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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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次不以庄太太的身份参加社交活动,周沫坐在床边,思考着自己晚上要穿什么。是不是应该换一种风格以示重生呢?她最终选了一条经常穿的毛衣裙。六点钟,她披上大衣,在苍白的脸颊上扫了一点腮红,抓起手袋走出门。

宋莲和秦宇开车来接她,一路上为春节去哪里度假争论不休。最近周沫常跟这对夫妇一起出门。她习惯了和他们一起吃晚饭,一起看电影,习惯了听他们毫无缘故地争吵起来又戏剧性地和好,习惯了他们花一晚上的时间怀疑家里保姆的忠心或是饶有兴味地分析邻居的夫妻关系。有时他们还会询问她的看法,让她也加入到讨论中去,好像她是他们家的一员。是啊,为什么不能三个人生活在一起呢?当她喝得醉醺醺的,和他们因为一点小事大笑不止的时候忍不住想。这种幻觉会在那个夜晚结束,她摇摇摆摆走回家,一个人站在镶满大理石的大堂里等电梯时完全消失。电梯门合拢,她斜睨着镜子中的许多个自己,慢慢收起嘴角残留的笑意。

举行慈善晚会的那间酒店很旧,门口的地毯很多年没有换过。一个体型瘦小的圣诞老人在大堂里走来走去,弯下腰让小女孩从他手中的口袋里摸礼物。经过面包房的时候,周沫向里面张望,生意还像从前那么好。有一年圣诞节,她和庄赫在这里买过一个巨大的树根蛋糕,吃了很多天,后来她一想到那股奶油味就反胃。现在她试着召唤那股味道,可是口腔里干干的,只有出门前吃过的泰诺胶囊的苦味。

他们到得有一点早。还有一些客人没有来。周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很庆幸它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她拿起桌上写着庄赫名字的座签塞进了手袋。有两个很久没见的朋友走过来问候她,问她最近去什么地方玩了。“没有。”她摇头。也许在他们看来,她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后来,其中一个朋友说起她的狗死了,周沫觉得这个话题很安全,就详细询问了狗的死因、弥留之际是否痛苦,以及埋葬它的过程。她对这条从没见过的狗所表现出的关心令那个朋友很感动。

然后,杜川出现了,把她从狗的话题中解救了出来。

“多久没见了我们!”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嗓门一如从前。

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他身后,杜川介绍说是他的助理蒋原。蒋原挺英俊,但身上那套黑丝绒西装未免正式得过了头,还佩戴了领结,向后梳的头发上抹了很多发胶,好像要去拍《上海滩》。特别是跟在穿着连帽滑雪衫和慢跑鞋的杜川身后,显得有点可笑。

现在的杜川已经是很有名的画家了。周沫认识他的时候,他才从美院毕业不久。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当时她和庄赫刚回国,租了一套顶楼的公寓,他们在北京的第一个家。过道的尽头有一架梯子,可以爬到天台上去。天台上风很大,天好的时候能看见不少星星,周沫常常会想起那里。

杜川的画室离他们的家不远,有时晚上他工作完,就来坐一会儿,和庄赫喝一杯威士忌。两人没有共同爱好,也没有共同话题,却缔结了一种奇妙的友谊。杜川当时可能有一点喜欢周沫,他说过想找一个她这样的女朋友。“什么样?”庄赫问。“温暖、体恤。”杜川回答。“那是你还不了解她。”庄赫哈哈笑起来。周沫把怀里的抱枕丢过去砸他。杜川微笑地望着他们,拿起杯子喝光了里面的酒。很多年以后,那个他们三人坐在一起的画面,成了她最乐于回忆的场景,甚至打败了庄赫在广场的喷泉前向她求婚的夜晚。

后来,杜川把画室搬到了郊区,庄赫总是在出差,他们的来往渐渐少了。再后来,杜川声名越来越大,每回他的画展开幕周沫都会收到邀请,但她一次也没有去。她害怕看到他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

但他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变,见到她非常高兴,提议晚宴后一起去喝一杯。周沫不想去,因为一定会谈到庄赫。也许杜川知道他们离婚的事,否则他为什么没问起庄赫呢。他可能想安慰她,或是表达惋惜之情。她不想在他面前流眼泪,这会毁掉从前的美好回忆。

可是杜川的热情让人没法拒绝。他还向蒋原郑重地介绍了她:

“这是最早收藏我的画的人,那张《夏天》在她那里。”

那张画早就被庄赫卖了。

“您的眼光真好。”蒋原没有把目光移开,直到她把脸转向一边,他仍旧看着她。

那么持久的目光,应当是一个明显的表示好感的信号。可她只希望是自己搞错了,因为除了拥有一张市值超过三百万的油画之外,他对她一无所知。她还不至于傻到去相信他是被她的样子吸引——一个至少比他大十岁的女人,而且因为生病,看起来一定特别憔悴。所以,她的结论是,鉴于这份好感相当可疑,最好对它视而不见。

