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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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一世宋墨保住了世子之位没有被遂出家门,她也不希望他掺和到太子和辽王之争中去。

毕竟不管是谁继承了大宝都会对英国公府客客气气的,从龙之功虽好,英国公府却未必需要。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上京

宋墨侧身望着河对岸的野桃树,沉默不语。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妻子比自己地位高的。

窦昭以为宋墨是不想尚公主,想了想,笑道:“太宗皇帝的时候,永承伯冯健为永平长公子驸马,他不仅受皇上信任,做了宗人府右宗人,还曾先后任大同总兵、五军都督府都督,平了妥德之乱,世人敬仰;仁宗皇帝时的广恩伯世子董麟,是怀淑长公主的驸马,却因酗酒失言被夺了世子之位,贬为庶民,客死异乡。驸马未必不好,端看你怎么行事了。”又道,“世事之物,从来是有利有弊的,又因个人际遇不同,利弊各异,就看是利大一些还是弊大一些。”

宋宜春年不过四旬,还有十几、二十年好活,一个“孝”字压着,宋墨得用比平常二倍甚至是三倍的力气才能让宋宜春忌惮,这样的日子太难过了。

窦昭觉得,与其时睡觉都睁着一只眼,不如尚了公主。反正公卿之家出生的子弟很难成为影响社稷的显赫权臣,不如想办法过得舒服点,过得自在点。

宋墨微微地笑。

太宗时候的驸马能带兵打仗,成为手握权柄的显贵,而仁宗时候的驸马却只能犬马声色,醉生梦死,做个闲散的清贵,固然与皇权稳定,皇上不愿意看到勋贵之家掌握实权有关,也与勋贵之家的子弟娇生惯养,不事稼穑,日渐颓废有关。

窦昭饱读史书,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

她不过是想安慰自己,让自己在父亲的打压之下不至于败得那么难看罢了。

窦昭,总把她当小孩子一样,每次见面不是哄着就是劝着。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孙,自打记事起,耳朵里听到的就是责任、重担、光耀门眉、不忘祖宗之志之类的话,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甚至是大舅,都相信他的才能,相信英国公府在他的手里能摆脱“权臣”的烙印,成为“纯臣”,让英国公府成为真正的百年世家,不再受皇权的更迭。

窦昭对自己始终有些担心,可你说这种担心是不相信他的能力又不对,她对他决定的事从来不曾置疑过。可你说这种担心是相信,也不对,她对他的事时时保持着一种让人不明白的警惕,仿佛下一刻种他就会陷入泥潭无法自拔般,看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可不管前者还是后者,宋墨都觉得很有趣,甚至,他隐隐觉得自己常常会在不自不觉中利用窦昭的这种心态,或者说些明知会让她担心的话,或做些明知会让她担心的事…像幼稚的孩童。又乐不失彼。

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完全没有平日的稳健…他就会把这些归于他们第一次见面太惊悚。归于窦昭的为人太过冷静自制,理智自信,让他可以她的面前不必掩饰什么,也不必佯装什么。

这一刻,宋墨如往常那里,遵循本心,道:“你怎么知道几位公主的情景?连严先生都没有查到什么。我跟严先生说了。若是要尚公主,一定要找个性格温顺的,我要纳妾。”

窦昭听着哈哈大笑。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调侃道:“就你?若是铁了心要纳妾,就算公主性情刚烈,也未必能阻止你吧?不过,你要小心。南平长公主的驸马年轻的时候宿花眠柳,晚年瘫痪在床,南平长公主把驸马的妾室全都赐死了,并且派了贴身的嬷嬷给每天隔一个时辰就问他,还敢不敢纳妾…”

宋墨笑得不行,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皇家秩事?”

窦昭笑着反问他:“你平时时不读书的吗?”

宋墨再次大笑,笑声哪清越的泉水激荡在林间,惊得一群鸟儿叽叽喳喳啾啁不止。

※※※※※

从后山回来,窦昭立刻去了陈曲水那里,将纪咏谄害魏廷瑜夜宿南风馆的事告诉了陈曲水。

陈曲水大惊失色:“纪编修是怎么知道的?宋世子还说了些什么?”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露出丝毫的马脚。

“其他的倒没有说。”窦昭也彼为头痛,但她在真定,宋墨的话也很简明,以纪咏的行事风格,他们不可能通过宋墨的话找纪咏的破绽,她另有担心,“纪表哥这么一闹,小事也会变大事,偏偏少有人能说服他。还有宋世子,亲自跑来给我报信,十之八、九是为了报答之前我们对他的救命之恩。他还问我是不是想要退亲,我哪里敢承认?”窦昭苦笑:“多半是千佛寺胡同的事让他有所察觉,他要是也像纪表哥那样自作聪明地帮忙,那可就糟糕了——京都是他的地方,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根本不可能绕过他,如果他插手,就不是像纪表哥那样只是胡闹一番了!”她沉吟道,“事情的变化已经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之外,再任其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我寻思着,我们是不是要再去趟京都…”

听说窦昭要去京都,陈曲水立刻反对:“不行,如果事情败露,窦家的长辈和魏家的人都会责难小姐的。”然后又羞又愧地道,“都怪我没有把事情办好!”

