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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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个少年嘛。”敏子说,从初初手里接过烟,“我都快三十岁了!真不敢相信。”

佳佳把烟还给初初:“要是有音乐就好了。”

“美惠姐,你的电脑可以放音乐吗?”初初问。

美惠回房间去取电脑。她从箱子里找出带来的CD包,翻看着里面的碟片。她选了一张迷幻电子乐,是从前常听的,稚嫩沙哑的女声,让她想起穿着泡泡袖连衣裙的夏天。这个夜晚,她渴望飞掠过漫长时光,回到少女时代。

她走下楼。只有佳佳和敏子坐在桌边。院子里静悄悄的。

“初初呢?”美惠把电脑放在桌子上。

佳佳神情诡异地指了指阿海住的小屋子。门关着,土狗趴在门前。

美惠简直不敢相信。

“你是说他们两个?”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可不是嘛。”佳佳讪讪地笑着。

美惠坐下来。

“按哪个键播放啊?”敏子问。

“怎么会和阿海……”美惠还是无法相信。

“初初喜欢啊。”佳佳从皱巴巴的纸巾里撮起最后一点末子,放进烟纸里,“又高又壮,像匹种马。”

美惠想起阿海又黑又短的手指,还有那颗硕大的喉结,初初竟然和那样的男人做爱,她感觉到一阵恶心。她早该看出来初初就是那么随便的女孩,简直和妓女没什么分别。她开始后悔为什么好心收留她。想到还要和她共处一室,美惠浑身不自在,仿佛会因此染上什么病似的。

“音乐真好听。”敏子说,“美惠姐,这是一支英国乐队吗?”

“初初也真是耐不住,”佳佳伸长手臂够到了打火机,“打胎还没到一个月吧,这时候哪能做爱啊?”

美惠转过脸去,看着那扇门。她觉得自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兽类般的性交的声音。门口的土狗忽然站起来,回过身去舔了舔自己的尾巴又趴下了。

“我能吸一口吗?”美惠看着佳佳手里的烟。

“刚才那首歌太美了,我要再听一遍。”敏子说。

“我够了,都给你吧,”佳佳说,“多吸几口,没准儿能飞起来。”

“美惠姐,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我得记下来。”敏子说。

那扇门突然打开了。初初走出来,身后跟着阿海。阿海赤裸着上身,黝黑的胸口淌着汗水,像涂了鬃油一样发亮。他牵起土狗,径直走进厨房。随即响起哗哗的水声。

“嘿,把音乐声开大一点怎么样?”初初说,朝这边走过来,“我想跳舞。”

美惠盯着她的脸。那应该是一张纵欲之后显得疲惫而憔悴的脸才对。可是她看到的却是酡红的腮颊、明亮的额头、蓄着笑意的眼睛、湿润的嘴唇,还有闪着蜂蜜色光芒的长发。那是一张熠熠发亮的脸,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不,这不可能。幸福怎么可能从一个养牲畜的房间里、从一个野人的身上得到呢?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穿了她的心。

美惠哆哆嗦嗦地把烟放进嘴里。她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下坠。

她想起自己从机场围观人群的缝隙里看到的那双脚,穿着她上个月送给他的鞋子。百货公司的店员向她保证,那双鞋子结实得至少可以穿十年。十年,有多么漫长啊。她坐在救护车上,长鸣的笛声隔着玻璃窗震击着耳膜。他躺在旁边的担架上,她知道他已经死了。她认得那张脸,那是他死去后的样子,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救护车在半路上停住了,前面发生了一起车祸。她真希望车子永远都不要再开动,永远不要到达医院,不要让他们宣布他的死亡。她想就这样坐在那个方形匣子里,一直坐着,永远不要再走出去。死神带走的东西远比一具躯体要多。她看见一把长柄剪刀,正沿着他的死亡把她的生活裁开。

葬礼那天下着雨。雨水让泥土变得很重。她记得它们落在棺木上的声音,好像能把什么东西惊醒似的。后来那声音总让她从梦中惊醒。他的前妻和两个孩子坐火车从诺里奇赶来。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大的那个和她差不多大,他们长得都不像父亲,这让她感觉有一点欣慰。“我们都很难过。”他的前妻说。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的前妻回忆起很多从前的事。在往事里,他是一个强壮的年轻男人,暑假的时候带着五六岁大的儿子去钓鱼和爬山,圣诞节的时候,他打扮成圣诞老人,可是演得很拙劣,而且把帽子戴反了。她静静地听着,忽然不可遏抑地嫉妒起来:他把最好的时光、旺盛的精力和热情给了从前的那个家,把疾病和死亡给了她。他把甜蜜的记忆给了前妻和孩子们,把痛苦留给了她。

