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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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璃宽老老实实说:“跟一个地仙跑了,应当去中土了吧,具体在哪里,主上和属下都没有打听过。人家都不要你了,管她去死呢。主上虽然因为被甩难过了很久,但那种难过只是因为男性尊严受到打击,不算真正的情伤。对您可就不同了,要是您现在不要他,他可能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其实有一颗柔软的心,您要好好呵护他,不要让他受到伤害啊。”

  无方听后不置可否,只是视线往他离开的方向眺望。那九幽十八狱不知在什么地方,每一处都跑遍,应该要花不少时间吧。

  璃宽迎来了冥君,十分热络地行礼,“属下恭候多时了。”

  冥君四下望了望,“你家令主已经往十八狱去了?”

  璃宽道是,“属下和我家魇后随您前往第一殿。”

  冥君眨巴着眼睛觑魇后,天光下看佳人,风味更独到。魇后的美是沉静的美,不像冥后的飞扬跋扈,她有润物细无声的魔力,如果对你一笑,那脉脉温情能够穿透你的心。

  冥君蹭过来,带着一点羞涩和怯意,今天他特地穿上了最美的华服,来见她时的心情,就像见初恋的女朋友似的。

  “嫂夫人,不知现在可方便啊?马车已经在城下候着了,请嫂夫人移步,本君为嫂夫人引路。”一手比着,请她下台阶,一手在她背后拦住了璃宽茶的去路。这蜥蜴实在讨厌,魇都里横行无忌是白准纵着他,到了酆都,一切可由不得他了。

  冥君带着假笑,很抱歉的样子,“尊使,第一殿不容外人随意进出。魇后和我酆都不冲突,她去就罢了,你是血肉之躯,入殿会坏了酆都的法度。秦广王可是只认人头不认脸的,万一不小心伤到你,那多不好意思。”

  璃宽完全置生死于度外,讪笑道:“小妖的使命就是护我魇后安全,至于人头,小妖不在乎,秦广王要杀我我不怕,只要冥君不想杀我就好。”说完嘻嘻冲他龇了龇牙,绕过他,追赶魇后去了。

  第一殿在酆都之下,这里衙门排列的顺序就像万象山上那条九泉一样,是倒着来的。酆都为检阅一切鬼事的终站,但地位最高,必须离地面最近。至于那些典狱,当然没有资格谈论环境,头顶哀鸿遍野,脚下业火沸腾,就是各司的现状。

  从地面赶往第一殿,马车得走上一阵子。冥君是个有心人,他在车里供上了一炉香,和一幅天界神众的画像,因为知道魇后向佛,这么做算投其所好。

  无方坐在车里,听见车门上传来笃笃的敲击声,打起竹帘往外看,一大束彼岸花从窗口塞了进来。

  “送给你。”冥君脸颊微红,“这是我们酆都都花,外面花钱都看不到。”

  他送花给别的女人,不知冥后看到后作何感想。这刻无方有些庆幸,好在令主手笔大,送起来就是满山。十八狱刀山火海油锅滚滚,他想送也没有天时地利。

  她并未接,满含歉意地微笑,“我碰到花粉就流眼泪,恐怕要有负冥君美意了。”

  冥君失望地哦了一声,“本来鲜花配美人……可惜了。”随手一扔,把彼岸花扔下了万丈深渊。想了想又搭讪,“嫂夫人的徒弟,就是和令主成亲那位,是什么机缘收入门下的?他不是凡人吗?凡人一向胆小,不像妖魅能够自保,按理说他本不该进刹土的。”

  细说起来,委实有很多不合理,她垂首道:“他是我救的一个奴隶,到我门下时受了重伤,我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把他医好。后来他就一直跟着我,我入梵行,他也跟着一起来了。”

  冥君点了点头,“一个凡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匪夷所思。”

