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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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绮送他到门口,转身去了太后宫里。贺觞回望着虚掩的宫门,想起昨日擦肩而过时她一脸惊愕的神情,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洛灵的病来得突然,发着高热,昏睡不醒,把玉穗儿急得直哭。胤禛得了消息便赶了过来,怎奈洛灵昏昏沉沉的,不便探望。胤禩为了上次的事端,不敢再生波折,可偏偏胤禵心里闹着别扭,不愿去玉穗儿宫里,根本无法得知洛灵的病情,相比胤禛,更多了一份煎熬。

洛灵一连烧了两日,才渐渐退了热度,醒来后整个人仍是恹恹的。玉穗儿觉得不对,问了她,她只说没有力气,过两日便好。这一等就是七天,才能下床。玉穗儿见她神色恍惚,总是呆望着一个方向默然不语,也不忍再深问下去。

这日早起,玉穗儿去永和宫请安。洛灵看了看屋里的一切,书也懒得看,女工也不想做,叹了口气,披上件衣裳,决定出去散散心,稍理妆容,沿着后角门外只有宫人才行走的长街,到了避静的禁城东北角楼,提着裙角慢慢地走了上去。

此时的阳光正直照了过来,晃得洛灵有些头晕,不得不举着帕子遮住半张脸。角楼上风大,比别的地方冷了许多。她却顾不得这许多,登高望着禁城外的筒子河、御街、远处的民居、缓缓升起的炊烟……

再望过去,是连绵群山的剪影,青青淡淡的,嵌在朝阳里。再望过去……江南……却是望不到了,一抹思乡之情,心头阵阵酸楚。父母是否康泰,弟妹可还和睦,自己院中的一池素莲有没有人照拂,今夏是不是能依雨绽放?

有人取下了她遮着阳光的帕子,洛灵吓了一跳,猛然回过头,看到了贺觞不再冰冷的面容。洛灵不禁后退,贺觞俊逸的面容一黯,没有再走近她:“我去找过你。”“我一直病着。”

贺觞见她脸色仍然苍白如雪,不禁皱眉:“我知道。”“我哪里惹到你了,你那日爱搭不理的。”洛灵走近一步,探究地望着他的目光。贺觞脸上徒升一层寒霜,避开了她的目光:“高攀不起。”

“你!”洛灵知他是为了南苑的事,不服气地瞪着她,缓缓抬起了手:“把东西还来。”贺觞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洛灵扯回自己的帕子,还是伸着手:“还有。”

贺觞一愣,不解地看着她:“还有什么?”洛灵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荷包……”贺觞面色一变,不禁退后了一步。“我的荷包怎么会在你那儿?”洛灵见他不说话,冷着脸逼问着。“那夜你回房后,我在树下发现的。”贺觞说完看了她一眼,掉头就走。

洛灵忙一把拽住他,看他紧抿嘴唇,神情冷峻,只当他与胤禵一样,为了自己冷落胤禩才不搭理自己,也没做他想:“你告诉我,你那夜为什么要去驿馆?你意欲何为?”贺觞闻言一惊,想要挣开她,却被她死死攥住了手:“贺觞,不要伤害我父亲!”

你倒真把我当成十四爷的杀人刀了!眼底的哀伤被一抹冷寒冲淡,半晌,贺觞才冷笑了一下:“如果有一天他必须死呢?”洛灵不敢相信地摇着头,眼中满是恐惧:“你是听命于八爷和十四爷的,我会求他们。”

贺觞目光一凛,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你若不想让曹寅死得这么快,最好永远不要让他们知道,更别妄想给曹寅通风报信。”洛灵的手腕生疼,可听了他这句话,心里一沉:“我若告诉公主呢,她不会不让十四爷这么做的。”

贺觞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十四爷会听吗?与其你去做蠢事,到不如现在教你个最直接的办法。”说完,从洛灵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塞进她的手里,举起她的手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洛灵吓得直往后退,贺觞却死死攥着她的手不放:“怎么,没这个胆子吗?很容易,用力刺下去。多好的机会,动手啊。”洛灵的目光盯着手中的银簪,不禁浑身颤抖:“不,我不会。你帮过我,我不会伤害你。”

贺觞心里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一样的疼,他懊恼地甩开她的手,咬着牙道:“机会错过了,你可别后悔。”洛灵直视着他的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后悔。我相信,你也不会伤害我。”

“我不过是个奴才,你凭什么相信?奴才都是听主子的命令。”“正因为我们都不是这里的主子,所以,我更加信你!”

