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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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有事要谈,胤禩命丫鬟将弘旺的生母张氏叫来把孩子带走。张氏来了以后,胤禩吩咐道:“带他去给福晋请个安。”张氏搀着孩子的小手依言而去。

胤禟忍不住一笑,“八哥八嫂夫妻情深,真真叫我钦佩。”胤禩白了他一眼,谑道:“你损我。”胤禵笑道:“要想家宅不乱,听媳妇儿话是第一要紧。不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胤禟听了这话更来劲了,“十四弟才新婚不久,竟有这样深刻的体会。看你也不像会服软的人啊,难道十四弟妹比……竟那么厉害?”他刚想说玉穗儿,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扫兴,忙改了口。

胤禵却只笑笑,“我不过是说个应景儿的笑话,九哥何必当真。咱爷们什么时候也不能夫纲不振呀。”胤禩摆摆手,“别说笑了,有点正经话的没有?”

胤禟这才收敛了,正色道:“马齐官复原职,想必八哥的耳报神早回报了。揆叙、阿灵阿、王鸿绪今儿早朝散了以后找我商议,是不是再上一道折子。”

胤禩微一沉吟,扫了胤禟一眼,摇头道:“此时不妥。皇阿玛心意尚难测。谁知道他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大发雷霆。”

胤禵道:“不然去探一探?”胤禩负手而立,望着墙上自己书写的条幅,心念一转,“这回我自己去,免得再连累人。”胤禟张着嘴刚想说话,胤禵使了个眼色,他就闭了口。

胤禩去清溪书屋见康熙,没见到洛灵倒有些失望。魏珠讨好的告诉他,灵姑娘去了太后那里。康熙正闭目养神,胤禩有意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边,叫了声皇阿玛。

康熙眯着眼瞥着他,嗯了一声。胤禩谦恭道:“儿臣今儿来是想跟皇阿玛说件事儿,下个月皇阿玛要去热河打围,儿臣恐怕不能随同护驾了。”

康熙微微睁开眼睛,目色澄定的看着胤禩,“唔……下个月是你额娘的周年忌日,去祭奠也是应该。”胤禩郑重的向康熙请示祭奠事宜,康熙不住点头,心想老八这小子确实侍母至孝,因废立太子事件对他的厌憎之心减了几分。

谁知,胤禩话锋一转,提到了马齐复职的事。胤禩道:“儿臣听说马齐复职,心里倒着实担心。皇阿玛为我们兄弟的事日夜忧心,儿臣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实不忍他们再生出事来令皇阿玛劳神。”

康熙凝视了他一眼,似乎想看透他的心思。胤禩不慌不忙道:“儿臣怕马齐和阿灵阿他们趁此机会再次打着儿臣的旗号蛊惑人心。”

他瞥了康熙一眼,见老爷子面色如常,才又继续道:“儿臣和他们绝无干系,只是怕皇阿玛为难,不知如何处置是好,倒要请皇阿玛示下。”

康熙冷冷了看了他一眼,嘲讽道:“不知如何处置?你心中既已胸有成竹,又何必来找朕示下,你自己看着办岂不更妙,也不枉了你的贤名。”胤禩愣了一下,没想到老头子精明如此,倒是自己马失前蹄,把话说急了。

他尴尬万分,只得道:“儿臣愿离京数月,以避此祸。若皇阿玛不许,儿臣只好托病。”这话更是没头没脑,康熙气的七窍生烟。

“朕刚让马齐复职,你就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跑来试探朕。胤禩啊胤禩,朕还没老糊涂,你不过是个贝勒,就算是太子,也不要认为几句话就可以威胁朕。你要离京要装病随便你,不要再到朕跟前装跳梁小丑。”康熙忿忿的说了这些话就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不理胤禩。

胤禩站在那里,脊背上生出阵阵寒意,仿佛三九天被一桶冰水从头往下一浇,透心凉不说,还连带着惊惧。他这才明白,康熙对自己的成见已深,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挽回的,自己今天是失策到家了,竟然会头脑发热说这些不着四六的昏话,他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自己都觉得自己碍眼。

他走在畅春园的甬道上,越想越懊悔,越想越沮丧,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胤禛。胤禛瞧着他失魂落魄、精神恍惚的样子,很是纳闷。