  正因为匪夷所思,查阅堕落生册的时候,就越加谨慎小心。不过工作量有点大,这册子不光记载身前身后事,甚至有具体的人物画像。看似薄薄的一本,翻起来却是无止无尽的,三千世界的一花一木都在其列,要找到一个人,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秦广王在中土篇里翻了很久,喃喃道:“籍贯不详,几百个州县一一对照过去,不花个三五天,很难找全。中土姓叶的共八千七百三十三人,小王每个都看过了,其中并没有叫叶振衣的。会不会是弄错了名字?”小老头儿一边嘴角叼着烟斗,一边嘴角烟雾袅袅。因为两手不得闲,没空扶烟斗换气,硬生生熏出了两炮泪,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无方慢慢摇头,“名字不会错,当初他在天极城办文牒,落款就是这三个字。”

  冥君忍不住问:“会不会用了化名?他的本名可能不叫叶振衣,这世上人的生死全在这册子里,如果找不到,不是提供的信息有误,就是这人不在五行中。”

  无方心里只觉得悬,从踏进第一殿开始,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毕竟收这徒弟是机缘巧合,她只看见他受难时的情景,他之前经历过什么,都是从他口中听说的,真真假假她从来没想过去考证。

  可是骗她做什么呢,她在阎浮行医,没有权势,修为也不高,也许唯一的好处,便是带他进了人进不了的梵行刹土。然而就算有目的,凡人毕竟是凡人,用尽办法也找不到,除非他上天了。

  她忖了忖,“可否从最近的亡者名录里查找?只要里面没有他,我就放心了。”

  秦广王说好,眯觑着眼把一本装帧华美的册子搬过来,嘿地一笑,“魇后和这徒弟不对付嘛,要不然怎么不想让他当帝王呢。”

  冥君一看大为恼火,“是亡者,不是王者!你昨晚上又通宵搓麻将了?看看这眼袋,都快掉到肚脐眼了。”

  上司一骂,秦广王立刻回了神,“啊,我会错意了……那什么,立马就查。”于是帝王册轰地一下被扔到了墙角,死亡名录随后接档,一页一页翻找,一张一张脸对照,还是没有。

  “这下真没辙了。”冥君摸了摸后脑勺,“嫂夫人,要不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关于这叶姓小子的信息。比如他多大年纪,曾经在哪里讨过生活……”

  这么一说她还真想起来了,“中土太极二年,长安城中猫丕作乱,鹤鸣山上有修道之人下山降妖……他说过,他师从鹤鸣山,是俗家弟子。”

  秦广王拍了一下大腿,“这就好找了,鹤鸣山是道家仙山,弟子众多,但俗家弟子不多。太极二年……”他把烟斗搁在一旁,一手蘸了唾沫翻书页,飞快浏览过那细密的一丛文字,“入门需往前推上十年,有了!”

  无方忙过去看,看到彭祖收徒的记录,太极二年前后五十年,只收了三名俗家弟子,清清楚楚写着他们的名字——温之存、惠宣年、明玄。

  冥君眨巴了两下眼睛,“里面没有一个叫叶振衣的?”

  无方的心往下沉,所以振衣终究是骗了她,他的来历彻底不明了。她托秦广王详查这三个人,其中两个倒有出处,哪州哪县哪户人家,都记录在案。只有这个叫明玄的,笼统写着祖籍洛阳,小字伏麐,没有画像,连生卒年都未记载。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种情况很少见。问缘何如此,秦广王道:“只有一种可能,这人的命格还未定,也许是在等一个契机,成仙还是成魔,自有他的造化。”

  无方惘惘的,直起身怅然一叹:“看来我和那徒儿的缘分到此为止了。”向冥君和秦广王抱拳,“今日偏劳二位,艳无方感激不尽。”

  冥君和秦广王忙肃容还礼,“魇后客气,未能找到高徒下落,是我等无能。”

  她笑着摇头,“是我唐突,门下弟子,除了化名旁的一概不知,贸然来酆都查堕落生册……让二位见笑了。”

  她走出去,耳边是嘈杂的呵斥和哭喊。忽然觉得失去了方向,人站在这里,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璃宽茶一直候在门外,见她露面迎上前来,低声问:“如何?查到那凡人的死活了吗?”

