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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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礼摸索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知道。”

沈子靖顿了顿,仿佛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充满爱意的举动:“其实我当时很害怕的,你怕不怕?”

沈嘉礼微微一点头,将手搭在对方的手背上,不再移开:“怕。”

沈子靖笑了一下:“怕什么?”

沈嘉礼轻声答道:“和你一样。你怕什么,我就怕什么。”

“我怕你拎走我的钱,自己跑去过好日子!”

沈嘉礼扭头看了他一眼,黯淡中也看不大清楚。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他告诉沈子靖:“不要说谎。”

沈子靖怔了一下,而后笑着一撇嘴,果然是不说话了。

沈家叔侄在肮脏的火车座位下面,仿佛躺了有一个世纪之久。其间他们不大交谈,就单是肩并肩的躺着。

后来,火车终于抵达了广州站。

他们认为自己在这肮脏地方挺尸一样躺了许久,已经算是辛苦,然而灰头土脸的爬出来见到天日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精力充足、腿脚有力,和那些或站或坐苦熬时光的旅客相比,还算是全须全尾的体面人呢!胡乱用衣袖满脸的乱擦了擦,他们拎起箱子——这回不急了,他们随着人潮不紧不慢的下火车,只怕有人浑水摸鱼,会趁乱偷窃抢劫。

五月的广州,本应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繁华景象;然而只因逢此乱世,所以满街尽是难民流窜,城市秩序已然陷入混乱。沈子靖照例还是先找大饭店开房间安顿下来,做那洗澡换衣吃饭三件大事——倒是无须补眠了。

“去香港吧!”他光着屁股走出浴室,歪着脑袋用毛巾擦耳朵:“看眼下这个形势,除了香港,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沈嘉礼已经沐浴过了,披着一件新衬衣坐在床上,下身也是裸着的:“行。”

沈子靖转身把毛巾随便丢回浴室,然后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来:“我这就出去看看船票的行情。你留些来等我吧!”

沈嘉礼听了这话,却是起身爬去,拿过了新添置的衣裤:“我跟你去。”

沈子靖伸手在他那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大热天的,你跟我凑什么热闹?”

沈嘉礼坐回原位,开始穿戴:“我一个人……心里不安。一起走吧!”

沈家叔侄说走就走,然而在外面顶着太阳忙碌了大半天,却是一无所获。知情的人建议他们直接去码头碰碰运气,并且告诉他们:“想走的人多得很,船不是轻易就能上去的!如果是军队长官们的眷属,那倒还容易一些。”

沈家叔侄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沈子靖和沈嘉礼当真是跑去了黄埔码头。那时已是傍晚时分,遥遥的就见码头上满是无船可上的难民,看那架势,大概都是在此地露宿过许多时日的了。军舰停泊在不远处的水面上,上面也已经满载了士兵与眷属——军队尚且不能尽数运走,谁还来管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难民?

沈家叔侄一起傻了眼。

二人悻悻的回了饭店,各自都是愁绪满怀。光明正大的走是不能够了,如今想要离开广州,只有乘坐私人小船。问题是他知道这个法子,旁人定然也都知道。难道私船就走的容易了?

沈子靖一着急就要闹脾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沈嘉礼到了这个时候,反倒要对他好言相劝:“别急,办法总能有的。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还怕不能够再进一步么?再等一等,我们多方联络一下,一定能够找到船。”

沈子靖晃着大个子,在沈嘉礼面前踱来踱去,又爱答不理的用鼻子作出回答:“哼!”

沈嘉礼看了他这个德行,感觉挺可恨,就把接下来的一篇温和言辞收了起来,随他闹心去。

沈子靖闹归闹,闹过了之后还是要出去找船。如此奔波了几日,他仍然是两手空空——人生地不熟的,连语言都不大通,他实在是交涉的艰难。而心急火燎到了十天左右的时候,他大概习以为常了,这才渐渐的又恢复了稳重平静。

“是的,不能急。”他发自肺腑的对沈嘉礼说道:“急也没有用,反正战火一时半会儿的还烧不到这里来,我们多跑几步路,去不了香港去台湾,去不了台湾就往云南走——我看过地图,总有办法出去的。”

沈嘉礼听了这话,感觉沈子靖还是急的有些昏了头。不过他没有再发出批评,而是鼓励了对方几句。安抚下这位人高马大的贤侄之后,他自己也买来一份地图,开始专注的研究起来。

第123章 行路难

沈子靖东拉西扯的,结识了本城的一位人物——这一类人物,叫他大哥也好,叫他大佬也好,叫他老头子也好……总而言之,是个能够收钱办事的人。

沈子靖愿意用两根大条子从人物那里换来两张前去香港的船票,人物倒是个真正讲义气道理的,并没有见钱眼开大包大揽。认认真真的思索良久之后,该人物先将价格提高到三根大条子,然后也并没有打包票,只定下了日期时刻在黄埔码头相见,届时若是真有了船,再去收取他的三根金条。

