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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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上眼前的是那一日他强行挤入她腿间,最后衣衫凌乱落了一地的半残之景。程意城脑中炸了一声,她二话不说勾住他的颈项,态度急转:“还不快走?!”

“……”

卫朝枫唇角一翘,非常满意。

比较要脸有节操的人就会有这个毛病,被不要脸的人稍微威胁一下,就吃不消了。从这个角度讲,卫朝枫希望程意城永远保持有节操的优良品质。

从医院做完检查开了药,回到家时已是傍晚。

一路上两人都无话,卫朝枫沉默地开车,程意城坐在一旁闭上了眼睛,不知真的是睡着了,还是避而不谈。车子慢慢停了下来,程意城醒了过来,睁眼望了望四下,望见是他常住的酒店,作势要下车:“我自己回家。”

卫朝枫眼疾手快按住了她想要撤回保险带的手,“你一定要这样,和我生分么?”

车内的气氛凝滞了一下。

“是你先和我生分的,”她忽然这样说,这才知彼此都有薄薄一层怨:“说的话,做的事,没有解释,放任自流,哪一件不是在将人推开。”

她应该是病中变弱了。

程意城想,否则,怎么会忘记了在香港的心结未解,还有他曾那样子,相当像样地欺负过她。

就像一副牌局,英俊的红桃侍从和黑桃皇后,躺在桌上沉默地诉说着僵冷的爱情。

“程意城,我投降。我投降的话,你和我停战好不好?”

他握了握她的手,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他就下车,走到她的车门旁打开,解开了她的保险带,拦腰一抱将她径直抱进了酒店。

一路将她抱进卧室,拉了柔软的绒被盖在了她身上,她到底是没有再挣扎,令他长舒一口气:“第一次哄女人啊,好怕你不给面子……”

“不想给面子的,”她整个人昏沉沉的,病一场,虚弱易受感动,片刻须臾便给了他机会:“你和别人还不清不楚的。”

“冤枉我,真没有良心啊,”他在床沿边坐下,并不气恼,叹了声气,肺腑之言:“聪明人,不想懂,真要命啊。我存心想乱搞的话,你离开的那两年有的是机会,哪里还用得着等到现在,被全世界抓到把柄。程意城,你怎么否认?从卫朝枫到唐硕人,从当年的小镇到现在的暴雪,我所有的不清不楚,不是别人都是和你。”

他说着这话,随手伸进了被窝,黑暗中摸到她的脚踝,他将被子撤去一个角,露出了一双白皙的脚。没等她阻止他奇怪的举动,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脚链,精致夺目,即便她不懂当中的斤两,也看得见周身闪烁的是一等一的上品,吊坠处两个花型字母缠绕在一起,是他和她的名字缩写。他握住她光裸的脚踝,低首将脚链的暗扣扣好,置于她脚踝间,一室的灯光下,它好似满载亲吻停留在她脚边此生不愿离开。

她看了一眼,声音有点淡:“收买我?”

“是道歉,行不行。”

跪在情天恨海之下,人间英雄都得低头。

“用脚链绑住你,下辈子都只能和我在一起。传说之类的,我不大信,但这个故事,我信。”

她手中一凉,只见那日被她遗弃的那把钥匙又回到了她手中。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难哄?”他双手包裹住她的右手,不准她再丢掉它:“当年送你的枫叶吊坠,你不要了;现在送你的这个,你也不要了;真不知道哪一天,你会不会连我也不要了……”

她没有挣开他,只觉在病中,眼前的一切都好似心绪寂寞不由人,似失血,闻一闻,方始知是失恋的味道。

她只道一句肺腑,放淡了声音也压不住那满溢的委屈:“不是给我一个人的我不要,你多少,也给我一点尊重吧……”

多奇怪。

争锋的时候,两个人的表达能力都那么强,引爆战争一触即发,语言上涌,难分胜负;一旦到了休兵,却都词拙了,思前想后,顾左忌右,话到嘴边,往往又觉得没意思,也就不说了。

世有误会,大抵如此。

“她手里的钥匙不是我给她的。”

