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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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英娘仗着自己年纪小,直接把半个身子靠在宫绸隐囊上。

李令月有样学样,也抓起隐囊,垫在背后。

舞伎在殿前翩翩起舞,龟兹乐人吹奏音乐,另有几个戴纱帽、穿彩衣的小童在庭前嬉戏,做出各种滑稽古怪的形态,逗李治发笑。

裴英娘细细端详李治的脸色,看他笑容满面,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心里偷偷松口气。

这才有心思观赏舞曲,看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分辨出龟兹乐人吹奏的是什么曲子——儒学士看她实在不开窍,最近试着教她学古筝,前几天才向她演示过打谱,当时弹奏的正好是这首《春莺啭》。

据说李治有天坐在廊下赏花,听到枝叶间隐隐有清越的莺声,偶有所感,遂命宫廷乐师白明达创作《春莺啭》。

隋唐两朝崇尚胡乐,唐朝的宫廷乐师大多是隋朝旧部,白明达是龟兹人,擅长作曲,曾经很受隋炀帝的宠爱。他所作的《春莺啭》流传很广,是宫廷乐曲中的经典曲目。

裴英娘瞥一眼龟兹乐人怀中的钿螺箜篌,捏捏自己的手指头,学羌笛是个错误,她至今还不能吹出完整的曲调,古筝她也学不来,或许她可以换一种乐器,改学箜篌?

一曲奏罢,宦者躬身进殿,“大家,太子殿下求见。”

李治微微蹙眉。

裴英娘和李令月对视一眼,起身离席,“阿父,我们明天再来陪您。”

李治挥挥手,让宦者把她们送到殿外。

太子李弘头束金冠,穿红地瑞锦纹圆领袍衫,面色苍白,神情郁郁,看到姐妹俩步出内殿,柔声问李令月:“三郎挪出宫去了?”

李令月固然埋怨李弘心慈手软,但对这位自小被册封为太子的长兄,还是以敬慕居多,“大表兄把他接回府去了。”

李弘点点头,“三郎是外男,不能久居宫中,搬出去才是正理。”

等李弘走远,李令月叹口气,小声和裴英娘说,“六王兄是个好人,就是太好了,总让小人得志!”

李弘聪颖仁孝,是个无可指摘的君子,但作为一个帝国继承人来说,他的心思过于纤细敏感。

他小时候读史书,看到书中一些不符合人情世理的故事,竟掩卷叹息,不忍心读下去。哪怕属臣劝了又劝,也不肯再读。

他关心民间疾苦,曾多次上书谏言,规劝李治放宽刑律,饶恕逃兵。

饥荒年间,他不忍看饥民挨饿,多次私自命家奴开仓放粮。还曾把自己名下的土地赠送给贫穷的老百姓。

李弘美名远扬,备受朝臣推崇。然而,那些朝臣,当真是因为李弘的美德而拥护他的吗?

李治多病,武皇后临朝听政,名不正言不顺。对于野心勃勃的皇室贵戚和大臣们来说,脾性软弱,但思想固执的李弘继承皇位,正是他们乐见其成的。

事实上,李弘也和李治一样体弱多病,近几年他只参与朝廷的重大决议,很少过问日常琐碎政务,监国理政的重任,主要由几名东宫属臣代他打理。

裴英娘回头看向含凉殿,李弘清瘦伶仃的背影渐渐隐入朱漆宫门。

殿中的舞伎、乐师已经从侧门离开,空气里还残留着一股馥郁的馨香。

李弘一步一步走到内殿的屏风前,姿态端庄优雅。

李治抬起头,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儿子一步步走近。

别人以为李弘和武皇后作对,是为了争权夺利。唯有李治相信,李弘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是单纯不满武皇后的逾矩,觉得自己身为人子,必须规劝警戒母亲,让母亲做一个贤良恭顺的后妃。

“倭人使团的事查清楚了?”李治轻声问李弘。

李弘先肃然行礼,然后才回答李治的问话:“儿臣惶恐,倭人使团有何不妥?”

