么的。”

白礼嗯了一声,凤如青又说,“我知道你想娶我,可我邪祟之体,你身上有紫龙之气,依旧被我所克,若是换成寻常人,在我身边待上几日,怕是要去鬼境了,所以不必害人。”

“我若是独自一人在深宫也实在可怜,所以在这中间时日,我便去黄泉中,帮鬼王做些事,毕竟我要他帮了很多次忙,实在过意不去。”

白礼完全冷静下来了,凤如青说的已经算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她说,他便相信。

凤如青松开他一些,拉着他去洗漱,继续道,“十日不长的,对不对,常言道小别胜新婚,你我不成婚,偷情一样,滋味或许更美。”

白礼破涕而笑,凤如青见人笑起来,嘴角也扬起来,在他弯腰洗脸的时候,为他将长发抓在手中。

“还有,”凤如青声音轻柔至极,生怕气息稍微大些,便惊飞了手中蝴蝶,“你若是哪日腻了我,喜欢了凡间女子,或是大臣逼得紧了,要你娶皇后纳妃子,无论是哪一样,只要你想要过正常的生活,便只需在约定的时间内,窗子上挂上红绢布,我便再也不来寻你,可好?”

白礼僵着身子,咬着牙把凤如青最后一段话听完,然后起身转身,勾过凤如青的后颈低头吻上来。

缠绵至极,带着淡淡血腥,却也甘美无比。

“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白礼也同样低柔,却坚定无比地对着凤如青的耳边说,“青青,我一辈子,无论多长的一辈子,都只爱你。”

第63章 第一条鱼·人王

凤如青听在耳朵里, 感叹道,“小公子,你变了, 你从前可不会说这样油滑的情话,我勾勾你的手指, 你都要羞涩的红透脸呢。”

白礼睫毛湿漉漉的, 脸上的水还有些没有干,面色十分的不好,但眉眼间是终于安心的愉悦, “这不是情话, 都是我心中的话, 直到现在, 你一靠近我,我还是欲火焚身。”

凤如青伸手用布巾给白礼捂了脸, 隔着布巾对他道,“你现在身体很不好, 我不适合腻在你身边。小公子, 我先走上几天, 你好好调理, 待你好些了, 我再回来。”

凤如青说, “你不是一直想要同我欢好,待我回来, 你身体好些, 我们玩个尽兴。”

白礼无声地伸手按住了凤如青的手, 连同布巾一起按在自己的脸上。

下一瞬,手中一空, 白礼面上的布巾掉下来,他面前言笑如花的人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寝殿与他。

白礼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是她能够给自己最好的结局,他竭力地仰起头,却还是没能将眼中蓄满的水雾逼回去,太没出息了,他自己想。

这样太不像样了,懦弱无能,她不会喜欢吧。

白礼用指尖抹掉眼角的泪,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走到殿外,喊伺候的宫人,“来人啊。”

隐匿在暗处的宫人,早就飞快地熟悉了他们这位陛下的各种习惯,迅速从殿外廊下的隐秘处出来,躬身上前听吩咐。

白礼低声吩咐,“传太医,传膳。”

宫人领命而去,白礼站在门口,虽然看上去还是很虚弱,但还是伸手拢了下散落的发。

他清瘦俊逸的眉眼带着淡笑,仿佛在做给谁看,你看我确实有乖乖地听话,在努力地恢复。

在不远处屋脊上隐匿身形的凤如青看了他这样,甚至有些甜蜜地笑起来,其实白礼真的很聪明,他是做给她看的,他猜到她没有立刻离开。

他们之间,真的有种十分神奇的默契。

她安心下来。

等到太医来了,候在殿外,而白礼看上去胃口颇好地吃起东西,凤如青这才离开了皇宫,再度通过宫殿后院的枯井,进了黄泉。

彼时,弓尤正在狱叛殿审问一个罪大恶极之人。

面对跪在殿内,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弓尤手中翻着他的十世罪孽,甩到他身上,问他,“你可知罪”

“知不知又怎么样,我喝孟婆汤没有作用,带着记忆转世投胎,都是这黄泉鬼境的疏忽,怎么能全赖在我身上?”

那男人哼笑,对着鬼王仍旧一脸不知悔改,“只可惜被你抓到了,否则我还能多活个几世,多舒坦个几世,也算是够本了!”

“要杀还是要关入阿鼻地狱,悉听尊便,”那男人如今已经成了恶鬼,容貌若是没有拘魂鞭压制,早就已经变型,“反正这十世,爷爷舒坦够了!”

