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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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线刹那间形成电闪雷鸣之象,交织着挡向弧线。同时生胎醴全速流转,治愈伤势。

我心念电转,公子樱明摆着逼我硬拼,以知微法力强行压我,但他不可能长时间维持这样的急攻,必有气衰势竭的一刻。何况他会保留些许法力,防止我临死前的亡命一击。

我所要做的便是拼死支撑,直到那一刻来临。

“砰”墙倒石崩,我又被弧线震飞,直接摔进另一条街巷。沿途处处成废墟,瓦砾碎石遍地翻腾。

不给我丝毫拖延之机,弧光再闪,一斩接一斩,每一斩劲气不同,角度变化,再加上速度太快,律动难以掌握。转瞬间数百下不停顿的连击,打得我犹如狂风中的落叶乱抛,鲜血喷洒长街。

哪怕人形逆生丸的功效再逆天,我也快挺不住了,流转的生胎醴完全跟不上急速加重的伤势,全身早就皮开肉绽,骨骼被星星点点的刀气渗透钻搅,痛得如被千万只虫蚁咬噬。最糟糕的是内腑,竟然破开裂纹,喉头喷出的血隐隐透出内脏的青黄色。

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生出我的心头,这么下去,不等公子樱刀势衰歇,我会先被他活活打死。

转念之间,数百道弧线接踵斩来,空中呈现出一条条残影,又被闪电般的弧光劈开,每一道弧线快得像先前一道的延续,似乎最初那一道破开白云的惊艳弧线从未消失过。

我飞跌出去,呕出了一团黏糊糊的瘀血块。眼角瞥过,我的心陡然沉落,那团血竟然夹杂了内脏的碎块。

逃吧。

真的不行了,我的内伤重得无以复加,浑身抽搐,惨不忍睹。现在的状态就算和龙蝶合体,使出螭枪和生死螺旋胎醴等所有的底牌,也难以翻盘。

下次还有机会,我对自己说。逃跑的念头像一点火星溅入干燥的草野,熊熊蔓延开来。

然而另一个慧眼旁观的我,却在明悟,再也没有比生死悬于一线更好的机会,来激发潜力,冲击极限。

只要再撑一下,再撑一会会儿,便能撑过去。

因为公子樱同样也在损耗。

因为这样可以逼出知微高手更强绝的攻击。

因为,另一个我说,因为这是你不想错过的风景。

畏惧逃生的念头终于隐灭。

弧线犹如怒海狂潮,一浪高过一浪,我陷入了苦苦挣扎,但又风平浪静的明澈心境。

鲲鹏山一战,我明白了法力不是唯一的道理。这是楚度亲手教会我的,而我付出了身残囚禁的惨痛代价。

公子樱在法力、道境上的压制,虽然令我处处吃憋,但也因此逼得我不断寻求自身变化,绞尽脑汁地利用一切形势迎敌。

我每中一刀,日后便少挨一刀。我每伤一分,对知微境界的感悟就深一分。

弧光疾闪,明烁清艳,模糊的血花在黑夜绽放,我的嘴角却绽出一丝艰难的笑意。

这真是,真是,真是美妙的风景啊。

我翻滚着横跌出去,一缕弯弯的鲜血缓缓渗出前额。只差稍许,我便被这一刀斩成两半。

凄美的弧线再次绽开视野,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快,还未近身,刀气摧人毛发,令我如堕冰窖。

我紧绷的神经却由此放松下来。这一斩力量虽强,但已是强弩之末,刀气溢出说明公子樱再也无法控制自如。

更庆幸的是,这一缕溢出的刀气提前泄漏了弧线的律动。就像一个高明的厨师,可以从飘散的菜肴香气里猜出菜谱,我任由刀气侵袭入体,以内伤加剧为代价,终于隐约感知出了这一斩的节奏。

