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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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绷”的一声,沈七几乎听见自己心弦断的声音,她长袖一甩,就将那小几上的五彩花鸟纹花觚给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声,沈七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将脚踏上去,想试试是她的脚疼还是心疼。

“主子。”钱儿哇就哭了出来,抱住沈七不松手。“主子,你别这样,咱们去找王爷问清楚好不好?”

沈七的眼泪掉得比钱儿还急还凶,“你出去。”她强忍着嚎啕大哭的欲望,才憋出这句话。

沈钱不动,沈七便将她强推出去,将门闩落下,自己靠在门背上,缓缓的向下滑,将头埋在曲起的膝盖中,双手紧紧的抱住膝盖。

钱儿在门外疯狂的拍门,声音都喊嘶了。

良久,沈七才打开门,居然对钱儿笑了笑,“走吧,咱们去澄怀园骑马。”

钱儿见沈七跟没事人似的笑,心凉得比先前还厉害,却不敢阻拦。她心里只盼望自己这辈子千万别遇见这么个人,能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七深更半夜去到澄怀园,让小厮牵出她惯用的马,先是让马缓慢的踏着,到后来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撒腿便奔了出去,留下钱儿在身后惊呼,空气里留着一串沈七的笑声,如银铃般好听。

谁说沈七不会骑马呢?她五岁时就有了自己的第一匹小马驹。

等到天发白的时候,钱儿才在焦急期盼中把沈七给盼了回来。沈七的头发早就因为骑马而散乱了,披散的头发胡乱的垂在两肩,脸色苍白,一夜间仿佛瘦了许多。

“主子,主子,你没事吧?”钱儿的眼睛都哭成了桃子。

不过沈七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没事,没事,快把脸洗洗,去冰窖取块冰来,给我敷敷眼睛。”

钱儿伺候了沈七梳洗,两人才一同回到王府。

“主子,你要去修竹楼?”钱儿有些惊讶,没想到沈七还能装作无事人似的去修竹楼。钱儿昨夜不知在心里诅咒了韩琛多少回,恨他如此薄情。连钱儿都如此,何况沈七?所以钱儿尤为不解。

“嗯。”沈七点点头。

钱儿在沈七的身后直跺脚。

沈七走进修竹楼时,还对门外的两个守卫笑了笑,她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没一个人看出她的不妥来。沈七推开书房门时,韩琛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书。

韩琛抬头时,沈七本也要对他扯出一朵大大的微笑的,表示昨天的事情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可惜笑容没扯出来,眼泪哗啦啦就掉下来了。

沈七赶紧转身将门关上,也不看韩琛,胡乱的抹抹泪,一个人径自坐上她平日霸占的榻上,还假作将往日看的书卷拿出来翻阅,一只手应接不暇的抹着怎么也掉不完的眼泪,一只手翻着书卷。

泪水把书卷都晕花了。

到最后还是韩琛长长的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坐到沈七的对面,将她看的书合上,对她伸出双手。沈七瞪了他良久,终于还是没骨气的就着他伸出的手,坐入了他怀里。

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丝毫没停,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惜因为眼泪流得太急,丝毫没有气势。

“你是要把眼睛哭瞎吗?”韩琛捏了捏沈七红通通的鼻子。

沈七张嘴对着韩琛的手就狠狠的咬下去,直咬出血才松口。韩琛疼得闷哼了一声,沈七又心疼,伸出丁香舌在那两排齿印周围小心的舔着,把那血珠卷上舌尖,然后闭上眼睛,仿佛在品尝韩琛的血的滋味,咂吧咂吧,比那山珍海味还要美味。

“这下我肚子里可算是有你的骨血了。”沈七强颜而笑。

韩琛见沈七的泪总算不掉了,起身便要走,却被沈七一把抱住了腰。沈七在他后面乱蹭,就是不松手,却也不开口。

韩琛轻轻掰开她两只手指,她就开始“哼哼”,撅起被咬得红艳艳的唇,泪珠儿又开始泛滥。

“好好,孤说。那晚,若涵被人绑架了。”韩琛终于开口道。

沈七惊讶得眼泪忘记掉下来了,“什么?”她扭着韩琛给她仔细讲,这个故事太过新鲜,倒忘记追究韩琛对梅若涵的昵称来。

故事很简单,韩琛碰巧撞上了梅若涵被绑架的事情,自然要去救她,事后为了梅若涵的名声,为了掩饰整件事,费了许多时间才耽搁了牡丹社。再后来便领了梅若涵到牡丹社,以绯闻掩盖绑架的丑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那绑架之事被他掩饰得极好。怪不得钱儿没打听出任何事。

沈七暗地冷哼,不知道韩琛费了多大力气,才把梅若涵被绑架这事给掩盖下去。不过既然事出有因,沈七便释怀了。撅着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你怎么不早说?”沈七摇着韩琛的脖子。

“孤还以为你要问呢?”

