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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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舸,你今年有二十五了吧,有男朋友没有?大姐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孙大姐笑眯眯的问叶小舸。难怪人家都说做媒和做母亲是女人的两大本能愿望,叶小舸回国后不断遇到这样的热心人。

“不急。”小舸总是陪着笑,既不拂逆对方的好意,也表明自己的态度。孙大姐以为她是腼腆,笑道:“怎么能不急呢,二十五是大姑娘了,再不找好小伙子就没了。你条件这样好,是要精挑细选的,现在开始物色不算早了。”

孙大姐想替叶小舸找对象也不是没有目的,假如这个介绍人她当成了,叶家势必欠了她一个人情,这么一来,她再跟小舸提她丈夫转正为团长的事,小舸还能推脱?小舸回去跟她爷爷也好,叔叔伯伯也好,提一提这件事,还愁事情不成?况且周司令员和叶家的关系也是人所共知的。

孙大姐说了几次,叶小舸有点烦了,只得找借口。“孙姐,其实我有男朋友了,也是部队上的。”叶小舸说这话时颇有些底气不足。她到广州这么久,还没见过周樵樵。只知道他在惠州,可她一直没鼓起勇气去见他。

她总对自己说,不要这么急着去,倒让周樵樵小看了她,她要想清楚了战略,再去找他不迟。她倒没想到,她既然已经到广州来了,以周樵樵的消息网,岂有不知道的。

“哦,真的呀,小伙子条件一定不差。”孙大姐顺着她的话笑道,知道她这是托辞。叶小舸要是真有男朋友,怎么会每天一下了班就回宿舍,也不见有男人来找她。他们医院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哪个不是追求者一大把,叶小舸这条件的,只要她愿意,男人们怕不是成天蜜蜂一样嗡嗡围着她转。

“嗯,他叫周樵樵。”叶小舸把周樵樵拉出来当挡箭牌。孙大姐听到这话,不由得睁大眼睛:“是周樵樵呀,难怪,听说他是周司令员的外甥。前年他陪周司令员到咱们医院来视察,我见过他一次,医院里一众小姑娘都被他迷住了。”

孙大姐说到这里,笑着打量叶小舸。难怪小舸谁也看不上呢,原来周樵樵是她男朋友,那小伙子长得帅家世又好,和小舸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叶小舸却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转着话头扯别的。孙大姐会意,也就顺着她说别的。叶小舸这才松了口气。

总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医院里一年四季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叶小舸好不容易请了几天公休假,准备去惠州找周樵樵。他不是怪她没有主动找他吗,她这就找上门去,看看他还怎么说。

就是非你不可

惠州博罗124师某团驻地,叶小舸在门口登记,告诉警卫,她要找周樵樵。“你是他什么人?”警卫照例要盘问她几句。“女朋友。”叶小舸决定豁出去了,反正周樵樵又不能说她造谣。警卫见她穿着军装,也就没多问。告诉她,周樵樵在团部办公楼三楼最里面一个办公室。

等她找到了周樵樵办公室,工作人员告诉她,周团长下连队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叶小舸那个沮丧啊,竟然出师不利。那个工作人员问清了叶小舸的身份,汇报给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派人带叶小舸到师部招待所住下,并承诺周樵樵一回来就打电话给她。

招待所里,叶小舸都睡着了,也没接到任何电话。周樵樵这一晚压根儿就没回来。次日清晨,叶小舸简单梳妆之后就到周樵樵办公室去等,空等一上午也没见到他。她忽然醒悟,周樵樵一定是知道她来了,故意避而不见。

“你能把他的住处告诉我吗?”叶小舸问工作人员。那个工作人员很为难:“对不起,这我不能告诉你,你可以打电话给周团长。”他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周樵樵要是想见你,不会不把他的住处告诉你,他要是不想见你,我们也不能多事。叶小舸不便为难工作人员,只得离开。

漫无目的的在团部办公楼下转悠,叶小舸满腹委屈。周樵樵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来了他却不愿见她。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他这样对她?好吧,就算她做错什么,他总该跟她说明白,不能就这么让她糊里糊涂的。

转眼到了中午,叶小舸脑筋一转,拉住一个军官问清了食堂的方向,往食堂去。再怎么着,他也得吃饭吧。她就不信,他为了躲她,能连午饭也不吃了。

食堂里一到中午饭菜飘香,叶小舸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深深吸了一口,她饿了一上午,肚子早就咕咕叫。她到处看看,目光搜寻周樵樵的身影。食堂里吃饭的军官们无不侧目注视她,这个漂亮的女军官,她在找什么?