“陈先生千万别这么说。”窦昭感叹道,“纪表哥加上宋世子,好比那百年不遇的风暴,有几个人能抵挡的住?如果不是和魏家的婚事关系到我的后半生,我肯定会避而远之,就这样嫁了算了。”可每当她想到刚嫁给魏廷瑜那几年背着人偷偷流下的眼泪,想到没人可说的委屈,就觉得周身发寒。

她是决不会嫁给魏廷瑜的。

窦昭不止一次地感谢老天爷,让她回到了母亲没有去世之前,让她看见了母亲的脸,而不是让她回到了嫁给了魏廷瑜之后的日子——如果是这样,她现在只怕在殚精竭虑地想办法和魏廷瑜和离吧?

她说服陈曲水:“你看,我们这样一番行事,那魏廷珍不就跳了出来吗?红姑只能用一次,想在和魏家顺利地退亲,恐怕要从内宅上着手。先生只身前往,多有不便。”

陈曲水沉默。

他觉得窦昭的话很有道理。又想到再不济,还有宋墨,不由地点了点头。

事情万一到了那一步,也就只好对不起魏廷瑜了!

窦昭去向祖母辞行:“六伯母让陈先生带信给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去趟京都,说是济宁侯府的大姑奶奶,就是那位嫁给了景国公府做了世子夫人的。她不止一次地向五伯母提起我,问我怎么还在真定。六伯母的意思,是让我提前进京。”

这本是祖母一直以来的愿望,自然是连声应喏。

窦昭给六伯母写了一封信,说祖母催着让她上京。

六伯母闻言知雅,立刻回信,问她上京的日子。

窦昭又拿着六伯母的信去见了二太夫人。

二太夫人和窦昭到底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若说没有一点感情,那也太绝对,不过是因为有时候感情敌不过理智。在没有了利益算计之下,感情就变得温情脉脉起来。

“为什么这女人都不喜欢自己的闺女远嫁?”她拉着窦昭的手。对陪坐在身边的二太太感慨道,“寿姑这么一去,只怕我这辈子也见不着了。”

二太太连声安慰二太夫人:“过两年,寿姑肯定会带着姑爷来给您做寿的。你说是不是?”

窦昭听着却心中一动。

宋墨能看出破绽,其他迟迟早早也能看出破绽。在之前的计策没能奏效的情况之下,只能改弦易辙另谋出路,如果把水搅浑了。机会肯定比现在多…

她也劝着二太夫人:“您不如和我一起去京都吧!我听人说,仁宗皇帝的时候,太后娘娘曾下懿旨。让内阁首辅梁青的母亲进京面圣。那梁青是南昌府人士,离京都千里之迢,真定离京都不过四、五天的路程,您何不随我一起去看看五伯父?你已经有些年没有见到五伯父了吧?五伯父如果是内阁大学士了,公务繁忙,越发走不开了…”

二太夫人听着心动。

“就是,就是!”二太太在一旁凑趣,“您还可以亲眼看着寿姑出嫁。”

二太夫人不禁点了点头。

窦昭忙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去给六伯母和父亲写封信去。”

行船走马三分险,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家门。年迈的二太夫人到京都,是件大事。

在京都的窦氏三兄弟得到了消息,商量着让窦昭陪二太夫人就住窦世枢府中,六太太暂时也搬到槐树胡同去住,猫儿胡同那边的中馈,由进门不久的韩氏打理。

窦世横连连点头,亲自送了纪氏到槐村胡同。

五太太自打嫁进来就没有和二太夫人正经的一起生活过,心里正在打敲,纪氏的到来让她喜出望外,客气话说了一大箩,将正房腾了出来,拉着纪氏粉院子,布置房间,订菜谱,安排服侍的丫鬟、媳妇、婆子,联系真定那边,要随行的名单,忙得团团转。她的两个儿媳郭氏和蔡氏也在一旁帮忙,韩氏也不时过来看看,没几日,就把事情安排妥当。

庚申年八月四日,窦昭随着二太夫人回到实际上已久别十四年,在别人眼中却是从来不曾到过的京都。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亲戚

在窦昭的记忆中,槐树胡同的窦府是个四进三间带耳房的的宅子,前院种着石榴后院种着方竹,葡萄架下摆放着石桌石墩,五伯父一家住着还有些挤,却不失让人温馨的烟火之气。

可这一世,她一下马车就发现窦家的宅院比她印象中的扩大了一倍有余。

窦世枢不仅将他家隔壁一幢三进三间的宅院买了下来,而且将后面一幢两进三间的宅院也买了下来,并将三幢宅子打通,重新修缮了一番,成了现在的槐树胡同窦阁老宅第,没有了从前的忍让、慎谨,多了几分低调的张扬。

这可能与前世五伯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王行宜压制而这一世却在王行宜之前入阁有很大的关系。

