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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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论议的是“夫者,天也。天固不可违,夫故不可离也。”

卫蘅忍不住撇嘴巴,所谓天固然不可违背,但是夫是人,如何能同天比。难道做丈夫的丧德败行,祸国殃民,妻也不可离?难道做丈夫的宠妾灭妻,妻也不可离?难道做丈夫的死得早,妻就只能守寡不离,凄凉一生?

卫蘅自打做了做了媳妇,后头又当了娘,这些教小女儿的道理,她就不像小时候信得那样真了。

卫蘅左右为难地想了片刻之后,还是无法违背自己的本心,去赞颂“夫不可离。”写完这篇策论后,卫蘅心里惴惴不安,心道策论的两个梅花络子是不用想了,还得打起精神来,应付下午的其他几门课试。

考完十三经辨义和策论这两门重头戏之后,应考者在教仪的带领下,排着队去女学的饭堂用午饭。

整个饭堂里除了细微的咀嚼声外,再没有其他声音,一个个细嚼慢咽的淑女,连眼睛都不敢随便转一下,就怕在“礼”艺上失了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炉渣:我不要跟小朋友谈恋爱。

明师太:随时可以换男主。

炉渣:你随便换,对小朋友无感。

珰爷:珠珠儿以后身材最好。

炉渣:走,我请你上珍智楼喝八宝汤,珰爷。

入学考

饭后倒是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郭乐怡走到卫蘅身边亲昵地道:“蘅姐姐,你小舅母托我给你带了些东西过来,因着我路上病了一阵子,前日才到京城,等这回考完,我叫人送到府上去。”

“多谢。”卫蘅笑道:“那你如今身子是大好了?影不影响你下午的考试?”卫蘅有些担心,她和郭乐怡都喜欢骑射,而弱于经义,所以郭乐怡要入女学,估计在骑射上也必须拿到络子才行。

“不碍事儿。”郭乐怡笑道。

两人叙了一会儿旧,重新拾起了彼此的友谊,觉得即使好几个月没见,但一点儿也不生疏。

郭乐怡无意间看到不远处的魏雅欣,此时魏雅欣正同周月娥的妹妹周月眉说话,便问卫蘅道:“你还认识魏雅欣吗?”

卫蘅点了点头。

“看到没有,那可是个有野心的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出身,到了京里就没消停过,到处攀高枝儿,也不怕人笑话。”郭乐怡低声道。她一向看不惯魏雅欣,卫蘅同魏雅欣也不熟,但因着木老太太那一层关系,两人见面好歹会有个笑脸。

“你同她计较什么,她那样出身的人,若是自己再不努点儿力,岂不可惜了她的资质。”卫蘅劝道。

郭乐怡撇嘴道:“我可没同她计较,只是看不惯她小小年纪就一副狐狸精的做派。”

卫蘅赶紧冲郭乐怡微微摇了摇头,这大小姐就是个口没遮拦的,这会儿还在女学入学考里,她也不怕她的话被人听了去,失了“礼”字。

郭乐怡也想起来这一点,有些懊恼,再也没提魏雅欣,只道:“过几日,我到你家去,咱们再好好聊。”

午后,卫蘅先考的是琴艺。但是女学的“琴”其实应该叫做“乐”,只是时人爱琴,以琴为风雅,弹者最多。不过女学的考试允许应考者选择其他乐器。

卫蘅选的是竖箜篌,弹的是女学规定的琴曲《高山流水》。长日以来反复练的就这么一首曲子,指法自然娴淑,手姿优雅曼妙,不过意境差一点儿而已,勉勉强强地从夫子那里取得了一枚梅花络子,卫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乐器实在不算她的长项。

棋艺卫蘅也不算太擅长,不过在杭州时,她小舅舅给她找了一个围棋高手,翻来覆去将她虐得“神魂颠倒”,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又勉强拿下一枚络子。

书、画上头,卫蘅在杭州时可没少拜访名家,得名师指点,后来更是胆大包天地女扮男装跟着她小舅舅四处游览,遍访东南形胜之地,这胸中有了“丘壑”,于画画一道助益颇大。这两门拿下络子算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至于“数”学,对卫蘅就更是小菜一碟了,她的表现令考评的夫子眼睛亮了又亮,起初他甚至还怀疑卫蘅作弊,加试了三道题之后,才肯承认,这小姑娘在算学上非常有天赋。