周樵樵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叶小舸到他面前坐下,他才抬起头看到她。他很惊讶,她居然还没走。要说小舸脾气也够倔的,他那么冷着她,她居然还不走。

叶小舸一言不发,从他手里夺过碗筷,不客气的吃起来,不一会儿就把他面前餐盘里的菜吃的干干净净。吃完之后,她又去自助餐台端了一大盘过来,米饭也盛了一碗。周樵樵看她不停地吃饭,心里一紧,却没有说什么。

小舸这么吃饭,是她心里不痛快了。她一不高兴就暴饮暴食,要是不阻止她,她能吃好几碗,直到把胃折腾出毛病。周樵樵深知她脾气,看她吃完碗里的饭,阻止她再去盛饭:“别吃了别吃了,我们有规定,每人只能吃两碗饭。”

“去你妈的,你管我呢。”叶小舸不理他,又去盛了一碗,拼命往嘴里塞。周围几个正在吃饭的军官听到这话,心头皆是一震。

敢这样找上门来,这样骂周樵樵的女人,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只怕除了他妈,也就眼前这女人敢。偷偷瞄上一眼,果然是漂亮,身条儿也顺溜。估计是来头不小,周樵樵见了她一点脾气都没有,闷着不出声,可人人都看得出来,他脸上虽然平静如常,心里憋的火却一点也不比这女人小。

那些军官谁不是在部队上混出来的人精,一见势头不对,饭也不吃了,三三两两没事人似地丢了饭碗就走。这种热闹,不该看的时候真别看,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叶小舸吃着碗里的米饭,喉咙里忽然哽咽起来。自己这是在干嘛,发泄?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把胃折腾坏了,可没人替她疼。周樵樵这个没良心的,指望他,黄花菜都凉了。

小舸推开饭碗,趴在饭桌上哭。这些日子,她早就憋不住了,她孤身一人从武汉到广州来找他,都找上门了,他还是避而不见。也不说他是什么意思,小舸猜他的心思猜的心烦意乱,伤透了心,他还是这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周樵樵等她发泄完了,递了张纸巾给她。小舸接过去,胡乱擦了擦眼泪,委屈的抽泣着。“小舸,我们还是分手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周樵樵慢吞吞的说。

叶小舸猛然抬头看他,吸了口气,怒道:“分就分,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我叶小舸不是非你不可。”说完她站起来踢开椅子气呼呼的走了。

直到走出了食堂,她才又哭出来。就这么分了?好不容易重逢,再次分手?她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可是周樵樵那冷冷的态度,着实令她心寒。他似乎是铁了心要和她分手,无论她怎么努力,他就是不改变心意。

回到广州,叶小舸痛定思痛,决定从源头下手,制定围剿周樵樵的作战计划。打小爷爷就告诉过她,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取,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上不会掉馅饼。将门之女,从小耳濡目染,叶小舸知道什么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纸上写了一连串步骤,作战计划像模像样。

周樵樵对她这么冷淡肯定是有原因的,以前他们哪次见面他不黏着她,从小到大,他对她一直疼着捧着,生怕她摔了,小心翼翼。这么深的感情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没了呢。叶小舸觉得首要就是查出他这么冷着她却又不肯对她说出口的原因。

问谁去?问周樵樵,他肯定不肯说。叶小舸就没见过那么固执的人。问他舅舅周永安?也不好,两代人本来就难沟通,何况还是这样的小儿女情事。能问的,也只有他身边的朋友了。周樵樵的朋友虽然多,但是交心的没几个。除了远在北京的程铮,广州应该也有一个,他的表弟周墨。

周樵樵的妈妈是周墨的姑姑,两人同年,因此从小就意气相投,爱在一起胡闹。周樵樵调职广州军区,就算他家在军方势力再大,那也是空降,和地方上方方面面的关系并不是很熟。说句难听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仗着天高皇帝远,好比封疆大吏,你上头势力再大,到了地方上没点人脉照样玩不转。