贺觞突然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表情:“其实你可以成为这里的主子。你忘了?你本就是被曹寅要安排在太子身边的。”洛灵闻言不禁怒火中烧,冷冷地瞪着他:“我不会成为宫里的女人,一定不会!”

“你是不想杀人吧。怕看到血?宫里若想要自保,你就要学会怎么害人。”贺觞见她苍白着脸一言不发,不禁挑了挑眉,那神情竟然象极了胤禵:“不过,你即不想呆在宫里,太子不济,还有四爷……王府也是个好去处。”

洛灵上前就是一巴掌,却被贺觞轻巧地避开了。洛灵气结地瞪着他:“取笑够了吗?那么我就当你答应了。”贺觞听了之话反到乐了,捡起掉落的银簪,替她簪回头上:“答应不答应也要酌情而定,不过你先要答应我,别再半死不活地过日子。”

“谁半死不活了。”洛灵白了他一眼,抬手扶了扶发簪。“还说不是,看看你这脸色,苍白得没半点儿血色。”贺觞讪笑着打量她,眼中不禁掠过一丝怜惜。

洛灵不自信地轻抚着脸颊,抬头看着他:“真的很难看吗?”“你不会回去照镜子嘛。”贺觞边说边说整了整身上的袍子,又正了正帽子,转身走了。洛灵看着他下了角楼,撇了撇嘴,又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自那日起,洛灵再没去过永和宫,玉穗儿请安她也不跟,在宫中偶遇胤禩也只是请个安便调头走开,对胤禛更是连见都不见,看到他的身影就远远避开。胤禛纳闷了好几天,甚至有两次在身后叫她站住,她都充耳不闻,慌忙跑开。

玉穗儿见她对胤禛如此,问了几次她都只是摇头,搞得玉穗儿气了两日不理她。不理就不理,她就躲在房里写字、绣花、看书,最后还是玉穗儿熬不住主动跟她说话。

春分后一日是馨格格的生辰,玉穗儿出宫去给她庆生。洛灵怕遇上胤禛,没跟着去,玉穗儿只得带了素绮。

裕亲王福全是康熙的兄长,他的府邸在京城亲贵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气派。福全在康熙四十二年去世之后,他的长子保泰继承王位。馨格格待字闺中,此时依长兄而居。

王府在花厅摆了酒,招待贵客。玉穗儿只和胤祥匆匆见了一面,说几句话,就被馨格格和其他郡主格格拉到一桌去说话。令玉穗儿颇感意外的是,小湄也坐在席间。

玉穗儿走过去亲热的拉起她的手:“上回在南苑也没机会跟你说话,没想到今儿又见着了。”她见小湄穿了一件银紫色绣袍,外罩紫红色掐金线半臂夹袍,黑金线的滚边,鬓边两缕秀发轻垂,衬上白皙的肤色,真是粉雕玉琢般可爱,忍不住赞了一句:“回回见你都不一样,真是越看越好看,瓷娃娃一样。”

小湄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脸上一红:“公主过誉了,奴婢也没想到馨格格会下帖子,怕怠慢了王府的规矩,一早便收拾了过来,今儿这府里人虽多,却都瞧着面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玉穗儿扑哧一笑:“没事儿,馨姐姐最是随意,不必拘束,何况你这样知礼的人还怕怠慢规矩?嘿,横竖有我十三哥教你,错不了。”小湄脸上又一红,玉穗儿打量她一眼,浅浅一笑。

宴席后,馨格格因要陪着女眷们各处转转、赏花,不得空和玉穗儿一处玩。玉穗儿便和小湄两人手拉手在王府的后花园里散步:“刚还看见十三哥呢,这会儿一转眼就不见了。多半是找其他阿哥、贝勒们骑马去了。你要不要见见他?”