至于女学的骑、射两门,对卫蘅那简直叫闭着眼睛也能过,考题也太简单了些,卫蘅不得不感叹。骑术只要求成功跳过两处高约一尺的障碍物便算过关。那射箭就更是在放水,立着不动,射中十米外的靶子就行,都不要求正中红心。

卫蘅需要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撇嘴的冲动。她侧头看了看其他靶子跟前站着的应考者,真是寥寥可数。有一个倒是射中了靶子,但那箭在靶子上没立稳,掉了下去,将那小姑娘气得跺脚。

卫蘅在一箭正中红心后,取下在江南时特制的鹿皮手套,又得了一枚络子。虽说带着手套射箭不利于手感,但是对女孩子而言,一双白嫩嫩的手是极重要的。卫蘅摩挲了一下手指,觉得有些发疼,等会儿回去还得用牛乳泡一泡手,再包了香膏睡一晚上,免得长茧子。

这一日下来,对卫蘅来说,那真叫出奇的顺利,除了明日才能知道的十三经辨义和策论的结果外,她已经拿到了八个络子,只盼望那两门里,夫子能高抬贵手,给她一个络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下午,何氏亲自去女学门口接了卫蘅,也不敢问她考得如何,只笑道:“今儿你也累了,娘请你去杨柳村吃明炉鸭好不好?”

卫蘅想起那薄脆、焦黄的鸭皮,不由有些口舌生津,她知道何氏不好问自己,怕伤着她幼小的心灵,这才转弯抹角地打探。

卫蘅叹息一声,故作阴郁的模样。

何氏脸色一变,笑得有些勉强地道:“别担心,不是还有两门不知道结果么,便是真有什么,娘也会让你进女学的。”

卫蘅怯懦地看了何氏一眼,“那杨柳村还能去吗?”

“去,当然要去。”何氏道,这时候,何氏可不敢给卫蘅压力,生怕卫蘅有个什么想不开。

卫蘅这才转忧为喜,抱住何氏的手臂,将八个梅花络子从袖口掏出。

何氏不敢置信地数了三遍,这才欣喜若狂地搂着卫蘅,甚至忘形地在她脸蛋上拧了一下,“你这臭丫头,将你娘骗得团团转,很得意么?”

卫蘅捂住脸蛋笑道:“就是很得意啊。”

何氏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能将这八艺的络子都拿到的人可不多,就是卫萱入学时,在“射”艺上也没拿到络子。

“如今就只盼望那两门能给我一个络子便万事大吉了。”卫蘅双手合十在胸前祈求,不过她也不太担心,至少十三经辨义她肯定能拿到至少一个络子的。

卫蘅沾着黄梅酱,吃了足足一只鸭子的鸭皮,这才心满意足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又给家中的老太太,还有大夫人那边打包了几只明炉鸭,当然葛氏那边也没忘。

在小二给打包酱料的时候,卫蘅在一旁不嫌话多地道:“老祖宗喜欢甜面酱,大伯母和三嫂喜欢黄梅酱,大嫂喜欢玫瑰卤…”说到这儿,卫蘅又忍不住道:“真是奇怪的口味。”

何氏笑道:“她的口味儿的确有些怪。”

卫蘅又接着将一家人的喜好都说了出来,光是酱料就打包了一大盒子。

何氏见卫蘅如今行事周全,心里比什么都高兴,只觉得卫蘅越发懂事儿,比卫萱也差不了多少了。

第二日女学放榜,女学外的八字墙前人头攒动,将一条街挤得水泄不通,而且最奇怪的是女少男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男子参加的考试哩。

其实与女学隔着一条街的酒楼、茶肆的包间早在几个月前就被人定下了,一个个闺秀乘着马车在仆妇的簇拥下登楼望榜。她们是不会亲自去看的,自有家下仆从去榜前看了消息回来禀报,其余那些看榜的男子则多是好事者,就想看看这一届女学都是哪些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有想攀亲者就可以开始筹谋了。

