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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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现在和波月楼失去了联系,否则应当传话给四大护法,让他们出马才对。反正神璧现身,她不能亲自去,胡不言愿意代劳正合她意。于是召唤了撞羽,让他陪胡不言一同前往。胡不言上下打量这相交不多的少年,“他?”

撞羽向她揖手:“主人放心,属下一定全力办好此事。”然后向胡不言一笑,“胡公子,请吧。”

胡不言拽下嘴里的茅草,狠狠掼在了地上,“若行动失败……”拿脚尖踩了几下,两指一比,“就如此草。”

一狐一剑潇洒离去,崖儿定神坐了良久,复把剩下的龙葵一颗一颗都吃完,这才站起身来。

入夏的雨,来去都很快,将到傍晚时差不多停了,只余零星的几点,似是而非地拍打在脸上。崖儿带上朝颜离开了山谷,要不是为了换取卢照夜的内幕消息,她应该早就离开王舍洲了。可气的是波月楼竟然被紫府君占用了,这神仙大概经过多次打击,已经到了发疯的边缘。不在放荡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

紫府的人乔装之后,依旧在城内巡视,当初她在碧梅扫了三个月的地,有些面孔还是很熟悉的。小心躲过他们的视线,她换上金缕裙,覆上了金珠镶边的面纱。望江楼里吸纳了很多异邦来的舞姬,个个都是这样的打扮,如果不细看,没人认得出她。

阔别繁华多日,果然还是这灯火如织的市井最适合她。先前藏身在荒郊野外,日子几乎淡出鸟来。她像一只蛰伏千年的妖,吸不着阳气就快枯萎了,一旦重回人间,便每个关节每个细胞都活跃起来,一猛子,扎进了酒池肉林里。

望江楼的前罩楼是作筵宴宾客之用的,和后面的画楼只隔五六丈距离,以悬空的三条便道串联。虽说相距不远,但两楼的景象却大不相同,前楼如同寻欢作乐的荡妇,后楼仿佛遗世独立的处子。崖儿跟随几个换装的舞姬上了便道,往长廊那头去,走到拐角时身形一闪,便隐入了厢房里。

那天卢氏夫妇在露台上设宴,她并没有进这画楼内部,等身在其中后,才发现这楼的诡异。所有屋子都不设门,一间套着一间,层层叠叠,形制像交错生长的花瓣。避开来往的仆妇和婢女,再往深处去,走了一段站定回头看,发现这楼的架构原来像个巨型的蚁穴,身在其中的自己活脱脱成了蝼蚁。

没有人会这么建屋子,看来这热海公子真是个怪胎。她贴着墙根按序查看每一间屋子,忽然听见有两个人声慢慢接近。左右观望,四通八达无处可躲,于是勾手攀上了横梁。才刚隐藏好,下面便走过两个女子,照这袒胸露乳的打扮推测,应当是卢夫人身边伺候的婢女。

一个唉声叹气,“夫人又发火了,把药泼得满地都是。公子给屋里加了冰,说夫人怕热,结果那层油花儿落到地上都凝结起来,真难擦洗。”

另一个很无奈,“打盆热水化一化吧,夫人的脾气也着实大。”一面说,一面走到廊庑尽头,吩咐里面的人,“这回的药不好,夫人不喜欢。上头说药渣子不必留着了,都烧了吧!”

她们款款去远,崖儿确定周围没人才落地。挨在门边往那间屋子里看,那是个巨大的厨司,锅灶、砧板,十八般刀刃一应俱全。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条冰做的长案,案上整齐扣着五个竹篾的盖子,从那漏孔参差的缝隙里,丝丝冒出寒气来。

听令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伙夫,眇一目,腿脚似乎不太方便,半间屋子的距离腾挪了好半天。终于走到长案前了,伸出两手来扣把手,一个接着一个把盖子掀了起来。

厨司里灯火晦暗,但还算看得清。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冰上放置的居然全是肉,一块一块,切割得整齐,并且排列精美。那肉似乎不是一般的肉,肉色比牛羊肉更鲜艳,肌理间完美镶嵌着淡黄色的脂肪,在磷磷灯火下,泛出一层蜜色的油光。

