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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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半面孔都陷进了蓬松柔软的羽绒枕头里去,枕头雪白,衬得余下半边脸越发洁净,一只眼睛也是黑白分明,黑眼珠子乌溜溜的大:“我今天下午洗了个澡——九哥急逼着我去洗澡,兴许我实在是脏。”

赵天栋笑了笑,垂下眼帘,把烟泡一个一个的烧好放置着。

杜宝荫又问:“爱咪怎么样?”

赵天栋看了他一眼:“吵,骂,说要放火烧房。”

杜宝荫闭上眼睛凑上头去,无言的又吸了两个烟泡。

“说来也是我对不住她。”他的声音就像烟雾那么轻飘飘:“当时她那么红,也有好几个人要讨她回家的。她跟我耗了一年多,又染上了瘾头,现在分了开,我连赡养费都付不起。”

赵天栋听了这话,倒是感觉杜宝荫未免有些太老好人了:“宝哥儿,她过来一年多,也没少弄钱,你怕她会吃亏吗?”

杜宝荫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

他想了一下,最后又叹息一声:“唉,算了,不说了。”

杜宝荫在赵天栋的伺候下,连吸了十来个烟泡。然后他似睡非睡的躺好了,不言不动,就那么醉酒似的迷糊着,很舒服。

赵天栋收拾好了烟具,又为杜宝荫盖好被子,随即不声不响的也退出房去。

楼下一片寂静,电灯光明亮刺目,杜绍章已经走了。

杜宝荫的睡眠,是一片一片、破碎的。

这当然是无人管束的恶果。这些年来他生活在那幢暗森森的阔大洋房里,经常连日夜的更替都会忽略。尤其是在没钱的时候,因为要逃避现实,所以更是不看天光,只守着一盏烟灯醉生梦死。

凌晨时分,他睁了眼。

身下的床褥洁净松软,带着一点清淡的香水气息,玻璃窗中透进的晨光也爽朗,和家中环境大不相同。他当年是很喜欢爱咪的,可是爱咪后来变得那样凶悍,就让他不喜欢了。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他想,轻松自在。

掀开棉被下了床,他推门走进浴室,自己试验着调试水管,哗哗放出一大缸热水来。认认真真的刷牙漱口洗了脸,然后他在一种比较爽朗的感觉中躺进了水中。他喜欢这样泡澡,不过回家之后就难得了,所以趁着如今在此避难,偷偷的占一点这方面的小便宜。

杜宝荫有时候很阔气,有时候很拮据,不过无论是阔气还是拮据,他都独善其身,从来不曾打过旁人的主意。在家里从来不洗澡,到了这里却是晚泡早也泡——他把这事细想了一下,结果简直有点脸红,同时又隐隐的很愉快,因为泡澡实在是令他开心。

他泡到一缸水冷,然后起身把水放掉,重新再蓄。如此过了不知多久,他觉察到外边天都大亮了,这才真正出浴,且从皮箱里翻出一身新衣换了上——他其实有不少好衣裳,许多还没有上过身,都是今年开春时置办的。那时候在家里闷了许久,忽然感觉自己挺有钱,就放开手脚大花了一通。

西装革履的站在房内,他脚旁皮箱大开,内衣外衣被乱糟糟的扔了一地。

他不懂得亲自去收拾整理,又觉得屋里很乱,没个下脚的地方,于是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安理得的等着赵天栋过来。

赵天栋会烧烟,一直伺候杜宝荫。爱咪来后染上了这一口,而且烧烟的手艺更好,杜宝荫就不再用他;直到前一阵子他和爱咪闹翻,赵天栋才又有了用武之地。

赵天栋是个大个子,可是出人意料的心灵手巧,具体表现在他会烧烟,会做饭,还会打枪——前几年天津租界不太平,绑票的特别多,杜家也跟随风潮搞回来几支枪,以作保护。赵天栋对于射击是一学就会,指哪打哪,可惜这本事用不上。

赵天栋终于来了。

进门后他见怪不怪的弯腰蹲下来,把那大大小小的衣裳什物全捡起来收入皮箱中放好。不过杜宝荫的整齐形象让他颇觉诧异,让他一边干活一边不住的斜眼偷瞟对方。

杜宝荫单手插进裤兜里,身姿笔直的站在一个固定点上,一动不动。

赵天栋锁好皮箱,然后起身把床上棉被也叠了起来:“宝哥儿,你傻站着干什么?”说着他从床下端出烟盘子:“来啊。”

杜宝荫这才走到床边坐下来,又深深低头解开鞋带,脱了皮鞋。

赵天栋为他把小腿抬上了床去:“这样打扮起来多好。”

杜宝荫侧卧着面对了他,微微蜷起了双腿:“应该这样的。”他很认真的说道:“在别人家里,总不能过于不修边幅。尤其九哥的房子这样干净,我们就更得注意一点。”

赵天栋知道杜宝荫这人虽然能把日子过到这般田地,但是头脑中并不缺少道理。很赞同的点了点头,他附和道:“是这么回事儿。”

杜宝荫闭上眼睛,慢慢吸了一个烟泡儿,正是惬意之时,杜绍章忽然来了。

杜绍章是打算来和杜宝荫同吃早餐的。他知道自己这位十七弟打扮起来会是相当体面,所以今日见到了他的新形象,也不感诧异。早餐是小笼包与鸡丝面,杜绍章端起瓷碗吃了两口汤面,忽然问道:“十七弟,你是不是在戴其乐那里有一笔款子?”