  她握起拳,愁着眉看了璃宽一眼,“这下子你家令主有理由笑话我了。翻遍堕落生册,叶振衣……查无此人。”

第42章

  其实她是想多了,令主得知后半点没有取笑她的意思,反正就一句话,“徒弟找过了,你的担子也放下了,咱们可以回魇都成亲了吗?”

  前半句话还算在理,后半句就有点让她发懵了,她好像没有答应过下完酆都就成亲,只是说找不见就放弃了,权当他已经回中土了。

  反正十八狱里令主跑了个遍,一处一处排查,连正在下油锅的鬼也捞起来核对过,实在没有叶振衣的下落。人说上天入地嘛,地府找过了,不见他的踪迹,剩下就是上天了。天上不必找,能去那里的都过得很不错,根本不用为他操心。

  令主收拾了一下,黑袍上沾染了晦气,站在空地上从上到下自洁个遍。抬头看看天,天上流云奔腾,他说上路吧,“眼看要下雨了。”

  冥后追出来老远,切切叫着白大哥,“这就要走吗?”

  令主语气不太好,“我和冥君商谈了九幽客栈的经营权,过去百年你们掌管,今后百年该轮到我了,可惜他不同意。买卖都做不下去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回去了。你们好好商议一下,尽快出个价,今后那间客栈就归你们了,你们自己玩儿去吧。”

  本来黄泉路上无客栈,当初刹土大乱后死了一批妖鬼,酆都一下吸收不了,令主就和冥君合办了这个买卖。买卖绝对获利,大家心知肚明。很多妖长期租住,一住就是上千年,结果冥君还天天哭着喊着说赔钱,鬼话果然不能信。

  买卖不成,情义也不在了,令主对钱比较敏感,这回是真的有点生气。他说既然连年亏损,那就别办了。以后的妖死了不入酆都,全住中阴镜海,那间客栈也拆了,大家省事。谁知冥君又不干,好说歹说决定出个买断价,打算一气拿下独自经营。

  男人的事业,女人不参与,冥后只是恋恋不舍,“好容易来一次的……”

  无方嗅出了奸情的味道,怎么同游了一次十八狱,感情突飞猛进,还叫上白大哥了?

  她转头看瞿如,瞿如摊了摊手,表示莫名,看来人家自有暗中沟通的诀窍。

  那冥后也不背人,见令主去意已决,招手命鬼拿来了一个包袱,打开让他过目,“我知道你喜欢穿黑,这是我连夜缝制的,你身上这件穿了那么多年,也该换换了。”

  那是一件黑得很透彻的黑袍,不同之处在于领褖袖口镶嵌上了金丝滚边,看上去十分贵气且有品味。无方料着爱美的令主拒绝不了这个诱惑,可他却说不,“我的黑袍多得穿不完,要了你的东西,回头客栈价格上势必吃亏。一进一出的钱,买一百件袍子都够了,不要。”

  完全不给面子,完全不解风情,她都替冥后觉得尴尬。果然冥后讪讪收回了手,冷笑道:“原来在令主眼里,我就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真伤我的心。”

  令主大袖一挥,“我的心都让你男人伤透了,你就别来和我卖苦情了。”说着回身叫无方,“娘子,咱们回家。这里有尸臭,本大王是一刻都呆不下去啦。”

  矫情的令主没等冥君来道别,带着他的人踏上了归途。

  路上无方还在问:“冥后怎么忽然喊你白大哥?”

  说起来那个亲切的称谓当时吓他一跳,不过称谓也就是个称谓,令主很实际,“她爱叫什么随便,只要把买客栈的钱给我就行。”

  无方不语,料想冥后现在应当在房里大哭吧!不过多年前一样没得到回应,可能被拒绝得久了,已经有自愈的能力了。

  从酆都回到刹土,连万象山上的树木都觉得可亲可爱。令主心情大好,从此未婚妻再也不惦记别的男人了,以后一门心思和他过日子生孩子,这种生活真令他向往。他殷情地招了小轿给她代步,自己在外给她扶轿,觍着脸道:“尔是山那个茅草屋就别回了吧,魇都的新房至今都是我一个人独住,实在太凄凉了。你看昨晚上咱们多和谐,你对我又亲又摸,我任你予取予求。”

  无方红了脸,瞿如和璃宽茶虽然没回头,但耳朵一下就伸长了。她憋了半天,咬着牙斥他,“你能不能别说这种有歧义的话?我摸你……为什么摸你?亲……那根本不是亲!”