这样的食材,需要最轻柔的手法来抚慰它,可是崖儿胃里升起一阵酸涩来,辣辣地直顶嗓子。她想之前的猜测应当没错了,王舍洲那些惨死的女孩子们,身上丢失的肉都到了别人的案板上。

那伙夫顺手取下一个铁钩,惊涛骇浪般一顿肆虐,钩子破冰砸出满地冰屑,然后那些人肉便和猪肉无异,在他钩子上串成一串,纷纷投进了灶膛里。

药啊,那就是所谓的药。胡不言虽然满嘴胡说八道,但好多事都被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卢照夜的夫人需要以人肉为食,难怪闺房里总有隐隐的臭味。人吃人,哪里还香得起来。

她顺了两口气,打算退出去,恰好看见铁钩上有块肉滚落在灶旁,脚下便缓了缓。

伙夫自然也看见了,他垂首驻足很久,那肉显然是胸乳部位,即便是死肉,也顶天立地。于是伙夫垂手捡了起来,却没有扔进灶膛,只是托在面前缠绵地抚弄。女人最柔软的地方,最终勾起了畜生勃发的欲望,那伙夫额角青筋暴起,一把拽下了自己的裤腰。

她目瞪口呆,这时身后忽然探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她的反应极快,反手便是一记肘击,身后人闷哼一声,龇牙咧嘴轻呼:“楼主,是我。”

崖儿回头瞪视他,是阿傍。打了个手势,责问他为什么吓唬她,阿傍一脸正气道:“属下不是成心的,就是不希望那种东西污了楼主的眼。”

崖儿翻了翻眼,听得厨司里响起伙夫的牛喘,只觉一阵恶心,和阿傍退进了另一间房。

进来容易出去难,再看这楼就如同迷宫一样,崖儿一直自诩的好记性,到这里全然派不上用场了。

还好阿傍有备而来,他冲她挑了一下手指,指尖的天蚕丝在朦胧的光线下隐现。一路走一路牵引,没费什么力气,就顺利走出了那栋画楼。

出来后不敢耽搁,两人迅速跃入了潇潇的密林里。

先前的见闻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让人感觉很不适。并非没见过杀人,但这种割肉做药的手法真是头一次见识。崖儿蹙眉道:“卢照夜的夫人果然食尸,之前只听说她吃药,不知道究竟患了什么病,竟要拿人肉当药引子。”顿了顿问,“派去热海的人有消息了么?”

阿傍说有,“明王传了书信回来,说热海王府富甲天下是事实,府中有两位公子,长子卢照恒,次子卢照夜。”

“确有其人……”崖儿沉吟,但又觉得总有地方不妥。

阿傍道:“确有其人,不过根据明王的描述,似乎和现在的热海公子并非同一人。”

她嗯了声,“怎么说?”

“热海世子卢照恒,生得相貌丑陋,才学也一般。他的胞弟卢照夜满腹经纶,长了张貌比潘安的脸,可惜却是个侏儒,身量还不足三尺。上回卢照夜来楼里谈买卖,属下和魍魉都在,当时看他并没有什么异样,所以这人必定不是热海公子,大有可能是冒名顶替的。”

阿傍说完,觉得自己的分析很在理,结果他家楼主另有高见,喃喃自语着:“未必。身子不好,换一个就是了。我以前听说过一种方术,能令身首分离。只是换头之后,接口的痕迹难以消除……我留意过,卢照夜的脖子就是如此。”

第36章

阿傍眨巴了两下眼,看那一头雾水的样子,就知道从来没有留意过卢照夜的脖子。

“楼主的观察真是细致入微。”他啧啧道,“属下光以为他是冒名顶替的,没往邪路子上想。经您这么一说,再回过头来思量,确实能一一对应上。这位热海公子五月里都穿得结结实实,又不是姑娘,还怕人看么?他这么谨小慎微,只能说明一点,他的脖子上藏着秘密。这个秘密性命攸关,绝不能落了外人的眼……既然掩藏得这么好,楼主是怎么发现的?”