杜宝荫是个糊涂虫,对于自己的财产并没有什么计算。歪着脑袋很仔细的思索了一番,他最后点了点头:“是……是。”

杜绍章皱了皱眉头:“听说你和戴其乐很熟?”

杜宝荫这回摇了摇头,对着杜绍章微微笑道:“不算熟。他前一阵子总是爱和我闹着玩儿;后来我不大出门,也就和他渐渐淡下来了。”

杜绍章用筷子遥遥的向他一点,面无表情的说道:“就凭你这个头脑,啃点地皮吃点利息也就是了,还敢和戴其乐那种人合伙做投机生意?”

杜宝荫有些茫然,笑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其实从他手里流出去的钱海了去了,他也没打算真从戴其乐那里赚回钱来。今年夏天,戴其乐对他是特别的好,他碍不过情面,不得不拿出钱来入一股子。

杜绍章喝了一口汤,最后做了总结陈词:“把钱要回来!”

杜宝荫答应一声,并没打算真去要,因为不好意思——他很少和人当面锣对面鼓的谈钱。

杜绍章吃的很快。

喝下最后一口面汤,他拉过餐巾擦了擦嘴,然后起身绕过餐桌,十分泰然的走到了杜宝荫身后。

杜宝荫食不下咽的咬着包子皮,咬了半天也还未见到馅——他没有食欲,平日常常是在中午才吃第一顿饭的。

杜绍章没言语,抬手搭在了杜宝荫的肩膀上。

“好好吃饭。”他沉声说了一句,随即俯身下来,手指也不动声色的缓缓移动,抚上了对方的脖颈。

温热的气息喷到杜宝荫的耳根处,他半笑不笑的低声说道:“不过你倒是不瘦。”

杜宝荫以为杜绍章是在和自己亲昵——他们小时候,也曾经亲昵过的。

“心宽体胖。”他趁机放下那个包子,自嘲似的笑道。

第3章 莫辨

杜绍章愿意陪伴十七弟,度过这一天的宁静时光。

其实他们之间也没有很多话可说,毕竟这两年都没大见面,何况先前也不是朝夕相处。杜宝荫独自坐在一张靠窗的沙发椅上,言谈举止看起来落落大方,实际上处处加着小心——并不是要算计九哥,也不是要讨好九哥,但就是不能完全放开,因为怕失了礼数。

失了礼数会怎样呢?也不能怎样,就是不大好。

杜绍章不苟言笑的摊开一张报纸,盾牌似的挡在了面前。

“我看你的瘾头是越来越大了。”他沉声说道,不算和气,但也不让人觉得太过压迫。

目光从报纸上缘掠过去,他看到杜宝荫在阳光下微微低了头,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了大腿上,笑容不甚稳定,仿佛是很窘。

“我是没什么出息了……”他大概是感觉阳光刺目,所以微微偏过头来躲避。嘴唇薄薄的抿起来,他低垂眼帘苦笑:“找个消遣,混日子而已。”

杜绍章把报纸翻过来,“哗啦”一抖,头也不抬的问道:“能不能戒了?”

杜宝荫无动于衷,温文尔雅的几乎刀枪不入:“九哥,我知道你对我是一片好意。”

杜绍章这回放下报纸,抬头望向了杜宝荫。

美人往往衰老最快,鸦片更是能够熬光人的精气心血。两厢相加,杜绍章怀疑杜宝荫也许没有多少好日子了。

杜宝荫在幼年时期俊秀惊人,家境又好,旁人都把他当个宝贝高高捧着。后来他日益显出了无能迹象,家境也渐渐败落,他也就很有自知之明的隐居起来。杜家是遗老家族,留下无数纨绔后人。少爷们的专长就是玩,可杜宝荫连玩都玩不漂亮——他是真笨。若是倒退好些年回到了前清,以他那个脑筋,做官够了,管家可是绝对不行。

所以杜绍章有时候感觉他可怜可爱,很值得珍惜,有时候又感觉他过于废物,不值一提。

杜绍章把手中的报纸折好,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起身迎着阳光走上前去,他在沙发椅前停住了脚步。杜宝荫略感讶异的仰头看了他,显然是不明所以。

杜绍章弯下腰来,双手握住了椅子扶手。匆匆的最后审视了杜宝荫的面孔,他一横心,低头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正如他所料,杜宝荫受惊似的睁大了双眼,却是并没有躲闪。抬起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勺,杜绍章很大胆的把舌头伸过去,将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演绎的深入缠绵。而杜宝荫张着嘴,两只手虽也抬起来推上了他的肩膀,却是迟迟疑疑的不肯用力。

他知道杜宝荫的心思,这懦弱的青年受了自己的恩惠,不敢得罪自己。啧啧的在那嘴唇和舌头上吮吸出响亮声音,他很满意的发现对方那一切,都像自己所暗地里臆想的那样,芬芳美好。