沈子靖将这出路略略筹划出了眉目,心中立时飞走了一块大石。这晚天气凉爽,他光身子坐在房内床上,津津有味的吃龙眼。沈嘉礼穿着裤衩汗衫躺在一旁,静静摇着一把白纸折扇。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也转身侧卧下去,叼着一粒剥好的龙眼探过头去,嘴对嘴的喂给了沈嘉礼。

沈嘉礼显然是猝不及防的。含住那颗龙眼愣了一下,他随即转开脸去,也没说什么,一边继续摇扇,一边闭嘴进行了缓慢的咀嚼,末了“呸”的一声,将龙眼核一直吐到了地上去。

沈子靖嗤嗤的、有气无声的发笑:“甜不甜?”

沈嘉礼就听不惯他这个要断气似的笑法:“甜。”

沈子靖又问:“起来再多吃点?”

沈嘉礼现在从来不和沈子靖开玩笑了。“唰”的一声合拢折扇,他随即扭头用折扇一敲对方的肩膀:“大热天的,别拿我开心!”

沈子靖听了这话,却是合身压了过去:“怎么着?要向我装正经老爷子吗?我可不惯着你的臭脾气!”

沈嘉礼不理他,但是打开折扇继续轻摇。微弱凉风习习吹拂过了沈子靖的一侧面颊,而他低头细看了沈嘉礼的面目神情——正看的出神之际,冷不防一条手臂环到了他的脖子上,下压着迫使他垂下头去,侧脸低头趴伏在了对方的胸膛上。

沈嘉礼就这样承受着沈子靖那沉重的份量,心情宁静的摇着折扇。

然而沈子靖并不能安然俯卧。沈嘉礼近来由于旅途劳顿,已经十分消瘦,身体薄薄的,腰身也细成了一捻——他简直怕自己会压坏了三叔。

他试探着想要起身,可是沈嘉礼正在出神,那条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力气竟是意外的大。

他无可奈何的挣了一下,笑着问道:“怎么?舍不得我?”

沈嘉礼这才如梦方醒似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松开了手臂:“早点睡吧。如果明天真能上船,不一定又要遭什么罪。”

沈子靖翻滚到了一旁,很惬意的伸长了双腿,又没遮没掩的打了个长长的大哈欠。沈嘉礼斜了他一眼,心想这侄子所有的文明教养都被军旅生活消磨殆尽了。

然而也不厌烦,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所有好与坏。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两人照例是穿戴整齐、吃饱喝足。沈子靖又额外挎上了一只大旅行袋,里面装了食物与水。两人乘坐人力车前往黄埔码头,然而街上人潮汹涌,车夫没奈何,只得是在小巷中穿梭,想要找到一条能够跑起来的通达道路。磕磕绊绊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在邻近码头之时,所有车辆都被行人挤的东倒西歪,沈子靖见状,索性不去逼着车夫在地上一步一步的挪,干脆下了车自己步行向前。

人多,因为都是难民,所以扶老携幼、行李也多。相比之下,沈家叔侄的行装还真是堪称简单利落。不时有军车开过,喇叭响的惊天动地,街上的人潮就不得不左右分开;待到军车驶过之后,再大水一般聚拢起来。两人正是艰难跋涉之时,忽然不远处又起了一阵骚动,沈嘉礼觅声一望,只见几名便装大汉护送着一架滑竿蛮横而来,滑竿上坐着一位体态胖大臃肿的白发老者。滑竿被轿夫抬的不稳,于是白发老者就也随之左摇右晃,一名洋装少年跟在一旁,横眉怒目的东推西搡,显然是火气极大。

沈嘉礼感觉自己好像是看到了段慕仁。

他有些恍惚,一边随着沈子靖向前走,一边扭过脸顶着那副滑竿凝望——是的,那的确就是段慕仁!

段慕仁的头发已经白透了,在阳光下闪闪耀耀,两道眉毛却是依旧乌黑。他那面孔苍老的失了轮廓,不过道道皱纹都紧绷着,看起来格外的阴森凶恶。旁边的少年也生的高壮,眉目与段至诚一模一样,神情却是类似段慕仁。抡起手杖抽开一名挡路的乡下佬,沈嘉礼依稀听到他正操着一口四川话恶狠狠的骂人。

沈嘉礼默然的把脸转回了前方。

“不要看……”他逼着自己收敛心神:“不要看……”

冲到那祖孙面前又能怎样?指着段慕仁的鼻子质问一顿又能怎样?说起来都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吵一顿也是完全无用。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去吧,他告诉自己:“我已经要和子靖去香港了,还想那北平的事情做什么?那老家伙就不是个人,连亲生儿子都能舍,何况我了?”

