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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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上在这渊潭避世,真真过得好清闲啊。”炎帝眯眼笑道,“既有碧树琼楼,又有美人在侧,可是君上还记得白帝的嘱托吗?还记得凌霄殿里那个苦苦盼您归位的我吗?三年啦,我这个不问世事的人,为您顶了三年的缸,也差不多了吧。您明知那些上神上仙不服我,还要日日把我架在火上烤,您于心何忍啊。如今曾经质疑过您的人,在您入世之后已经深刻体会到了您的好处,您何不趁着这次九黎作乱回去主持大局?天君重返天界,必定四海称颂,仙娥雀跃。您是众望所归,天界少了您不行啊君上。

  云月听了半天,面上无波无澜,“炎帝弄错了,这水府没有你要找的人,你回去吧。”

  炎帝并不吃这套,“你不会以为自己变回少年模样,我就不认得你了?你我万年之交,一同上山射凤,一同下海捉龙,我连你身上有几颗痣都一清二楚,你和我说认错人了?”

  云月垂着眼睫,知道他不好打发,凉声道:“既然是故交,就应当知道本君向来言出必行。发愿轮回三世,一天都不能少。”

  炎帝绝望地摊着两手,“这算什么呢,你是天选之人,别因那点小事与贞煌大帝置气好么?天上地下,只要有你在,谁配坐天帝之位?你这一招罪己把自己罚下红尘,如今天界无人掌管,帝君的处境也很尴尬。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何必耿耿于怀。这千日来虽说只有上界重臣知道天帝虚位,但保不定消息会外泄,无支祁出逃就是最好的证明。若你此时再不出山,万一九黎卷土重来,岂不又要生灵涂炭?”

  外人单听炎帝这番话,也许觉得没头没尾,但身处其中的人,却有凿骨般的体会。

  关于天界的纠葛,连长情那样与时代脱节的人都听说了一二,其中缘故也并非全然胡编乱造。炎帝口中的这位帝君是创世真宰,贞煌天一帝君。天帝的地位虽然尊贵异常,但首神和创世真宰还是有区别的。真宰开辟鸿蒙,首神统领天界,天帝见了帝君,也不得不礼让三分。那位真宰的儿子,就是他曾经的同门,一度是天帝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但这竞争者并不合格,性格太过散慢,自愿请命入红尘,执掌琅嬛去了。原本是相安无事的,可琅嬛君有情劫,为个女子丢失了天帝海疆图。若寻回便罢了,谁知琅嬛君一力护短,天帝震怒降罪,将他打入八寒极地,于是有了长情口中的残害同门一说。

  彼时不懂情,确实对那女子赶尽杀绝,自觉这么做是为了稳固天纲,一切无可厚非。可惜他低估了爱情的力量,似乎除了他,谁也不愿意苛责相爱的两个人,即便这两人之间有云泥之别。闹得不可开交时,贞煌大帝出面平息了此事,但天帝的面子大大受损,一怒之下罪己自罚,辞出了天门。

  是他意气用事么?其实并不,他需要一个契机,让一切回到正轨。贞煌大帝十万年前退居等持天,碧云天的事已经不在他掌握之中。天帝的自罚,不过是以退为进的策略,他向贞煌大帝请罪,凌霄殿上群龙无首,那么矛盾的焦点自然聚集在帝君身上。这天地从来只有一位主宰,即便是创世真宰,也不该再插手天界事物。

  炎帝晓之以理,他却自有打算,“九黎是藏在皮肉下的坏疽,总有一天会发作。与其费尽心力遮掩,不如趁此良机一网打尽——炎帝,你立功的机会来了。”

  “我官当得够大了,不想立功。”炎帝叹息着看他,“说到底我还是劝不动你,你根本不打算回天界。”

  他说是,“本君自有本君的道理。”

  天帝的道理,自然是最无懈可击的道理,炎帝愁着眉道:“你不是因为龙源上神才不愿意回去吧!若真的动心,同她直言你的身份,没有女人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他轻牵了下唇角,“若她不愿意呢?”