窦世枢、窦世横、窦世英等男丁在前,五太太樊氏,六太太纪氏等女眷在后,阖府的丫鬟、媳妇、婆子几乎都出动了,簇拥着窦家众人,早早地就站在了门前等候,独独没有王映雪。

见到二太夫人,窦世枢上前几步就跪在了二太夫人面前,眼眶湿润地喊了一声“娘”。

二太夫人顿时老泪纵横,要携窦世枢起身。

窦世枢却执意给二太夫人磕了三个头,额头上立刻沾上了尘土。

窦世横等人忙跟着窦世枢磕头行礼。

二太夫人含着眼水的眼中满是欣慰和喜悦。

走在二太夫人身后的窦昭看见人群中的窦明犹豫了一下,这才随着个身材细条,皮肤白皙,相貌娟秀的年纪妇人跪了下去。

窦昭认出那妇人是窦政昌妻子韩氏,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韩氏和先是自己嫂子后来是自己妯娌的纪令则关系非常的不好,以至于后窦德昌夫妻不得不搬到了京都外城宣北坊永光寺附近的西街居住。

感觉到窦昭的目光,韩氏善意地朝着窦昭点了点头。

窦昭莞尔。

窦明像要证明什么似的,忙挽了韩氏的胳膊,目光冰冷地瞥了过来。

窦昭全当没看见。目光落在了韩氏身边的郭氏和蔡氏身上。

郭氏虽然一如记忆中的纤细温婉,却肌肤白嫩,一双乌墨的眸子如小鹿般惹人怜爱,不像她最后一次见郭氏的时候,神情萎靡,皮肤腊黄,像个久卧床榻的病人,透着股让不舒服的消沉。

算算日子。明年那白氏就会进门。

窦昭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了纪令则。

借着及笄礼,纪令则有和窦昭有了往来。窦昭借口二太夫人请了龙虎山的真人为算命,自己悄悄求那真人为自己和纪含则有算了一卦,说纪令则近两年有一道坎,能走过去以后就是端康大道了,如果走不过去,后半辈子只怕会有些苦受,最好能忌红热闹喧哗,独善其身地吃两年斋。

她和纪令则说这些交情还太淡。把信送出去的时候。她自己都苦笑着摇了摇头,谁知道没多久纪家就和韩家推迟了婚期。又过了些日子,传出韩公子病重的消息,窦昭不由的松了口气,就在她以为纪令则可能会守望寡的时候,纪和韩家却突然很快就定下了婚期,纪令则有以冲喜的形式嫁到了韩家,三个月之后。韩六公子病逝。

窦昭听到消息的时候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她写了封信安慰纪令则。

之后两人常有书信来往,纪令则始终没有提及她冲喜的事。出于尊重,窦昭也没有问她当时的情况。这次既然来了京都,肯定是要去探望纪令则的,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是住在纪家还是住在韩家。

她忙打住了思绪,待二太夫人等人阔契完,上前给父亲窦世英曲膝行了个福礼。

窦世英久未见窦昭,显得很激动,拉着窦昭的手直问她一路上是否太平,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崔姨奶奶身体可好…像拉不断丝的莲藕般说个不停,还是窦世横笑着打断了窦世英:“孩子刚到,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寿姑又不会跑。”自己却问寿姑:“累不累?让你六伯母给您做壶柚子茶去去火。”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窦昭忙给窦世横行了个礼,高声笑着喊了声“六伯父”,然后挽了六伯母的胳膊,朝窦政昌和窦德昌喊着“十一哥”、“十二哥”,像是纪氏的女儿,有些无礼,却更显亲热,让纪氏心乐滋滋,揽了窦昭的肩膀笑道:“别听你六伯父的,来见见你五伯母。”说着,把她带到了五太太的面前。

五太太没窦昭开口,已拉了窦昭的手笑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我们家四小姐长得可真是漂亮。不愧是在太夫人膝下长大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二太夫人说的。

二太夫人呵呵笑,高兴地接受了儿媳妇的恭维。

窦昭笑着曲膝行礼。

五太太招了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和孙子、孙女:“来见见你的四妹妹。”

郭氏和蔡氏带着孩子和窦昭见礼。

窦昭示意素心将早已准备好的见面拿出来,赏了侄儿侄女。

郭氏见窦昭给女儿是对赤金的小小如意手镯,觉得太贵重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连声道谢。蔡氏则仔细地将窦昭赏给自己两个儿子玉佩打量了几眼,这才笑着道了谢。

察氏还是和上一世一样的势利。

窦昭在心里撇了撇嘴,上前给窦世枢行了礼。

窦世枢微微地笑,道:“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一眨的功夫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语气颇为感慨。

窦昭见窦世枢已有些发福,两鬓也添几根银丝,心中平添些许的怅然。

纪氏又向窦昭引见了韩氏。

韩氏之前已和她照过面了,又知道窦昭如同纪氏的养女般,待窦昭像小姑似的,恭敬中不失亲热,让人心生好感。

窦世英就喝斥窦明:“你姐姐来了,你也不上前去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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