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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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拐回来:“见到本上神,你很激动?”想了想,道:“你有没有帕子,本上神可以给你签个名。”

小天将拨浪鼓似的摇头,比划着道:“帝君,君他一人,在,在。。。”

凤九顿了一阵,了悟点头:“他一个人待着已有些时辰了?”又道:“你却是个善解人意的,那我得赶紧着去了。”话罢果真十分赶紧的就去了。

直到凤九的背影一路分花拂柳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天将快急哭了,终于从喉咙里憋出方才没能一气呵成的后半句话:“一人、在殿里、会、会见、众、众仙,不、不便、相、相忧啊。”

三十六天的青云殿乃是九重天界唯一一处以青云为盖,碧玺为梁,紫荆为墙的殿堂,速来贵且堂皇,但好在并不只金玉其外,倒很实用,隔声儿的效果更是一等一的好。奈何凤九并无这个见识,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行至殿门处,谨慎的贴着大门听了好一会儿,未听得人声,便觉得里头确然只得东华一人。

凤九幼时得白真言传身教,讨债的事,尤要戒寒暄一事,一旦寒暄了就不能成事,讲究的为三个字:快、准、狠。那镯子确然是落在东华的后府,但不得不防着他拒不承认,如此,更要在一开始便釀足气势一口咬定,将这桩事妥帖地硬塞到他的头上,才好让他给一个十全十美的交代。

凤九酝酿了一时半刻,默念了一遍白真教导的三字真言,快、准、狠,深吸了一口气,既快又准又狠地…她本意是一脚踢开殿门,脚伸出去一半微觉不妥,又收回来换手去推,这么一搅,酝酿了许久的气势顿时趋入虚颓之势,唯一可取之处是声儿挺大,挺清脆,响在高高的殿堂之上,道:“前几日晚上,我的茶晶串子是不是落在你那儿…”最后一个疑问加质问的“了”字发音了一半,硬生生折在了口中。

青云殿中有人。

不只有人,有很多的人。

凤九愣愣望着躬身伺立于殿堂两侧的长串仙者,都是些布衣布袍,现见得还为册封什么仙位。跑在金銮之下的一个仙者手持笏板,方才许是正对着东华陈诵己身修仙时的种种功德。

此时这一长串的仙者定定的望住凤九,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唯一没有表现出异色的是高坐在金銮之上的东华。他漫不经心的换了只手,撑着銮座的扶臂,居高临下看着她。

凤九怔了一瞬,半只脚本能的退出大殿门槛,强自镇定道;“梦游,不小心走错地方了。”说着另一只脚也退出朝堂,还伸出手来要体贴的帮诸位议事的仙者重新关好殿门。

东华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过来:“那个镯子,”顿了顿,“的确落在我这儿可。”

凤九被殿门的门槛绊了一跤。

东华慢条斯理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盈盈生辉的白玉簪,淡淡道:“簪子你也忘了。”

殿中不知谁猛咽了口唾沫,凤九趴在地上装死。

朝堂一派寂静,东华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地、从容地、缓缓地道;“还有这个,你掉在温泉里的簪花。”顿了顿,理所当然的道;“过来拿吧。”

凤九捂着脸扶着门槛爬起来,对这一帮震惊的已不能自己的仙者,哭腔道:“我真的是梦游,真的走错地方了…”

东华撑着腮;“还有…”作势又要拿出什么东西。

凤九收起哭腔,一改脸上的悲容,肃穆道:“啊,好像突然就醒过来,灵台一片清明了呢。”

恍然大悟的;“应是亏了此处的灵光大盛罢。”

上前一揖,凛然道:“此番,确然是来找帝君取些物什的,没走错地方,劳烦帝君还替我收着。”

不好意思又不失腼腆的:“却一时莽撞扰了众位仙友的朝会,着实过意不去,改日要专程办个道会同各位谢罪呢。”

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做下来,连她自己都十分的惊讶,十分地佩服自己,东华却仍是没反应,重仙则是克制着自己不能有反应。

凤九咬了咬牙,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丹墀,东华撑着腮,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垂头丧气的一幅悲容,眼中闪过一丝极微弱的笑,立刻又淡下来,伸出右手,十指修长,手上放着一只镯子,一柄簪,一朵白簪花。

凤九有点茫然。

东华慢悠悠的;“不自己拿,还要我送到你手里?”