  “不愿意?”炎帝怪叫,“那她就是有了心上人,且对天后之位不屑一顾。若当真如此,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她连执掌万物的天帝都看不上,一定是个怪胎,不值得你爱。”

  云月的视线转向别处,急晴下穿透水幕的斑斓日光照在他脸上,那面孔皎洁得白银一样。他的语调里没有喜怒,只是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她救过本君一命,如果没有她,本君的第三世只得草草了结。”

  炎帝哼哼冷笑,“那她简直是天界的公敌啊,没有她多管闲事,天界何至于一团乱麻?”

  所处的位置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炎帝最终看着托腮发呆的天帝,感到一阵无边的迷茫。

  “你们相处不止一日了吧,她可说过喜欢你?”

  云月淡淡道:“没有,但是无妨,我会让她喜欢我的。”

  这种执着如果用在别人身上尚可,但天帝过分专注于情,那便不是什么好事了。炎帝还记得当初他阻止琅嬛君与人相恋的雷霆震怒,本以为他生来冷血,没想到入世千年性情大变,难道是开窍了么?

  “如果她永远不喜欢你呢?”炎帝小刀嗖嗖,刀刀见血,“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感情这种事可说不清楚,也不讲先来后到。若你已经向她示好,但她无动于衷,那么天帝陛下,你的情路恐怕难免崎岖了。”

  这话也不知是否戳中了他的心事,他面色微沉,眼中山雨欲来。那一瞬恍惚云端之上,法相庄严的首神重现,炎帝不由暗暗咋舌,忙识相地转移了话题,“我已命雷府众神协助庚辰捉拿无支祁……哦,大禁的授命雷神部也已知悉,会不时在渊潭上空劈两道闪电,令龙源上神不敢上岸来。有了这些共处的时间,君上可尽情施为……时候不早了,臣还得派人监视九黎部的动向,这就告退了……啊,君上且留步,不必相送、不必相送。”

  他一个人自说自话推辞了一番,云月坐在那里,只是漠然看着他。

  天帝威仪不动如山,炎帝讪讪摸了摸鼻子,踏浪去了。

  水下世界终于又恢复了清明,坐在亭内的人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竟不太愿意见到上界的人,唯恐这些人来得频繁,坏了他无惊的岁月。

  负起手,慢吞吞往回走,万里高空上的天光黯淡下来。他抬头望,雷神例行的打雷时间又到了。只怕她一个人害怕,脚下不由走得急些,身形一晃,已在烟波府外。这时雷霆如期而至,还没等他迈步,大门内伸出只手来,一把将他拖了进去。

  “快进来躲躲,别不小心被劈中了。”

  长情心有余悸,紧紧牵着他的衣袖,温柔的重压落在他手臂上。他垂眼一顾,温声道:“莫怕,天雷打不进渊底来。”

  长情却对雷神的力量有充分的敬畏,她说你不懂,“那是雷神还顾念渊底有别的水族,不愿迁怒无辜。人家可是上神,若使出手段来,这渊潭里的水很快就会沸腾蒸发,你们都得变成死鱼死虾!”

  她极尽恐吓之能事,云月只得附和,“是我小觑了天威,以为这里水深,雷击不破屏障。”

  小小的鱼,终于知道害怕了。因为他说话总有些老气横秋,长情觉得不服气,才故意吓唬他一下。现在目的达到了,她便大包大揽地拍胸,“别怕,如果天雷杀到,你就躲在我身后,我想想办法还能抵挡一阵子。”

  云月轻笑,“长情是要保护我么?”

  她说当然,“我不论好坏还是个神,修为总比你高一点,不劈个三五下劈不死我。你就不一样了,小精小怪,才修成人形多少年?一个天雷下来,不就变成烤鱼了!”

  所以她还是个有爱心的神啊,虽然自己也才活了一千年,但在这五百年前还半死不活的鱼面前,她自觉还是经得起摔打的。

  原以为云月又会因她这番话感激涕零,结果并没有。他看着她,若有所思,“长情可是因为我的年纪,才不愿接受我?或是这少年的样貌,让你认为我只是个孩子?”

