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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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赶紧摇头,“非也非也,以色侍人安能长久,所谓的一见倾心,乃是对对方才华的倾慕,你可以着重表现这方面。”

唐音想了想,还真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

“那第二呢?”

“第二么,应该叫情趣相投。就是说,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阿雾照本宣科。

“我哪有机会同顾二哥说那么久的话啊?”唐音否定掉了第二条。

“第三么…”

阿雾还没说出来,唐音就笑道:“是不是缺个红娘?”

阿雾道:“胡说,那张生和崔莺莺乃是无媒苟合,莺莺后面可过得不好,你呀,少想起有的没的,那些话本子少看些。我说的这第三么,叫救命之恩,以身相报。”

唐音“哇”地一声叫出来,“阿雾,你真行啊,我就知道问你准没错儿。”

阿雾看着唐音兴奋地叫着,仿佛顾廷易已经穿起红袍同她拜堂了似的,看唐音这样,阿雾也高兴。

“姑娘,太太让人来传话,说二少爷回来了。”外头紫扇的声音传了进来。

阿雾一时没反应过来,二少爷是谁,愣了片刻才明白是她的七哥,荣珢回来了。如今分了家,在这边排行就是二了。

阿雾从善如流地道:“二哥怎么忽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说是要给老爷、太太还有姑娘惊喜呐。”紫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咦,就是你家那个出门学武的小子回来啦?”唐音是见过荣珢的,那会儿她陪着阿雾去白鹤院时,荣珢也在。

“嗯,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变成什么样了呢。”阿雾忍不住站起身,她也是想荣珢了。

“既然你哥哥回来了,我也该走了,我去伯母那边拜辞,顺道也看看那小子变成什么样了。”唐音总是那小子那小子的喊荣珢,乃是当初在白鹤院时两个人一路斗嘴导致的。

阿雾想了想,虽然觉得不太妥当,但一个是自己哥哥,一个是自己好友,今后也是要见面的,何况唐音都开口了,她也就没道理拒绝。

两个人并肩去了前头院子,崔氏屋里,一个昂长男儿正背对着阿雾她们在跟崔氏说话,荣三老爷这会儿还没从衙门回来。

“二哥。”阿雾叫了一声。

荣珢转过身,看见阿雾,愣了至少五息,“阿雾?”

阿雾笑了笑,“是我。”

“呀,我就说我们家阿雾长得好看。”荣珢还是一般的不爱念书,赞人美丽,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

阿雾上下打量起荣珢来。个子长高了,比荣三老爷还高出半个头,皮肤因为风吹日晒,泛起古铜色,一袭藏蓝袍子穿在身上,英姿挺拔,器宇轩昂,样子长开后,继承了荣三老爷的剑眉星目,嘴唇却像崔氏一般精致,这样一张俊脸配着他昂长精壮的身材别添了一股说不出的男儿气概,却又带着天生的儒雅。

阿雾心想,若是二哥多读点子书,那就书里写的儒将了。

“这位是唐姑娘吧。”荣珢居然能越过阿雾,一眼认出唐音,这让阿雾的眼睛有些奇怪地在二人之间游弋。要知道就是自家五哥,荣玠在阿雾从江南回来后第一次见她,眼里也是看不见别人的哦。

唐音再没那小子这小子的叫,反而红了红脸,往旁边侧了一歩,对荣珢福了一福。荣珢在外头跟着他师傅很见了些世面,侧了侧身,对着唐音作了个揖。

阿雾左看看右看看,心道唐音怎么这副表情,若非知道她心里有人,阿雾几乎要以为她对荣珢一见钟情了。

其实阿雾作为妹妹是不能理解唐音的心思的。这京城的泰半男儿都是白面书生,哪怕不读书的纨绔也要装出一副书生气。而像荣珢这样,仿佛一座秀山似地立在人前的男子,何其稀少。一见面就给人以压力,又给人以安全感,扑面而来的男性的灼热气息,让即使直爽如唐音的女子也忍不住要脸红。