胤禩看见他,也只是轻轻叫了声“四哥呀。”不等他回话,就郁郁前行。胤禛走到清溪书屋外,正准备让魏珠通传,脑海中念头一闪,转身离去,没有求见康熙。

十一月,康熙去带领群臣亲贵去热河打猎。胤禩留在京里祭奠亡母。在城北汤泉寓所,胤禩接到扈从圣驾的步军统领隆科多的信,信中告知他康熙已到花峪沟。

门外风雪漫天,胤禩披着貂皮氅衣,望着桌上的烛台出神,伸手去拨了拨烛心,烛花如泪。他咳嗽一声,想起亡母,心里怅然伤感。

八福晋从外面进来,抖了抖袍子上的雪,向四周看了看,见屋里连炭盆也没有,忙吩咐丫鬟去端了炭盆进来。

她看着胤禩发呆的样子,好奇的问:“想什么这么出神?连我来了也当看不见。”胤禩没理她。她只好向丫鬟道:“去给八爷热一碗燕窝粥过来,不要加白果。”

丫鬟去后,八福晋才又对胤禩道:“自额娘去后,你身子一直不好,病了快半年。这时不好好保养,万一作下病根子,叫我怎么办。”她见胤禩身上披的氅衣似要滑下去,走到胤禩身后,轻轻替他把氅衣披好。

“我的爷,你倒是说句话呀,哑巴了?”八福晋望着沉默的丈夫,心里总不是滋味。胤禩这才看了她一眼,“我真羡慕你们女人,没这么多烦心事。我连一走了之的自由都没有。”

八福晋诧异的看着他,似乎有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想走哪儿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能走哪儿去?难不成你也想跟十五妹一样去科尔沁躲起来?”胤禩仰望着,“就是这话,我走不了也放不下。”

八福晋撇撇嘴,“放不下谁?我告儿你,你甭再跟我出幺蛾子。你想想,额娘死的难道不蹊跷?”八福晋一着急,说话就连着音,胤禩常笑她被陪嫁的嬷嬷教坏了,一着急就蹦出京城老娘们儿的土话。

本来胤禩是笑着听了上半句,结果听了她下半句脸色顿时一变。“你听到什么了?”他急问,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八福晋自知失言,忙心虚的掩饰,“我,我什么也没说呀。爷,你别这副样子,怪吓人的。”

“说!”胤禩瞪着她,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八福晋自幼被安亲王府宠惯着长大,嫁给胤禩后,胤禩也由着她使性子。

都说他惧内,可是八福晋心里明镜儿似的,那是胤禩平日里让着她,不愿和她一般见识,八爷真要怒了,她是一点辙也没有。此时,她话已出口,如覆水难收,再掩饰只怕惹恼了胤禩,她又怕他听了真相气坏了,一时间竟有些踌躇不定。

胤禩定定的望着她,温和却掷地有声的说:“若是其他的事,你想说或不说,我都不为难你。毓雯,今儿这事,你别想咽回去。”

八福晋听他叫她的名字,心知自己如果不说,夫妻的情分也就到头了,于是硬着头皮道:“我进宫去看姑姑。遇到原来额娘宫里的霁月,她现在伺候姑姑。”胤禩嗯了一声。

八福晋继续道:“霁月说,额娘宫里的遗物皇阿玛一件也没让留,全都烧了。额娘得的又不是天花那样会传染的病,何至于一件遗物也不给留。这事儿我有点疑心,后来听霁月说额娘殡天前两天曾求见皇阿玛一面,皇阿玛没准,还派人送了一把鹅毛扇子给她。爷,你说,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见也就不见了,大冬天的给个病人送扇子。”

胤禩当然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心中深深的悲哀。他心绪凄迷的看了八福晋一眼,哽咽道:“是我连累了额娘……”

八福晋见他脸色不好,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只得道:“你又何必把这事都归咎到自己头上,圣心难测,也不是一朝一夕了。”胤禩想起自己苦命的额娘,神伤不已,又轻轻咳嗽了一阵,八福晋忙抚着他的背,让他顺顺气。

胤禩深深的叹息一声,丫鬟端了燕窝粥来,八福晋接过来摆到胤禩面前,“你先吃了。不然,下面的话我不告诉你。”胤禩接过去,只勉强吃了半碗,就把碗一推。

八福晋没奈何,只得道:“这事儿我原也不想告诉你,都已经过去两三年了,徒增伤感。我提到额娘入殓为什么那样仓促,都不给我们看一眼遗容,霁月只是哭,被我逼的急了才说,额娘殡天那天早上,是她第一个进暖阁,药碗的碎碴撒了一地,被子上地上都是血,血都流干了。”