凤如青悄无声息地进去,弓尤本来在遮面的鬼气之后一脸暴戾,看到凤如青进来,悄无声息地站在墙边,顿时面前鬼气一闪,露出了真容。

那满身罪孽的恶鬼见了,竟然还十分稀奇地吹了声恶劣的哨。

“哟,我还当鬼王长得多么见不得人才用什么鬼玩意遮着,这不是挺俊的么!”

弓尤一扬手,直接将那恶鬼凌空抽飞,撞在墙上滚下来,好半晌都没能抬起头。

而凤如青正见那书写着这男人十世罪孽的纸张在她的脚边展开,很快凤如青被一行字吸引。

第二世:顶替他人功名,害死本该为良官之人,间接累得该人母亲惨死,入邪道,身死魂消轮回不入,间接伤凡人性命三百二十一口,修者性命六十二人。

凤如青心中剧烈一跳,这陈罪书上的罪孽实在是看着太过眼熟。不,应当不是眼熟,这就是六百多年前,灵雀山上的那次驱邪。

这陈罪书上面记载的,本该为良官却因母亲身死入邪道身死魂消的人,应当就是严六!

凤如青面容震惊,抬头同弓尤对视,又看向不远处被弓尤抽得直哼哼的人,心中升起无限恼意。

这罪魁祸首,竟是相隔了这么久才被抓到,他当时害的人,何止那么多。

牵一发动全身,死去的那些百姓,和修士,牵动的因果轮回,又何止是那么一点点。

“怎么了?”弓尤察觉到凤如青神色不对,起身走到她身侧,捡起她脚边的陈罪书。

凤如青说,“大人,他这第二世害死之人,我认识。”

凤如青没有仔细说什么,弓尤却已经根据她的神情猜到那定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他一声没吭,坐回书案后,直接大笔一挥,将原本判的忘川流放给改成了判入阿鼻地狱。

相比于身体的惩罚,不能转生的痛苦,还有被忘川那些东西啃食的痛苦,阿鼻地狱,才是这黄泉之中,最可怖的地方。

身在忘川,固然无望,但时日久了被那些骷髅鱼同化,便也不知道何为痛苦。

但身入阿鼻,鬼魂不会消散,不会失去神智,甚至会感知自己还活着。

但是那是真正的地狱,会根据人内心深处最怕的事物,变幻出永不重复的地狱,一遍一遍,无休无止地凌迟人的身心。

凤如青并没有看到弓尤的改判,只见他手一挥,地上之人便被一个浓黑的旋涡卷入,转瞬消失在这狱叛殿中。

弓尤这才看向凤如青,出声问,“你怎么来了”

弓尤见她出现的那一刻,就以为她是来取孟婆汤的,但是凤如青很快从刚才看到那陈罪书上的罪孽之中抽回神,恢复了平日淡淡模样。

她走到弓尤身边,端正施礼,在弓尤诧异的视线中,说道,“不知大人这鬼境之中,可还缺鬼官吗,我来帮大人收魂,还大人人情如何?”

弓尤看着凤如青片刻,袍袖之下的手指捏紧,搓来搓去,好半晌在凤如青都以为他不同意的时候,弓尤才咳了一声开口,“你同你那小姘头,掰了?”

凤如青还未等说话,弓尤就从怀中将一直都揣着的孟婆汤兑好比例的小瓶子拿出来,递给凤如青,难掩兴奋地说,“来取这个吧,给你,直接给他喝了就行,我就说这是对你们最好的结局。”

凤如青捏着小瓶子,又要张嘴解释,弓尤继续道,“处理好了他,你再回来,我安排一下,马上我们便出发去冥海。”

凤如青看着弓尤眼睛亮得不正常,像是有什么迫不及待,自动理解为他急着去冥海,于是赶紧道,“大人,你误会了,我现在还不能走开太远太久。”

弓尤神色一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升腾。

果然凤如青说,“我不是来取孟婆汤的,我同白礼说了,他不肯喝,也不肯要我走,我和他约定,每十天去找他一次。”

凤如青抛了下小瓶子,提起白礼整个人都温柔下来,“这样他有时间恢复,我也有时间为你做点事,偿一偿之前欠下的那些债啊。”

她这张脸,妖艳太过,就不适合笑得如此温柔,弓尤听了她的说法之后,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被她提起白礼的情态刺到了眼睛,弓尤没控制住,脱口而出道,“那他也还是会折寿的,你以为十天够他恢复?经年日久五劳七伤,他能活四十岁,我头切给你!”