沈七张张嘴,最终没说出来。她眼睛又开始迷蒙,她怎么不问?她看见他和梅若涵一起出现,她看见他一眼都不肯施舍给自己,她看见脸色惨白的罗氏,她仿佛还看见了许多背后的事,她怎么敢问?她怕她一不小心掀开了那死死捂住的纸,一切就回不去了。

所以她昨夜宁愿去吹冷风,也不敢跑到崇兰院问一声。只要是沾着梅若涵的事情,她都直觉的想把它埋藏下去,让它永远不要抬头。可却怎么也避不开。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因为如果你不够大度,最后苦的便只有你,死的也只有你。

沈七照常跟着韩琛去书房晃悠,只是不同于以往在一旁吃零嘴看话本,反而一本正经的坐在韩琛的位置上认真的写着东西。

韩琛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难得看见沈七有认认真真写字的时候,这位沈姑娘一不写字,而不绣花,连弹琴都甚少,太精贵她的那双手,一直舍不得用。那手指娇嫩得你在纸上写一个字,她能摸出来是什么。

“咦,今儿怎么忽然有兴致练字了?”韩琛将下巴搁在沈七的肩上,扫了一眼,簪花小楷写得不算坏。

沈七没搭理韩琛,整片心思都扑在了她写的东西上,这可不寻常。

“兰陵苏氏桂芬龙泉窑青釉三足炉一只,耀州窑绿釉倒流壶一把,河西杜氏定窑白瓷刻花牡丹唐草纹龙口净瓶一只…”韩琛顺着沈七写的念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

沈七咬了咬笔杆,“别人送的呗。”

“写这些做什么,让钱儿做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这次别人送我,下次就该我送别人,记不住她们送过什么,以后万一送的东西不相称,那就得罪人了。”

沈七白了韩琛一眼,“王爷日理万机,这些小事你就别操心了。”说罢就扭过身子继续写。

“哦。”韩琛应了一声,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去沈七的榻上歪下,久久不说话。整个书房只听见翻书声。

沈七将笔一扔,气呼呼的站了起来。

“怎么不写了?孤打扰你了么,那孤出去就是了。”韩琛作势要起身。

气得沈七一张俏脸雪白,“累了,不想写了。”她赌气道。

韩琛走到桌边,趁沈七不注意将她写的东西翻看了翻看,“怎么,你写了一个早晨,一页纸都没写到?”

沈七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那东西本就是她听到韩琛的脚步声往这边来时,才开始写的。沈七看韩琛似嘲似谑的样子,心一狠咬了咬牙道:“你就不问别人为什么送东西给我?”

惟有牡丹真国色

“别人为什么送东西给你?”韩琛孺子可教的问了一声。

沈七立时火了,你让她直接说她的生辰到了,问他记不记得,问他要送她什么东西,那是万万不能的,好歹她也是有矜持的。

沈七见韩琛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样子,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心立马就酸了,眼泪本该说来就来,可惜这几日泪水流得太多,一时涌不上来,她为了掩饰自己的恼羞,只能猛扑到韩琛的身上,搭口就往韩琛的耳朵上咬。

韩琛万料不到沈七会这般,一时没防备到,被她要个正着,“唉哟,你把孤的耳朵咬掉了。”

沈七见韩琛蒙住耳朵不放,反而咯咯的笑起来,“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这边耳朵咬掉了多难看啊!”沈七将脸向韩琛缓缓靠拢,满眼的心疼和自责,“两边都咬掉,会不会好看些?”沈七趁韩琛不注意又往他另一边耳朵咬去。

可惜这次没得逞,“真是最毒妇人心啊!”韩琛一边闪,一边道:“你是小狗么,就会咬人。”

“那你就是狗骨头!”沈七哼了一声,听见韩琛大笑,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承认了自己是小狗,这越发不得了,沈七更是非要咬上韩琛的耳朵不可了。

一个势在必得,一个宁死不肯,沈七咬韩琛耳朵不得,每每总碰在韩琛的面上或脖子上,气氛逐渐怪异起来。

沈七忽然僵在了韩琛的身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红飞双靥,如芙蕖映朝霞。

韩琛缓缓坐起上身,“生气了?”他视线笔直的看着沈七,反而让沈七做了贼似的不敢看他,“不害臊”的那个人明明是他。

“好,孤不动,孤的耳朵给你咬,嗯——”这声音又低又缓,气息吹在沈七的耳畔,让她□难耐。

“王爷渴了,我去给你倒茶。”沈七忽然抢出一句,想立马翻身下“马”。

韩琛没开口,看似缓慢,实则极为精准的扣住了沈七的手腕,轻轻一带,将她俘获在胸口,“夫人身上现成的琼浆玉液怎么不给孤饮?”