弧光瞬至,弦线迎上。

犹如风起帆扬,我顺着弧光的来势向后飘飞,双方律动合一。我充分体验着弧线的空灵玄妙,它不再如先前那般不可捉摸,而是有迹可寻。

它竟是一道直线。

是干脆,利落,毫无花巧的直线。

之所以我目睹的是弧线,是因为这精彩绝艳的一斩微微扭曲了空间,加上一点黛眉刀弯月般的刀身形状,才让我生出了错觉。

这一记斩出后,弧线起了肉眼难察的晃颤,清莹的光晕溅出,弧线依稀呈现出色泽碧翠的一点黛眉刀刀形。

我心下狂喜,公子樱气势如虹的攻势业已转缓,接下来必然一刀比一刀弱,我的小命暂时得以残喘。

但我怎甘心继续被动挨打?不等弧线再变,久经准备的反击终于发动。

一脚踏去,沿街所有的碎石断砖轰然飞起,乳燕投巢般涌向弧线。早在我被弧线首次击飞时,便暗布后手,分化无数弦线埋入废墟,等到形势转化的关键时刻,才突然发动。

弧光微抖,向后倾斜,似要抽刀化解,但我先前付出如此惨重的伤势,怎肯让他得了便宜就跑?猛一咬牙,魅武之步前冲,我主动迎上弧光,送上了自己的胸膛。

冰凉的刀锋刺入右胸,瞬间将附近的血肉绞成碎末,而水晶般的魅胎骨骼扭缠而上,死死锁绕刀身,决不容其撤走。

刀锋切割骨头的声音清晰而可怖。

“小白脸,你也别闲着!”我厉吼着喷出鲜血,一拳击出。

“砰!”拳头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实物,公子樱执刀的身影缓缓而现。紧接着,一点黛眉刀从我胸口滑出,公子樱在空中星丸般地向后飞弹,一边退,一边挥刀封挡四面疾射的碎石瓦砾。

我捂着胸口踉跄后退,几乎连站稳的力气都没了,视线兀自紧紧追随他的身影。

公子樱看似东一刀,西一刀地在被动防卫,实则每一刀挥出,都连消带打,四周环境随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重重山峡拔地崛起,缭绕云雾;条条江河奔涌盘旋,激溅雪浪;天空清莹如镜如眸,洞照一切变化。

碧落道阵!我倒吸一口凉气,公子樱硬受了我一拳,居然不运息疗治,反而分出余力布置道阵,明显是要把我困住,断绝我所有的逃生之路。

最后一堆碎石被刀光粉灭,公子樱倒退的身形停止在半空。

“林兄真是惊才绝羡,居然从万物节奏入法,难怪成功化解了我几次势在必得的斩杀。”公子樱缓缓地道,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他轻轻咳嗽,“我要谢过林兄。如此玄妙的节律控制,令我也受益生悟。可惜,可惜你没时间将这一门奇术再上一层了。”

“我知林兄已是风中残烛,飘摇即灭。但为了表示对林兄的尊重,我以接下来的这至杀至绝至灭的一刀,送你上路吧。”

他平静地说道,挥出了一点黛眉刀。

这一刀极慢。

慢得就像公子樱根本没有挥刀一样。

即便我的弦线明明白白地感知出,一点黛眉刀在空中移动,可肉眼难辨分毫,似乎这一刀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

然而山峦变了,江河变了,天空变了。我说不出它们到底和先前有什么不同,但凭借灵异过人的神识,我从碧落道阵之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静。

那是猛虎扑食前的伺伏。

那是暴风雨前的压抑。

那是…一个怪异的停顿?

“逃,快逃!”螭在神识中急吼,“他领悟了宙!他居然领悟了一点宙的奥秘!”

话音未消,一点黛眉刀的速度陡然由慢变快。

好快!仿佛先前的慢速度只是为了将“快”存储起来,然后在一瞬间全部释放!

一刀过处,天地肃杀,空气发出绝望的哀鸣。

山峦随刀坍塌,江河随刀干裂,天空随刀震颤,犹如末日降临,天地陷入无边无际的崩坏。

碧落道阵自行粉碎,所有的崩坏都化成腾腾杀机,那是亮如白昼的杀气,亮得眩目,亮得森寒似冰渊,亮得天空骤然一抖。

然后整片天空就化作了刀,挟着所有的杀机一劈而下!

天之刀!

这一刀比我那一拳的杀气更凶悍,更凌厉,将“坏”的真意揭示得淋漓尽致。

原来不是公子樱不懂天地杀势,而是他不愿施展。

这是知微高手才有的矛盾感。他们既能最大程度地利用天地运势,发挥出天人合一的最强威力,但又不愿意过多依赖天地运势。因为用得越多,和天地的联系就越紧密,也就越不容易摆脱,从而导致突破知微的难度增大。

我由此忽而通晓了一点晏采子的道。他化身万物,无疑和天地运势结合得比任何人都要紧密,而且一天比一天紧密,但这种紧密总有一日会到达极限。当他和天地之间紧密到不留丝毫缝隙、人既是天地的地步,必然物极必反,阴阳逆转,过于紧密结合的引力在那一刻转化为斥力,主动令晏采子摆脱天地,以最自然而然的方式突破知微。

我倏然遍体生寒,晏采子化身过草木万物,做过人,扮过妖,改造过魂器,北境的七重天尽皆洞悉,那么接下来还缺什么?