凤如青顿住,面色微沉,把小瓶子扔给他,砸在他的心口处,弓尤顿时就意识到自己这态度属实有些过火。

凤如青和白礼,又如何不知道这些,他们只是心照不宣地择选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而已,无需外人置喙。

“大人,何必那么尖锐,”凤如青没有生气,只是不太愉悦,淡淡道,“我能为你效些什么劳?”

弓尤心里想着要找补下,要说些正常人说的话,凤如青若是知道了他的心思,怕是会对他敬而远之。

连弓尤自己都不齿自己的心思,凤如青分明将他当兄弟朋友,他不能这样。

他心里想的特别好,可出口却是,“没有,黄泉鬼境不缺鬼官,你去跟你那小姘头拉扯完了再来吧!”

凤如青:“……”好大的脾气。

弓尤:“……”我是疯了?!

“那告辞,”凤如青拱手转身便走,弓尤抬手张了下嘴要叫她,却最终只是咬了咬嘴唇,没有开口。

凤如青走出狱叛殿,弓尤在屋子里挠桌案。

凤如青走过业火长廊,弓尤在屋子里挠墙。

凤如青要出黄泉的那一刻,弓尤人没到,沉海出鞘。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黄泉入口打起来了。

凤如青虽然招数会的并不精妙,手中也没有武器,但她速度非常人能及,连弓尤有时也根本看不清她出招。

但弓尤胜在他的武艺招式,乃是上界战神亲授,而凤如青悬云山上学的那些,除去拌饭吃掉的,剩下的也不太多,全凭一股不畏死活不知疼痛的莽劲儿朝上冲。

俩个人还不是比划一下就象征性地结束了,而是真的打得像模像样,昏天暗地。

弓尤动上手的时候还有些后悔,但随着和凤如青的过招,他的热血也逐渐燃起。

在这黄泉鬼境,鬼气是他最好的依仗,且他战技卓绝,凤如青很快被他压制在怀。

沉海勾在凤如青脖颈之上,他自身后按着凤如青的肩膀,方才那一腔怨妇情潮被热血一扫而空。

弓尤气息有些纷乱,“好身法,你这身手做什么鬼官,直接来给我做鬼君!”

凤如青也是舒展得很痛快,拍开弓尤的手臂,转身面若桃花盛放般染上些嫣红,双目能将人溺死其中,“我可没有认输,我不怕被斩头你知道的。”

她若是实心实意地拼,头掉了还能扶回去,她根本没有命门,甚至能够随时舍去身体的一部分。

虽然打不过弓尤,但弓尤也抓不住她。

弓尤自然也知道,被她如花落漫天般的双眸闪了下,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说什么,低头捋顺了片刻思绪,这才说,“你要十日一见他,剩下的时间便来这里,做个鬼君处理些大恶之鬼。”

弓尤说,“也不要你白干,鬼境中的优厚针对鬼魂,你本无魂,享受不到,这样吧,”弓尤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凤如青,“我教你打架,教你用你本体攻击,教你排兵布阵,若你悉心学习,待来日无论遇见什么样的大能,也不必输得人头乱滚,如何?”

凤如青自然愿意,欣然点头,和弓尤不明不白地打了一架,两个人都没有方才那种别扭了。

反倒是围观的小鬼们,叽叽咕咕地又在传言,说凤如青这个甩了鬼王的艳鬼,又回来找鬼王复合,估计要被打死。

然后他们又眼睁睁看着自家不争气的鬼王,不光同人家和好了,还“赔了夫人又折兵”地给她安排了鬼君身份,将身上拘魂索给她配上,好眉飞色舞地教她耍起鞭子来了……

不争气啊不争气!

小鬼叽叽咕咕地跑了,凤如青和弓尤寻了个没有什么人的忘川河边,练习拘魂索收放。

“像这样,用腕,”弓尤点着凤如青的手腕,“你甩出后,要朝后扯一下……”

“这样对,你不会用气,也没有气,但我看你的本体同气是差不多的,能够壮大还能切割,”弓尤真的十分认真在教凤如青,“你试试将你的本体附着一部分在拘魂索上……”

“啊!”凤如青成功了两下,然后不小心收鞭子的时候把自己的侧脸给抽了。

弓尤连忙凑近看了一眼,艳若桃李的面容和脖颈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红痕,不过凤如青恢复得十分快,转眼不见。

可那道痕迹,还是如同抽在弓尤的心上,抽得他心神不宁,怕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说什么过分的话,让凤如青自己练去,自己早早地跑了。

凤如青走马上任,去抓个将成的人间恶鬼,弓尤连骨马都给了她,甚至还要把沉海给她带上。

凤如青推拒,“大可不必老弓,你不也说,这世间没有遇见比我厉害的邪祟?”