当时的人自然不知道这种气息就叫做荷尔蒙,大约是练武的人新陈代谢快,气息外露得多。

“伯母,我是来告辞的。”唐音撇头不敢看荣珢,转头向崔氏低声道,那声音柔婉得阿雾都抖了抖鸡皮疙瘩。

荣珢则是既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偷偷瞄着唐音。

阿雾心里“噢”了一声,真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阿雾自己心如止水,却耐不住少男少女们正旺盛地分泌着体香。

阿雾送走了唐音,回来荣珢还在崔氏屋里,崔氏正问长问短,抹着泪地道:“瘦了,黑了。”

荣珢又是不耐烦又是为难,好在阿雾来解救了他。

“二哥,你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听说朝廷今年开考武状元,师傅知道咱们家的事,让我回来试一试。”荣珢已经长成了个男子汉,想用自己的肩膀扛起这个家了。

阿雾点点头,从军倒是好事,今后逢“己酉之变”时,说不定还能自保。己酉之变,便是四皇子楚懋兴兵清君侧的那一年,也是哀帝登基的那一年。

晚上荣三老爷回来,父子俩长长地叙了话,又嘱咐荣珢次日去安国公府拜见安国公和老太太。

这边崔氏却眼尖地拉着阿雾地手问:“阿雾,你说你二哥是不是对唐姑娘有点儿心思啊?”崔氏这么问绝没有它意,实在是她现在闲极无聊,上不用伺候公婆,下不用管家,如今崔氏以阿雾长大了为由,让她代为掌家也算是学习主妇之道,所以崔氏闲下来的时间全部用于琢磨三个孩子的亲事了。

如今荣玠在白鹤院不归家,阿雾的亲事,荣三老爷发话要慎重再慎重,所以这两日的亲事一时半会儿崔氏操心不到。恰好荣珢这时候回来,真是崔氏的一剂良药。

“不会吧。”阿雾很谨慎。

“怎么不会啊。我生的儿子难道还不知道,珢哥儿从小就是个木愣子,哪会看姑娘,成日里就会耍枪弄棍。”

阿雾不好说唐音心里另有他人,只能道:“或许哥哥出去这些年,学会看姑娘了?”

“绝不会,他一准有意思。”崔氏难得地j□j道。

这母亲看儿子,真的是一看一个准儿。但荣珢毕竟如今还是白身,说亲也不好说,即便是提了肯定也会被拒,所以崔氏按捺住一颗雀跃的心,只等荣珢考取武进士后再做打算。

立秋后,荣珢轻而易举地就考取了这届的武状元,隆庆帝钦点御前三等侍卫。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御前侍卫得近天颜,随扈守卫帝王,升迁快,路子广,一般从勋贵子弟中选择,如朝廷开科取武进士,也会从中择优录取。

而这年夏天,阿雾依然是安安静静地躲在家里,崔氏但凡有应酬她都不爱去,省得那些夫人相来相去,万一相中了可真就麻烦了。

入秋后,阿雾就更是懒怠出门,成日里莳花弄草,一派闺秀作风,真正的是养在深闺人未识。

荣珢自从成了御前侍卫,就要在大内轮值,其他时间还要去训练弓马骑射,每月还有考核,又要忙着应酬,忙起来比荣三老爷这个三品侍郎还忙,等闲是见不到人的。

因此家里白日的常住人口还是只有崔氏和阿雾两人。

这日荣珢大白天地忽然回府,身后还跟了个金冠赤袍、面如冠玉的公子,叫一府看见他进门的人都惊了一下。

荣珢同那公子一齐下马,将手中的鞭子扔给小厮,问道:“知道姑娘在哪儿?”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荣珢如今都是同一帮王孙公子混着,周身的气派逼人,再不似当初闯了祸就去找妹妹的人了。现在一身气势,家下的人等闲都不敢与他对视。

只听得那小厮垂首恭敬地道:“姑娘的行踪小的哪敢过问,二爷要打听,小的这就去二门上找翠玲问一声。”

荣珢点了点头,“去吧。”

顾廷易跟在荣珢的身后问道:“那‘墨龙’是令妹养出来的么?”