  又来了!长情很苦恼,如果留在渊底必须每天讨论这个问题,那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喜不喜欢,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她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对于情情爱爱的玩意儿,由来都觉得可笑。大约是窥探帝王的感情世界,窥探得太多了,对男人基本失去了兴趣。一个底层毛神,却有清高的心,反正她是不会踏进红尘的。

  细看这少年,聪明绝顶,但聪明人大多无情。现在的孜孜不倦还是因为年轻,等再活个千儿八百年的,自然对爱情失去兴趣。

  她不接他的话,仰头朝外看,“雷神刚走,应该不会这么快又折回来的。我得上去看看龙脉,放走无支祁已经是大罪,龙脉要是有了闪失,那我就彻底完了。”

  云月还是拦住了她,“你为何总想着要走,是我慢待了你么?岸上不安全,何必冒那个险……”似乎自觉语气过重了,忙就此打住,转而四下打量室内陈设,笑道,“你不是嫌这殿里颜色太单调吗,我打算命人重新布置。你喜欢什么样的?将帘幔换成水红的,再把门窗涂上金漆,可好?”

  他的寝殿,却要按照她的喜好布置,她又没打算和他同住!这孩子的做法真是越来越匪夷所思,虽然那张脸极尽可能地呈现了世上最清雅的美好,但长情还是切切实实感觉到了不安。

  现在回想,似乎从上元那晚燃灯相照起,就跌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渊底是个异世,精魅善于惑人,渊海君的殷勤相待总透出一种莫名的诡异感,不会是想吸她的道行,以助自己修炼吧!

  长情怕鬼,也怕心机深沉的妖。真要如此,那她岂不是会成为第一个被妖吸干的神?在神话时代永生永世遗臭下去?

  她心头蹦了蹦,勉强堆起假笑,“不用兴师动众,我不过借住几日罢了。这水府大得很,你另给我找间屋子,我总不能老是霸占你的床,让你在席垫上过夜吧。”

  云月不查她的用意,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自己想想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惹她不自在。他赧然,“是我考虑不周了。云桥那头有间屋子,我以前常在那里小憩,用品也都齐全,等用过了晚膳,我送你过去可好?”

  心想事成,当然一千一万个好,长情最后还不忘夸赞两句:“云月真是仁人君子啊,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肯定是我上辈子烧了高香。”

第12章

  结果当晚她就溜之大吉了。

  头一次云月变出长廊带她入水,虽然耗时不短,但笑谈之间到了渊底,并未发觉这渊潭居然那么深。现在她以一己之力向上浮游,看着每层不同形态的半妖从眼梢快速划过,就如上界的九重天一样,每一层都有不同的景象。

  猩红的触手,在距离水面不远的地方猖狂伸展,纤长的绒毛几乎填满整个水域,像一片天罗地网。那种密密匝匝的,犹如血丝一样的东西随波飘摇着,起先不知是何物,待游近了才知道是鱼鳍。

  月色穿透水面,轻薄的膜覆盖在上方,长情好不容易寻见一个间隙,崴身穿了过去。忍不住回头望,赫然发现一只巨大的鱼眼,那条鱼喊声嘤嘤地,在渊潭里回荡:“上神……啊,上神你怎么走了?我家主君知道吗?”

  长情没敢应它,仰首冲出了水面。那一瞬真有死里逃生的感觉,哪怕雷神这时候当头给她来一下,她也认了。

  水上的世界真好,她看见远处苍黑的山峦,还有垂野的星空,短短两个昼夜而已,仿佛经历了生死轮回,发现以前不甚起眼的东西原来也那么难能可贵。

  痛快吸了口气,她蹒跚地爬上岸,也不知云月能不能听到,探头向下喊:“多谢渊海君款待,不告而别实属无奈,我还有我要做的事,就不继续叨扰了。”

  水下忽然翻起一个巨大的泡泡,吓了她一跳,手脚并用退开几丈远,还好不是云月追来了,否则见面难免尴尬。反正此地不宜久留,她匆匆御风而起,回到了龙首原。

  悬在空中向下俯瞰,蜿蜒的王气走向横穿过东都和长安,那盈盈一线因她的灵力加持,发出蓝色的光。王朝轮替,江山鼎革,当权者最看重的就是这道命脉。皇帝虽不是她来做,但干一行爱一行,她还是得守好自己的本分。