凤九垂着头飞快地一件一件接过,装得郑重,似接什么要紧的诏书,接住后还不忘一番谦恭的退下,直退到殿门口。强撑过这一段,强压抑住的丢脸之感突然反弹,脸上腾地一红,一溜烟地就跑了。

青云殿中众仙肃穆而立,方才一意通报自己功德的仙者抱着笏板跪在地上,瞧着凤九远去的背影发呆。亏得东华座下还有一个有定力的仙伯,未被半路杀出的凤九乱了心神,殷切地提点跪的仙者;“先前正说到百年前你同一头恶蛟苦斗,解救了中荣国的公主,后来这个公主要死要活地非嫁你不可,仍被你婉拒了,”被东华瞥了一眼,识趣的刹住舌头,咳了一声,威严的沉声道;“那…后事如何了,且续着方才的罢。”

青云殿散了朝会的这一夜,依行惯例,应是由天君赐宴宝月光苑。

新晋的这一堆小神仙们,除了寥寥几个留下来在天上服侍的,大多是分封至各处的灵山仙谷,不知何日再有机缘上天来参拜,得遇天君亲临的御宴,自是着紧。

宝月光苑里神仙扎堆,头回上天,瞧着什么都觉得惊奇,都觉得新鲜。

一株尚未开花的无忧树下,有活泼的小神仙偷偷和同伴咬耳朵;“贤弟今日见了这许多天上的神仙,可曾见过青丘之国的神仙?”神秘地道;“听说今夜可不得了,青丘之国的那位姑姑和她的侄女儿女君殿下皆会列席,传说这二位,可是四海八荒挨着位列在第一第二的绝色,连天上的仙子也是比她们不过。”

小神仙的这位同伴正是白日里持笏跪地的哪位仙者,历数功德后被封了个真人,连这做凡人时的姓,唤作沈真人。

沈真人未语脸先红了一半,文不对题地道;“…白日里闯进青云殿的那位仙子…她、她也会来吗?”

小神仙愣了一愣,半掩着嘴道;“愚兄打听过了,那位女仙多半是帝君的义妹,要敬称知鹤公主的,你看白日的形容,帝君他对这个义妹也是不一般。”呐呐道:“哎,长的可真是美,可真是美,连愚兄这个一向不打近女色的都看呆了。我真的都看呆了,但,”沉重的拍了拍沈真人的肩头;“你我以凡人之躯升仙,戒律里头一笔一笔写得很清楚,即便帝君对这个义妹也是一般的,沈兄还是莫相为好。”

沈真人恹恹的垂了头。

因三十二天宝月光苑比月亮岂止高出一大截,不大够的上拿月色照明,是以,满苑无忧树间遍织夜明珠,将整个苑林照的亮如白昼。

九重天有个不大好的风气,凡是那位高权重的仙,为了撑架子,不管大宴小宴,总是抵着时辰到,装作一副公务繁忙拨冗才得前来的大牌样。好在,东华和连宋一向不做这个讲究,凡遇着这等公宴,不是过早地到就得过迟地到,或者干脆不到,抵着时辰到还从未过…

这一回,离开宴还有好一些时辰,两位瑞气腾腾的神仙已低调地大驾前来。

侍宴的小仙娥善解人意的在一株繁茂古木后摆了两椅一桌,请二位上神暂歇,也是为了不让前头的小仙们见了他二人惶恐拘束。

沈真人同那小神仙叙话之时,倒霉的正立在古木前头,一番话一字不漏尽数落入了后面的两位大仙的耳中。

当是时,东华正拆了连宋带给他的昊天塔研究赏玩。这具塔降服一切妖魔。连宋将这东西带给他,原是想让他看一看,怎么来改造一下便能再添个降服仙神的功用,好排到神兵谱里头,将墨渊上神前些日子造的炼妖的九黎壶压下去一头。

连宋君收了扇子为二人斟酒,笑道:“听说你今日在青云殿中,当着众仙的面戏弄凤九来着,你坐下那个忠心又耿介的小仙官重霖可急得很,一心想着如何维护你的刚正端直之名,还跑来同我讨教。”

东华端视着手中宝塔:“同你讨教刚正端直?他没睡醒吗?”

连宋噎了一噎:“算了,同你计较什么。”喝了一盏酒,兀然想起来:“今日原是有个要事要同你说,这么一岔,倒忘了。”扇子搁在酒杯旁敲了敲:“南荒的魔族,近来又有些异动。”

东华仍在悉心的端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昊天塔,道:“怎么?”

连宋靠进椅子里,眼中带笑,慢条斯理地道;“还能有什么。魔族七君之一的燕池悟,当年为了魔族长公主同你联姻而找你决斗的那个,你还记得吧?”不紧不慢地道:“趁你不备用那个什么锁魂玉将你锁入十恶莲花境,搞得你狼狈不堪,这么丢脸的一段,你也还记得吧?”幸灾乐祸地道:“要不是那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狐狸为救你搭了把手,说不准你的修为就要生生被莲花境里的妖魔们糟蹋一半去,你还是记得的吧?”末了,不无遗憾地总结:”虽然最后叫你冲破了那牢笼,且将燕池悟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修理得他爹妈都认不出来,不过身为魔族七君之一,他又怎堪得如此侮辱,近日养好了神,一直想着同你再战一场,一雪先时之耻。”

