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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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珠瞬间脸就苦成了一团,求助地看着碧儿,她一点都不想离开夫人呀!

碧儿轻笑,没有作声。

碧儿的新家原来是三王府,也就是大汗现在的行宫。

耶律楚材只把碧儿送到府门,就回去了,碧儿叫住他,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府中早有总管样的一个中年男人迎了出来,谦恭地向碧儿行了主仆礼,让丫头领着秀珠和君南去别院歇息,自己亲自引着碧儿往里院走去。

碧儿认得这条路,有次窝阔台以三王妃的名义邀她进府,就是穿过这些廊阁、木榭的。

还是那座清雅的厢房,竹帘半卷,檀香悠悠地从里面飘了出来,这时,天也不过刚黑,烛火已经燃起,纸窗上映着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

总管悄然退下了。

碧儿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眶蓦地一湿,慢慢地向里走去。

窝阔台正在喝茶,脱了大汗穿的锦袍,天气暖,只着一件素色的便装,威严的英雄气概上多了几份闲雅的逸致。听到门外响起的脚步声,他含笑,一脸温柔地抬起头。

笑容没有打开,愕然地冻结在面容上。

这样的碧儿是他不熟悉的。

第一次见她是在她的婚礼上,她慧黠、俏皮,笑语间的言谈充满了智者的哲理。

第二次见是在王府中,她机智中带着小女子的娇媚,笑魇如花,他就是在那时对她怦然心动。

第三次就是在这座小院,她象一个乖巧、懂事的小丫头,与他侃侃而谈,告诉他真爱是什么。

以后又见过几次,她哪怕病着、无助着,她一直都是自信满满、充满了活力,象是天掉下来,她只是眨眨眼,谈笑风生。就是她对他哭的时候,也是强悍的,不会让你觉得她弱不禁风,需要你的怜惜。

眼前的碧儿呢,大眼空洞无神,全身的气力象被什么抽去,小脸上挂着的笑容毫无真正的快乐,她象一具躯壳,没有了生气的躯壳,虚弱得一阵风都象会把她给吹走,

窝阔台一阵心痛,张开双臂,“小丫头!”他柔声喊道,怕下一刻她会不见,他要紧紧把他抱住,但这次,他要等到她的主动。

泪如雨倾,碧儿咬着唇,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把自己的身子投进他的怀中。不再笑话他以帝王之位压人了,这个男人是真正的一座大山,可以给她庇护,可以给她一个没有委屈的天空,在她怀着身孕还不吝对她的言爱,这份爱有多深无需质疑了!

“大汗,我闯了个大祸。”碧儿伏在他宽阔的肩头哽咽。

窝阔台轻抚着她的卷发,把她扶坐在椅中,自己坐在她对面,两手紧握,含情脉脉地看着。“没有关系,这个祸有我来为你承担。不过,全蒙古也只有你会那么聪明,想得出用那样的妙计整小妾。”从飞天镇送来的军报,他每天都会看。当知道那是一出堡主夫人争风吃醋的闹剧时,他大笑出声,不过,心中又有点妒忌君问天。能让一个小女子吃醋到费心做下这种傻事,也是一份福气,可见她对他有多么在意,不是吗?

“其实飞天堡哪有什么奸细,我…我就是看不来她那个媚样,趁我怀孕之时,对…。堡主示好、撒娇、卖弄风情,我气不过,才…想整她一下。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赢的人还是她,我…被君堡主休出了家门。”心中好恨自己,这个时候还要为他们的以后着想,还在为他们说话,真是个白痴,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帮君问天了。

窝阔台心疼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让她喝了一杯茶,情绪平静了些,才笑道:“小丫头,你年轻啊,怎么斗得过一个青楼女子?君问天是聪明人,不可能在飞天堡中藏奸细的,一个商人若和国事扯上,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他非常识时务,很有分寸,不然对拒绝四王爷的诱惑了吗?”

“诱惑?”碧儿大眼眨了眨,拖雷给君问天什么诱惑了?