卫朝枫扶了扶额。生平第一次哄人,业务不熟练,他有点生疏,“很多年前爷爷给她的,那时她在香港做事,爷爷疼她,不想让她住酒店,就给了她钥匙,让她住在我名下的那栋私宅。住了一年多,她也习惯了,出入都只当是在家里。我很少住那里,这次过去是想起有文件放在了那里,顺便就住了一晚。早晨她回来,我以为是你,所以发生了点误会,当时心情是不好,做得也很过分,但也不打算改。我对你负责,就不可能再对其他人负责,辜负是必然的。”

程意城低首听着,时不时绞着被子。他明白那是她无措时才会有的小动作,不由得心中一块心事落地,她心软了,他就有救了。

正这么想着,却见程意城忽然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拉高被子作势就要躺下去睡,转过了身明显是不想再理他。

卫朝枫一脸莫名,见识了下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速度,他有点震惊,就算他业务不熟练也不至于效果差到这个地步吧。

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肩,顺势俯下身几乎贴到她的脸,连声音都刻意放软了,“又怎么了嘛……”

程意城像是累了,放了心事刻意回避,任凭卫朝枫在身边诱哄也不再开口,感冒之后的病体抵挡不了睡眠的诱惑力,躺着躺着竟也真的睡着了。卫朝枫见了,拂了拂她额前的散发,自知自讨没趣的失意,也就住了口,不再缠她。

不经意一瞥,望见她白皙的颈项露出一截,生嫩嫩的,勾人犯罪。

一个多月没沾到肉的男人瞬间感到下面某个部位大事不妙。

卫朝枫一脸惆怅,脑中闪过一句佛法恒言:众生皆苦……

他忍着欲*望之痛,到底没有打扰她休息,低声骂了句‘真见鬼’之后,带上房门出去了。

程意城这一睡,就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已是晚上十点,不尴不尬的时间。没有吃晚饭,她觉得肚饿,披了睡衣下床,往厨房走去,隔着透明玻璃门,就看见卫朝枫的身影。

他正在煮粥,客厅明明叫了客房服务,一桌的中西美食出自大厨之手,只等她醒来去尝,他仍是不放心,知道她晚饭口味偏淡,无粥不欢,且要放一把小米加麦片的那种,粗粮淡饭,偏又有着费心的精贵。

正像这一场相遇,她这一介粗朴寻常之人,遇到了他,连生一顿气,都变得精贵了,要他来哄,才肯罢手。

卫朝枫一个转身,看见她站在门外,立刻走了出来。

“起来了?”他连忙伸手,系好她腰间的睡衣缎带,“衣服也不穿穿好,再着凉怎么办。”

她忽然抬手环住了他的颈项,往他怀里靠去,像个淋雨的少女,倾盆大雨只想找一个屋檐得片刻安身。

卫朝枫怔了怔。

程意城从不示弱,除非重压之下她真的累了。

“我好怀念当年的日子……”

他愣住,不语。

只能说一句对不起:“我已经,没有办法离开暴雪了。”

她更抱紧了他一点。

万千心结只剩下一句喟叹:“好羡慕谢小姐啊……”

至少,卫鉴诚董事长喜欢她。

不像她,被唐家否定过,也不知道继续走下去,还会有什么人来持续这一种否定。

卫朝枫有点头疼。

但幸好他还不笨。

想明白了,深深被女人间的心思出了一身冷汗。尤其像程意城这样的,有话从不明说,骂人都溜着风雅的弯,就好比有一次她盈盈对他道‘我们是君子之交呢……’,他被冷落了一周才明白过来她是在骂人:淡如水啊,怪他之前和她争吵好几日都以不咸不淡的姿态面对彼此。

他将她拉入卧室,从床头拿出一张邀请卡,不容她拒绝地塞入她手中:“爷爷给了我好久,一直想给你,怕你没做好心理准备,不肯领情,所以一直收着……”

程意城打开一看,是一张寿宴邀请卡,她心里一惊,就只听他半是迁就半是威胁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准拒绝哦。爷爷特地为你准备的,他一直想见见你,八十三岁了,身体也不好,今天不知道明天,我不想让他失望。给了你,就是会想办法一定让你同意的。”

程意城沉默了会儿。

她没有拒绝,郑重地收好了邀请卡。

“暴雪以房地产起家,在当时的建筑水平不客气地说尚且停留在高级客栈的水平之时,卫鉴诚董事长放下身段当起了工头,亲自率队去香港学习,回来后砸出了暴雪地产业的一个巅峰:贵。”

谈起这些,视野也变得辽阔,她不再拘泥于小情小爱,衷心评价,“卫朝枫,你有一个很棒的父亲,还有一个很了不起的爷爷。”

程意城的夸奖,珍贵的很。他向来懂得得寸进尺,她夸一句,他能自夸三句。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脸,顺势就将她压在了身下:“这么喜欢卫家,嫁进来好么……”

她身心皆累,任由他去,没有反抗。只待他伸手探入她睡衣想要更进一步时,她终于问了一句,深埋心底的沉重:“唐家……唐家是不是不喜欢我?”