饶她平日里是个最没心没肺的人,说到这里也泪如雨下。“别说了!”胤禩哑着嗓子低吼一声。八福晋低声饮泣,瞧了丈夫一眼,见他木然的坐在那里,双眉紧锁,怔忡不语,心里着实担心,怕他闷出病来。

“你在汤泉小住几日也好,我不烦你,即刻我还得回府去。年关将近,田庄和封地的地租要收了,府里一大摊子事儿。额娘这事儿咱们就算知道,也只能装聋作哑。除了你,我没对任何人透露一个字。你最好也忘了。”八福晋临走时依依的看了胤禩一眼。

暮色里,胤禩望着雪中她远去的身影,终于闭目留下两行清泪。

他独对寒灯坐了一夜,脑海里一块块碎片一般的回忆拼接,良妃在他的记忆中,始终是那么隐忍。因良妃那时尚在辛者库服役,他一出生便被嬷嬷抱走,不得与生母见面。四五岁时康熙下令让惠妃抚养他,和良妃更没有机会见面。

从他有记忆开始,好多次看到良妃偷偷躲在惠妃宫门外看他玩耍,却不敢上前抱抱自己的儿子。有时也大着胆子向胤禩招手,拿糕点给他吃,往往才吃了一半就被惠妃宫里的嬷嬷看到,被嬷嬷斥责后,不得不哭着掩面而去。

尽管后来封了妃,良妃见了康熙仍然是战战兢兢,连话也不敢多说。宫里比她地位低的嫔妃多得是,可谁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尤其是康熙那句“辛者库贱妇”,深深伤了良妃的心。

他忘不了,就在良妃去世前一个月,还对他说:“别怪你皇阿玛,他对咱们母子有恩。”谁知道,谁能想到,这个康熙所说的辛者库贱妇其实太宗皇帝皇太极的亲外孙女、固伦公主马喀塔和察哈尔部亲王阿布鼐的女儿,只因阿布鼐获罪入贱籍,原本是康熙表妹的良妃便成了地位最最卑贱的宫女。胤禩想到这里,心痛难言。

天色渐渐亮了,孤灯早已湮灭,只剩青烟一缕。他走到门口,望着喷薄而出的旭日,雪后初晴的天空格外冷清,清晨的寒风袭来,冷的他一哆嗦。站定了,向着远方深深的出了一口气。

康熙的行营里,隆科多正和九爷、十爷和十四爷一处烤火。胤禩府中的管家秦福策马而来,要见隆科多。隆科多忙起身去迎他。十阿哥奇道:“是不是八哥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急?”胤禵望了一眼,“我去看看。”

他走到那两人身后,见隆科多从秦福手里接过一个蓝布包裹的物件,随口问,“这是什么呀?”秦福见他打了个千,道:“是八爷命小人送来呈给皇上的两只海东青。”

胤禵低头看了一眼,听到箱子里传来扑棱声,不禁笑道:“放在箱子里难道不怕憋死了?”秦福道:“箱子上有气孔呢,天儿太冷,爷说怕把鹰给冻死了。”胤禵点了点头,转身而去。隆科多又和秦福低语几句。

当晚,行营的灯烛渐渐熄灭之后,隆科多披着灰鼠皮褂子正要睡下,听到帐外有人叫他。他忙起身去一看究竟。雍亲王府的一个亲兵拿着一封书信前来,隆科多接过信去,那人匆匆走了。

烛光下,隆科多展信来看,却见纸上只画着简单的图形,像片雪花,百思不得其解之余,下意识的看了胤禩命人送来的木箱子一眼。忽然间,他明白了,一股深深的寒意沁入心脾。他缓缓吹了灯睡下,辗转反侧到半夜,悄悄走到帐外铲了一堆雪带回帐里。