  叹口气,定定神,她两手结印,打算加固一番,以确保她离开这段时间龙脉安然无恙。结果一用力,噗地一声,指尖冒出一团蓝色的雾气,被长风一吹,瞬间消散了。

  “咦?”长情觉得很奇怪,甩了甩手,以为是自己的法力进水了,才导致这种尴尬的局面。凝神静气,再次发功,这回的蓝光呈喷射状,毫无准头地胡乱飙了一通,又完了。

  这下她急起来,喃喃着“怎么不灵了”,气急败坏地跺脚结印,结果可想而知,依然没有任何改善。

  这时有人轻轻一笑,那清冽的声线在万籁俱寂时异常明晰。长情转过头看,不远处的山脊上坐着一个人,墨黑的衣袍几乎融入暗夜,但纤腰长发,姿容如电。

  这附近山头的神和妖长情都知道,从没见过这个人,看来是个外乡客。外乡客不怎么懂礼貌,但长情并不生气,喂了声道:“你是谁?有什么好笑的?”

  那人慢慢站了起来,身量很高,几乎高出长情一个头。脚下一动,转瞬便到了她面前,十分傲慢地上下打量她,“我以为龙源上神保生州龙脉社稷,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只是个小姑娘!能力不济便罢了,居然还迟钝愚顽……”一面说一面摇头,“可惜可惜。”

  长情的脾气算是很好的了,但也不容别人挑衅。袖下的手紧紧握起来,如果他再出言不逊,她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一拳砸过去。

  “山精野怪,也敢调侃上神?”她冷冷望着他,“你是哪里来的小妖?来我龙首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说!”

  结果黑衣人好整以暇抚了抚衣上的褶皱,淡声道:“上神不知自己灵力渐弱是什么缘故,迟钝一词难道用得不贴切么?”

  长情当然不承认,“谁说我灵力弱?我不过未使全力罢了。”

  “是么?”黑衣人一哂,“刚才我可是亲眼所见,上神何必为了顾全面子而扯谎。看守龙脉的差事,上神做了一千年,难道不是驾轻就熟的吗?适才上神运力,是否感觉力不从心,我不说,上神心中自然有数。上神是伴随王气而生的,天命钦定的守护神,结果竟无法奈这龙脉何,上神想,究竟是什么缘故,削弱你天生的神力?”

  长情被他一针见血的话弄得很难堪,就算她百般维持,正如他说的,运转不起神力来,自己心里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慌得很,只是不敢往那上头想。结果面前的人调开视线,漫不经心道:“这龙首原恐怕不再需要上神了,天帝严明,上神放跑无支祁犯了天规,他岂能容你继续留在生州看守龙脉?”

  果然不能了吗?长情抬起手,茫然看着自己的手掌。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像她这样无甚大志的人,只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够了。现在这地方不属于她了,天帝剥夺了这份权力,接下来她该何去何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失落归失落,这个半道上跳出来的人却实在可疑,“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分析别人的命格分析得头头是道,可算过你自己今天会不会挨打?”

  龙源上神不是好惹的,嘴里说完,掌间便寒光闪现。

  黑衣人知道她要动武,抢先一步举起了两手,“上神息怒,我此来不是为了打架,是来为上神指点迷津的。”

  长情听了这话,勉强把出鞘的曈昽剑收了回去,将信将疑地审视他,“为我指点迷津?你最好别胡扯,要是信口雌黄,我一个罪神,不在乎手上多条人命。”

  那黑衣人倒很有大将之风,并没有被她的话震慑住。潇洒地扬袖抱胸,自恃长得高,连俯视的动作都带着轻蔑的味道,“上神前两日不是去过凶犁之丘么,当时龙神云游在外,上神并未见到真神。”

  “这和尊驾有什么关系?”

  提起凶犁丘之行,就让人胸闷得厉害。她活了上千年,难得出趟远门居然被骗了,传出去简直有辱名声。不过这件事的具体细节,除了云月没人知道,那么这人的来历就值得深究了。

  “莫非……尊驾从凶犁之丘来?”