于是他把另一只手也调动起来,三下五除二的就将杜宝荫那衬衫下摆扯出了裤腰。手掌不客气的抚上胸口,他开始拈住一点反复揉搓。

这回杜宝荫终于有了反抗的表示——他把手臂抱在胸前,又极力的扭头轻声哀求道:“九哥……别闹了。真的,别闹了……”

杜绍章从他的衬衫中抽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扳正,低下头恶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嘴唇。杜宝荫和杜绍章对视了一眼,随即他就像被吓到了似的,立刻闭上了眼睛。

杜绍章亲了个痛快。

亲完他又掀起了杜宝荫的衬衫,用牙齿和舌尖去刚柔并济的对付那两粒小小乳头。杜宝荫的手臂分别搭在两边的椅子扶手上,身体随着杜绍章的玩弄而微微发抖。

“九哥,求求你……”他蹙起眉头咬住牙,眩晕似的不住的作势要向后闭目仰去:“疼……别闹了。”

杜绍章不理他,只是专攻那两点敏感处。吮吸舔弄的心满意足了,他才抬起头来,又重重的亲吻了对方的嘴唇。

“怎么?不喜欢和我玩?”他也略有些气喘,涨红着脸逼问杜宝荫:“能和戴其乐那帮狐朋狗友玩,就不能和我玩了?”

杜宝荫心慌意乱拉下衬衫:“不……九哥,我是疼了。”

杜绍章重新扶住了椅子扶手,把杜宝荫圈禁在了沙发椅上。盯着对方的眼睛忽然一笑,他低声说道:“那好,让你休息一下,晚上我还会继续亲你。”

杜宝荫害羞而窘迫,不知所云的呢呢喃喃:“唉,九哥……你……别闹啦……”

杜宝荫很迷惑,不知道杜绍章这是什么玩法。他怀疑对方是把自己当兔子消遣了,不过又觉得不大可能——毕竟他们是本家兄弟;再说自己并不是一个兔子——自己没玩过兔子,也没当过兔子,和兔子实在是扯不上关系。

他不知道自己很好看,因为所讨的姨太太都是美女,而姨太太们对他最后又总是抱有一种厌弃的态度。他只晓得自己没有本事,没有钱,政治资本也失去了,永远是坐吃山空,永生没有出头之日。难得杜绍章肯这样关怀他,这让他心中感激,越发要保持住这种友爱关系。

再说也不好意思翻脸,他好像从来没和人撕破脸皮的吵过架。

杜绍章背着手,在房内踱来踱去,偶尔讲两句天下大势、政治格局——他们算得上是前朝遗少,说到当今的世事,无论好坏,总像是躲在阴暗角落里向外窥视,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态度。

杜宝荫把两只胳膊肘架在椅子扶手上,不时的点头答应两声。杜绍章的话,他全能听懂,但也全不感兴趣——他好像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杜绍章边谈边在房内转圈子,最后话音收住,他又停在了杜宝荫面前。

这回他向对方伸出了一只手,仿佛要邀人跳舞似的,说出的话可是不客气:“站起来!”

杜宝荫莫名其妙的抬手同他相握了,顺势借力起了身。还未等他站稳,就被杜绍章一把搂进了怀里。

他惊慌了一下,以为九哥又要对自己亲亲摸摸。可是等待片刻后,杜绍章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单是拥抱着他。

他渐渐安下心来,甚至偷懒似的歪过头,侧脸枕到了对方的肩膀上。

“住过这几天,以后可不再来了。”他很平和的在心中暗想:“九哥先前不是这样轻佻的,如今大概也是看我实在好欺负,所以就动手动脚的胡闹起来了。这是什么道理,我看起来像个兔子么?”

杜绍章拥着杜宝荫站立许久,同时就发现这位十七弟好像是有些麻木不仁。

十七弟的腰很细,屁股很圆,一身的细皮嫩肉,变成女人也许会更漂亮。杜绍章其实不好男风,起码是不好除了十七弟以外的其他男风。十七弟从小就是一杯温吞水的性格,“贵人语迟”,闪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人,眼神迟钝,笑容虚弱,特别的娇贵。

杜绍章一直觉得杜宝荫这人不男不女——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杜宝荫并不是娘娘腔。

第4章 无可奈何

杜绍章把杜宝荫困在了房间内。

他有时一言不发,有时夸夸其谈,兴起的时候会毫无预兆的去拥吻杜宝荫。杜宝荫已经意识到了这不是一般的好意,但是也并未翻脸反抗,只是又窘又笑:“嗳,九哥,别这样,疼……”

后来杜绍章把他压在床上扯了裤子,大手托住胯下那一团冰凉的物事揉搓。杜宝荫的家伙不算小,大概在床上也是很能讨女人欢心的,可是杜绍章并没能把他弄硬,因为他的确是恐慌了,瘫在杜绍章身下瑟瑟发抖。

杜绍章似笑非笑的问他:“怎么?怕我?”

杜宝荫把一双眼睛睁的又圆又大,呼吸也很紊乱:“九哥……你再闹,我就……我就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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