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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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看我的虫子,看它们长大了没有?”

徐令宜笑着把他抱放在地上:“让阿金带你去。天黑了,别一个人到处乱跑,像上次一样把膝盖磕着了。”

谨哥儿敷衍似的“嗯”了一声,立刻跑得不见了人影。

徐嗣谆却忍不住抬头朝窗外望去。

满天彩霞,灿如披帛铺在天空中,把屋子都映红了。

这算晚吗?

念头一闪而过,他看见十一娘笑着从内室走了出来。

“谨哥儿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溺爱。

“去看他养的虫子了!”徐令宜笑着。

“侯爷真是的。”十一娘眉头轻轻地蹙了蹙,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娇嗔的味道,“马上要去给太夫人问安了,玩得一身泥一身土的,又要清洗半天,去迟了。”

徐令宜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十一娘的责怪。

当着孩子们的面,十一娘不自然不能多说。她吩咐竺香去把谨哥儿找回来,然后笑着问徐嗣谆和徐嗣诫:“怎样?今天的宴请还热闹吧?”

“挺热闹的!”平时最喜欢和她叽叽喳喳的徐嗣谆此时却语辞简练,显得有些兴味索然,“大家玩得都挺高兴。”

十一娘就朝徐嗣诫望去。

徐嗣诫忙道:“窦公子的学问很好,待人也很和气…”声音比平时略高,好像在掩饰什么般。

十一娘心里明镜似的,想到徐令宜还坐一旁,没有再问,笑着吩咐两人:“等谨哥儿洗了手我们就去给太夫人问安。”然后转身出门,亲自把谨哥儿拉了回来,收拾一番,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也很关心这次宴请,笑盈盈地拉了徐嗣谆问。

徐嗣谆细细地讲给太夫人听,徐嗣诫则沉默地坐在一旁。

第二天早上,徐嗣谆和徐嗣诫去给十一娘问安,十一娘留了徐嗣诫说话:“昨天怎么突然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开门见山让徐嗣诫满脸通红,一向对十一娘有问必答又让他垂了头:“窦公子他们都很聪明…也很厉害…说的事都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说的那些人也是我不认识的…出了错,拿了名帖去多宝阁,人家立刻派了技艺最高的师傅帮着捡漏补遗,修补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声音越说越小,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自然。

十一娘不由长叹了口气。

她知道嫡庶有别,可没有想到,在孩子的世界里也是这样的泾渭分明。

现实很残酷。有些事,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十一娘陷入了沉思。

徐嗣诫有点伤心。

四哥说他的朋友都很好相处,在他看来,却是不然。

大家看到他,都很客气地点着头,不像对待四哥,见了面在肩膀上打一下,用俚语打趣着四哥,看似粗野,却处处透着几分亲昵。他很羡慕,也想和他们像四哥这样亲近。他们说话的时候,他就尽量地应和,看到卓公子弹琴,他想到大家都夸他的笛子吹的好,还拿出笛子和卓公子合奏…可他越是讨好他们,他们看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冷漠,他越是想表现自己的长处,他们待他越冷淡,甚至他一开口说话,他们就都停下来,看着他一个人说话,他的声音在静悄悄的水榭显得那样的突兀,让他觉得很尴尬…后来,窦公子甚至还把他当小厮似呼来喝去…

他已经尽心讨好他们了,为什么他们还不喜欢他呢?

看见母亲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徐嗣诫立刻把心里的不快压了下去。

“母亲。”他轻手轻脚地上前,“我会好好用功。跟着赵先生学画画、学做诗,以后再跟着四哥出去,别人就不会笑我了!”

十一娘望着他郑重其事的神色,心里一酸。

有些事,不是学画画、学做诗就能解决的。

别人的尊敬和接纳,也不是靠讨好和附合就能实现的。

不过,他如果能和徐嗣谕一样,靠自己的品行和能力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也不是件坏事!