只剩下黄泉天。

没有比龙蝶更好的研究对象了。

我心念乍动,虚空恍惚裂开一个神秘的交点,现出晏采子盘膝而坐的身影。他似有所察觉,视线仿佛穿过了无数重遥远的空间,与我对视。

我心下狂呼,原来我是他的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目标。

助我脱困,授道解惑,我以为是看在甘柠真和易经的份上,谁料他是为了从我的成长中窥测龙蝶的隐秘。

老谋深算,莫过于斯。

这些念头闪过只不过是一瞬,天之刀轰然斩落。

我惊异地瞥见,一点黛眉刀仍执于公子樱白皙秀美的手心,竟似完全没有动过一般,与舒展的手臂保持着玄奇的线条。

这意味着公子樱已重新蓄势,随时可以再出一刀,他的底牌仍未出尽。

但这些对我已没了意义。

何赛花的红笺在脑海清晰呈现,我左手掐诀,足跟接连点地。整个天空压下,我向后直直倒去,倒向无边的大地。

“大爷去找甘柠真啦!”我大笑着消失在长街上,留在视野中的最后一幕,是公子樱口吐鲜血的画面。

四周一片漆黑,我仿佛在纵横交错的阴暗隧道中急速穿梭,唯有掐出的诀印化作微光,光芒中依稀闪烁出繁复的符案。

何赛花将如何利用手诀、步法穿行地脉法阵的窍要写在了红笺上,但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对地脉分布的详情一无所知。而这套手诀,也仅限于在锦烟城内使用。我没来得及深究手诀奥妙,加上何赛花写得过于匆忙,简陋不详,是以自己会被地脉法阵传送往何处,都不能确定。

下一瞬,我出现在一处陌生的屋宅内。

“砰!”我一时立脚不稳,背部撞在了墙角的花架上,花盆应声摔落,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尤其刺耳。

这是一间厅堂,宽敞洁净,门闭无人。从雕花窗栏向外看,可以望见沐浴在清淡星光下的内院。我无暇多顾,掏出一大把疗伤丹草,囫囵吞入,生之胎醴一边高速修补内腑,一边分解丹草,溶成一股股暖流,滋润身体各处的创伤。

我惊喜地发现,修成人形逆生丸对药草的吸收力又快又强,而且死之胎醴会自动抽取丹毒,将不需要的渣滓排出体外。于是再无顾虑,我从如意囊里不停地抓出丹草,牛嚼牡丹般大肆吞咽,嘴唇都苦涩发麻了。

月魂不安地道:“猛药伤身,急服易留后患。你何必着急呢,以你的体质和生死螺旋胎醴的功效,休养一周足可彻底痊愈。”

“来不及了,这次的伤实在太重,我又必须拖住公子樱的行程。最迟明晚,我便要再找上他。”说到这里,我忽然生出感应,目光投向窗外。

一个肥胖的身影蹑手蹑脚地出了内院,向厅堂走来,探头探脑的模样显得十分滑稽。

“是他?还真是巧。”我皱皱眉,螭枪跃出神识,枪尖牢牢指向他。应该是先前花盆碎地的声响,惊动了屋宅的主人。

肥胖的身影刚打开门,灼热如火的枪尖便贴住了他的脖子。对方喉头剧烈耸动,本欲发出的惊叫声被硬憋了回去。

“不要说话,听我说。明白的话点点头。”我盯着对方微微颤栗的苍白脸腮,直到对方拼命点头,才把螭枪后撤了一分。

“我们在怡春楼见过,你称我恩公,因为我杀了美髯公,替你的那个小乙报了仇,对不对?不要说话,点头或者摇头。”

胖子一个劲地点头,我又道:“现在我需要你报恩,行不行?”

胖子犹豫了一下,重重地点头。

我笑了笑:“不要摆出这副赴汤蹈火的表情,我只需在此间休养一天,明日便会离开,与你无碍无害。这是你的宅子?”