他的神情像揭开了了不起的秘辛,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崖儿知道那颗榆木脑袋里究竟在琢磨什么,白了他一眼,“他头回登门,我让他等了半柱香。果然他久候放松,那根红线不小心从领褖露出来了,正巧被我看见。”

阿傍忙哦了声,“属下也是这么认为,楼主办事一向缜密,属下等自叹不如。不过说起卢照夜的长相,男人里确实算得上上乘,属下还没见过比他更俊的男人。”

崖儿听了冷笑,“是么?我以为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没想到眼皮子还是太浅。当真没见过比他更俊的?”

阿傍呆呆思量,惭愧地低下了头,“属下很少关心男人的长相,要么……咱家魑魅能和他一较高下?”

崖儿愈发觉得他笨了,大概在他眼里只有王舍洲的男人算男人,别的外乡客,不论来头大小概不算数。

算了,懒得和他争辩,她理了理裙裾问:“明王何时回来?”

阿傍说:“照脚程推算,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原本想弄张画像回来比对的,可惜这位二公子长相殊异,翻遍了热海王府也没找见半张。想必是自惭形秽吧,长得不好看,还画什么像。将来作古上墙,画张大头像挂着得了。”说完觉得自己很风趣,得意地乐起来。

貌比潘安,却是五短身材,这样的组合,比从头至尾没有一处可取更悲惨。崖儿倒有些同情他,如果自己处在他的位置,会怎么办?大概日日煎熬,至死方休吧。

密林里枝叶扶疏,月光透过错落的间隙倾斜而下,青蓝的一簇光打在她高翘翻卷的鞋首上。她试着重新整理现有的线索,问阿傍:“卢照恒的动向呢?他人是否还在热海?”

阿傍说:“卢照恒死了,死于一场大火。那时热海王府正准备为他娶亲,一个工匠半夜起来解手,不小心踢翻了油灯,于是半个王府都点着了。结果所有人都逃了出来,唯独他睡得太熟,被烧死在床榻上了。”

这就奇怪了,一个王府世子,难道就没有上夜的小厮或者亲近的随从?所以热海那头说不通的地方太多,整合起来,也是云里雾里看不真切。可惜明王还没回来,书信上的交代毕竟有限,所有疑问得当面询问才有确凿的解答。她看了阿傍一眼,到这时才想起问他:“你怎么来了?”

阿傍说:“属下闲来无事,想进望江楼探探,没想到正遇上了楼主。楼主这两天流浪在外,日子不好过吧?”

说起流浪在外……想想满嘴的龙葵味,确实是不太好过。只不过在手下人面前,再难也不能表现出来,便道:“还行。现在楼里情况怎么样?”

阿傍垂头丧气的样子,“还能怎么样,紫府的人占了半壁江山,好些生意都不方便接了。苏门主和他们交涉多次,无果,现在大家各占山头,自立为王。”

崖儿皱起眉,“那你出来,没人盯你的梢么?”

阿傍说没有吧,“我原本想,就算被他们盯上也没什么,正好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望江楼去。没想到您也在……”语速越说越慢,也越想越不对劲。仓惶四顾,林子里只有飒飒的风声,还有树顶投下的一簇又一簇光柱,乍看像牢房里林立的栅栏。

崖儿叹了口气,四大护法里,只有阿傍的智商忽上忽下。说他傻,精明起来比谁都精;说他机灵,聪明人一般摸不准他的路数,真是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除了赏心悦目,必要的时候就剩给人添堵了。

她退后半步,“牟尼神璧现在大食人手里,安排人手,务必夺回来。”

阿傍道是,“魑魅和魍魉中途已经往大食洲去了,请门主……”放心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见她腰上金银穗子拂弦般一闪,消失在了凄迷的夜色里。

***

“我做了一个梦。”枕边人耳语,嗓音里带着初醒时的沙哑。

他自然伸出手臂,如往常一样把她搂进怀里,“梦见了什么?”