而周墨家不一样,周墨的父辈们虽说也是大院出身,可除了周永安一个人尚在军方任职,其他人早已转行经商。周墨的父亲去得早,偌大的家族生意便交由两个儿子继承。

从某个方面来说,周家在广东这么多年,关系和势力扎的更深,因此周樵樵和周墨相辅相成,一个是皇城根儿下的八旗嫡系,一个是偏安一隅的地方势力。周樵樵初来乍到,是要有周墨这么个人替他斡旋。这哥俩儿凑到一块儿,什么关系捋不顺。

可叶小舸跟周墨没什么交情,也就是小时候在周家见过几次。那时候周墨和他们一样,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叶小舸连他的长相都忘了,怎么去找他。别说人家记不记得她,就算记得,她问起周樵樵,人家也未必能信任她、和盘托出。

要说叶小舸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人,她从周永安的大秘书王解放那里下手,打听到了周墨的一些情况。王解放是个精明人,知道叶小舸和首长家关系不一般,因此小舸不管问他什么,他都告诉他,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话,也不涉及机密。于是小舸知道,周墨每周都要来周家看望他叔叔,也许这是和他相识的契机呢。

叶小舸选了一个星期天,精心打扮一翻,借了同事的车到周家去。不能空着手,她把家里人从武汉寄来的特产装了一网兜带去。周家什么东西没有,图的就是一个心意。

周永安住的大院门口有警卫站岗,叶小舸表明身份后,警卫放行,车在花园里开了一会儿才到周家别墅。

保姆引着小舸进客厅,小舸一眼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除了周永安本人,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青年。那一定是周墨,叶小舸心里高兴,总算没白来。

“小舸,怎么又买东西了,周伯伯不是说了,你空着手来就行,不用这么客气。”周永安看到叶小舸提着东西,客套的说。

“周伯伯,我不跟您客气,这是我爸爸专门从武汉寄过来的特产,他知道您喜欢吃麻糖,让我给您带两盒。还有这金黄蜜枣,健胃益肺,您不是常咳嗽么,少抽烟多吃点蜜枣,膳食保养是最好的健康疗法。”叶小舸适时的说,哄长辈她有一套,从小就这么哄她爷爷。

周永安听了这话心里高兴,心想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懂事,回回来都记得买些他爱吃的点心。周家那几个孩子,从来没这些礼节,不给他闯祸就算不错了。

周永安替小辈们介绍。周墨听到叶小舸名字,微愣,随即道:“你就是叶小舸呀,有些年没见了。”“是啊,有十几年了吧。”叶小舸向他微笑,主动跟他握手。周墨下意识的打量她,她比小时候还要漂亮,眼睛非常有神,难怪周樵樵这些年对她念念不忘。

走的时候,小舸使了个心眼,装作车打不着火。周墨开着跑车从她车旁经过,见她的车迟迟发动不起来,下车问候。“不知道是不是电瓶没电了,车怎么也发动不了。”小舸撒谎。周墨看了一眼,信以为真,主动道:“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这里远离市中心,天晚了就不好叫车了。”

有门儿,小舸暗自得意。周墨把车开出院子,沉吟了片刻才问叶小舸:“你到广州来,是来找樵樵的吧。”叶小舸没想到他一下子就说中她心事,果然是周樵樵的死党,她的目的瞒不过他。

“他不想见我呢。”小舸耷拉着脑袋,挫败的说。“怎么会呢,他不知道多想见你,他在西藏当兵的时候,每天给你写一封信,攒了有一皮箱。”周墨告诉小舸。

小舸心中一惊,奇道:“我从来没收过他写的信。”“他根本就没寄出去,你哪能收到。唐古拉山荒无人烟,每天他出去巡逻时只能跟军犬说话,给你写信也是他一种倾诉方式。”周墨平静的叙述,小舸心里却波涛汹涌。这些事,周樵樵都没对她说过。他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不屑表达。

“他都没跟我说。”小舸低声道。周墨余光瞥她一眼:“这六七年你一直在英国,回来看过他吗,他在西藏三年,你关心过他吗?”小舸被他这话问住了。是啊,这几年她虽然想念他,却从来没有做出关心他的行动。部队驻地荒凉的很,他在那里三年,寂寞孤独可想而知,别说去看他了,她连封信也没给他写过。