“这些你无需知道了,即然都被休了,以后就不准关心他了。小丫头,我到蛮开心你被休的,知道吗,我一直都渴望有这么一天,你心甘情愿地来到我身边。其实,我这几天也不安宁,蒙古向大辽发兵三个月了,居然连一座城都攻不下来,唉!”

“是汴京吗?”碧儿轻声问道。

“小丫头,你怎知?”窝阔台吃惊了。

碧儿避重就轻,“都三个月了,这种事,谁不知呀?”

“这到也是!”

“大汗?”碧儿大眼滴溜溜转了一下,“我有一个好的办法可以帮你解决眼前之烦心之事。”

窝阔台笑了,宠溺地捏了下她的脸颊,“这才是我熟悉的小丫头样子,狡诈得如一草原上的小狐狸,说吧,你想和我交换什么条件?”

碧儿坐正了,对着他嫣然一笑,“大汗,我现在无家可归。”

“这里就是你的家,如果你愿意,不怕拘束,随我进皇宫,那里有一座宫殿也在等着你。”

“大汗,你宫中现有多少妃嫔?”碧儿歪着头,神情慎重。

窝阔台有些不太自然地倾倾嘴角,“怎么,想让我专注你一个人吗?小丫头,嫁过来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他温柔地欠下身,欲吻上她的唇。

一双小手挡住了他的唇,他笑,改吻她的十指。

“大汗撒谎,一个帝王不可能对一个女子专情的。那么多的美人,你不动心就是天上的神了。食色,性也,这是人之常情,不必遮遮掩掩。大汗,我若嫁你,只不过成为你众多妃嫔中之一,时间长了,你对我的新奇感消逝,现在的这份感觉也就荡然无存了,以后想寻都寻不着。大汗,我不想做你的妃嫔,我也做你唯一的红颜知已。”

“红颜知已?是不是不给我抱吗?”哪怕是帝王,关心的首要问题还是这种最原始的生理问题。

碧儿脸一红,“抱我有什么好的?大汗可以抱的女子多得去,不差我一个。我想在大汗心中是最特别的,我们有共同的话语,心灵默契,一起散步、饮茶,看日出日落,说古论今,别的妃嫔给不了大汗的,我统统给你。”

这话很有玄机的,说穿了,她就是不想嫁给他,最大的限度就是做一个知心的朋友而已,窝阔台当然懂她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恼了。一个男人喜欢一个人女人到极限,就是想把她变成自己的,这是最起码的。

他用薄怒的眼神指责地看着她。

碧儿没有回视,幽幽地看着摇曳的烛火,“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在利用大汗对我的宠爱,而提出这么不太近情理的要求,可是这也是我心里的话。大汗,我现在怀着身孕,嫁与你,这样的我连自己也会瞧不起,也有负大汗对我的一番真情。大汗自小在帝王家长大,手足众多,可因为身份和才能惹人妒忌,虽高高在上,心中却是孤独的,时时刻刻防备人,过得很累很累。我没有出众的容貌和才华,我也不知大汗为什么会青睐于我。可我就是不愿成为大奸众多妃嫔中的之一,我要做大汗的亲人、朋友、知音,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了大汗,那么我愿做大汗的恋人。可是我现在对大汗只是敬慕,不是那种心动如水、缠缠绵绵的男女之情。如果我随了大汗的心,我觉得是对大汗的一种不敬。所谓两情相悦,是你爱我,而我也爱你,和相爱的人做爱做的事,才是爱的最高境界。大汗,你认同我的话,我就放下所有的疲倦依向你,如果你不接受,那么我只有离开了。”

对于心机颇深的帝王,坦白自己的想法是最理智的。

窝阔台恨得牙痒痒的,好想拿把刀把这个小丫头的心打开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铁做的,不然就是石头做的,怎么就这么冷漠呢?可再叹回来,自己不就喜欢的是她这份不同吗?