胖子继续点头,我又问道:“宅子里还有其他人么?嗯,你可以说话了。”

胖子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却又被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咳嗽了半天,才涨红着脸道:“嗯,恩公,吓死我了。宅子里还有三个下人,不妨事的。恩公你,你怎会来我家?莫非…莫非你因此得罪了清虚天,所以…”

我摇摇头:“这你不用管了。十二个时辰之内,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我。能做到吗?”

“能…能!这点小事恩公尽管放心,我是讲义气的,绝不会走漏任何消息!”胖子拍着肉鼓鼓的胸脯,信誓旦旦地答应。

“这样的保证还不够。”我轻轻拍了他一下,将一股暗劲传入他的心脏处,“我只需动念,暗劲便会发作,令你当场身亡。一日之后,暗劲会自动消失。”

胖子苦笑着点头,我又问了他几句,才让他带上门离去。

“老螭,你说公子樱最后那一刀蕴含了宙的奥秘,到底怎么回事?”我开始盘坐调息,全力疗伤。

螭带着郁闷又艳羡的口吻说道:“那一刀似慢实快,牵涉到了时光变化之理。你已经够走运了,如果那一刀能够大成,便会将你和他分割在不同的宙中,利用时间上的误差将你轻松击杀。”

“不甘心啊!”它抓抓头,续道:“我本来以为,自己是魂器中最有可能施出宙的奥义的,没想到一点黛眉刀抢在了前面。不过还好,他也只是懂点皮毛。林飞,下次让我出马过招,也好感悟一下。”

“我越晚暴露身份就越有利。”我沉吟着道,“那一刀对他的负荷肯定不小。公子樱最后吐血,想必是他不顾调理伤势,强行提气运刀所致。身为碧落赋掌门,他不会缺少疗伤的灵丹妙药。十二个时辰之后,他的伤势应该能恢复七、八成,而我大约恢复四成。”

月魂苦笑道:“那你还要再找他动手?岂不是送死吗?”

“他的伤越到后面,便恢复得越慢。而我的生死螺旋胎醴不受此限。只要能够拼下去,不时地缠住他,最后反倒是我占优势。”我微微一笑,摈弃杂念,心神投入对这一战的珍贵感悟中。

我能感觉到,一缕魔神般可惊可怖的煞气透出耳孔,似有赤光血云铺天盖地,汹涌翻滚。

绞杀就要苏醒了。

次日申时,我从深沉的入定中被惊醒。

四周血光耀目,如火如荼,仿佛一片澎湃动荡的岩浆海,隐隐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无数奇形怪状的煞魔沉浮其中,张牙舞爪,发出各种毛骨悚然的啼叫。

耳朵并不能听到这些声音,但精神却能清晰感受到。它们像锋锐的獠牙狠狠扎进脑袋,在里面翻江倒海,啃嚼咬噬。我暗暗心凛,若是“空”境以下的人听到,恐怕立刻精神崩溃,变成疯子。也只有妙有道境的高手,才能完全摆脱这种渗透精神的邪门声音。

我把目光投向血光之海的中心:一枚心脏大小的种籽闪烁着魔幻般的异光,正以固定的节奏膨胀、收缩,竟然和我的心跳频率一模一样!

似是察觉我醒来,种籽内传来一阵欢呼雀跃的欣喜。它如同陀螺般高速旋转起来,每转一圈,血光之海便缩小一圈,种籽的妖光便浓烈一分。

这枚种籽和最初孵化绞杀的种籽外形类似,只是大了不少,而且在种籽表面,层层叠叠地裹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纹,每一个繁复扭曲的符纹都像是一头狰狞的域外煞魔,看得我心惊神摇,七情都难以抑制地出现了一丝骚动。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血光越缩越小,惊心动魄的啼叫声也逐渐隐去。直到最后一点血光没入种籽时,厅堂内迸射出一道妖异的光芒。

妖光亮起时,窗外的天色骤然一暗。

原本斜挂天际的夕阳诡秘地消失了,天空漆黑如墨,乌云翻卷,咆哮的雷声突如其来,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轰隆!”一道光耀的闪电猛然劈过天际,照得厅堂亮如白昼。

两颗鲜艳欲滴的血珠出现在我眼前。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窗外电闪雷鸣,滂沱暴雨倾盆而下。

雨水竟然是灰黑色的,像是从腋下流出来的臭汗,污浊幽暗,腥腐作呕,天地变得黑蒙蒙一片。

“爸爸!”语声甜得就像发腻的蜜汁,血珠眨了眨,那是绞杀的眼睛!