…93

先头,顾廷易闲聊时听得荣珢说他家有一盆带着墨痕的龙爪菊,心头一动,想起明日就是母亲的寿辰,她虽然不欲声张,但做儿子的还是要给母亲过寿,这寿礼可没少难为顾廷易两兄弟,以长公主的地位,什么东西没有,

而听得荣家有盆带墨痕的龙爪菊,顾廷易顿时就动心了。还记得幼时阿雾因缘巧合下也养出过一盆墨龙来,母亲爱得什么似的,可惜草木也有情,自从阿雾去世后,那盆墨龙也渐渐枯萎了,再难复得,

因此顾廷易才主动向荣珢打听,荣珢一听是送给他母亲贺寿,他本就是急人之难,大义落落之辈,所以当时就应了下来,也没想过那是阿雾种出来的,直到进了家门,才想起这事,赶紧打听阿雾在哪里。

顾廷易沉默了片刻,想起那个女孩来,姑且还可以称作女孩,小名叫做“阿勿”的,只是此勿非彼雾,可她会做阿雾才会的鸭图,如今又能养出墨龙,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注定?顾廷易一时驻足不前。

荣珢先延了顾廷易入厅奉茶,笑了笑,“抱歉了,君楫,这墨龙是我妹妹所植,需待先问过她的意思,但你不必担心,我这妹妹最是大方的人了。”君楫是顾廷易的字。

“应该的。”顾廷易有些神不守舍地道。

片刻后,那叫观茗的小厮就来回话了,“翠玲说姑娘这会儿在园子里头。”

荣珢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顾廷易,本想让他再次稍待片刻,结果顾廷易已经站起了身,一副要跟着去的架势。

这于理不合,但于情可悯。今日之事要是发生在荣玠身上,顾廷易是绝对休想踏入园子的,但是荣珢就是个二货。

荣珢这几年在江湖上行走惯了,江湖儿女难免大方些,因此在荣珢的眼里男女见见面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有时候为了救人,连搂抱都在所难免。其次么,荣珢作为哥哥,自然也关心阿雾这个适龄妹妹的亲事,阿雾这等人物,在荣珢的心里就是只应天上才有的仙女儿,谁都难以匹配。

然而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也是有嫁人的一天的。根据荣珢的观察,这顾廷易从家世样貌到才华,勉勉强强算可以配得上阿雾的一个,因此他就存了一分哥哥关心妹妹的心思,且崔氏也时常在他跟前耳提面命,让他帮阿雾考察青年才俊,荣珢这是很称职的在考察。

荣珢想了想,事前让这两个人见上一面也好,若看对了眼一切才好说。

从这里可以看出,荣珢的思想早就突破了盲婚哑嫁的禁锢,具有进步青年的作风,他本人也是这样执行的,只是想要见上唐姑娘一面实在是太难。

这就让荣珢难免同情起顾廷易来,看他这么急不可耐的样子,莫非是早就对阿雾倾了心?在荣珢心里,顾廷易对阿雾倾心那是必须的,若是没有,那才是不可思议的。

荣珢跳跃的思维甚至已经想到,也许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场合,这位顾府的二爷已经见过了自家妹妹,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于是荣珢已经开始八卦地在脑子里勾勒起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了,是不是如他第一次见唐音那般,心头跳得跟有小鹿乱撞似的。继而又揣摩起顾廷易的心思来,是不是也是吃饭不香,喝茶不香。

此刻荣珢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幻想里,深觉得他和君楫兄两个人如今都陷在了情网里,同病相怜,很有知己感。因此,荣珢很亲热地在顾廷易的背上拍了一拍。

就在顾廷易的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荣珢划为了知心好友类别。

其实,顾廷易只是想起了亡妹,身体本能地随着荣珢起身而起身,走动而走动,他的意识并没有跟上。

直到,顾廷易跟着荣珢来到了韬光园的菱花门前,里头飘出一阵琴声,琴不似筝,琴声低沉、古朴、幽静,淙淙潺潺地从门内倾泻而出,不知怎的,顾廷易觉得这琴声和着这“韬光园”的园名,是如此的浑然一体,别有意境。

