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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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律哼了一声:“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刘大夫忍着笑给开了方子,拿了几样药,交给唐律:“这上面都写的挺清楚的,按照上面说明吃就行。今天先给她吃这两样。注意别发烧。”又拍拍唐律的肩膀,低声说:“小伙子关心人是好的,就是别太凶,把女孩子吓着就不好了。”

唐律从知道毕罗这过敏是喝多了酒来的之后就一肚子气,沉着脸谢过刘大夫,把装药的塑料袋往手腕一

绕,就过去抱毕罗。

朱大年这个时候也赶到了,一见刘大夫就问:“是过敏吗?严不严重?”

刘大夫笑着说:“不严重。按时吃药,注意保暖,别发烧,有两天就好了。”

对于刘大夫的医术,朱大年还是很信得过的,这才放下心:“那就好,那就好。”他突然想起来个问题:“是吃什么过敏了?”他不记得毕罗对什么食物过敏,乍一听是过敏导致的,真吓了他一跳。

刘大夫看向唐律,唐律仍冷着脸,感觉到毕罗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硬着嗓音说:“她昨晚吃了点海鲜,可能不太新鲜。”

朱大年听得直皱眉,又挺心疼:“大小姐,以后想吃海鲜了,让老朱给你做,你这些天也挺辛苦的,就别自己再下厨了。外面买的那些生鲜,都不如咱们自家进的货新鲜!”

刘大夫在旁边化解尴尬:“说的我都有点饿了。得,我今天中午,就去你们家吃了!”

朱大年一挺胸脯:“随时欢迎!”对于这些老街坊的口味,他一向清楚得很:“这么着,我下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爆炒腰花!”

“得嘞!”刘大夫一拍手:“就爱吃你做的这口。”

唐律朝刘大夫一点头,抱起毕罗先往外走去,一边低声说:“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待会你给我老实交代,昨晚到底为什么喝那么多酒!这件事交代不清楚,咱俩没完!”

Chapter17 豌豆黄和催化剂

好在唐律发现及时,毕罗吃了药,又喝了朱大年亲手熬的粥,到了下午,脸上和身上的红点淡去很多。但她脸皮薄,怎么都不肯出屋,也不搭理唐律。

唐律也有邪的,两个人隔着一道门,毕罗在房间里的贵妃榻上抱着资料发呆,他在外面晒了会儿太阳,就开始念叨:“哎,看来我这录像是白弄了。也是啊,闹事的人都走了,事情也解决了,我们家大小姐这是卸磨杀驴啊!”

毕罗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说了句:“乱说什么呢,谁是驴?”

冷不防唐律的声音突然离得特别近,仿佛就在耳旁:“我呗!大小姐从回来就没给过我一个好脸,这是打算不跟我好了呗!”

毕罗被吓了一跳,转脸一看,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那挪到了纱窗,贵妃榻倚着窗,她又半靠在塌上,两个人之间可不只隔了一面纱窗嘛!

唐律见她转过脸来,仍有点红晕的脸上含着薄怒,还有一点惊吓,心里又软又有点酸,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实在陌生,来不及深想,话已经说出了口:“你说你这身体都这样了,还跟我置什么气。我有什么地方惹着你了,你说我就得了,犯的着跟小姐妹喝酒发泄嘛?”

毕罗狠狠瞪了他一眼:“谁说我喝酒是为了你的?”

唐律被瞪了一眼,心里还美滋滋的,毕罗这姑娘心眼实,最不会说谎

话,别人看不看得出来他不知道,但他一眼就看出来,她这是不好意思了。唐律将手在额头搭了个凉棚:“哎,我这抱着两袋面来回跑了一千米,到现在水都没人给喝一口,太阳这么大,哎呦,我这怎么有点头晕呢…”

“你说谁是两袋面呢?”毕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容茵下午在家里要接的货是面粉,唐律知道了这个事,从刚才起就总拿她和面粉打比方。可那面粉大的一袋要50斤,说她是两袋面,这,这不是说她重吗?