得到一个女人的身子容易,得到一颗心太难了。他退而求其次,不敢贪求她的身了,先要了她的心,以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一天,她的身会为他而综放的,何况现在她还怀着孕呢,不急,等她产下孩子再说。

“小丫头,你拿我对你的宠爱再要挟我,而我却不得不妥协,全蒙古,只有你有这么大的胆了。”窝阔台咬牙切齿地说道,口气并不凶悍,反到是一种无边的纵容。

碧儿有些感动,眼眶红了红,一直紧绷的神轻突地放松了下来,这时才知自己刚才有多害怕,若窝阔台强来,她也没办法的。赌的就是他对她的爱啊!他也是爱她的一个男人,得不到她的回爱,还对她这样,反观君问天,自己用全幅身心地爱着他,结果呢,扫地出门。

爱,来不得比较,也没什么公平不公平,就是这样,心中恨着他,可还是牵挂着他,真是好不争气,好没用。

越想越难过,委屈的泪水扑扑地掉下,窝阔台手中的布巾都湿透了,无奈只得把衣袖递给她,她也毫不客气地把鼻涕往上擦。

窝阔台叹息,爱上这个小丫头到底图什么呢?没有回报,还甘之如饴。

“小丫头,你住在这里,我先认你做个义妹,至少有个好的身份,免得被别人说长道短。”他很体贴地为她着想,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韩江流式的暖暖温馨,久违了,在这个时候,特别特别窝心,碧儿嘴一撇,哭得更凶了。“我名声坏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我不做什么义妹,我就是我。”

“好,好,你就是你,我们不做。”窝阔台轻哄道。

碧儿哭了很久,才止住了悲声。“大汗,我不在意外人怎么说我,我承诺做大汗的红颜知已,就是红颜知已,无需什么身份掩饰。”

她不在意,他一个大男人当然更不要在意了。

“大汗,写信给大宋皇帝,向他借条路,从另一侧进入汴京后城,不出一月,就可以改下那座铁城了。”碧儿情绪平静了些,开始转入正题。

对不起了,骆云飞,历史的长河里,辽国注定是一颗流星,不是我故意陷害大辽,这就是铁铮铮的历史,谁也改变不了。碧儿心中默默说道。

“天,我怎么没想到呢?对,对,汴京的另一侧是大宋的疆土,从外围借条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到了汴京的后面,打它个措手不及,不愁不破城,从而,就可以把大辽收归于我蒙古了。小丫头,你怎么想到的?”

碧儿噘起嘴,“别管那些,我对大汗也是有用的吧!”

“哪里是有用,在认识小丫头的时候,我已经不能没有你。”窝阔台深情地说道,龙目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碧儿。

“肉麻!”碧儿调皮地吐了下舌,“知道我是有用之才,我就算在这里不白吃白住了。”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大汗,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我在蒙古其实是无依无靠的。”长睫忽闪了几下,她斜倚着他的肩头,坐了一天的车,现在,又落实了归处,她终于放心地睡了过去。

窝阔台轻轻地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拥进怀中,长长地叹了一声。

纵使帝王,人生也不见得是完美的,这小丫头对他这么依赖,为什么就不能爱他呢?

三十八,流水落花春去也(三)

三十八,流水落花春去也(三)

如果身边现在有把刀,哲别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过来,横在脖子前,然后用力一抹,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他直直地向前一栽,再无痛苦与羞辱之感。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在他脑中不知演练了多少次。男子汉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能够站着死绝不跪着亡。

可是----------

哲愤怒地曲着手指,想握成拳,重砸几下床,都没有成功。软绵绵的手臂,莫谈举刀了,连端个茶碗都是颤微微的,碗沿凑都凑不到嘴边。

死原来也这么难。

他有着猛虎的矫健,有着雄鹰的志向,有着狐狸的多谋,有着孤狼的冷酷,有着常人所无法想像的隐忍,虽出身低微,但凭着这些,在他而立之前,他从一个街头行乞的小乞丐,成了朝庭的大将军,而且很快就会成为大元帅------一个武将所能达到的极限。

一行苦涩的泪水从哲别的眼中无声地滑下,现在呢,他再也不会是大将军,也不会成为什么元帅,他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身中数箭,从四王府的楼阁上摔下,箭钩生生地扎在胸前、手臂,大腿上,眼前绯红一片,血从嘴角不住地往外流,他依稀听到侍卫们向这边跑来的脚步声,浑身的骨头都象折断了,他不能动弹,只能躺在那里等着侍卫们的剑落在他的身上。