卫蘅倒是没去看榜,一直赖床不肯起身,而何氏则一大早就带着葛氏去了“碧云楼”——女学附近最豪奢的茶楼。

何氏回来的时候,不仅脸上灿烂的笑容都可以开花店了,还特地绕了一大圈,去城西买了卫蘅喜欢吃的三色菱粉糕、肖美人馒头,以及“面有红糖,艳如芙蓉耳”的芙蓉糕。

卫蘅只当何氏是为自己考入女学而高兴,可是又纳闷儿于何氏过度的热情,打从她一进门,那眼神火热得都快将卫蘅烧起来了。

一旁的葛氏也笑得那叫一个含蓄持久,卫蘅从碟子里拿了一块菱粉糕给一旁玩耍的权哥儿,自己拿了一块芙蓉糕享受地吃起来。

都半晌了,何氏还是没开口说话,几乎是笑傻了。等卫蘅一块芙蓉糕吃完,才听见何氏发出“仰天长笑”,听着真是怪瘆人的。

“娘这是怎么了?”卫蘅拿眼神问葛氏。

葛氏笑着摇了摇头。

等那边何氏笑完了,拿着手帕拭泪,才听得她道:“珠珠儿,你可真是娘的心肝宝贝儿,萱姐儿考入女学的时候,也没拿全梅花络子,倒是你,实在给你娘争了气。”

卫蘅一惊,手中的第二块芙蓉糕重新落回了碟子里,“啊?”

葛氏点头道:“是真的,你的十三经辨义和策论,都是两个络子哩。”

卫蘅简直被这块大饼给砸晕了。策论想得到两个个络子可是极不容易的事情,近五年来,也就去年卫萱拿到了两个络子。可惜在“射”艺上,卫萱没得到络子,所以她是以十一个络子进的女学。

卫蘅没想到,她那样一篇“不合时宜”的策论竟然会得到夫子的赏识,更让她成了近十年来,唯一一个拿满了梅花络子的人。

这名声可就大了。

八卦人

何氏在笑够之后道:“走,咱们去老太太屋里,这会儿大嫂应该也在,叫她也知道知道咱们珠珠儿的厉害。”

卫蘅腹诽道:亲娘诶,你要不要这样肤浅?

卫蘅没有动,轻声道:“娘,你快别这样了。我虽然拿满了络子,可大部分的课艺都是勉强才能拿到的,比如琴、棋两艺,夫子给的时候都踌躇了半天呢,而且书、画两艺上我更是差二姐姐许多,至于辨义和策论,这回是投了夫子的眼才拿到的,娘是知道我的底子的,断不可能回回都能入夫子的眼。这时候若是表现得轻狂了,那将来万一作得差了,岂不丢人现眼。”

何氏瞪了卫蘅一眼道:“那你就要争取将来不要作得差呀。”随即她又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你说得也有道理。”何氏心里还是为不能去大嫂木夫人跟前显摆一下有些遗憾。

到了下午,卫萱从女学里回来后,专门带了东西来恭贺卫蘅,她送的是一套十分讲究的文房四宝,卫蘅非常喜欢。

“过几日咱们每天就能一块儿上学了。”卫萱笑道,又给卫蘅讲了许多女学里要注意的事项,“如今皇后娘娘膝下的五公主也在女学,还有贵妃娘娘的八公主,以及葛嫔的六公主。五、六两位公主的性子都是极好的,唯有八公主稍微娇宠了些,你避着一些就是了。”

卫蘅拉着卫萱的手道:“谢谢二姐姐。”

待卫萱走后,卫蘅才叹息一声,自己的修养比起卫萱可差远了。自己为了一点点小小的胜利就雀跃欣喜,为了一点小小的挫败就懊恼郁闷,而卫萱却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她大才女的名头这次被自己压了一下,竟然丝毫没放在心上,不被俗名所累,也难怪大家都推崇她。这份心性是自己及不上的。

郭乐怡这次也考上了女学,刚好得了九个络子,在第三天上头她就带了仆妇到卫家做客。

卫蘅亲自去门口迎了郭乐怡,将她带到何氏的屋里,何氏亲热地拉着郭乐怡说了会儿话,又送了一副头面做见面礼,对于郭乐怡这盐商千金来说,也只能算是礼轻情意重了。

末了,卫蘅又领了郭乐怡去老太太的屋里坐了坐,两个小姑娘这才回了卫蘅的小跨院坐下说话。

郭乐怡两眼环视卫蘅的闺房,半旧的紫檀家具,半旧的引枕、坐垫,唯有长案上摆的座钟、紫檀座碧玉透花双耳有盖炉、青玉八仙过海山子瞧着有些来头,显示出了一点儿侯府的富贵气。

郭乐怡再看卫蘅打扮,半旧的折枝牡丹菊花双层锦衣裙,头上只簪了一柄玉梳,若非那张脸太过漂亮,加上她本身就气质清华,否则还真难想象她是侯府的小姐。

郭乐怡不由道:“你们二房在侯府里不得宠吧?”