唐律一脸无奈:“我怎么也得将近三袋面粉了,这不丢人…”

毕罗看他眯着眼站在那,鬓角亮晶晶的,沾着汗水,又想起在诊所里看到他汗湿的背心…她别过脸:“傻站着干嘛,桌上有水,自己拿。”

唐律眯着眼一笑,放下手便往房门口走。只可惜毕罗心里正别扭着,没看到他那志得意满的一笑,要是看见了,准不让他进。

唐律进了房间,也挺乖顺,先到桌边拎过水壶,连喝了三杯凉白开。四下打量了一圈,找到了毕罗放脸盆架的地方,自己动手倒了盆水,洗了把脸,拿毛巾狠狠擦了一把,这才长舒一口气。毛巾是淡蓝色的,一角绣着两朵梅花,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个香味唐律闻着很熟悉,一琢磨,记起仿佛毕罗身上就有这个味道,香气很淡,只有离的很近时才能闻到。应该不是香水,而

是她常年用的某种洗浴用品所携带的味道,淡淡的清甜,不腻人,和她给人的感觉很像。

毕罗:“…”这个人拿着她的毛巾不撒手是几个意思?

唐律回过神,把毛巾挂回洗脸架,朝着毕罗一笑:“阿罗,这个毛巾好香,跟你身上的味道很像。”

毕罗发觉这人的赖皮劲儿又上来了,但她不想放任两个人之间这种暧昧继续下去,于是绷着小脸说:“你刚才洗手不是也用了吗,就是香皂的味道。”

唐律抽了抽鼻子:“不一样。”

毕罗瞪他:“你来是跟我讨论香味的,还是讨论录像的。”

唐律有点委屈:“咱们不是好朋友吗?这除了正事儿,还不能聊点别的了。”

“先说正事。”毕罗发现这个人就是不能惯着,越惯着越来劲。

唐律这回也没多矫情,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我拷在这里头了,你从头看。”

毕罗接过手机,唐律打开的是相册界面,毕罗一眼扫过去,就发现有好几个。她不解地抬起头,唐律朝她笑了笑:“慢慢看,看完你就明白了。”

毕罗将第一个视频看完,已经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今天来四时春碰瓷儿的这个人,明显是个老手,四十来岁的年纪,穿得普通,长相普通,但从他“发现”盘子里有一只蟑螂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仿佛变了个样,大嗓门,气焰嚣张,一边叫嚷一边还砸了两只碟子,几乎一瞬间就

将饭店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

最先冲过来的是小楚和另一个服务生,随着动静越来越大,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人群攒动,朱大年也从后厨赶了来。要说这个人运气也不大好,他挑刺的这盘菜,平时都是其他厨师轮流来做,唯独这一天是朱大年掌勺。做菜的主厨来了,后来朱时春又从毕罗这儿得到指示,让楚经理给在场的所有客人免单,尽快疏散人群。虽然还有一些好事的客人和熟悉的邻里街坊逗留着不肯走,但从后来的镜头来看,已经少了很多人。

工作日的中午来这用餐的,有好多都是上班族,饭店主动给免单,许多人不愿意惹麻烦,更不想为他人的事耽误自己时间,吃完饭也就很快离开了。

紧跟着唐律赶了来,毕罗从视频里看到只有一个看着很脸熟的年轻小哥站在唐律身后,另外两个人隔了一会儿才赶过来,还递给了唐律一个东西。

紧接着,唐律和朱大年耳语几句,毕罗清楚地看到朱大年面上露出几分惊讶,好像还有点生气,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声称从四时春的菜碟子里吃出蟑螂的中年人还在叫嚣,唐律的两个手下把桌面简单收拾了下,随即摆上一台笔记本电脑,虽然有人群挡着,但毕罗从人群和朱大年的反应来看,已经猜到笔记本电脑大致播放的内容是什么。

情势很快颠倒过来。那个中

年人见势不妙想溜走,可有唐律的人看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找茬的人想溜走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呢?

看完这段视频,毕罗看了唐律一眼,又点开最后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其实就是唐律让手下当众播放的那个。镜头里出现在大堂中用餐的宾客,那个中年人也在吃饭,他吃饭的动作很慢,像是专门在等待什么,毕罗还注意到他看了两次大堂墙壁上的钟表。时针指向十一点四十五的时候,他低下头,从胸口前的衣服口袋摸出一个什么东西,毕罗想看得更清楚点儿,但他的动作很快,拿出东西便在面前的菜碟上方一捻一抹,接着他喝了口水,重新拿起筷子,在盘子里搅和了几下,接着就叫嚷了起来…

毕罗已经琢磨过味儿来,她看向唐律,神情有些复杂:“这就是当初装修时,你跟我说过的惊喜?”