  黑衣人终于露出了一点赞许的神情,“本座伏城,是龙神驾下摄提,随龙神巡狩四海,行云致雨。”

  自从有了上回的假龙神,长情对这种自报家门的人都将信将疑。所以这个自称摄提的人究竟是不是货真价实,只有天知道。

  姑且算他说的是真话,“但不知摄提为何屈尊来见我?我闯了大祸,龙神应当怪罪我才对……”

  伏城道:“因为有人假冒龙神诓骗同僚,这才致使上神取下铜铃,放走无支祁。相较上神的过失,那个冒名之人才是真正罪大恶极。龙神此番捉拿无支祁是小事,找出这幕后之人才是重中之重。上神何不趁此良机将功折罪,将来凌霄宝殿上,也好向天帝陈情。”

  长情听他一番话,差点感动出两眼泪花来。

  上苍可怜她,没想到这龙神这么讲道理,不因她办了蠢事,而把罪过一股脑儿全记在她头上。她本来以为自己没救了,见不着一个大人物,还被雷神追着劈。结果就是那么好命,龙神慈悲为怀,可以给她补救的机会。

  她心潮澎湃,正要好好感激一下这位摄提,转念一想,忽然又发现了说不通的地方,“我并未向凶犁丘的人说过被蒙骗,摄提是如何得知的?”

  伏城牵唇一笑,“上神的心声,不是都在自怨自艾里发泄出来了么。这朗朗乾坤下,哪有什么秘密可言,所以上神的不平,龙神都已知道了。”

  长情慢慢点头,“如此说来,就算我没有面见天帝,他老人家应当也已洞悉一切了吧?”

  伏城沉默了下,半晌才道:“天帝是主宰万物的首神,只看结果,并不在意过程,更不会因情有可原,轻易放过犯错之人。所以上神要洗清冤屈,就不能坐以待毙,否则你的灵力会越来越弱,直至被人取而代之。”

  说到取而代之,长情就很崩溃。崩溃之余发现官做得越大,越不近人情。天帝可说是万人仰望的存在了,但真正心服口服的又有几人?她气愤地想,其实她这种底层毛神也是很管用的,怎么说群众基础才是实打实的底气嘛。可惜人家天帝陛下根本不在乎一个小神的生死存亡,获了罪至多换人,实在让她觉得很心寒。

  她自肺底里呼出一口浊气来,“是啊,我得自救,否则没人救得了我。”她看向伏城,拱了拱手,“道友,虽然我很相信你,但鉴于上次我在凶犁之丘都被骗了,这次我不得不长点心。请问你可有什么自证身份的物件?名牌也好,兵器也好。”

  他凝眉看着她,“上神过于谨慎了,本座此来不过是一片好心,毕竟事发于我凶犁之丘,不可视而不见。没想到上神竟以为本座别有用心……”他叹了口气,“也罢,那就请上神看好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过出示个信物,长情本来以为没什么了不得,正要点头,忽然狂风骤起,天地陷入一片昏暗。她慌忙抬头,才发现是月亮被遮挡住了,一个龙形的巨大阴影腾在半空中,张翅便如垂天之云。风雷在它口中吞吐,它猛地低下头来,带来一股寒冷腥膻的味道。碧绿的眼睛,尖利的獠牙,信子一吐几乎触到她眉睫,这可怕的场景,差点把长情吓晕过去。

第13章

  最近流行一言不合就现真身么?长情还算有点见识,她知道那不是龙,应该是螣蛇,奇门八神之一。螣蛇在女娲补天后就追随庚辰,这真身亮出来,果然比名牌和兵器有说服力多了。

  她大大赞叹了一番,“真正的螣蛇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信了信了,本座相信你是龙神摄提,光天化日下不着寸缕,实在有碍观瞻,道友还是变回来吧,别吓着长安城里的百姓。”

  一个心怀天下的神祗,其实是很合格的。到了快要卷铺盖滚蛋的时候,还想着她曾经守护过的万民。

  螣蛇摇首摆尾,一道月光穿透了它翅间的蹼膜,顿时精光漫天。落地之后依然化作伏城的模样,震袖道:“不知上神可还满意本座的自证?虽然此时展现真身唐突了些,但本座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能向上神证明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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