于是他抓住了沈子靖的手,继续拼命向前挤去。

沈家叔侄千辛万苦的抵达了目的地,然而顶着烈日等待良久,却是不见那位“人物”到来。两人热的发昏,越等越是惶惑,及至到了傍晚时分,眼看是没有希望了,叔侄两个才垂头丧气的打道回府。

沈子靖这时是一句话都没有了,只是汗淋淋的坐在床边发愁。沈嘉礼也是一样的沮丧——不过沉默片刻后,他忽然问道:“就非得去香港不可吗?”

沈子靖低着头答道:“没有船,台湾也是一样的去不成啊!”

沈嘉礼想了想,而后犹犹豫豫的建议道:“去不成台湾,可以去澳门——广州这里出不去,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出去。总之是要抓紧时间,万一再拖几天,共产党打了过来,那我们可就……”

他的话说到这里,沈子靖却是忽然听得烦躁起来:“少和我讲大道理!你有办法,你去弄票呀!”

沈嘉礼一屁股坐下来,嘴里咕哝道:“我弄就我弄,你等着看吧!”

沈嘉礼言出必行,将沈子靖建立起来的那条脉络重新拾起,果然在七八天后,便弄到了两张船票——可惜那目的地并非香港、台湾、或者澳门。

沈子靖在接到船票之后,又惊又气的笑了:“海南岛?我们去海南岛?”

沈嘉礼点点头:“我们总不能憋死在广州。海南岛也有船,我们到那里再想办法吧!”

第124章 海风浩浩(大结局)

沈嘉礼在离开广州的时候,只想要把海南岛当成一处中转站——他没想到自己和沈子靖会在这地方耽搁了大半年之久。

当时海南岛的气氛和广州大不一样,广州那里是人心惶惶,海南岛却仍然保持着往昔的恬静。沈家叔侄到了此处之后,受到环境影响,精神上也松懈了许多,不紧不慢的找了住处,又不紧不慢的想法子前去香港。

不紧不慢的吃了许多见所未见的热带水果后,他们统一的水灵了起来。因为不大出门乱逛,所以皮肤白皙,看起来气色是相当的不错。清清闲闲的过了一九四九年的新年后,他们打起精神,同时发现自己似乎是乐观的过了头——国军在内地已经是彻底的一败涂地了。

这回,他们下手还算提前,在付出一笔款子之后,竟然想方设法的当真弄到了船票——以军官眷属的身份,去台湾。

船是军舰,并非客轮,预计会在四月中旬到来。沈家叔侄早早做好了准备,因为预料到了届时码头上定会是拥挤不堪,所以在出发前的这个傍晚,沈子靖将一只皮箱打开,把里面的大部分金银细软转移到了一只软包袱里。包袱不大,里面垫着一层帆布,一层油布,外面又包了一层脏兮兮的厚棉布,想必会是非常的结实,而且能够防水。这个包袱算是行李中最轻便的,由沈嘉礼紧紧的背在身上;而余下的些许财物,则是一股脑儿的塞进了沈子靖的大皮箱里。

“这回可是真走喽!”沈子靖很兴奋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忽然回到了二十岁:“真的,他们都说台湾那地方不错!”

沈嘉礼背着包袱来回走了两步,感觉的确是利落,比那大皮箱轻巧了许多:“一个新地方,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不能拿台湾和天津上海比,那不是一回事。”

“只要能比这海南岛好,就行!”

“肯定比这里好。那个给咱们送船票和通行证的杜上尉不是去过台湾好几次了?他也说那地方现在建设的很像样。”

说到这里,沈子靖走过去帮沈嘉礼解开身上包袱,而后顺势就从后方搂抱住了他。沈嘉礼挣扎了一下,喃喃的笑骂:“走开,别拿我开心!”

沈子靖嗅了嗅他的头发耳朵:“可你昨夜的确是很开心!“沈嘉礼面不改色的,只是微笑,一边笑一边回忆昨夜情形,然后一股热流从下向上疏通了经脉,周身就不由自主的酥麻了一下。

其实他现在已经不大想这一桩事了,可还是架不住沈子靖的撩拨。沈子靖那命根子虽然已经很不好使,然而贼心不死,宁愿手嘴并用的使沈嘉礼发情,让自己也随之过一过干瘾。及至他兴致大发了,便开始搂着对方胡啃乱咬。而沈嘉礼被他弄的先是舒服后是疼痛,又无力挣脱逃跑,只得是认了命,随他胡闹去。

“今晚早点睡。”沈嘉礼拍了拍他的手背:“明天有的辛苦啦!”