唐律对她摇了摇食指:“阿罗,别这么看着我。有了今天这件事,你就应该知道,我这招不为别的,就是防着这些捣乱的人。”

毕罗口中的“惊喜”,也是当初重新装修四时春时唐律亲口对她讲的,其实就是手机里这几个视频的来源。能在四时春拍摄到这么多东西,可见唐律当时让人安装的摄像头不少。

这大概也是视频里朱大年面露不悦的原因,但今天见证了整件事的每一个四时春员工都知道,没有唐律留的这一手,四时

春和朱大年的清白不可能这么快证实,任何时候,一件明明白白的物证远比多少个人的辩白更有力量。

毕罗揉了揉额角:“我知道…我不是怨你的意思。”当初她既然肯给唐律这份自由,就是对他有着充分的信任。而唐律在安排这些人事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避开她,毕罗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些。可这一切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直面丑陋的事实来的直接。通过今天的事,不仅印证了唐律留的这一手颇有先见之明,也说明在现今的大环境下,四时春光凭实力和光明磊落,是不足以自保的。做生意要真诚,但雷霆手段和狡猾的技巧也不可或缺。

毕罗突然想起那天和桑紫在四时春吃饭时的对话。桑紫当时问她:菜肴味道好是实力,人脉广路子多也是实力,甚至能撇开脸面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是不是也算实力?

她当时尚且未来得及回答,唐律已经先代她表了态。

唐律为什么这样做,现在想来,其实他早比其他人先发现了毕罗软弱天真的一面。她知道世情险恶,但未曾料想到,为了竞争为了赢,有些人是能够不择手段机关算尽的。

偷菜谱、抢先召开发布会为中式古典才代言,雇人往四时春里面安钉子,还有像今天这样找人栽赃闹场子…毕罗突然有点茫然,她此前只想着怎么样能将四时春的这份事业做好,怎么能将外公交托的这份

家业发扬光大,但现在似乎只知道做事是不足够的。没有唐律的先见之明,她甚至都没有做好充分的防备,更别提反击回去了。

唐律说:“阿罗,你用不着为了这些事心烦。”他见毕罗愁眉锁眼,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他突然倾身,捏了捏毕罗的脸颊:“这不是有我在呢么,你只管专心按照计划去做你想做的事儿就行了。”

毕罗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吓了一跳,她不自在地拍掉他的手指,撇开脸看向窗外:“说话就说话,少动手动脚的…”

唐律笑了一声,也不生气,他凑得更近了些,仔细看了看毕罗的脸颊和脖颈:“看起来消了不少。”说着又摸摸她的额头:“体温也下来了,好在没发烧。”

他这些关怀的话说的信手拈来,再自然不过,毕罗突然发现,自己连发脾气的立场都没有…这家伙就是个情场老手!想到这一点,毕罗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又浮上来,可刚才已经把脑袋转到窗子这边了,现在难道还能转回去?转回去…不就跟这家伙面对面了吗?

毕罗实在苦恼,干脆将蜷起双腿,将小脑袋往膝上一埋:“我累了…”

唐律觉得她这个样子挺好玩,跟个小鸵鸟似的:“这就累了?那我的槐花饺子怎么办?”

“四时春这么多人,少不了你一口饺子!”虽然埋着头,听起来声音发闷,但不难听出来毕

罗这句话说得恶狠狠的。

唐律一下子就笑喷了:“行,行。你先歇着。”走到门口时,他想起什么,转过身说:“对了。咱们的美食沙龙定在下个月6号开业,我找人算过了,那天日子最好。”

毕罗一听这个倒是来了精神,但她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抬起头说话,只好保持着之前那个姿势说:“嗯…挺好的。桑紫和老周知道了肯定高兴。”

唐律“嗯”了一声,心里却说,这事儿哪轮的着先跟他们说?要通知,毕罗肯定是第一个知情人。

唐律这天又在四时春打混到很晚。

晚饭是唐律和毕罗两个人一起吃的。四时春离不开人,朱大年父子俩在后厨把关,前头有新官上任的小楚张罗着,海棠小苑这两天不用开张,因此格外静谧。

晚餐是朱时春让人做好了给送过来的,怕唐律又出幺蛾子,送饭的人经过朱时春的耳提面命,特意说:“这饺子是我们大小姐亲手包的,小朱哥煮的,小朱哥说唐少准一吃就能吃出来。”

唐律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亏他长得好看,这么笑也不让人觉得犯傻,还显得比平时多了点亲和力:“回去跟小朱哥说,他这份情我领了。”这朱时春一开始的时候总跟他对着干,经过几次事儿之后,倒比朱大年先看出路数来,基本毕罗这边遇着什么事,他们两个都会先通个气。