☆、第七十章

第二日,康熙一行人行至热河。康熙早起更衣之后,下令众人一早便去木兰围场打猎。隆科多提着胤禩送来的海东青,准备呈给康熙,在大帐外遇到请安出来的胤禵和胤禟。

胤禵道:“皇上用早膳呢,你不便进去,我替你送进去好了。”隆科多嗯了一声,胤禵从他手里接过箱子,掂了掂,却只听到闷闷的咚咚声,他抬眼看了隆科多一眼,有些诧异。

隆科多道:“一早我还看过,冻的都快不利索了,喂了点东西,又缓过来。这会儿,十四爷赶快送给皇上去,要是出了岔子,八爷要怪罪。”他干笑一声,胤禵点了点头。

康熙正用早膳,胤禵进去后,说胤禩送来两只海东青给康熙。康熙瞥了一眼,“放那儿吧,待会儿带出去看看。”胤禵放下箱子后,心里始终觉得不妥。

他微一犹疑,康熙道:“围场的闲杂人等都遣散了吗?”胤禵道:“隆科多和鄂伦岱已经派人去遣散了。周围都布了岗,围场里也只固山额真以上的统领可以自由进出。”康熙点点头,“你去吩咐他们开猎吧。”胤禵领命而去。

号角声响起,行营整军待发。康熙和伴驾的诸皇子、亲贵一行人皆着戎装,威风凛凛的走在队伍前头。到了猎场,骑手们围成一圈,以康熙马首是瞻。康熙挥鞭指着前方,“难得今天天气好,你们都去一展身手,谁猎的多,朕赐他黄马褂。”八旗的兵士们纷纷策马远去,转眼间如千军万马过境。

胤禵刚要打马而去,瞥见太监拎着胤禩送来的那个装海东青的箱子,便策马走到康熙身边。他从马上跳下来,向康熙道:“八哥说这两只海东青是托人从盛京找来的,难得的是羽毛纯白,没一点杂毛。”康熙点点头,命人将箱子打开。谁知,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了,前一日还活蹦乱跳的两只海东青竟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在场的人个个目瞪口呆,胤禵更是大惊失色。转脸去看康熙,见康熙脸色铁青,伸手半举在空中,急促的喘着气,胤禵忙大叫梁九功。

梁九功本在人后张望,听到胤禵叫他,忙从人群中钻出来,看到康熙脸色都变了,抢步上前扶住他。康熙怒不可遏,一时竟背过气去。众人顿时乱作一团,手忙脚乱的将康熙抬回帐殿。

在康熙的帐殿里,梁九功服侍康熙喝了口参汤,康熙这才缓过气来,见诸皇子跪了一地,“朕想不到胤禩竟阴狠至此,他是嫌朕活的太长了,挡了他的道。那时他和张明德勾结,妄图谋杀胤礽,朕忍了,想不到终是养虎为患。他能对兄弟动杀机,就能对朕动杀机。”

皇子们纷纷低头不敢言,胤禵刚想要说话,但记起那时在养心殿,自己一时心急口快为胤禩辩解几句,惹得康熙大怒,当场就要拔刀杀自己,不由得他心有余悸,今日凶险尤甚那时,说错一句必是万劫不复。

果然,康熙又道:“胤禩这逆子巧言令色、结党营私,一向善于收买人心,你们这些人里有不少就经常跟他勾结。胤禩今日拿死鹰讽喻朕垂垂老矣,实是丧心病狂、有悖人伦,你们谁敢再替他说话,和他一并处置。胤禩不念父子之情,朕也当没生过这个儿子。”胤禵和胤禛等人听了这话,均深深叹息。

康熙见皇子们虽不敢言语,却未见得心服,愠怒稍减,悲哀顿生。他颓然道:“朕一向倡导父慈子孝,家和万事兴,如今看来竟是朕痴心妄想。你们一个个如狼似虎,觊觎大位,巴不得朕早早死了,好遂了你们心愿。胤禩狼子野心,早就昭然若揭,偏有一群党羽摇尾附势,朕若再不严办,只怕乾清宫兵戎相见、兄弟阋墙的日子就不远了。”

他越说越伤心,眼前的儿子个个叫他讨厌,此时,他有点想念远嫁的女儿们了,想起了最疼爱的幼女玉穗儿,竟强忍不住,落下泪来。思及往事,康熙伤心不已,对众人挥了挥手,众人这才如释重负的离去。

胤禟等人出了帐殿才敢吐了口气。十阿哥胤誐捂着心口道:“我的妈,可吓死我了。皇阿玛这次怕是要杀人了。”