小湄想起胤祥,心中一甜,但顾着规矩,只得摇了摇头:“十三爷上次说了,大婚前不能再私下见面的。”“你还真听他的,依我看,他不知道多想见你呢。这又不是在宫里,偶然碰到的,见就见了,谁又能说什么去。”玉穗儿笑着拍了她的肩。

小湄心里虽然十分思念胤祥,但王府里毕竟人多,想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来日方长,咱们自己逛逛不好嘛。。”玉穗儿见她谨守着规矩,也不好再多说,挽着她的手臂进了后院,一抬眼看到一座秋千架:“哟,这个好,咱俩荡秋千玩儿。“小湄连声说好。

四下里并没有什么人经过,玉穗儿索性站在了秋千上,小湄在秋千架下推她,渐渐的秋千悠得越来越高,玉穗儿的视线越过王府的围墙,远远看到几位阿哥在隔壁的练功场里。

“我看见十三哥他们了,哈哈,他们和皇叔家的四哥五哥在玩儿鹰呢。呵,好大的海东青啊。”小湄听到这话,不禁跷着脚仰望,可惜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玉穗儿站在秋千上荡的更高,高声喊着胤祥:“十三哥——”

胤祥他们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看到玉穗儿站在秋千上,一晃就不见了,再一会,又看见她在招手。胤祥知道她的意思,拍了拍手臂上停着的一只年幼的海东青,那小海东青机灵的很,扑扇了几下翅膀,向玉穗儿飞过去。

玉穗儿从秋千上下来,海东青飞过来在她附近低空盘旋,她也学胤祥等人伸出手臂去,海东青便落在她手臂上。

小湄见那海东青身形很小,不敢靠前,但眼看着玉穗儿轻抚海东青的羽毛,那鹰儿也不凶猛,这才凑过去细看。

院内闪进一个人的身影,胤禵静静地走到玉穗儿的身后。小湄的余光瞥见他,忙屈膝行礼:“十四爷吉祥。”

胤禵知道她是未来的十三福晋,不知道称呼她什么好,叫十三嫂太早,又不能没有称呼,含糊说了一句:“不必多礼,呃……你也吉祥。”他想着按礼数也该向小湄问安,忙拱手作了个揖。

小湄见状又回了一个礼,却和胤禵碰了头。玉穗儿忍不住偷笑,胤禵的目光看向她,她愣了一下,面色一沉。

胤祥和几个亲贵子弟走过来,那海东青看到主人,飞回到其中一人肩上。胤祥看了小湄一眼,碍于旁人在场,不好上前和她说话,便转向玉穗儿:“你胆子也忒大了,站在秋千上还荡那么高,仔细摔着。”

“怕什么,我在宫里也是这样。你们玩儿鹰,也不带我去。哼……”玉穗儿从胤禵面前经过,仿佛没看见他似的,径直向胤祥走去。

胤禵瞥了她的背影一眼,冷着脸闷闷地站着没动。胤祥瞧见了他的表情,又看了眼玉穗儿,不禁有些好笑。

玉穗儿和裕王府的贝勒们寒喧了几句,几位贝勒想着还要去比箭,便告辞走了。玉穗儿回头看到小湄始终站在原地望着他们,想上前又不好意思的样子,忙拉了胤祥回来:“我要去找馨姐姐,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别让她走丢了。”她边说边走,也不等胤祥说话,就跑开了。

胤祥会意,转头向小湄笑了一笑:“我一早就看到你了。”“我也看见你了。”小湄含笑望了他一眼,余光瞥见胤禵也出了院子,才走近胤祥身边。胤祥拉起她的手,温柔地望着她。

☆、第二十四章

玉穗儿边走边回头望,却没看见胤禵身影,不禁有点失望,撅着嘴闷闷不乐地坐在王府的水池边,百无聊赖地抓了把岸边琉璃缸里的鱼食扔在池里,水中的鱼儿都游了过来。

玉穗儿正看得仔细,忽得水面上多了一团黑影,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胤禵歪靠在她身后的树杆上冷眼看着她,玉穗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走路也不带声儿,倒吓人一跳。”“那是你心里有鬼。”

玉穗儿闻言一愣,回头白了他一眼,转过身看着池里的鱼,没理他。胤禵见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虽然不快,却仍狠不下心走开:“上次在南苑,看见我理都不理,你什么意思?”