东华眼中动了一动,面无表情道:“我等着他的战书。”

连宋讶了一讶:“我以为你近年已修身养性,杀气渐退,十分淡泊了。”皱了皱眉:“莫非,你仍觉得小狐狸是被他捉去了?不过,三百年前你不是亲自先去魔族确认了一趟,并未看到那头小狐狸吗?”又感叹:“说来也是,天大地大,竟再寻不到那样一头狐狸。”一愣,又道:“青丘的凤九也是一只红狐,虽是头九尾的红狐,同你的那头狐长的很不同吧。。。不过,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觉得凤九她。。。”

东华撑着腮,目光穿过古木的繁枝,道:“两码事。”

视线的终点,正停在跟着白浅后头蹙眉跨进宝月光苑的凤九身上。白衣白裙白簪花,神色有些冰冷。她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是很端庄很有派头。

白浅的眼睛从前不大好,凤九跟着她时譬如她的另一双眼睛,练就一副极好的眼力,约略一瞟,透过青叶重叠的繁枝,见着一株巨大无忧树后,东华正靠着椅背望着她这一方。

凤九倒退一步,握着白浅的手,诚恳道:“我觉得,身为一个寡妇,我还是应该守一些妇道,不要这么抛头露面的好。。。”

白浅轻飘飘打断她的话:“哦,原来你是觉得,陪着我来赴这宴会,不若陪着昨儿上天的折颜去驯服赤焰兽给四哥当新坐骑更好,那。。。”

凤九抖了抖,更紧地握住白浅的手:“但,好在我们寡妇界规矩也不是那么的严明,抛头露面之事偶为之一二,也是有益、有益。。。”益了半天,违心道:“有益身心健康。”

白浅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

青丘之国的两位帝姬一前一后法相庄严地踏进宝月光苑,新晋的小神仙们未见过什么世面,陡见这远胜世间诸色相的两副容颜,全顾着发呆了,好在侍宴的仙者都是些机灵且见惯这两位的,颇有定力地引着姑侄二人坐上上座。无忧树后头,连宋握着那把破扇子又敲了敲石桌,对东华道:“你对她是个什么意图,觉得她不错还是。。。”

东华收回目光,眼中笑意转瞬即逝:“她挺有趣的。”

连宋用自己盛世情圣的思维解读半天,半明不白的道:“有趣是。。。”便听紫金座上小仙官的高声唱喏:“天君驾到…”连宋叹了一叹,起身道:“那昊天塔你可收好了。”

宝月光苑赐宴,原是个便宴。

虽是便宴,却并不轻松。

洪荒变换的年月里,九重天亦有一些更迭,一代一代的天君归来又羽化,羽化又归来,唯有东华帝君坚守在三清幻境的顶上头始终如一。

多年来,连天君过往的一些旧事都被诸神挑出来反复当了好几回的佐酒段子,却一直未曾觅得东华的。此番破天荒地竟能得他一些传闻,轰轰烈烈直如星火燎原,从第一天一路烧到第三十六天,直烧到天君的耳朵里头。事主的其中一位自是东华,另一位,大家因实在缺乏想象力,安的是何其无辜的知鹤公主。但,也不知知鹤是如何做想,一些胆大的神仙言谈里隐约将此事提到她的跟前,她只是含笑沉默,并不否认。

这一代的天君一直对自己的误会很大。

他觉得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仁君。

据传言,东华对知鹤是十分的有意,既有天界的尊神中意,他判断,知鹤也不必再留在凡间受罚了,需得早早提上来才是,也是做给东华的一个人情。

这决定定出来多时,他自以为在这个半严整不严整的便宴上头提出来最好,遂特地打发了一句,令设宴的司部亦递给尚未离开九重天的知鹤一张贴。

但这道赦令,需下得水到渠成,才不至令满朝文武觉得自己过于偏袒东华,却又不能太不露痕迹,要让东华知恩。

他如许考量一番,听说知鹤善舞,想出一个办法来,令十七八个仙娥陪衬着这个善舞的知鹤在宴上跳了曲她最最擅长的《鹤舞九天》。

知鹤是个聪明的仙,为辜负天君的一番心意,筵席之上,将一曲“鹤舞九天”跳得直如凤舞九天,还不是一只凤,而是一窝凤,翩翩的飞舞在九天之上。

在座在站的神仙们个个瞧得目不转睛。

一曲舞罢,天君第一个合手拍了几拍,带的一阵掌声雷动。雷动的掌声里头,天君垂眼看向台下,明知故问地道:“方才献舞的,可是三百年前被发下麒麟山的知鹤仙子?”众仙自然称是。他便装作一番思忖,再做出一副惜才的模样,道:“想不到一个负罪的仙子竟还有这样的才情,即在凡界思过有三百年,那想来也够了,着日便重提回九重天吧。”又想起似的瞧一眼东华:“东华君以为如何?”