这样的情景,他想到过,但从没当真过,因为他自信在别人发觉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切防范,谁曾想到呢,三王爷已经登上了大位,他正慢慢地与四王爷脱离干系,很快就会平步青云时,一切都成了轻烟。

他想再也逃脱不了了,他快要死了,一定是的。没能倒在战场上,而是以奸细之名倒在乱刀之下。

死吧,死吧!他在心中喃喃地说,等着黑暗的到来,那一刻,他的心里涌上了不甘和心酸。想起从前在街上乞讨之时,为讨到一个雪白的馒头,心中都会高兴半天,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懂什么是快乐了。要是知道努力这么久,最后是这样的下场,还不如永远做一个快乐的乞丐呢!

这些年,他过得太委屈。

阎王不知是嫌路途太遥远,还是跑错了路,居然把他给忘了。后来的事,他记得不太清,失血过多,箭伤又太深,骨头断裂,他无法保持清醒,当他恢复神智时,已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这是飞天堡的船坞,他以前来过数次,陪四王爷坐船游湖,偶尔在这里小憩。小木屋的摆设没什么变化。为他煎药送饭的高壮男人,是飞天堡的一位管事,叫君南。君南告诉他,他的一只手臂和两条腿都已残废,以后再也不能骑马和拿刀,余生都要与床作伴。

哲别当时恨不得就碰壁而死,可是他腰部以下的肢体根本不听他的使唤,他连了却自己都无能为力了,这大概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了吧!

幸好他还有一份健全的神智。

救他的人是飞天堡的,这让他非常非常意外。在他的内心里,他认为君问天把他割成一片片都不为过,毕竟他曾经为四王爷做了多少对不起君问天的事啊!

君南很少讲话,除了在他吃药和用膳的时候进来下,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木屋外,木屋的门紧锁着,他听到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听到人群喧嚣,飞天堡象是发生了许多事,但没人告诉他。

他只有等了。

白一汉是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二个人,白一汉问君南他身体的状况如何,没有久呆,也没有和他说起什么。

昨天开始,照应他的人换成了另一个脸板得死死的男人,君南不见了。

又是一个黑夜的到来,外面下着雨,雷声隆隆,湖上象起了风浪,不时听到浪花与湖岸相撞的涛声。

黑夜与白天对哲别没有任何区别,他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就大睁着眼等着天明。

“堡主!”他听到照应他的男子打开门,谦恭地招呼。

“他醒着吗?”君问天的声音是一如往昔的冰寒。

“应该没睡呢!”

烛火缓缓移了过来,哲别的小隔间瞬时明亮,他不太适应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对上君问天的寒眸。

哲别吃惊君问天的憔悴和消瘦,在他的印象中,这个男人永远都让人猜不透,很难击倒。虽是一介商贾,却让拖雷想亲近又害怕。

“把大将军扶起来!”君问天向站在床边的照应他的男子说道。

男子从旁边拿出一个靠垫放在床背前,小心地抱起哲别,让他靠在上面,然后掩上门,无声地退了出去。

气氛有些缄默,没有人先开口说话,象是在斟酌语句。

哲别耐不住,先启口说道:“为什么要救我?”

君问天淡淡地挑眉,“有些事情太费解,君某需要将军的指点。”

“指点?”哲别冷笑,“君堡主你太抬举哲别了,我哪里配指点堡主。君堡主,你怎么知道我会遇难?”这是他心中一直惊疑的,他与堡主夫人见了面之后,先去了白莲的小院,发现人去楼空,急忙奔四王府,飞天堡的人怎么恰巧能救得了他呢?

“只兴四王爷把人安插在我身边,不兴我把人安插进王府吗?”君问天面无表情地倾倾嘴角。

哲别失形于色,“你…你都知道?”

“现在差不多了,但还有事不太明了。将军,现在不管是大汗还是四王爷,你好象都回不去了,想活着,呆在飞天堡,是你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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