玉穗儿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忙岔开了话题:“你问我?我到要问问你呢。你跟灵儿说什么了?她现在整个变了个人。”“我……我没说什么呀。”他皱着眉稍一思量,意识到是德妃暗示了洛灵,不由心里有些犯嘀咕。

“你肯定说了什么,不然她怎么……怎么不理四哥了。”玉穗儿见他神色有异,瞪着他,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我说没说就没说,你爱信不信。”胤禵听她一副质问的口气,不由心头火起。玉穗儿没想到他会因此恼了,心中懊悔,低垂着头不说话。

胤禵闷了会儿,也觉得无趣,低头见她闷声不响的坐在那里玩着手里的玉蝴蝶,想起幼年时她受了委屈要他哄的情景,心里已软了一半,抬起手轻轻放在她肩上:“这碧玉蝴蝶的成色不错,谁给你的?”

玉穗儿见他没话找话说,也不想再冷战下去,让彼此难过:“你猜猜。”说着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神特别清亮。胤禵笑了笑,坐在她身边:“我猜不出,反正不是皇阿玛赏的。给我瞧瞧。”说着,自她手中取过玉蝴蝶,只觉雕工精巧,栩栩如生,便把玩儿了片刻,

“是四哥给我的。”玉穗儿见他颇为赞赏目光,笑着歪头看他。胤禵本想夸赞几句,但听到胤禛,心念一转,把蝴蝶还给了玉穗儿:“挺好。”

风吹落花,花瓣雨纷纷,有几瓣杏花落在玉穗儿头发上,胤禵轻轻地替她拂去。玉穗儿回眸望着他双目中怜爱神色,心头一动,想起了洛灵转述德妃的那些话,心下不禁凄然。

胤禵没有留意她微变的神色,拈起衣襟上的花瓣,轻轻放在她手心里,玉穗儿轻抚着那一抹令人心醉的粉红,目光流转望向湖面,满池的落花,随波而去,远远望去,一片轻红。玉穗儿手掌一翻,掌心的花瓣落入水中,她不禁随之轻叹。

佳人倚水凝思,宛若画中人物,胤禵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中柔情渐浓,只想这样陪伴着她,一刻都不想离开。

远远的传来一阵箫声,曲调高洁,意境清远,很是悦耳。玉穗儿不禁站起来向着箫声的方向望去:“这定是保泰哥家那个有名的乐师,一直听到他的名头,却从没见过,果然好箫声,咱们这便瞧瞧他去。”她见胤禵愣在那里不动,转身拉了拉他的手,胤禵这才恍过神儿来,跟上她的步伐。

两人寻着萧声转过假山,看到一个穿天青色长衫的人立在亭外。方才在远处,箫音已是清丽宛转,令人心醉,此时走近,更能体会此曲似在倾诉衷肠,动人心弦。玉穗儿和胤禵凝神听着曲子,牵着手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一曲终了,玉穗儿才拉着胤禵走上前,乐师看到他们,忙恭身行礼:“给阿哥、公主请安。”

玉穗儿见那乐师不过二十几岁模样,身材颀长、剑眉星目,真是仙家一般的人物:“先生的萧吹的真好,十四哥,比你吹的好多了。”玉穗儿笑着看了胤禵一眼。胤禵此时心情大好,更何况此人一管洞箫确实技巧精湛,不服也是不行,便随着玉穗儿点了点头。

“这位小爷也喜爱洞箫?”乐师仿佛遇到知音似的,双目一亮。胤禵摇了摇头:“吹不好,不敢和先生相比。”

玉穗儿虽然钦佩乐师的技艺,心中却不愿胤禵被比下去:“十四哥笛子吹的好,太后都说过,这么多阿哥里,十四哥最擅此道。”胤禵听了不禁心中一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玉穗儿瞥了他一眼,话锋一转:“但若论起箫来,自是不如先生精妙。”