胤禟焦急的看了胤禵一眼,“谁能想到竟出了这等事,可怎么办才好?八哥这是得罪了哪路尊神啊?”胤禵也是心乱如麻,强自镇定道:“你问我,我问谁,早上还好好的,谁知道一会儿功夫鹰竟死了。我看不是天灾,是人祸。”

胤禟沉思片刻,“即刻派人回京把此事通报给八哥,不然皇阿玛真要下旨杀他,可就完蛋了。不行,我得亲自回京一趟,我现在谁也信不过。”他快步向前。胤禵忙拉住他,“你不要命了?没有皇阿玛的旨意,谁敢擅自离开行营,何况是在这节骨眼上。”

胤禟瞪了他一眼,喊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八哥被人陷害?”胤禵怒道:“你跟我喊什么,一时间我哪里想得出办法。”胤誐怕他俩起了争执,忙拉开,劝道:“行了,别争了,快回营去想辙吧。不是吵架的时候。”胤禟和胤禵这才悻悻而去。

在胤禟的大帐里,胤禵负手而立,胤禟则来回踱着步,胤誐两眼望天,三人各怀心事,竟是谁也没有说话。胤禟自语道:“我们都不能擅自离营,派谁去?鄂伦岱、揆叙?出了这样杀头的大事,这些人避之唯恐不及,谁会真替八哥操心。”他扼腕之余,也开始替自己后怕。

胤禵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思来想去,也只能出个下策了。”胤禟听了这话,忙道:“你快说。”胤禵道:“十六弟这些日子不是有点咳嗽么,咱们不妨给他下点猛药,这样九哥就可以有借口护送他回京了。”胤誐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想把老十六给咔嚓了?”他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胤禵白了他一眼,“咔嚓他干吗。我是说,想法儿让他的病加重,不是要他的命,就是拖延几天,好让九哥有理由回京。早说了这是下策,小人都叫我做了,事成与否,我不担这责任。”

胤禟冷冷一笑,“谁叫你脑子灵呢,比咱哥们儿够用。害自己兄弟,这事儿是缺德。你不做,我做,我是为了八哥平日待我不薄。老十六那里,我自有分寸,绝不会伤他分毫。”胤禵苦笑一声。

三人正商议,梁九功在帐外叫胤禵。胤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和其余两人对视一眼。只听梁九功道:“十四爷,皇上传你去说话。”三人心头均一沉,胤禵更是有些惊惧。

胤禟悄声道:“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躲是躲不过,大不了哥几个一块儿玩完。”胤禵胳膊向后捣了他一下,“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他掀了帐帘跟梁九功走了。

胤禟怅惘道:“八哥这次能不能避得过,就要看皇阿玛的心情和十四弟的心意了。”胤誐虽不甚解,却“哦”了一声。胤禟道:“哦什么?你清楚?”胤誐道:“你也别当我是花岗岩脑袋啊,十四弟如今正得皇阿玛的宠,海东青又经过他的手,怎么说,那还不是看他一念之间。”胤禟点点头,“他的话能起多大作用我不知道,今儿这事本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八哥呀,咱们为你尽人事,但你也也只能听天命了。”他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在康熙的帐殿里,胤禵忐忑不安的肃立康熙面前。康熙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两只死鹰,半天也没出声。胤禵不知道他是何用意,紧张的脊背上直窜进冷气。

康熙抬眼望他,“朕听说这两只海东青是胤禩的管家秦福从京里送过来的,隆科多接的手?”

胤禵嗯了一声,如实道:“昨儿下午才快马送过来。之前我在八哥府上见过这两只海东青,端的是勇猛无比。”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秦福送来时,我还听到它们在箱子里扑棱翅膀。”

康熙瞄了他一眼,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昨儿送来还是好的,一夜过去就死了?”胤禵偷偷瞧了康熙一眼,脑筋飞快的一转,才道:“我也不敢妄加猜测,天气这么冷,这两只小东西受不了寒气也不是没有可能。”

“胡说!”康熙哼了一声,“海东青产在辽东,最是耐寒,悬崖结冰百丈,犹自精神抖擞,又是放在隆科多大帐的箱子里,怎么可能一夜就冻死了。”

康熙的言外之意是有人故意把鹰弄死,胤禵何尝不知,只是他不敢说,也不便说,毕竟他也是经手人之一,脱不了干系。前前后后经过四五个人的手,究竟在哪个环节出了岔子,谁也不敢打包票。