卫蘅被郭乐怡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旋即才领悟过来,笑道:“说什么呢,我们家祖母和祖父最是公允。”

卫蘅点了点郭乐怡的脑门,“你呀,这张嘴也太直率了些,今后在女学说话时可得三思。你瞧着我屋里的东西旧是不是?”

郭乐怡点点头。

卫蘅笑道:“你瞧,那座钟是皇后娘娘赏的,玉山子是先皇后赏给我祖母的,那双耳炉是我爹爹的老师送的,这几样都是外头寻不到的。你今后见多了就知道了,这上京人,什么都讲个来历,不爱用那些崭新的物件。同南边的风气不一样。”

郭乐怡能考上女学,自然也是个聪慧的,一下就明白了卫蘅的意思,脸“唰”地就红了。

卫蘅拉着郭乐怡的手道:“怡姐儿,我同你这样直言,是因咱们极熟,所以我就没绕弯子。在南边儿时,你也是知道我的,每日换一身新衣裳,从来不穿第二次,那是南边儿的风气。到了京里,事事讲求低调,就不能再那样行事了。何况这旧衣裳穿起来也比新的舒服。”

郭乐怡回握住卫蘅的手,红了眼圈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只有你肯同我这样说话,前几日那些姑娘笑我,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呢,今儿才知道,她们是笑话我暴发户呢。”

卫蘅在郭乐怡耳边道:“你别放在心上,其实她们心底说不定还羡慕你天天穿新衣裳呢。今后你就知道了,这上京城里,好多人都是打肿脸充胖子。”卫蘅又细细给郭乐怡讲了许多京城里的习俗。

最后不知怎么的,话题就说到了魏雅欣身上。

“我劝你小心着魏雅欣,天生一个狐狸精、小贱人,可别将她往你府上带,免得她带坏你哥哥。”郭乐怡道。

“怎么说?”卫蘅问道,郭乐怡这话的背后隐藏了深深的八卦,卫蘅实在忍不住不问。

郭乐怡低声道:“你知道我三哥哥吧,我爹最疼我三哥哥,魏雅欣也不知怎么就搭上了我三哥哥,生生地将我三哥哥勾得魂都没有了,哭着、闹着要娶她,好容易我爹娘松了口,魏雅欣却来了京城,对我三哥哥更是绝情狠心,闹得我三哥哥大病了一场,我走的时候都还没好呢。”

卫蘅道:“这怎么可能,她才多大啊,你三哥哥岂会为了个小姑娘那样。”

郭乐怡不屑地道:“所以那就是她的本事。”她低下头又悄悄道:“你还不知道吧,魏雅欣刚来京城就搭上了齐国公府的三公子呢。”

“陆湛?!”卫蘅这次是惊呼出声的。

“就是他。”郭乐怡道。

卫蘅的八卦心瞬间膨胀了数倍,“你快同我说说。”上辈子,魏雅欣这号人可没到京城来。说起来,也都是受了卫蘅的影响。那日卫蘅若是不和她的表哥去街上,没见着魏雅欣被一群小混混欺负,不救她,魏雅欣也就到不了木老太太跟前,也就不会受木老太太的资助进入白鹤书院,再到上京考女学。

“那日齐国公府的马车惊了马,碰着了魏雅欣,陆家的二小姐就将她带回了陆家。魏雅欣那人最是知道怎么讨人欢心,不知怎么就入了楚夫人的眼,又和陆家的两位小姐成了好友,楚夫人见她可怜,就将她留在国公府小住。”郭乐怡很有把握地道:“你瞧着吧,不出半个月,魏雅欣一准儿能攀上三公子。”

卫蘅心想郭乐怡也太夸张了,这不是还没攀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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