“……”

他有点莫名,还有点震惊,不晓得为什么她会说出那两个字。

他从不在她面前提唐家,理由也没那么复杂,因为他对那鬼地方实在没什么好感。看柳惊蛰那种不阴不阳的样子,做任何事都带着一种邪气的不正之风,就知道唐家出品的都是些什么见鬼的人。

“怎么会,”他看着她,一脸真诚:“相信我,你的人品,绝对在唐家那些人之上……”

“……”

程意城有点窘。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他描摹着她的唇线,想起些事:“你对我爷爷的事、对暴雪,仍然了如指掌,有那么好的基础,为什么不继续当研究员?”

回答他的是一声淡然。

“因为现在的工作也不错啊,做事讲缘分的,没有那么多原因的。”

第56章 定数(1)

颜嘉实在机场送别程意城。

佛堂中的悟者曾在他幼时告诫之:“此子福薄,生有两劫,一为情劫,二为天劫。先劫伤心,后劫痛身,如渡两劫,余生可安。”

他是无神论。

不当回事。

未曾发觉,成年后每一次送心上人去机场,都是为了把她送至另一个男人身边。情劫已先至,他却无意算这笔账。

“辞职信,什么时候交给我?”

程意城停住脚步,一愣。

“见过了家长,很快便会谈婚论嫁了,”知道她不到最后不忍开口,于是这口索性由他来开也好:“两个人隔着两座城,总有一个放下身段,要到另一个身边去。所以,你的辞职信,我批了。”

她心中一暖,暖风呼啸,她感谢他。

“为星石,你多保重。”

“嗯,”他开玩笑:“以后暴雪对星实的投资事宜,托赖你。”

她一笑,并不当真。

知他是有骨气之人,渡过难关,早已振作,必不肯寄人于篱下太久。能屈能伸,颜嘉实是一块璞玉。

两人挥手,告别,他送她至背影看不见,方才转身离去。

有无卫朝枫都一样,她不愿做情人,宁愿做他渡河的一块踩脚石,这是程意城的骨气。

开车从机场离开,他心绪不宁。

到底是失恋,终有郁结;又是初恋,更是要命。

佛法六道轮回,三善三恶,天,人间,修罗,地狱,畜生,恶鬼。他不至于大恶,也不至于大善,只好老老实实,做当中那一个‘人’。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人间最苦,四苦之外还有情苦,还不能作恶,伤人伤己都不可以。

他开始分神。

机场高速,时速飙升,一流的好车,架不住开车人一秒的分神。

一切发生地这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一段单行闸道,他没有刹车,当发现时已晚,为避身旁车辆,他打了左拐,直直撞了护栏,撞出一道生死弧线,连人带车,翻入高速下。

要出事,也一个人就好,不拖累身旁车辆,不添一分恶。

这是老好人的悲剧。

卫朝枫在‘山城威尼斯’住了一周。

这一天,他起得特别早,好似找回了当年开店买卖的情状。早起进货,与人砍价,一身廉价衬衫一穿十多天,博得菜农同情每斤白菜便宜他三毛钱,程意城在一旁代他说谢谢老板。

同吃过苦,感情总是不一样。

男人开车进庭园,停好车,打开后备箱,拿出采购来的箱箱罐罐。有侍者迎出来,叫声‘枫少爷’,一波一波地替他扛进去。掌权,习惯了掌权人的做事风格,连买菜都变了,成箱论公斤的买,几乎把超级市场搬回家。

他脱下外套,边走边问:“爷爷起了吗?”

“还没有,”管家垂手,恭敬有加:“醒了,坐在床头看报。”

聪明如他,眼色一悟。

人老了,到那个年纪,睡不多,也舍不得多睡。

一闭眼,就有闯荡江湖留下的回音在哀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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