沈子靖乖乖的自去上床——他心里很庆幸,因为自从踏上逃难旅途开始,沈嘉礼就没再闹过自杀。将来真到了台湾,百废待兴,又要下一番苦功;届时用生活重担压住三叔,看他还能往哪里逃?

沈子靖打好如意算盘,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而沈嘉礼思索了明日行程,又将行李逐样检查了一番,这才安心,也随之上了床。如此过了一夜,翌日清晨天刚亮,两人便起床洗漱,随后轻车熟路的带上行李与饮食,出门去了。

这回他们所去的一处码头,本是个荒凉的所在,连名字都不为人知的;可是在抵达之后,他们意料之中的,再一次看到了人山人海。

掏出通行证与船票,他们两个一路披荆斩棘的通过关卡到了岸边。前方是汪洋的水,后方是汪洋的人,士兵与眷属们挤做一堆,纪律与秩序已经荡然无存。

码头十分简陋,军舰根本无法靠岸,全凭接驳小船往来运送人员货物。沈子靖仗着自己身高力壮,一手拎沉重皮箱,一手向后死死拽住沈嘉礼。而沈嘉礼背负着那个无比结实的小包袱,捧着一只装有干粮水壶的旅行袋,也拼了命的向前突围。千辛万苦的终于到了海边,沈子靖看上了一条最近的小船,刚要带着沈嘉礼跳上去,不想斜刺里忽然杀出一家老小,争先恐后的便挤上了小船。沈子靖见状,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寻找下一目标。

一条小小空船急急的驶向了岸边,沈子靖没等它真正靠岸,便拉着沈嘉礼趟水跑过去,踢踢踏踏的踩着水花跳上小船。有了他做榜样,旁人也不肯再斯文了,各自也都拎起行李下了水,七手八脚的往船上爬。船夫见了这情形,连忙吆喝着调转船头。船上众人知晓他的意思,也跟着大声喊叫:“上不得了,上不得了,再上船就要翻啰!”

这里话音未落,方才离去的小船果然是在前方不远处翻了个底朝天。落海的人哭爹喊娘四处扑腾——然而也无人去救,因为另一条小船撞到翻船,受了连累,也跟着一起翻了。

沈嘉礼所在的这条船,船夫算是个机警的,该走就走,不受影响。小船刚刚上路,就听那边军舰拉起了悠长的汽笛——要开船了!

海面的小船上立刻响起了杂乱的惊呼,而船夫加快速度驶向军舰,极力要把这一船人送过去。沈子靖的头上出了汗——如果赶不上这艘军舰,那他可没有把握再去搞到船票与通行证了!

万幸,小船及时的赶到了军舰这边。到了这时,众人才发现苦难远没有结束——军舰船舷边垂下了长长的绳梯大网,他们须得手足并用的攀附绳梯,凭自己的力量一直爬上去!

对于一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讲,这不是难事,可小船上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而且老弱妇孺们的手中还提着大包小裹——他们前半生的积蓄,后半生的资本!

可是也没有办法了,沈子靖又打了前锋,先将沈嘉礼抓过来推上前去,让他爬上绳梯,随即自己跟上,怎奈受到皮箱所累,只能单手用力向上攀爬;绳梯又软,摇摇晃晃的让人使不上力气。千辛万苦的向上爬了一段,他两只手都已经酸痛的支持不住,忽然手指不受控制的一松,他猛然低头,眼看着手中的大皮箱向下坠去,连着砸下了后方两人!

下意识的大叫一声,他险些俯身扑下——他的财产,整整一皮箱的金银财宝啊!

沈嘉礼也应声回头,紧张而探究的望向了他。他双手抓住绳梯,大声喊道:“箱子掉下去了!”

此言一出,沈嘉礼也勃然变了脸色,不过随即他转向上方,拼命吼道:“别管箱子了!性命要紧,快点往上爬!”

沈子靖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其它,心乱如麻的便继续向上爬去,因为没了箱子的累赘,速度加快,他反倒超过了一直打头的沈嘉礼,第一个翻过栏杆上了甲板。伸手用力把沈嘉礼也拽了上来,两人气喘吁吁的向海面上一望,登时都目瞪口呆了。

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落水的人们,挣扎呼喊着,然而并没有救星下凡。人头起起伏伏,而与此同时,绳梯上体力不支的人们仍在接二连三的坠入海中。皮箱,家中最常见的,和沈子靖那只一模一样的黑色大皮箱,满满的漂浮在海面上,无边无际,无法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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