康熙看出胤禵的顾虑,竣然道:“你也不必畏惧,朕并不怀疑你。虽免不了瓜田李下之嫌,朕也没糊涂。”

胤禵听了这话,并不觉得松了口气,反而替胤禩担心起来。很明显,康熙既然不怀疑胤禵,说明他也并不认定这事一定是胤禩做的,但他却当着众人的面指责胤禩,甚至丝毫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就要断绝父子关系,这用意再明显不过了。只怕打击胤禩一党的气焰还只是表面,康熙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谁也猜度不出。想到这里,胤禵出了一身冷汗。

康熙瞧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安,说了句,“你真该和你四哥学学,遇到事情就这样心神不宁的,一点沉不住气。将来……”他话说到一半,咳嗽了起来。

胤禵听他提到胤禛本心有不喜,但康熙最后那句“将来”,让他不禁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康熙仍在咳嗽,胤禵忙上前替他捶背。“好了,你下去吧。”康熙深吸一口气,凝住了神。胤禵刚走到帐殿门口要掀帘子,康熙又叫了他一声。

康熙指着矮桌上的一个锦盒道:“这是回疆进贡给皇太后的雪莲丹,给你额娘拿一盒回去。”胤禵忙谢恩,提着盒子出帐去。他惦记老九、老十等他的消息,径直走向胤禟的大帐,走到半道才想起自己提着东西,被他俩看见少不得要解释几句,若是因此起了误会则百口莫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匆匆转身向自己的大帐走去。把东西收拾好之后,他才放心的前往胤禟的大帐。

刚到大帐外就听到十阿哥的笑声。“十哥什么事笑得这样开怀?”胤禵好奇的看着他俩。胤誐指指胤禟,笑道:“你问九哥,他出的好点子,难为他想得到。”胤禵询问的看了胤禟一眼。

胤禟道:“有什么好笑的,十六弟有些发烧,我不过顺势而就。”胤誐向胤禵眨眨眼,撇着嘴道:“九哥在十六弟的药里下了巴豆,害得十六弟上吐下泻,把伺候他的嬷嬷吓坏了。”胤禵疑惑的看了胤禟一眼,“九哥你——”

“你什么,这不是照你的主意去做的吗?不会伤了十六弟,又要让他舒坦不得。”胤禟挑着眉道。胤禵猛的一拍巴掌,不无担忧道:“巴豆性热有毒,十六弟这次像是寒热症,肠胃虚弱,已经素食好几天了,你给他下巴豆,怕是要糟糕。而且巴豆味儿大,御医一闻就闻出来了。”

胤禟和胤誐这时有点傻眼,胤禟不信道:“你还懂药理?”胤禵道:“我懂得不多,偶尔看些杂书。九哥,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我真是服了你了。”胤禟忙道:“你也别说这个了,现在怎么办吧?”

胤禵两眼望天,表示他没辙。胤禟脑子一转,诡异一笑,“这会儿只好委屈大家,下一处是下,下十处也是下。皇阿玛无从查起。”胤誐听了这话,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胤禟白了他一眼,他忙捂住嘴。

胤禟想起什么,问胤禵:“皇阿玛问你什么了?”胤禵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就是问问那两只鹰送到营里来的经过。我照实说了,还说昨儿管家送来时还活蹦乱跳的。”

胤禟点点头,向胤誐道:“老十,你去看看十六弟。要是皇阿玛去了,你主动向他请命送十六弟回京。”“我?”胤誐不解的看着他。胤禟冷冷一笑,“你去弄碗巴豆喝,不就去不了了,我就可以代替你去了。”

“嘿,你可真是诡计多端,拿我当枪使。我不喝那玩意儿,到时候拉的腿都软了。”胤誐甩手不干。胤禵只是笑,看胤誐一副不肯就范的样子,才道:“你不会装成你喝了呀,皇阿玛又不会派人跟你到茅厕去。”两人笑成一团,似乎忘了胤禩正处于凶险之中。

还是胤禟最清醒,他拍了那两人的肩,烦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笑得出。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已经有人向八哥放冷箭了,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只怕下一步咱们谁也逃不了。十四弟,劳烦你去隆科多那里一趟,探探他怎么说。十弟,你去十六弟那里。我继续整巴豆去。咱们仨分头行事,我就不信,这事儿我办不成。哼!”三人又商量了几句,分头而去。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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