“他恨我了是不是?”小舸心里不是滋味,鼻子也酸酸的。“我想,这还不是主要的吧,最关键的还是他妈妈心脏病去世,他却没赶得及飞回北京去见最后一面。”

周墨这句话让小舸惊呆了,她不知道他妈妈已经去世了,也没有人跟她提起这事。“周阿姨……怎么会?”小舸眼眶湿了,眼泪含在眼里。

“我姑姑身体本来就不好,心脏病又是随时都有可能发作,偏巧那一年藏区遭遇雪灾,大雪封山,樵樵在山上下不来,成都军区派了直升机去接他,还是没赶得及。等他到北京,追悼会都已经开过了。”周墨说起这件事,心里动容,有些说不下去。

小舸明白了,周樵樵为什么会恨她。她在英国说的话伤了他自尊心,所以他回国后参军去西藏是憋着气去的。其间,母亲病故,他作为独子却没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为此他非常痛悔,觉得自己不该那么任性,非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再见到小舸,他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就算不迁怒于她,对她也是心灰意冷。这六年多,她没有关心过他,回来以后却以为两人还能像从前那般相爱,殊不知,时过境迁,往日心情早已不可能回复了。

叶小舸和周樵樵,多少年里一直是彼此的依靠。父母的工作都忙,经常不在家,十天半个月见不到父母都是常事。很多时候,家里只有保姆、勤务员、司机陪着他们。人总得有个伴儿吧,寂寞的时候也好说说话,他们从小就形影不离,不能不说是害怕孤独。

周樵樵比一般的男孩子调皮得多,总是闯祸,有时候被父母打了骂了,他就跑到叶小舸家,往她床上一趴。每次叶小舸看到他这动作,就猜到他又挨打了,懂事的问:“你爸又踢你屁股了?”周樵樵也不怕羞,点点头。

“我替你抹点云南白药吧,抹上药膏就不疼了。”叶小舸跑到另一个房间去找药膏。都是小孩子,他们也不知道避讳,周樵樵脱掉裤子,叶小舸看到他屁股上红红的,轻轻地把药膏抹上去,有时也会拿冰块替他敷。她的小手力道很轻,不会弄疼他,倒是经常让他心里直痒痒。

周樵樵也是坏,他会故意叫疼,让小舸替他跑前跑后,不是拿水果给他吃,就是端水给他喝,有时还得拿毛巾给他擦汗。小舸不知道,他享受的是被她重视的感觉。就像他有时故意闯祸,也是为了吸引父母的注意,对他多关心一点。

周樵樵说过,他在世上有三个最亲的亲人,爸爸妈妈小舸,小舸在他心里是亲人,她要是不关心他、冷落他,比别人这样更能伤他的心。小舸知道,周樵樵聪明而敏感,她对他什么态度,他心里都有数。所以他之前的一系列行为无非是试探,他要确认,小舸是不是还像从前那么爱他。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和周墨的谈话,让叶小舸彻底认识到她和周樵樵之间出现问题的症结所在。抽丝剥茧,叶小舸知道该怎么做了。

爱并非无条件,或许你可以无悔的付出,可是你要他爱你,这难道不是爱的条件?明确了自己想要什么,才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曾经的一页既然已经翻过去,就让那些记忆继续存在于故纸堆里泛黄,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带着旧相思,迎接新生活。那个相信爱无所不能,相信爱可以排除万难的叶小舸,执着着自己美丽而遥远的信念。

这以后,每个星期她一大早就到长途车站坐车去惠州124师某团驻地探望周樵樵,车在路上要开两个钟头,到车站下车后还得换乘出租车。周樵樵从来没有接送过她,都是她独自往返。

他住的地方很宽敞,两层小楼,可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和电器,别的什么也没有。小舸每次来,都会替他买些生活用品,有时也会买盆花草带过来。人住的地方,多点绿色会增加点情调,不那么死气沉沉。

她替他收拾家、料理家务,他都坦然接受;她有时下厨,做些难吃的菜,他也能吃得下去;他没雇保姆,以前换下来的衣服都是自己洗,小舸来了以后便由她来洗。

小舸自己住宿舍的时候衣服都是送洗衣店,部队驻地远离市区,附近也没什么大的洗衣店,只好自己用洗衣机洗。她不大会做家务,衣服总是洗的不是很干净,衣领子也不知道用手多搓搓,周樵樵也不说她,发现没洗干净,他就自己再洗一遍。