两道嫣红的细丝从血珠里滑出,在半空慢慢勾勒,绞杀的形体也随之出现。

相比过去,她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几乎完全化成了人形,像个巴掌大的小女孩。她的弯曲睫毛变得很长,像细密缠绕的绿萝,几乎遮盖住了那双奇异深邃的鲜红眼睛。头发湛蓝得如同星光下的浪生兽,纤细如丝,无风自飘,发出光滑的丝绸轻轻摩擦的声音。

这声音很美,但我凭借着和她的一点微妙联系,明白这只不过是假象。华美的发丝是捕食的触手,挥动着永无止尽的贪婪、暴戾和血腥。

“爸爸,我好想你。”绞杀亲热地扑过来,白里透红的手臂环绕住我的脖子,婴儿般柔嫩的肌肤散发出一丝奇异的浓香。

香气迷魂摄魄,令人筋骨酸麻,像是体内的精髓也被香气吸去。

我忌惮地向后退了退,问道:“乖女儿,你觉得怎么样?睡了这么久,有没有不舒服?”

“我好极啦,从没有感觉如此美妙!爸爸,我已觉醒了域外煞魔的传承,现在变得漂亮吗?”绞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绕着我,在半空轻盈旋转,覆满身体的羽翼在这一刻层层叠叠地绽开,色彩斑斓,翅纹繁妙,千姿百态的域外煞魔在羽翼的膜纹里靡歌艳舞,呈露无数妙相。

“很漂亮。”我狐疑地打量着她,“这是域外煞魔的本相吗?”

“无形无质,化身千万,域外煞魔哪有真正的本相呢?”绞杀眨眨眼,羽翼像颤动的水面,荡漾一圈圈精神的涟漪,“直勾心神,曲转识念,无中生有,以彼化我。域外煞魔的模样,其实是借助你们异类的一点念头,随之相生相幻的。”

“哎呀,我说错啦。”她捂住嘴,羞歉地对我笑笑,“爸爸可不是异类,是爸爸呢。不过除了爸爸,这方天地全都是香喷喷的异类,越是道境高深的异类,就越是我们煞魔成长的好食物。”

“为什么?”我想起晏采子说过的话,不安地问道,“你必须吞噬异类吗?”

“因为…”绞杀的语声忽然变得冷漠无情,“因为他们是道,而我是魔啊!”

“因为这方天地的异类都是在修道啊,所以他们天生就是我们的猎物。爸爸,觉醒了传承后,我明白了很多事。我拥有域外煞魔最高贵的血脉,我的祖先位于域外食物链的最顶端。亿兆年来,我们这一支血脉无时无刻不想冲出域外,升入另一个无上层面。告诉爸爸一个秘密,我是被刻意投入这方天地的,等待气机和我相合的人将我唤醒。”

我被绞杀话里透露的隐秘吓了一跳:“气机和你相合?怎么可能,爸爸又不是煞魔。”

“因为在爸爸的内心深处,悄悄藏着魔啊。”绞杀幽幽地道。

“不可能!”我难以置信地叫起来,“乖女儿,你可以吓唬别人,怎么能吓唬老爸呢?”

“爸爸,别怕,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绞杀嘻嘻一笑,亲昵地亲了我脸颊一下,“爸爸想过没有,为什么七情六欲镜在北境存在了那么多年,偏偏只被你融合了?”

绞杀轻轻地说道:“爸爸修炼的情欲之道,可以是道,但也可以是魔啊。驾驭控制的七情六欲是道,恣意放纵的七情六欲则是魔。在域外煞魔的顶级传承中,有一支就是吞噬七情六欲而成长的。爸爸,你小时候一定饱受煎熬,苦苦挣扎,所以内心不知不觉地滋生出了一点魔性。这点魔性唤醒了我,也吸引了七情六欲镜。”

她说着甜甜地笑起来:“如果参照域外的魔理奥义,爸爸你才是至高无上的煞魔啊!因为你的魔性并非传承,而是真正的无中生有,魔相自化用我们的话来讲,就是由道而生的魔念,才是真正的魔念。这或许是,你才有资格称为魔主的真相吧。”

“爸爸,和我一起吃掉北境吧。”绞杀用一种神秘诡异的音调,在我识海中悄悄响起,“不然,你以为北境会放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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