  令主很无辜,“我都脱光让你摸了,你怎么吃完就赖呢?还有亲,你敢说你没有抱着我的胳膊下嘴?”

  无方简直无地自容,这个笨蛋,这种事可以大庭广众下说吗?他是有意拖她下水,想坏了她的名节,逼她就范。越解释,越有掩饰的嫌疑,她索性不再说话了,任他怎么啰嗦,都闭口不语。

  跟他回小心台阶殿住,那是绝不能的,她虽然不抵触他,但尚且没到决定嫁给他的程度。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她和他认识的时间太短,设想一下,今后要和一个行为异常的人捆绑在一起,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对这种婚姻也没有信心。所以最后还是回了尔是山,踏进熟悉的环境,心境也随即放松下来。看看这蒲团,再看看这香案……其实她渴望的从来都是简单的生活,不想有牵绊,不想因为多出一个人,打乱一直以来的宁静。

  她重新拾起菩提炼气,朏朏绕着她直打转,瞿如托腮在边上看着,忽然说:“师父,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令主了?”

  她的心在腔子里跌了一跤,双眼紧闭,“没有,别胡说。”

  “我胡说了吗?”瞿如跳上窗台坐着,两腿轻轻摇晃,自言自语道,“以前师父炼气的时候,我喊得再大声你都不理我。刚才我随口一说,你就反驳我,可见这座打得一点都不专心。”

  无方才发觉她说得对,她的心思不在炼气上,究竟在哪里,自己也说不上来。

  “前两天不是吃了千岁蟾蜍吗,师父已经不必炼气了。其实我觉得令主很好,虽然歪门邪道,但他对师父是真心的。”瞿如探了探身问,“师父感觉不出来吗?被一个男人喜欢,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无方手里的菩提忘了盘拨,面前香烟一缕逐渐扭曲,盘成了螺旋形。

  她沉默了下,认真思考瞿如的问题,幸不幸福……觉得很多事不必忧心,不再感觉沉重,这是幸福吗?

  瞿如见她不回答,歪着脑袋靠在窗框上,喋喋抱怨着:“我活了这么多年,别的三足鸟早就成家了,只有我还单身。我也想嫁人,本来打算和振衣发展一下人鸟恋的,没想到他半道上失踪了。师父说他究竟是什么来头?连生死簿上都找不到他,难道他是神仙吗?你现在一定很讨厌他吧,他捏造身世,肯定有不轨的企图。”

  至少目前还未对她造成什么伤害,说讨厌,算不上,顶多就是失望而已。

  她静坐很久才问她,“瞿如,你还记得当初来梵行刹土的目的吗?”

  瞿如居然像她一样,想了好半天才道:“是为追查偶人没有魂魄的原因。”

  本来心怀大计,试图找出那个吸人魂魄的妖怪,最后却发现真相和她们设想的大相径庭,好一场白忙活!接下来的遭遇,开始变得越来越离奇,仿佛被引领着走上了一条莫名的歧途,离她的初衷越来越远,几乎要回不去了。她有点担心,不知道继续留在这里,还会发生别的什么事。她低头握紧菩提,犹豫了下道:“我们回南阎浮提吧,收拾一下,可以去别的洲。”

  瞿如吃了一惊,“可是您和令主有婚约了,就这么走了,是想让他满世界张贴榜文寻妻吗?”

  无方烦躁起来,“这件事本来就很荒唐,为什么要拿他当真呢。现在静下心来思量,如果不是为了救振衣,我不会去森罗城找观沧海,也不会去求那对血蝎,更不会莫名其妙受了白准的聘礼。”一面说,一面满心怨怼起来,“我倒怀疑,这一切会不会都是他安排的,连那个振衣也是他派来的。”

  怀疑得很有道理,可瞿如还是提出了异议,“他身上的伤是师父亲自治的,他是泥人还是真人,师父会断不出来吗?再说我觉得令主没有这个脑子,他要是能设这么大一个局,还用得着万里迢迢上钨金刹土撞天婚?”