“梦见我们在热海时的岁月,梦见家里人,还梦见后院里我常用的那架纺车。一晃这么多年了……”她轻声说,“我们离开热海这么多年了,在这里成家立业,也许还要在这里老死入土。”

每每说起以前的事,都仿佛前世今生般,总有无法摆脱的乡愁萦绕心头。他知道她不如意,抬手抚她光秃的后脑,吻她伤痕斑斓的额头,“小情,我一直觉得愧对你,是我害你背井离乡。”

怀里的人紧紧依偎他,脸颊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别这么说,错不在你一人。离开热海,终究是好的,如果留在那里,我们一辈子都不能在一起。像现在这样,醒来就看见你,以前怎么敢奢望……”

头顶上的人长长叹息,人的命运就是如此,那么多的坎坷和不完整,谁也不是生来完美的。可是一千个人,有一千种处世态度。有的人安于现状苟且度日,有的人却宁愿打碎一切,把不完整拼凑出个完整来,即便那完整细看伤痕累累。

直到今日,他还是感念她曾经的一片情。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样的人,还有机会遭遇爱情。然而有些东西,该来的时候呈万马奔腾之势,迎头把他撞了个趔趄。最初见到她,是在一场家宴上,她那么娴静美好,望向他时,眼眸纯净明亮。仁慈的人,对谁都没有偏见,不像那些流俗的愚夫乡妇,憋着笑,看猴子一样赏玩他。他尽量装得大方,反正二十多年来习以为常,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是他从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头一次那么清晰地,看清自己的粗蠢和矮小。一瞬心里的堡垒垮塌了,原来再多的赞誉,都抵不过实实在在的一句“侏儒”。

他的兄长,热海王府的世子,人头猪脑,资质平庸。可他四肢健全,坐享一切荣耀,他要迎娶身为花魁的她。她对未婚夫基本谈不上感情,必要的寒暄和笑脸,仅此而已,但同他在一起时,却有说不完的话。他们在精神上是契合的,他为她画画像,他听她低吟浅唱,春花秋月娓娓道来。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子,有一天同席而坐,她捧住他的脸,吻了他的唇,叫他“卢郎”。

破空一击,击中心脏,他狼狈又慌张。然而不敢逃跑,怕她看见自己陀螺样迈不开的双腿,怕她热情消减,自己成为她茶余饭后的笑谈。他翕动嘴唇,想唤她一声“阿嫂”,她把细细的食指抵在他唇上,然后抚摸他的脸颊,叹息着:“如果你是他多好。如果你能同我并肩看落日多好。”

再后来,用以大婚的新房烧了,照恒也死了。他开始寻求完美的偏方,直到今天。

一切顺理成章,一切非同凡响,唯一遗憾的是计算失误,大火烧毁了她的容貌,连带那头如云的长发也不见了。不过没关系,这世上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补救的。她总是悲伤地问他:“我的脸成了这样,你还爱我么?”

他说爱,很爱。视线投向帽筒上的假发,浓烈妩媚,倾泻而下,曾经那也是别人的真发。

他安慰她:“只要找到神璧,你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美,我保证。”

那疤痕阡陌的嘴角漾起一个姑且能称之为笑的笑,她在幻想着自己换上那张脸后的辉煌,而他却萌生了一个念头,希望把她的整颗头都换了。

当不完美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大概一切都能变得情有可原。他的人生是缝缝补补的人生,她需索无度,依着她的喜好,他的身体换了一次又一次,如同换一件衣裳。她热爱的是他的这颗头颅,这张脸。他还记得第一次冒险,脑子里有残存的意识,半开半阖的眼睛看见她欣喜地捧起他的头颅,对他那具幼儿般的身体不屑一顾,甚至因为妨碍她通行,还踢了一脚……

他微笑,温柔地抚摸她疤痕虬结的后脑,“我们都在等,都在期待。只要找到合适的脸,就不用再吃那些肮脏的人肉了,从此安安静静变老。”

可她却并不赞同他的话,“风华正茂,为什么要变老?”

只要有了牟尼神璧,以它杀人无形的锋利,可以让一切天衣无缝。他们再也不怕耳后会留下难堪的蚯蚓线,不怕脖子上昭然若揭的接口。从别处夺来的部件都能合情合理成为他们自己的,什么都能换,为什么还要变老?