一套戏做得很够水准。

一身轻纱飘舞装扮得如梦似幻的知鹤公主亦定定地望着她的这位义兄。

东华正第二遍拆解昊天塔,闻言扫了知鹤一眼,点头道:“也好。”

语声落地,斜对面咔嚓一声响,大眼望过去,凤九的茶杯碎成四瓣,正晾在案几上。东华愣了一愣,连宋掩着扇子稍稍挨过去,抬了抬下巴道:“你看清没有,那瓷杯可是被她一只手捏碎的,啧,好身手。”

凤九确信,东华说“也好”两个字的时候,知鹤弯起嘴角对着自己挑衅地笑了一笑。

她记得父君白奕曾语重心长地嘱咐自己:你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记得少同低位的神仙们怄气,别让人看了笑话,辱没了你自己倒没什么,却万不可辱没了这个身份。

三百年来,这些话她一句一句地记在心底,遇事已极少动怒,着实练就了一副广博胸襟和高华气度。但面对知鹤,这套虚礼她觉得可以暂时收了。这位太晨宫的公主,从前着实大大得罪了她,是她心头的一块疤。

这个从前,直可追溯到两千多年前。

那时她年纪轻不懂事,独自一人去南荒的琴尧山玩耍,不小心招惹了一头虎精,要吃了她,幸亏被过路的东华帝君搭救一命。打那时候,她就对东华一心相许。为了酬谢东华的恩情,她欠了司命一个大恩,特意混进一十三天太晨宫里头做婢女。

她十分努力,但是运气不好,遇到东华的义妹知鹤公主处处刁难阻挠。东华不理宫务,身边也未得什么帝后,太晨宫多半是知鹤掌管,她的日子不大好过。

后来东华不慎被仇敌诓进十恶莲花境,总算是让她盼着一个机缘。她从小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为了东华,不惜将容貌、声音、变化之能和最为宝贝的九条尾巴都出卖给魔族,化作一头小狐狸拼了命相救。她其实也有私心,以为施给东华这样的大恩,他便能如同她喜欢上他一般地喜欢上自己,她努力了两千多年,终归会有一些回报。

只是世事十分难料。

伤好后她被默许跟在东华身旁日夜相陪,着实过了段自以为开心的日子,虽然失却变化之能,只是一头红色的小灵狐,她也很满足,睡梦里都觉得开心。

那一夜睡得尤其糊里糊涂,清晨雀鸟寻食啄了大开的窗棂才将她吵醒,见着枕旁东华的笔迹,写的是若醒了便去中庭候着好喂给她吃食。她欢欢喜喜地跳下床铺,雀跃地一路摇着仅剩的一条尾巴兴冲冲跑去中庭,却见着花坛跟前知鹤不知何故正哭着同东华争论什么。她觉得这时候过去不大合宜,悄悄隐在一棵歪脖子枣树后头,因家中教养得好,不好意思偷听他们说什么,垂着头用爪子捂住一向灵敏的耳朵。他们争论了许久,大半是知鹤再说,一字半语地钻进她两只小肉爪子没法捂严实的小断耳中,嚷得她直犯晕。看着二人总算告一段落不再说话了,她撤下爪子来,却听到东华蓦然低沉:“我既应允义父照看你,便不会不管你,你同一只宠物计较什么?”

东华走了许久,她才从枣树后头钻出来,知鹤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看,你不过是只宠物,却总是妄想着要得到义兄,不觉太可笑了吗?”

她有些伤心,但心态还是很坚强,觉得固然这个话亲耳听东华说出来有几分伤人,但其实他也只是说了实情。追求东华的这条路,果然不是那么好走的,自己还须更上进一些。岂料,这件事不过是一条引线,此后的境况用“屋漏偏蓬连夜雨”这句诗正可形容。一连串不太想回忆的打击重重敲醒她的美梦,桩桩件件都是伤心,虽然一向比同龄的其他小狐狸要勇敢许多,可终归还是年幼,觉得难过委屈,渐渐就感到心意灰了。

这一场较量里头,知鹤大获全胜。她其实也没觉得输给知鹤什么了,只是想到无论如何也无法令东华喜欢的自己,有些可叹可悲。可知鹤却不知为何那样看不惯她,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九重天,她还不愿令她好过,挑着她要走的那一夜,特地穿了大红的嫁衣来刺激她,装作一派温柔地抚着它的头:“我同义兄在一起九万年,我出生便是他一手带大,今日终于要嫁给他,我很开心,你是只善良的小狐狸,你也替我感到开心吧?原来,你不开心啊。”

她记得那一夜的月亮又大又圆,踩在脚底下,就像踩着命运的河流,那条河很深,是圆的,要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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