“两位若不嫌弃,小人再奏一曲便是。”乐师难得遇到真正精通音律之人,也来了兴致。能再闻妙音,玉穗儿当然不能错过,连连说好。

这曲相较上一曲缠绵中多了几许忧伤,忧情泣血满是思乡之情,一曲之下玉穗儿已是清泪满腮:“这曲子听着叫人揪心,似是在感念亲人。”

乐师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皇家的小公主竟能听懂他萧中凄然的思乡情结:“这确是《思乡曲》,是我师傅写的曲子。”

二十几岁的人,怎会奏出如此凄然的箫声,玉穗儿抬头凝望,才注意到他眼角有一丝与年龄不相称的皱纹,不仔细看竟没发现:“先生这样的人物,怎会委身王府屈做一名乐师?”

乐师望着她未经世故的娇好容颜,淡淡笑容难掩目中的一丝惆怅:“漂泊之人,四海为家。”玉穗儿见他没有正面回答,还要再问,胤禵却适时地按住了她手,摇了摇头。

玉穗儿明了他的意思,乖巧地点了点头。乐师不再说话,箫间缓缓,一曲接着一曲。玉穗儿和胤禵竟也一直坐在亭中,直到日向西斜才悄悄离开。

“那个人肯定有很多故事。”玉穗儿边走边向胤禵道。胤禵微皱着眉,淡淡地道:“别人的事,人家不爱说,你就不要深问。”

玉穗儿见他似有心事,却不跟自己说,撅了撅嘴:“我想问便问,要你管!”说着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却见乐师临高而望,正看他们,见玉穗儿回身,向她微微一笑。

原来男人的笑容也可以那么好看!玉穗儿心里想着,不禁浅笑着回过头,一抬眼看到胤禵挑着眉看着自己,不禁失笑:“干嘛呀,这副表情。”胤禵也不答话,冷着脸拉着她快步向前走。

“哎呀——”玉穗儿惊呼着甩开他的手,一脸痛苦的表情,靠在路边的石头山坐下来,揉着脚踝:“你也不看看这是鹅卵石地,就只顾着往前走,我穿这鞋怎么走得快,好痛……”

“扭到了?还能不能走?”胤禵着急地俯身检查她的脚:“我背你吧。”玉穗儿推开他的手,自己揉了揉:“不要,你去找十三哥来,让他背我。”

胤禵瞄了玉穗儿一眼,冷哼了一声:“十三哥和那个……马尔汉家的女儿在一起,还能顾得上你?既然你不让我背,我先走了。”他说完真的抬脚就走。玉穗儿一愣神,刚想叫住他,可心里又别扭起来,苦着脸没理他。

胤禵本想着她会象小时候那样怒吼着喊自己回来,可走出几步,却没听到动静,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她,却见她连头都没抬,倔强的坐在那里,胤禵心里不禁一沉。

她已经不再是年幼无知的小格格了,她会知道避嫌、会矜持……我却忘了……她也会长大,也会有改变的一天……胤禵闭了闭眼,暗暗叹了口气,快步走了回去:“你就准备这么坐着?”

玉穗儿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又垂下了头。胤禵心底有一种难言的憋闷,他想发火,可是面对她,他又无从发作。

两人谁也不说话,正僵持着,馨格格正从前面赶了过来:“我说找不到人呢,原来赌气干架呢。”馨格格玩笑着看了看胤禵,转头看到玉穗儿一脸苦楚地按着脚,忙走了过去:“怎么了?玉儿扭了脚了?”

玉穗儿如遇救星,忙向她招手:“馨姐姐,我走不动了。你找人来背我吧。”馨格格白了她一眼,笑眼弯弯:“这不是现成的人嘛,还找什么人。十四哥,快过来。”胤禵闷着气,撇撇嘴:“她不让我背。”玉穗儿看着馨格格一脸的笑意,不乐意地拧着身子。

“行了,快走吧,大家都等你们吃饭呢。兄妹俩怕什么呀,见外反倒让人奇怪了。我说玉儿,你总不能叫我背你吧。”玉穗儿心知再别扭反而不好,冲着馨格格笑了一笑。胤禵看了她一眼,矮身把她背了起来。