沈七兀自挣扎,“使不得,使不得头发会乱。”

“是不是不动头发就可以?孤不动你头发就是了。”韩琛在沈七的耳边笑。

沈七只觉得在这里韩琛仿佛特别有兴致,事实证明他也真的格外有兴致。事后,沈七酸软着手挽着发髻,“你不是说不动人家的头发吗?”

韩琛在沈七耳边低声道:“是你颤得太厉害了。”

沈七搭口就咬在韩琛的耳朵上,“你还说。”沈七转头不理韩琛,自己歪在榻上歇息,她当初要试探的事情,被韩琛这么一绕,也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次日清晨,韩琛到清妍院唤她起床,沈七才记起昨天的话还没说完。“王爷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他不早该忙去了吗?

“今日如果孤不来,孤怕有小狗咬掉孤的耳朵。”韩琛戏谑道。

“那咱们今日做什么?”沈七将手臂环在韩琛的脖子上,今天寿星女最大。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孤做那财神爷,你做那散财童子。”韩琛捏了捏沈七的鼻子。

沈七的这个生日过得说不同也不同,说不新鲜也不新鲜。不过是每年今日陪她散财的那个人从沈五变成了韩琛。

“你的生辰看来兰陵人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韩琛笑着叹息。

沈七看着马车两侧的铺子全都贴上了写着贺寿词的红纸,沈七走马观花的看着,或有心思灵巧的写着“琴瑟静好”,她便抿嘴笑笑,唤小厮前去大大的照顾一下。或有写着“多福多寿多男”等寻常语句的,就换小厮前去意思一番,可偏有不长眼的要写“乃文乃武乃寿,如竹如松如梅”的,沈七便黛眉一蹙,从此将永不光顾。这梅字算是她的大忌。

“老人满六十才摆酒庆寿,你年纪轻轻倒这么多人给你庆生了。”

“又不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沈七很冤枉的。

“是。像你这般撒财的,哪个老板不盼望你寿比南山。”韩琛笑了起来。

这倒是实话,沈七庆一次生撒的钱,就够养活这条街的人一年。沈七甚为得意,不过转念之间便敛了得意之情,今年有韩琛在侧,她撒财可就不那么爽快了,想必明年再无这样的盛况了。

马车行至兰陵城南的银汉门时,沈七往外一望,此地不知何时搭了一排粥铺,正在施粥,领粥的队伍排了一里长有余,也不知是哪家在做善事,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沈七看那长龙似的队伍,也不知道怎么兰陵有这么多苦贫之辈,她一直以为兰陵人都是丰衣足食的。

到马车行近,沈七才听见沿途那些人嘴里念的全是“兰陵王妃真是心善”云云,却原来是韩琛借沈七生辰之名,在银汉门施粥三日,这正是第二日。

“你原来早就知道今日是…”沈七又惊又喜。

“兰陵城的人都知道,如果孤不知道,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了?”韩琛像逗小孩一般逗着沈七。

“道理就是这样的。”沈七娇嗔了韩琛一眼,将手环住韩琛的手臂,头搁在他的肩上。

既然韩琛这般会做,沈七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那牡丹社集来的银子,众女只懂看,不懂花,确切的说是不懂怎么善心的花,就全权委托了沈七。

沈七其实也是八窍通了七窍——一窍不通。修竹楼内,她将银票往韩琛面前一捧,“这是八万五千一百两。”睁大着眼睛等韩琛表扬。

(接上文)

“这是什么?”哪知韩琛只是略微挑眉。

沈七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饶是她这般富贵人家出身的人,从小不愁钱用,但这么大笔钱一起出现在眼前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的。可是韩琛仿佛觉得那不过是树叶一般普通而已。

“这是牡丹社集的钱,虽然不多,但也是我们兰陵人的心意,只希望能救助那些卖儿鬻女的百姓。”其实沈七已经觉得非常多了,不过是表面谦虚而已。

“不错,你们打算用来干什么?”韩琛的微笑算是鼓励了沈七。

沈七眼睛转了转,“运到华河以北施粥怎么样?”这是依葫芦画瓢。

“嗯,不错。”韩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银子你估计能施粥多久?”

这个问题完全把沈七弄懵了,你可以问她天下牡丹花有多少种,你可以问她一只鸭腿有多少种吃法,但你要问她八万多两银子能买多少粥,就不可以。

“够一年吗?”沈七不太确定。

韩琛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那一年以后呢?你要养他们一辈子,让他们永远只喝粥吗?”

沈七觉得韩琛完全是瞧不起自己,“那你说这银子该怎么用,才能用在刀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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