周樵樵有时在家,有时不在家,小舸要来他也不拦着。遇到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就在门口等,等到他回来。有一回周樵樵临时去师部开会,小舸足足等了一上午,到中午一点多他还没回来。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小舸抱着包孤独的坐在周樵樵家门口,看脚下的雨水汇流成一道道小河沟,空气中飘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她还蛮文艺,觉得这样坐在门口看雨也是一种享受,有着细致的古典情怀。当然,如果有人陪她就更好了,没人陪她也能自得其乐。

男人有什么好?叶小舸问过自己千百次,也许就像李碧华说的,那是一种叫人软弱无能、万念俱灰的快乐。为了一句诺言,苦苦守候,心中还念记他的轻颦浅笑,三言两语,手挥目送,一直的等,一直的等。这种心情,便是千般文字,也难以描绘。

周樵樵打着伞自雨中来,看到小舸傻傻的坐在门口,走过去开门。小舸站起来,向周樵樵淡淡一笑,冻的哆嗦,发梢湿漉漉的还挂着雨珠儿。周樵樵进屋去,她也跟进去,把买来的菜放到厨房,又到洗手间把被雨水溅湿的头发擦干。

“我不是给你打电话了,说我今天要开会。”周樵樵嗔了一句。她没抱怨,他反倒有些不高兴,她也不和他争辩,从洗手间出来径直走进厨房去做饭。

“我吃过了。”周樵樵见小舸在厨房里忙碌,忍不住告诉她。这回小舸看他一眼:“我还没吃,我做给自己吃。”周樵樵不说话了,默默地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小舸独自坐在小客厅的餐桌旁吃饭,他不吃,她就简单炒了两个菜一个汤。周樵樵从楼上下来,看到小舸坐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走过去把家里钥匙交给她。“以后别傻等了。”他的态度仍是冷冷的,小舸却笑了。

团部附近就是惠州有名的景点西湖,小舸每次从那里经过,看到成双成对的恋人,都忍不住想,什么时候周樵樵也能陪她来散步呢。周樵樵不是个没有浪漫情调的人,他只是暂时没那个心思。

小舸来的次数多了,阳台上的花草也多起来,周樵樵从来不管,都是小舸自己替花草浇水。客厅花瓶里的花也是她买的,有时花叶都烂了周樵樵也懒得换水,小舸看到了,把花瓶收拾好了,下回来的时候会再带来一束花。

周樵樵有时会懒洋洋的倚在阳台的门边看她,在他的印象里,小舸总是穿着粉粉嫩嫩的裙子,粉蓝粉红纯白浅绿淡紫,她没有穿过深色系,记忆中那些清新纯美的画面经常徜徉在他的梦里。如今看着她,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周六的夜晚,周樵樵在家的时候,小舸就在客厅熨衣服,陪他看电视;周樵樵不在家,她就自己先睡。他家里宽敞,小舸替自己布置了一个房间,并不和他睡在一起。

有一晚,周樵樵后半夜才回来,悄悄的走进客厅,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摸索,准备直接上楼回房去。脚已经踩上了几层楼梯,他忽然想去看看小舸。

推开虚掩的房门,看到她躺在床上,已经睡熟了。他下意识走过去看看她有没有盖好被子,月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他看到她穿着紫色真丝睡衣,蕾丝花边很精致,把纤秀的脸和脖子映衬的肤白胜雪。看到她一只胳膊露在外面,他轻轻抬起她胳膊,放到被子里去。

她离他这么近了,触手可及,六年里,他多少次梦见她,醒过来却仍是孤身一人。低下头想吻下去,唇已经快贴到她脸颊上,又克制住。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压抑什么,心里就是那么别扭着。她对他不好,他别扭;对他好,他还是别扭。他就是想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她身上,谁让她冷酷的把他的心扔在冰冷的世界整整六年。

想起在武汉时刚和她重逢那一晚,他完全是带着报复的恶意,可是她不知道,她傻傻的以为他不在乎那六年的分别,任他为所欲为。然而心里再怎么恨、怎么不甘心,他还是心疼她。她就像他身上的一块肉,硬要剜出去,只会让自己更疼。