唐律自诩挺坦荡,要说朱时春这样的人,性格

跟他老子肖似,是最不好收买的。但这样的人都能买他的账,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已经看出来了,他对毕罗是真的关心。但凡四时春或者毕罗有点什么事,先跟唐律打声招呼,肯定不会有亏吃。唐律觉得朱时春这小子挺上道,心里打定主意接下来得多照应着点这小子,毕竟他想在四时春扭转自己的口碑,朱时春算是很关键的一个突破口了。

有人听得高兴,自然也有人听得不高兴。传话的这个小服务生受了唐律一声夸奖,就挨了自家大小姐一个白眼,直到走的时候都挺懵的,他这差事…到底是办好,还是没办好啊?

回去到后厨给小朱哥传话时小伙子还挺委屈的:“小朱哥,你这可不能坑我啊。我是给咱们四时春打工,光把那唐少爷哄高兴了有啥用啊?我看咱们大小姐就挺不乐意的,给了我好大一个白眼…”

朱时春拿漏勺把儿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懂个啥!咱们肯定是向着大小姐的!你就听我的,准没错儿!”

到啥时候他肯定都要向着毕罗,不过眼下,就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唐律对他们大小姐黏糊得紧,好几件事儿也都是他及时出面,四时春和毕罗才挺过了难关。可现在的四时春,毕老先生身体不好,对唐律的态度也挺模糊的,至少他们手底下这些人都摸不清;朱大年还有另外两位大厨,可以说对唐律成见颇深,不过

想想也是,这几位都是业内的扛把子,一有本事二有资历,看不顺眼的人,且改不过来呢!剩下这些人,自然也都看着朱大年还有自己师傅的眼色行事。朱时春看得明白,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唐律如今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但他毕竟是个大少爷啊,这坐冷板凳坐久了,难免对着四时春就没有从前尽心了。哪怕是为了大局着想,朱时春觉得自己这个友好的表态也是很有必要的。

但只要这小子表现出来一丁点对毕罗不好的地方,他肯定是第一个站出来跟他扛的。

两边的算盘打得都挺精明,被夹在中间的毕罗就有点郁闷了。她一边琢磨着什么时候得找朱时春这小子谈谈话,一边对唐律说:“趁热吃,再傻笑饺子都黏住了。”

唐律夹了个饺子送进嘴巴,过了一会儿嘀咕:“好像不如上回的好吃…”

毕罗白了他一眼:“饺子是我前天包的,就在冰箱里冻了两天。”他舌头还真是刁钻,这都能吃出不同来!

唐律委委屈屈地又夹了一个:“我就说嘛…槐花吃着不如上次清甜。”

“那怎么着,我这就去厨房给你现包去?”毕罗赌气,恶狠狠咬了一口饺子,吃这口她向来喜欢蘸自家调的姜醋,比市面上卖的醋味道清淡许多,还有一丝清润的甜,配槐花馅儿饺子吃最好。

“那哪行啊!你现在还病着呢!”唐律连忙放下碗拦着,哪

怕毕罗只是口头说说,压根没有要挪窝的意思:“再说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毕罗横他一眼:“那你是几个意思?”

唐律觉得真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毕罗去了一趟郊区,回来之后对待自己可比最早两个人刚认识那阵还凶了。可又有点不一样,那个时候毕罗对他没有好脸色,向来冷冰冰地端着,也难为她长相这么清秀一个小妞儿,还真端得住那个架势,真遇上事了,气势还挺足。现在…唐律觉得自己大概也有点不正常,现在毕罗比当初还凶,话没说两句,就要瞪他一眼,说话的口吻也总冲着他,可他心里怎么那么甜呢…

“我那意思就是,这槐花饺子,我还是喜欢吃你亲手包的…”唐律话说完,见毕罗又要瞪自己,连忙说:“包好了就赶紧下锅,就吃个新鲜劲儿。哪怕让我跟你一块包呢,我觉得也比这么的好。”

毕罗见他看着自己,伴着窗外落日的余晖,他的眼瞳里也染上某种暖而艳的色彩,唐律的五官棱角分明,长得是好看,但不笑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好惹的阴沉。可他在自己面前, 总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难得有像此刻这样,既没有插科打诨,却也不让人觉得冷冰冰…毕罗突然错开视线,拿起桌上的小醋壶给他碗里倒了点醋:“知道了,下次再做这个提前喊你。”