她笑着伸出手来:“这可是我们诫哥儿说的,我们击掌为誓。”

徐嗣诫笑起来,和十一娘三击掌:“母亲放心,我以后一定会用功的。”

第五百九十六章

话虽然这样说,可十一娘心里却很明白,想改变这样局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

她不由仔细考虑起徐嗣诫的未来来。

晚上,十一娘拉了徐令宜说话:“谕哥儿中了秀才,以后自然刻苦攻读;谆哥儿性情敦厚,又愿意照顾弟弟妹妹,有他守着这个家,不管是侯爷还是我,都能放心;谨哥儿还小,慢慢来,也不急,看他长大了想干什么,到时候再安排也不迟。只有诫哥儿…既然到了我们家,我们也不能不管他。”她着,不由迟疑起来,“侯爷可有什么打算?”

徐令宜有些意外。笑道:“诫哥儿年纪还小,先跟着赵先生把书读好再说。等他大一些了,帮他捐个前程就是。”

他说的十分轻松,也很随意。

也就是说,这家伙只管把人收下,其他的,一律没有考虑。

十一娘半晌无语,想起徐嗣俭的那个差事来。

“捐个前程?”她犹豫道,“很容易吗?”

“有些事,说容易也不容易,说不容易又容易。”徐令宜自负地道,“就看你怎么办?找谁办?什么时候办了?”

也就是说,这种事是要看机会、运气的。

说了等于没说。

机会、运气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十一娘有些气馁。

找了机会问徐嗣诫:“你最喜欢做什么?”

自从那天被窦公子指使以后,他很久时候都没有出门,在家里练字,背书。

听到十一娘问他,他想了半天,道:“我喜欢吹笛子、喜欢做紫砂壶、喜欢弹琴、还喜欢做河灯…”

喜欢的东西非常多,最喜欢哪件东西,却没办法说清楚。而且这他喜欢的东西没有一件适合继续深造,最后成为他立足这个社会资本的──这些东西都修生养性的东西,如果变成了养家糊口的技能,就成了下九流的手艺人。

既然不能从他喜欢的中选择一项做为未来的职业,那就只能从他擅长的里面选一项了。

十一娘先是把赵先生请进来,隔着屏风问了徐嗣诫的功课。

“五少爷很刻苦、很用功,已经开始练小字了。《幼学》已经学完了,开始背《声韵启蒙》,学着做对子了。”赵先生垂目从在那里,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朝屏风下望去。

绿油色的月华裙,绣着鹅黄色的缠枝纹,一圈一圈绕着裙摆,足足在三尺层,那上去异常的华美。

“这些年,有劳先生费心了。”十一娘客气地道,“诫哥儿已经开始做对子吗?”

“已经开始了。”赵先生态度很恭敬。

他是怎样被推荐给侯爷的,她是怎样向他暗示孩子的问题的,又是怎样对待孩子的…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却最清楚──屏风后面这个说话声音柔柔弱弱的女子,实际上非常大胆和聪明的。她问这件事的时候,也许想知道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件事。他能做的,就是据实以告。

“有多长时候了?”

“开春就开始教对对子了。”

“可对过十分艳惊的对子。”

赵先生想了想:“五少爷对仗很工整,不像他学笛子,很快就感受到要表达的东西,然后加上自己的理解吹出来…”

委婉地告诉她,徐嗣诫在这方面没有天赋。

十一娘难掩失望。告诉徐嗣诫打算盘。

也许到时候能帮着徐嗣谆管理家里的庶务。

徐嗣诫很快就掌握了。但当十一娘让他心算的时候,他好半天才能算出一个结果来,不仅速度慢,正确率也不高。

管理这么大一堆子生意,虽然不必事事出面去谈那些契约之类的东西,但有大掌柜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来请你定夺的时候,你总不能先把算盘拿出拔弄半天才能一个回答吧?专业人士敬重的都是比他更厉害的专业人士。

十一娘不由皱眉。

难道徐嗣诫除了文艺方面的特长,就找不出其他的天赋来。

可这种苦恼并没有维持多久,徐嗣谕回来了──她要开始准备婚事,决定先把这件事暂时先放一放。

“不管结果如何,姜先生让我明天开春了回去。”他毕恭毕敬地给十一娘和徐令宜行礼,然后笑着喊了一声坐在旁边翻书的谨哥儿一声“六弟”。

谨哥儿焉焉地应了一声,乖乖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在徐嗣谕的印象里,谨哥儿从来都是活泼、明快的,此刻却像被在水时滚了一道的青菜焉焉,而且见到他也没有露出欢快之色来。