荣珢没敢继续往里走,他是知道这个妹妹的,一旦弹起琴来,就不容人打断,天大的事也得等她一曲终了再说,当然其实也没发生过天大的事儿。

荣珢没继续走,顾廷易也就背手而立。

琴音淙淙,透过粉墙上的破月式花墙洞,顾廷易仿佛看得见一切,又仿佛一切都看不见。里头似有女子借琴音吟哦,母之思女情切切,女之思母泪涟涟,却不知缘何母女分离。

顾廷易也不知自己为何就觉得那琴音述的是母女情,大约男女之情较之缠绵,友人之情较之疏朗,父女之情较之刚硬,唯有母女之情可比,情挚而沉。

顾廷易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阿雾,又想起了母亲对阿雾的思念,那是她唯一的女儿,自小珍爱如宝,却不想早夭而亡。

琴音间歇,良久门外立着的两个人才回过神来。

荣珢回头看了看顾廷易,见他神色迷惘地看着门洞上方白底黑字的“韬光园”三字不动,知他也是受了琴音所感,荣珢大叹阿雾的琴艺越发了不得了,就是他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武夫听了都心有所感,看来她当年在江南拜了一代琴圣贺春水为师,进步非凡呐。

荣珢清咳了一声,提醒顾廷易。

顾廷易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抢白道:“这韬光园三字不知是谁所提,意境悠然、笔法妍妙,有倩纤月出天涯之感。”讲到最后顾廷易忽然一顿。

荣珢却是大咧咧之人,没感觉到异样,他不似顾廷易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哪怕顾廷易也习武又在御前行走,但自小书法、文章也得涉猎且精。荣珢受安国公教养,除了兵法读得进外,其他一律免谈。他自然也不懂字的好坏在哪里,只大约能分个明白,“这是小妹的练笔之作。”

顾廷易笑了笑,“谦虚了。”

荣珢带着顾廷易跨过园门顺着游廊往里走,高声提醒阿雾道:“六妹妹,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绕过一丛竹林,阿雾还来不及反应,荣珢就带着顾廷易出现在了阿雾的不远处。这就是园子小的坏处。

阿雾之所以今日此时有这样的雅兴对菊弹琴,也是因为明天就是长公主的生辰,她无法承欢膝下,只能遥祝一二。

当顾廷易忽然出现在阿雾的面前时,她几乎有些失控地站起身,喊了一句“二哥。”也不知这一句是喊荣珢,亦或是喊顾廷易。

想当然耳地荣珢肯定阿雾是在喊自己,“六妹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卫国公府的顾二爷。”

荣珢一回头,没见着顾廷易跟上来,只见他呆愣愣地站在游廊柱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阿雾。

荣珢心里难免恼怒,真没想到这位顾二公子居然是个登徒子,哪有这样看别家女眷的,带他来说情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想来真是对不住阿雾了。本来荣珢见阿雾十分宝贝那墨龙,怕自己劝不服阿雾,因而带顾廷易进来,也有让他自己亲求的一番意思在内。

“顾二爷。”荣珢高声道。

顾廷易这才又尴尬又难堪地回过神,他没有料到自己有朝一日能看一个姑娘看入迷的,哪怕见着向贵妃那样的绝世美人他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没想到今日居然这样丢丑。

“我…”顾廷易尴尬得不知该进该退。

阿雾倒是护上心头了,怕荣珢恼了顾廷易,对着顾廷易遥遥福了一福,转头道:“二哥,你要同我商量什么?”

荣珢一步挡在阿雾的跟前,隔绝了顾廷易的目光,低头在阿雾耳边把来龙去脉说了,又添了一句道:“阿雾,今日都是二哥莽撞,不该带外男进来,改日我来给你赔罪,你瞧这人都来了,他又和我同在御前行走,还是统领,你看…”荣珢带着一股涎皮赖脸的笑容看着阿雾。

而这件事对阿雾来说,简直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她辛辛苦苦地养这盆墨龙,正是为了给长公主遥祝生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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