周樵樵生日的时候,小舸买了蛋糕替他庆祝,亲自下厨炒几样他爱吃的小菜。两人默默地对坐吃饭,他看到她手背上红了一块,周围起了水泡,猜到是炒菜的时候溅到了油,她缩着手,像是怕给他看到。他放下筷子离席而去,她纳闷的看着他,以为是菜不合他口味,有点沮丧。

不一会儿他走进来,手里拿着烫伤药膏,细心地替她抹在患处。她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顿时温暖起来。

渐渐地,小舸料理家务越来越熟练了,菜是越烧越好,衣服越洗越干净,收拾家也不像以前那样手忙脚乱,不知道先擦哪里才好。阳台上的花草,她也养得水灵灵的,就像她的人一样,让人见着就喜欢。

周樵樵的这个家,渐渐有了生气。窗帘被小舸换过了,床单也是她选的花色,桌布、沙发靠垫无一不是她精心挑选。就连家里的灯具,也是按着小舸的意思换成了她喜欢的样式。小舸甚至打电话给在英国的同学,让她们寄全套的英式茶具过来,周樵樵喜欢喝红茶。

小舸有时会拉着周樵樵的手,指给他看:“你看这盏灯,我跑遍了广州所有灯具店才买到的,还有这桌布,是我买了布找人做的,款式世上独一无二。”她喜欢华丽精致,水晶吊灯光芒璀璨。

看着小舸一脸得意的样子,周樵樵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像是在笑又像是无所谓,可是他从来不会打击她,无论他觉得好看还是不好看,他都说好。

周樵樵坐在阳台上拉胡琴,小舸去泡壶茶,放在他身边的桌子上,耐心的坐在他身后听他的琴声。他是那么令她着迷,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她就觉得满足。浅绿色军装衬衣穿在他身上也是那么协调,干净、洒脱,怎么看都是帅。

他安静的时候真是静到极点,仿佛没有温度一般,与红尘隔绝,但是他骨子里那种野性的东西,小舸也是深深了解的。他的桀骜不驯不是孩子气的叛逆,而是性格使然,使他生就一种超脱的气质。

不了解他的人以为他不过是世家子弟的玩世之态,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那恰恰是他的圆滑之处。他以一种最漫不经心的态度,游刃有余的处理周围的一切,看似天性凉薄,实则蕴含最通透的人生体会。

在精神层面上,小舸是了解他的,可有时也琢磨不透他。他的心很深很深,似乎无法触及,可是小舸明白一点,如果他不愿意跟她好,是不会给她留情面的。他就是这样决绝,爱,炽烈;不爱,冰雪。

说他不讲究,可他的生活处处透着精致。兴致好的时候爱听戏,留声机里放的是梅兰芳和马连良两位大老板三十年代在上海百代公司灌的黑胶唱片《打渔杀家》。他这些唱片全是成套的,有些还是孤品,有从他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还有他自己搜集的,价值不菲。

收藏是个烧钱的爱好,没有一定身家的人玩不起,以周樵樵的职业收入而言,他的收入不算高,可是他妈妈去世的时候留给他的周氏集团股份和存款,足够他生活的很滋润。

周樵樵也喜欢喝红茶,但是别人送给他的武夷金骏眉他不喝,他喜欢喝祁红和滇红,不是最贵但是味道醇厚。小舸有回替他收拾房间,看到酒柜里东倒西歪的放着几个茶叶罐,拿出来一看,是未开封的特级金骏眉红茶。

价值好几万的茶叶他就那么乱扔一气,南方天气潮,茶叶放着放着就容易长霉,小舸把茶叶罐拿出来问周樵樵:“你不喝送人好了,干嘛扔在那里浪费好东西?”

周樵樵瞄了一眼:“茶叶虽有高下之分,但天价茶多半都是炒出来的。这几罐茶味太香,适合你们女孩子喝,你拿回去好了。”小舸也爱喝茶,但不像周樵樵那么讲究,他不要,她就拿走,否则白白长了霉暴殄天物。

周樵樵家里专门有一个房间,摆放着他收藏那些枪械和各种刀剑。他是个对武器有着天生热爱的人,无论是冷兵器时代的唐刀和各种各样的剑,还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狙击步枪、冲锋枪,他的私藏足以开一个兵器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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