  瞿如这话一说,她心里愈发不自在了,结亲结得毫无诚意,如果拿了那对血蝎的是别人,岂不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其实白准是个没挑拣的傻子,装到篮里的就是菜,只要是女人,任谁都可以。

  她站起身,层叠的裙裾拖曳过重席,仰身在竹榻上躺下。窗外虫袤低吟,席席长风吹进槛窗,案头的烛火也噗噗摇摆起来。她闭上眼,“明天回无量海吧。”再这么蹉跎下去,她的努力真的要功亏一篑了。

  害怕,从来没有这样对前途感到迷茫过。她翻个身,心静不下来,脑子也静不下来。就像瞿如说的,她是不是喜欢上白准了?她打了个激灵,好像是的,否则怎么能逐渐看见他的脸?如果他长得又老又丑,她还可以心安理得,然而他非但不老不丑,还很鲜嫩,她就有些把持不住了。

  唉,道行不够,五色迷心。她蜷缩起来,像朏朏一样,蜷成一个圆。外面的山岚夜深时弥漫进屋里,她昏沉沉的,有些困了。

  迷蒙间感觉背后有人,是个很温暖的怀抱,把她包裹起来,装进怀里。她没有挣,他的手顺着她的臂弯向下蔓延,将她的拳也握进掌心。

  是白准吧,一定是他。不知从何时起,她习惯了他这种色里色气的碰触,不揩一点油,不是他的风格。如果醒着,她当然不能让他这么放肆,但现在是在梦里……梦里便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他倒还算老实,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手指灵巧,在她指间穿行,若即若离的,让人心头发痒。

  她长出一口气,愈发倦怠,鬓边有凉凉的气息吹过,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近在咫尺地叫了声“师父”。她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是谁?是瞿如吗?音色不大对,大概听错了。然后更清晰的一声唤,就在榻头上,就在耳畔……她猛然醒过来,从屋里一直跑到屋外,四方查看,但山野莽莽,根本没有人迹。

  奇怪,振衣失踪这么久,她是第一次梦见他。梦境还有些不堪,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大概嘴上说放弃,心里还有些牵挂吧。

  先前出门动静太大,吵醒了瞿如,她从房梁上跳下来,揉着眼睛问:“出什么事了?有人夜闯草庐?”

  无方摇头说没有,“我睡迷了,做了个梦……夜里有点冷,以后别开窗睡觉了。”一面探手摘下树枝,把窗户关了起来。

  这一夜是没法睡了,她在香炉前枯坐到天明。想想之前的梦,心里七上八下。她想逃了,总觉得梵行刹土诡异,留在这里时间太久,人会疯的。抚了抚金钢圈,因为常年不离身,这铜镯吃透了她的体温,被供养得圆融又耀眼。从梵行刹土到天极城,上万由旬的路程,对这法宝来说只需一眨眼。她褪下镯子,放在面前的矮几上,定定看着,看了很久,依然拿不定主意。

  带朏朏出去溜了一圈的瞿如回来,见她这样顿住脚问:“师父决定了吗?”

  她咬了咬唇,却半晌未语。

  瞿如蹲下,在朏朏屁股上拍了下,把它赶到内间去了,自己靠着门框说:“没有立刻回答,说明师父举棋不定,以前您可不是这样的。既然舍不得走,那就不走,反正我觉得梵行挺好,除了晒不了被子,其他生活都不受影响。况且我在这里,简直如鱼得水,魇都那么多男偶等我去解救,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活得这么有价值过。师父,我救男偶,你救令主,我们师徒这也算普渡众生,积德行善。”

  无方啐了她一口,“魇都上万男偶,都等你去解救,你也不怕贪多嚼不烂。”

  瞿如耸了耸肩,“我可以先救他十个。等令主和师父圆房,他知道怎么捏女偶了,其余男偶就有救了。”

  无方红了脸,害怕她看见,匆忙站起来,打了伞往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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