晚宴上举行了冗长的慈善拍卖。其中有一件是杜川的油画。蒋原走上舞台,举着它向大家展示。也许因为要上台,他才穿得那么正式。可惜身体都被油画挡住了,脸也深陷在阴影里,只能看到头顶的一圈发胶,闪着油腻腻的光。可怜的孩子,周沫想。

她喝了一点酒,头很晕,注意力开始涣散,加入一旁宋莲夫妇的谈话变得很困难。他们正和另一对开画廊的夫妇讨论北海道的温泉旅馆。看起来度假旅行的话题将延续整个夜晚。她从手袋里拿出烟,穿上外套离开了座位。

她推开一扇玻璃门,来到户外。夏天的时候,这里有一些露天座位。有一年庄赫和他的同事常来喝啤酒。那是哪一年?她按了按太阳穴,拢起火苗,点了一支烟。她最近才恢复了抽烟。戒了八年,那时候他们打算要小孩。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她陪庄赫到巴黎出差,在塞纳河边的一个旅馆里,她的肚子疼了一夜,孩子没了。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一起出过远门。现在有时候她点起烟,就会想到那个孩子。想到要是没去巴黎,那个孩子现在可能正坐在书房里写家庭作业。

玻璃门被推开了,热闹的声音从里面涌出来。她转过身,看到蒋原朝自己走过来。她发觉自己对这个时刻有所期待。这可能才是她发着烧、头疼欲裂却依然留在这里的原因。她的鼻子忽然酸了一下,觉得自己可笑。更可笑的是,有那么一瞬,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大学二年级的那次舞会上,庄赫走向她的情景。她立即为自己将二者相提并论感到羞愧。没有可比性,一点也没有。

“这扇门可够隐蔽的。”蒋原没穿外套,把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幸亏你点着烟,隔老远我就看到了火光。”

“杜川呢?”她问。

“不知道。没准一会儿就来了。他烟瘾也挺大。”

“你见到他跟他说,我有点发烧,先走了。”

“现在就走?”

“过一会儿,”她说,“我坐朋友的车来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卷烟纸和烟丝,熟练地卷了一根烟递给她:“试试这个?”

她摆摆手。他笑了一下,给自己点上:“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

“前几天预报了也没有下。”

“要等到半夜,肯定会下,相信我,”他说,“明天你一觉醒来拉开窗帘,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只有你们小孩才那么把下雪当回事。”

他耸了耸肩膀,丢掉烟蒂:“进去吧,我们。”

他们回到大厅,拍卖已经结束了。很多人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在桌子之间的过道聊天。他们站在一个靠近大门的角落里,远远地看着人群。她以为他会被那几个穿梭来去的漂亮姑娘吸引,可他似乎很讨厌那种招摇,反倒觉得她的安静很可贵。

“你也画画吗?”她问。

他告诉她,他大学读的是美院油画系,在重庆,毕业后在艺考辅导班教过几年素描,两年前来北京投奔杜川。助手的工作很烦琐,从绷画布到交罚单,有时杜川应酬到很晚,他还要开车去接他。她问他是否还有时间自己画画。“有,”他说,“晚上和周末。”

“那点时间够吗?”她看了他一眼,“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要当艺术家的,有份安稳的工作也挺好。”

他笑了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巧克力球。

“你吃巧克力吗?我从圣诞老人的口袋里拿的。”

她说不吃。他剥开金箔,把整个巧克力球放进嘴里。她听到牙齿粗暴地碾碎坚果的声音。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当时还有另外俩小孩,我们一块儿画村里的计划生育宣传画,画完刷子归我们。每回都弄得一身颜料,就跳到河里洗澡。刷子在水里一泡,毛都掉了,可心疼了。”他笑了一下,“这些事听起来挺无聊吧?”

“没有。那俩孩子现在在干什么?”

“一个在东莞打工,一个在县城里运沙子。整个村里就我一人摸过油画笔。运沙子那个特羡慕,专门让我带回去给他瞧瞧。”

这时杜川走过来。说有个台湾的朋友来了,今晚不能一起喝酒了。他向周沫道歉,说一定再约一回,让她等他的电话。

周沫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失望。她看着蒋原跟着杜川走远,有点不愿意相信,这个夜晚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回家的路上,宋莲和秦宇对开画廊的夫妇的看法产生了分歧,又争吵起来。周沫坐在后车座上,头靠着玻璃窗。她手中握着手机,不断按亮屏幕,看是否有新的消息。她没有给蒋原留电话。当然他可以问杜川要,虽然有些奇怪。不过要是想知道,总归能想出办法。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是顾晨。

“还在外面?”顾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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