弓尤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这种心理,然后沉默了。他需要克制,她有喜欢的情郎,横刀夺爱不是他会做的事。

于是他尽量避免同凤如青多接触,只在教她打架的时候,才放任至极地因为触碰到她一点点,哪怕是衣袖,便暗自欢喜。

凤如青鬼君做得像模像样,到了约定的十日,便回到了王宫之中,会见她的小情郎。

不过她才骑着骨马到了龙栖殿的屋脊,便见到了一位身着盛装的白发美人,独自一人站在龙栖大殿的石阶之上,瘦白的手指上捏着一盏昏黄的宫灯,正在面含微笑,翘首以盼着什么人。

他看上去好多了,凤如青远远看来,他脸颊上甚至在这几天功夫养出了点肉。

白发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赏心悦目,反倒是眉宇间那点少年灵动因为身为帝王的时日增多,消减了些许,倒更显得他温润沉静起来。

凤如青下了骨马,自屋脊向下看白礼,仿若看到一副在这暗沉的天幕下晕染开的水墨,并不浓烈艳丽,却寥寥几笔,凤骨龙姿。

凤如青将骨马拍回虚空鬼境,自屋顶翩然而下,一身华丽红袍,乃是白礼为她准备的凤袍。

暗色与金纹交织,落在白礼的身侧,如同在水墨中浓烈晕开的色彩,令沉静在这深寂宫殿中的人,瞬间便活了起来。

白礼一双眼眸明亮如星,对着凤如青徐徐展开笑意,轻声细语道,“你回来了。”

然后提灯拉着她的手,穿过早早遣散的空无一人的宫殿,到了里面一处摆满许多凤如青喜爱吃的甜点的小案边坐下。

“有几样是膳房新做的花样,你且试试,我还有些奏章没有处理,明早要有人来取,等我。”

凤如青捻起糕点点头,十分欢喜白礼现在的状态,在他的指尖上捏了捏,亲吻他冰凉的手指,“长夜漫漫,不急的陛下。”

白礼是绷着的,想要让她看到自己真的说到做到,可他实在架不住凤如青的撩拨,反扣住凤如青的手,拉着她直接朝着后殿的沐浴池走去。

凤如青娇笑洒满殿内,白礼托着她下水,湿漉了两个人的衣袍,也湿漉温热了两颗许久思慕的心。

“疼吗?”凤如青伏在沐浴池边,曲线曼妙的后脊上水珠滚落。

她回头,看白礼被热气熏染的眉目,凤如青无法分辨他面上的红润,是热的,还是疼的。

白礼顺着她的脊骨啄吻,慢慢抓住她扣在池边的五指,将手指嵌入其中,整个人伏在凤如青的后背,任白发缠绕她的暗色长发,气息散落在她耳边道,“不疼,比前些时日好多了。”

他将额头抵在凤如青的后脊,推动水流奔涌向她,“青青。”

凤如青“嗯”了一声,是回应,也是应声。

“我好快活。”白礼彻底紧拥住她。

凤如青勾唇,面上水珠晶莹,映着满室缭绕水汽,她恭顺地趴伏在池边,脊梁微微塌陷,如一头蛰伏的兽,纵容着她的小公子伴着一池热浪,不断地向她拍来。

“我亦是。”凤如青红唇微动,呢喃一般地说。

第64章 第一条鱼·人王

缠绵的时间, 总是显得格外的短暂,第二日天色微亮,白礼不得不起身早朝, 凤如青也跟着爬起来,挥退婢女, 在床边亲手为白礼正衣冠。

“我先前总觉得, 你身形消瘦,模样稚嫩,若是做了君王, 必然像是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凤如青微微仰头看着白礼。

他虽然依旧不胖, 缠绵一夜, 面色也不好,但他身高腿长, 这绣金的王袍加身,冕旒将他散落的长发高束, 凤骨龙姿, 帝王威严初显, 又因白发绝然出尘。

同她第一次见到的白礼, 那个色厉内荏满目疮痍绝望的小公子, 已经全然不同了。

凤如青笑笑, “如今看来,陛下当真是风姿玉骨, 令人见之心折。”

白礼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好看过, 他那深刻在记忆中的黑斑, 从来都是他深入骨髓的自卑。

他反倒早就忘了凤如青当初被他误认为画皮的可怖样子,只记得凤如青如今美艳绝伦, 一人便抵过这皇宫中所有春色。

听凤如青这样夸他,白礼也只是浅笑,捏了捏凤如青的侧脸,亲昵道,“我送你。”

这宫殿中伺候的人,看不到凤如青,但几次三番的,总也知道白礼不太对劲,尤其是他的白发显得尤为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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