他含笑看她,一贯纵容的态度,“好,你说不老就不老。”

她埋在他胸口的笑,混合着狰狞的面目,有种讥讽的味道。再三回忆那天看见的那张脸,云浮第一美人的女儿,果然无可挑剔。不见倒还好,见了便心心念念,像女人看中了簪环华服,几乎一刻也等不及了,最好伸手就能够到。

她摇撼他,“卢郎,还要多久?”

他说用不了几天了,“等她把神璧送来,咱们就留下她,永远留下她。”

想想那光洁的脸孔,鲜嫩的肉体,两人俱是一阵激荡。

她纠缠上来,只要一欢喜,就爱做那事。缺乏了新鲜感,便吵着要他换身子。他在挥汗如雨的时候想,也确实到了该换的时候了。等到那一天,万象更新,一切回到原点,他要带着她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个世外桃源避世隐居。

不一样的头脑,想法也会不一样,那时她会赞同的,他终究更喜欢原来平静的日子。

***

崖儿开始考虑大隐于市的可行性。

胡不言不在,她带着朝颜回到城廓边上那间屋子。前后左右查看了一圈,没有任何异常,安心住了下来。

朝颜和撞羽是同时炼化的剑灵,就像双生子,即便隔得再远,也有彼此感知的能力。

八仙桌上燃着一支蜡烛,小小的灯火摇曳着,很有农家的气氛。崖儿坐在对面看着她,“怎么样?他们现在到了哪里?”

朝颜像个占卦的算命人,闭着两眼,眼皮底下的瞳仁因追踪往来如梭,不住惊叹着:“胡哥哥好快的脚程啊,过了两界山……啊呀,已经到大食洲了。”

崖儿放下心来,这胡不言要紧时候还是靠得住的。当初在方丈洲彼岸遇见他,他油嘴滑舌不安好心,她斩了他的尾巴,还狠狠揍了他一顿,那时没想到他能这样助她。现在外面世道多变,他云天高谊令人刮目,这朋友交得值得,真应了不打不相识了。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慢慢转了两圈,“如果进展顺利,明晚他们就能回来。”

朝颜嗯了声,小小的脸偎在臂弯里,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夜,嘟囔着:“真可惜,今天是端午,本来可以去看赛舟的,都怪那个神仙追来了。”

崖儿回身望,波月楼建得很高,从城边也能看见楼顶飞檐。无家可归,因为楼被占了,但也不能怪人家,是自己偷了他的藏书。

朝颜话又说回来,“胡哥哥告诉我,因为主人欠了风流债。”

崖儿呛了下,这个胡不言,大嘴叉子一张,喊得满世界都知道了。这种事终究是私事,连私情都算不上,提上裤子就做了了断,何必一再重提呢。于是语重心长告诉朝颜:“你还小,不能听胡不言乱说,他会教坏你的。他是狐狸精,眼里只有男女那点事,不懂得什么是大义。”

朝颜懵懂地点头,“那我们还去罗伽大池么?主人,你想枞言吗?反正现在被神仙追得到处躲,等这里的事办完,咱们就去大池找他吧!那个图册拿来用一用,让他带咱们找鲛宫。打开了宝藏,咱们躺在钱堆上睡觉,你说好不好?”

崖儿有点不知道如何作答了,藏灵子是从白狄大将身上提取的,原主的某些性情会保留下来。像朝颜的爱财,简直爱得一往情深,所以那白狄大将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个很贪的人吧!

不过说起枞言,倒确实很令她牵挂。他一去两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大鱼么,入了海便不再惦念陆上的事了,她还盼他有朝一日会回来,可惜大抵是不能了。

朝颜见她沉默,便撅了撅嘴不再说话。忍了半天,忽然又蹦出个问题来:“胡哥哥说,男人和女人睡了觉就会有宝宝。主人和神仙也睡了,你会不会生宝宝?”

此话一出,崖儿头皮一阵发麻。尴尬地替自己把了把脉,还好没有,否则万一不小心被他擒获,可就连美人计都使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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