在她和唐律心里,槐花

饺子这道吃食与别的食物相比,总是不同的。他闹着想跟她一块包饺子,想吃新鲜的,也在情理之中。这么想着,毕罗觉得脸上那阵热汤终于有消退的趋势,但终究怕被身旁的人看出什么来,干脆端起一碗白粥埋头喝了起来。

“阿罗…”

“干嘛?”毕罗恼火这家伙吃个饭都不消停,左一声“大小姐”右一声“阿罗”,不肯消停。

唐律看着她,神情有点怪,唇角却高高翘起:“你吃的,是我那碗。”

毕罗:“…”她刚才走神得厉害,也没留意唐律之前是不是吃过这碗粥。

粥碗放的仓促,险些洒落,还是唐律手快,帮忙扶了一把。

唐律却因为这个姿势,跟毕罗离得更近,两个人一错眼间,都有点怔住。

为了方便毕罗休养,吃饭的桌子专门挪到她休息的贵妃榻旁,因此她仍然靠在塌上,而唐律则搬了张凳子挪过来坐。他低头看着眼前白净的小小的脸孔,毕罗的皮肤近看是一种清透的白,似绢纱若水花,而她的脸正如一朵开得正好的栀子花,白白的,嫩嫩的,还有一股不知源自何处的香。她的眉眼细细弱弱,单眼皮的眼线清晰婉约,近看别有一份绵延在眉眼间的柔美,鼻子小小的,唇却红润润的…

唐律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毕罗已经反应过来,她推了唐律一把,却头一次发现眼前的这个人胸膛厚实,用力狠推了一

把,他也纹丝不动。

毕罗有点慌,身体向后倾倒,用起双手推着他:“唐律,再不吃你的饺子就凉了!”

谁这个时候还想着饺子啊?

不过这一声好歹将唐律喊回了神。他一手撑着贵妃榻的边沿,眉目沉沉,浸在傍晚朦胧的光线里,显出某种平日少有的沉静敛然。他看着毕罗,低声唤了一声:“阿罗。”

毕罗这下不仅觉得脸颊发烫,连耳朵脖子都有一同发烧的趋势,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将那碗惹祸的白粥往唐律那边推了推,端起另一只碗埋头吃起了饺子。

凉了的饺子吃起来甜津津的,有一点腻,毕罗觉得自己说的一点都没错,槐花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样的味道,吃在另一个人口中,却是另一番滋味。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唐律还记得那碗凉了的槐花饺子,细润的甜,微微凉,那股甜味一直浸到人的心里。

好在如今天气暖和,吃点凉饺子也不算什么,况且还有毕罗的私房雪梅酿,搭配着饺子间或饮两口,只觉得唇齿清醇,回味无穷。不一会儿,两人面前的那盘饺子就见了底,且一多半是进了唐律的肚子。

“这是什么?”

毕罗斜了一眼他挟在筷尖的食物,不禁浅浅一笑:“你吃吃看不就知道了。”

这话大抵也只有毕罗敢这样对他讲,换了唐氏酒店的大厨,敢不说清楚是什么食材就硬让唐小少爷吃下肚,除非是嫌自己的

日子太顺遂。唐律听了却没一点脾气,放进口中咀嚼片刻,说:“这东西和竹笋在一起炒倒是不错。不过这个时节,放眼整个平城,也就在你这儿能吃到这么嫩的竹笋了。”

毕罗答:“是栀子花。”上一次她专门打电话喊唐律过来吃饺子,就是在拣这种花,栀子花清炒竹笋,少油少盐,却别有一份雅味。她见唐律连着挟了几口,应当是真喜欢,心里不争气地涌起几分甜蜜,一边又怨自己实在没出息,这个人那么花心,喜不喜欢吃什么,吃不吃得香甜,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她哪里知道唐律一听到她说“栀子花”三个字,想到的便是刚刚的情形…不埋头吃菜,恐怕脸上都要显出几分来,唐公子自诩从未在哪个小妞儿面前丢过面子服过软,就这么当着毕罗这么个软妹的面脸红,也实在太跌份儿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后半顿饭倒吃得分外沉默起来。

吃过晚饭,毕罗又吃了两颗治过敏的药,这种药物别的副作用没用,单让人嗜睡。不一会儿,毕罗就伏在贵妃榻的靠枕上睡着了。

唐律难得没有毛躁地吵人,见她睡得沉,脸上泛着淡淡红晕,伸出手探了探温度,觉得并没有高热,将她身旁的薄被覆上,就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走出海棠小苑,远远就看见一辆并不陌生的车子,他先是一愣,随即扯出一缕笑,主动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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