他不由面露诧异,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徐令宜已道:“你远路而来,风尘仆仆的。先下去歇了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徐嗣谕只好先退了下去,问在家里守院子的玉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六少爷被四夫人教训了,”玉边听了掩了嘴笑,“六少爷这几天都乖乖地待在四夫人身边,哪里也不敢去。”然后把谨哥儿养地龙的事告诉了徐嗣谕,“…被斩成了好几段,结果只有几只虫子活下来了,其他的都死了。四夫人就让六少爷先把一只地龙分成两半,看能不能活,如果能活,再试着分成三段看看,让六少爷不要操之过急。六少爷听了就又带着那个黄小毛和刘二武到处挖地龙。有天挖到了暖房附近,装地龙的小瓷罐不够,六少爷看不上那些放在一旁的花盆,却挑着拣着把暖房角墙里一个甜白底画春江泛舟的花盆里的花木扯了,用那花盆装了地龙。谁知道那花盆里种的却是株君子兰,不仅是株君子兰,还是株垂笑君子兰,是二夫人养了六年之久,马上就要花开的垂笑君子兰…”

徐嗣谕听着不由“啊”了一声:“难怪我听着你说那花盆有些耳熟!”他的声音有些急切起来,“垂笑群子兰八到十年才开放,二伯母一向爱若珍宝,怎么就那样放到了暖房里?”

玉边笑道:“二夫人觉得这花在案头久了,有些精神不济,就让季庭媳妇放到暖房里去养着,那地方草木郁葱,对君子兰有好处。季庭媳妇不敢马虎,专派了个婆子看护这花。可偏偏那天进暖房挖地龙的是六少爷,谁也不敢拦,那婆子更是讨好地去帮六少爷搬了把小杌子,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

徐嗣谕不由沉声道:“只怕这件事…”他语气犹豫,又隐隐带着几分关心。

玉边却笑道:“事发后,大家都傻了眼。特别是四夫人,忙带了六少爷去给二夫人赔礼不说,还承诺想办法帮二夫人买盆垂笑君子兰回来。二夫人听了却问六少爷,为什么要去拔那君子兰。”

“那六少爷是怎么说的?”徐嗣谕追问道。

“六少爷说,那个花盆最漂亮。”

徐嗣谕有些啼笑皆非,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谨哥儿从小就喜欢漂亮的东西,不漂亮的不要。

“二夫人听了,就笑着对四夫人说:‘孩子还小,不懂事,我们做长辈的不久太计较’之话的话的,就把这个事给揭他过去。不仅如此,还把另一个画了雪山垂钓的花盘一并给了谨哥儿。并说,难道有人知道这是前朝史小花的佳作。红粉赏佳人,宝剑赠名士。这花盆到了个识货人的手里,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四夫人当时涨得满脸通红,想方设法地给二夫人重新弄了盆垂笑君子兰来。还找了个紫砂花盆养着送了过去。如今那个史小花的两个花盆就成了六少爷的。我听人说,那对花盆最少要值一千两银子呢!”

“所以母亲把六爷给拘了起来?”

玉边点头:“六少爷这几天都垂头丧气的。”

徐嗣谕想了想,道:“那父亲怎么说?”

“侯爷?”玉边笑道,“侯爷说那花盆看上去不出奇,没想到还是件古董。谁知道花暖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徐嗣谕笑起来:“要是我,恐怕也不知道!”

还想再问,徐嗣勤得了音过来:“走,我们出去吃饭去。我大舅兄特意春熙楼设宴执行你。”

“正好,我也要去见见方大哥。”徐嗣谕笑去梳洗了一番,“先生说上次抄名卷的事多亏有方大哥帮忙。特意让我带了些乐安的土仪送给方大哥。”

两人说说笑笑去了春熙楼,很晚才回来。

第二天一早头痛欲裂的地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正搂着谨哥儿安慰他:“…在自己家里,当然想拿就拿,谁还会去仔细看是什么东西。怎么知道会突然冒出个十年一开花的君子兰。再说了,那君子兰长得和兰草有什么区别,我们谨哥儿自然不认识。这件事,全是你二伯母的错。”

坐在一旁的二夫人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不仅没有生气,望着谨哥儿的目光还十分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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