她回到家,他们的家。花园的草长得很高了,但是丁香树却光秃秃的。邻居说,它应该是生病了,把那几条有病的枝子剪掉就好了。她用铁铲把整棵树从土里刨出来,扔到了门外。她听到病就害怕,也不能允许任何死亡的阴影留在家中。睡觉前她不再祈祷了。为了他的健康,她祈祷过很多年,显然神并没有听见。

在餐馆里,她开始听不懂侍应说的话,只能一脸茫然地望着对方。她变得很容易迷路,总是把伦敦的街道名字弄混。看电视的时候,她忽然怎么也想不起屏幕上那个英国王室的名字。因为他的离开,她和这个国家不再有关系。

她四处旅行,花很多时间看古老的遗迹和博物馆,研究那些被死亡剪成碎片的东西。深夜时分,她躺在陌生旅馆的床上,转动着那枚结婚戒指,隔着死亡与他低声交谈。

“你怎么啦?”她听到旁边有个人问她。

她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下坠。

她忘记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做过爱了。她想起他最后一次把软䐛䐛的阴茎塞进她的身体里。他们都想有个孩子。她耐心地抚摩着他,却几乎担心那层皮会从骨头上捻起来。他像一只空瘪的口袋,里面已经没有种子了。他们在黑暗中缓慢地动着,像迷失了航线的船,像一摊不知道该往哪里流的水。她叫着,假装很快乐,可那有多痛啊,比失去童贞的第一次性交痛多了。然而现在连那种痛也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她再也无法感觉到阴道和子宫的存在。它们跟着他一起死了。经期的时候,她洗着自己的血,闻到一股腐烂的动物尸体的味道。

她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

“你飞起来了吗?”在黑暗里,有人在她的耳边说。

裘洛

临行的前一天,裘洛醒得特别早。为了不破坏应有的节奏,她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套上睡裙,到客厅里打开音乐,走去窗边,按下按钮,电动窗帘一点点收拢,她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红得有些肉麻的太阳。然后洗澡,用风筒吹干头发,煮咖啡,烤面包,到楼下取了当日的报纸,放在桌上。

做完这些事,她抬头看看墙上的钟,正是该叫醒井宇的时候。可到了卧室,竟发现井宇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发呆。

这个早晨,他的动作格外缓慢,已经过了平时出门的时间,却还坐在桌边看报纸,手中的咖啡只喝了一半。昨天,公司正式宣布了他升职的消息,或许因为经过那么久的努力终于如愿以偿,整个人忽然松弛下来。

她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催了几次,井宇终于起身。出门前,说今晚同事要为他庆贺,叫她一起去,裘洛拒绝了,可是马上又有些后悔。看到或看不到他满面春风、志得意满的样子,都是一种难过。

送走井宇,她反锁上门,拖出空皮箱,开始收拾行李。只是拣了些最常穿的衣服,就已经太多。裘洛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回衣柜,心里不断提醒自己,她要过一种崭新的生活,所以这些旧衣服不应该带上。电吹风、卷发器、化妆品、唱片、书籍,她苛刻地筛选着陪她上路的每一件东西,放进去,又拿出来,忽然有一刻,觉得它们都没有什么价值。箱子顿时变得很空。猫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候忽然跳进箱子,坐在中央不肯出来。她不知道它这样做的意思,是不想让她走,还是想和她一起走。

她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捉住猫关进书房,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去耐心,就将手边的衣服和化妆品胡乱地塞进去,还有一些较为频繁用到的药物和电器,随即合上箱子,再也不想多看一眼。她对装旅行箱尤其不擅,或许是很少出远门的缘故。她以前一直不喜欢旅行。旅行充满了约束,是一种受到限制的生活。不过,现在她的想法有所改变,更愿意称之为“有节制的生活”。她把沉甸甸的皮箱拖回阳台,又把那只落满尘土的鞋盒重新放在上面。除了那只正在书房里哀叫的猫,谁也不知道,皮箱里藏着她即将开始的“有节制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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