玉穗儿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背着自己,笑着揪胤禵的耳朵:“这可比骑马舒服多了。”胤禵听到这话,闪了她一下:“你再说!我把你扔出去。”玉穗儿忙笑着勾住他的脖子:“你别生气嘛,我是夸你步伐稳健。”

馨格格可是知道胤禵的脾气,怕胤禵真恼了,忙向玉穗儿摇了摇头,玉穗儿却无所谓地耸了耸鼻子,抬头看到远方灯火通明,人影憧憧,玉穗儿觉得不妥,忙在胤禵耳边轻声道:“放我下来吧,给那么多人看到要笑话。”

胤禵嗯了一声放下她,玉穗儿忍着痛,就着馨格格的手艰难的向前走着。正巧胤祥从暖阁出来,看到玉穗儿一走一拐的,忙上前把她抱进了暖阁。

当晚,裕亲王保泰差人将玉穗儿扭伤脚一事禀报了德妃,留玉穗儿在裕王府小住,次日返回。德妃也怕玉穗儿这一折腾加重伤势,忙差了御医过来。御医仔细检查了玉穗儿伤势并无大碍,众人这才放心。

玉穗儿和馨格格难得相聚,一床睡下说悄悄话。玉穗儿想起白天那个乐师,好奇的问:“今儿我在园子里遇到你家乐师了,真是一等的人物啊。”馨格格摇了摇头,告诉她:“他并不是乐师,是我哥在江南结交的士子,算是门人幕僚吧,只不过他精通音律,常去指点府里的丝竹班子。”

玉穗儿眼珠转转,望着帐顶,想起那人风度翩翩的样子:“怪不得呢,我还奇怪他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当个乐师。”

馨格格想了想,悄悄在她耳边道:“我悄悄说给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他留在我家,是为了我哥的一个小福晋。我哥的这个小福晋是苏州人,她父亲是个小官吏,我哥那时随皇上南巡,她家把她送给我哥当妾室,我哥也很喜欢她,而他正是这位小福晋的表哥。”

玉穗儿微微一惊,想着今日箫声中隐隐地愁思,很感慨:“这就跟那戏文里唱的一样,叫做有缘无分。”馨格格抿嘴一笑,戳了她一指:“还有缘无分呢,才过了十六,你知道什么叫缘分!”

玉穗儿不屑地撇撇嘴:“十六怎么了,我怎么不知道呀,又不是傻子。”馨格格侧脸枕在手臂上,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怎么不傻,今儿下午你扭伤了脚坐在石头上,十四哥在一旁看着你,我就看你俩有点儿傻。”玉穗儿心里一窘,回手捶了她一下。

“你捶我我也要说。”馨格格边躲闪边道:“君子坦荡荡,这话你肯定听说过。有些事儿,你心里越避嫌,越容易惹嫌,大大方方的别人反而说不出什么来,你说是不是。”玉穗儿闻言一愣,想了想,不禁苦恼地翻了个身,闭目不语。馨格格笑着瞧了她一眼,也闭目睡去。

清明过后,京城一直是细雨蒙蒙的天气,似每人心中的愁思一般,愈加浓烈起来。洛灵闷在自己房中,将前日碧萝交给她的茶叶细细挑选。

玉穗儿去请安时将经过挑选的嫩茶奉给康熙,康熙饮过后便说与往日的味道不同,味道甚佳。玉穗儿见康熙喜欢,便让洛灵将自己的茶都挑了嫩芯,以备康熙饮用。

“吱”的一声,红绫推门而进,轻轻推了推她:“乾清宫来人传话,公主让你将前日绣好的九龙盘珠带给皇上送过去。”“公主呢?”洛罗一边净手一边问。“公主还在乾清宫呢,快去吧。”

洛灵应了一声,忙去玉穗儿房中取了珠带,又将刚刚选好的茶盛在珊蝴红瓷罐中,撑了伞快步而行,怕春雨的潮气浸了茶叶。

乾清宫外,洛灵收了伞交于小太监,轻声进了大殿,东暖阁外,梁九功见她忙上前接了东西送了进去,洛灵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候着玉穗儿吩咐。

半响,梁九功快步出来,轻声道:“皇上留了公主一起用膳,吩咐你先回去。”“是。”洛灵福了一福,转身出了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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