李治猜到他被蒙在鼓里,吩咐左右:“传执失进来。”

执失云渐交班过后,在仗院休息。

宦者一路小跑,足足花了半刻钟,才找到他。

执失云渐疾步进殿,面色平常,但脚下的步子迈得飞快。

李治神情疲惫,指一指太子李弘,“大郎,你和太子说说,那个雪庭武吉,为什么会故意重伤三郎?”

执失云渐应喏,把他连夜调查的结果如实道出。

倭国的遣唐使团规模不小,每一次大概有四百人左右,其中有倭国官员,有僧侣,有学者,有留学生,个个都是倭国精挑细选的杰出人才。这些人才,或多或少都和倭国的皇族有姻亲关系,有些本身就是皇族血脉。

波罗球场上发生的一切,说起来很简单。倭国的掌权者老了,可他迟迟没有立下嗣子,几个继承人勾心斗角,想嫁祸对方,借上国之手,除掉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敌人。

雪庭武吉是倭人内斗中的一枚棋子。

李弘听到一半,脸上浮起一丝愧色,“儿臣错怪三郎了。”

波罗球戏对孱弱的李弘来说,只能远观,无法亲自尝试。场上的比赛激烈粗野,他远远坐在高台上观看比赛,根本看不清雪庭武吉的那一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从头到尾,只有薛绍的马童言之凿凿,其他人都是意气用事。

一旦雪庭武吉的罪名成立,他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整个倭国使团都会被他连累。

李弘再三思量,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平时处理纷争时,崇尚“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的御下原则:

罪行轻重有可疑时,他会选择从轻处置。宁愿不依常法,自己失职,也绝不错杀无辜的人。

李弘不想因为胡乱揣测冤枉倭人,影响两国情谊,加上以为马童是为了替薛绍报复雪庭武吉才故意污蔑他的,在处理此事时,自然而然会偏袒处于弱势的倭国使团一方。

李治深知李弘至纯至孝,没有过多苛责——李弘天性如此,无法扭转。

他暂且撇下薛绍受伤的事,转而问起东宫属臣:“这件事理当由他们为你料理,为什么大郎能迅速查明倭国使团的异样,他们却没向你提起?”

李弘眼眸低垂,“想是因为政务繁忙的缘故。”

李治拧眉,李弘可以软弱,可以认死理,但他必须能掌控自己的部下属臣,否则一旦他撒手走了,李弘要怎么威慑群臣?

执失云渐直接反驳李弘,“戴至德和倭国僧侣来往甚密,十分同情倭国的大王子。薛绍受伤后,倭国大王子的使者前往崇仁坊戴府求情,戴至德和他密探了足足半个时辰。”

戴至德是李弘的左膀右臂之一,辅佐李弘多年,是陪伴李弘长大的良师益友。

李弘微微变了脸色,“戴公是个君子,不会做出这种欺上罔下的小人之举!”

执失云渐默然不语。

满室寂然,殿前的鎏金兽香炉静静喷着一股股清冽的香烟。

李弘心底发沉,双手握拳,直起身,“阿父,儿臣着相了。”

李治叹口气,耐心道:“戴至德确实忠心耿耿,劳苦功高。但是人都有私心,他今天可以因为同情倭国大王子瞒下倭国使团的内乱,谁知以后还会瞒下什么?你可以饶恕他,也可以接着重用他,但你必须要让他明白,隐瞒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只有你才有权决定要不要宽恕倭国的大王子。”

李弘闭一闭眼睛,再睁开双眼时,神情颓唐落寞,“儿臣谨遵阿父教诲。”

他行了个郑重的稽首礼,起身告退,早忘了自己求见李治的目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李弘,大部分蠢作者胡诌的,千万别当真……

分享一个小八卦:据说唐朝时有女子马球队,然后名誉队长是——武皇后。

第38章

李治没有让人拦住李弘。

脚步声渐行渐远,珠帘轻轻晃荡, 花鸟纹地砖上落下一道道摇曳的重影。

李治骄傲于李弘的仁德聪慧, 对他寄予很大的期望。现在他只希望李弘能够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在适当的时候狠下心肠。

太子还年轻, 唯有等他跨过那道坎, 才能真正脱胎换骨,肩负起大唐江山。

李治明白那有多么艰难,因为他当初也经历过矛盾和挣扎。

“执失。”李治看着执失云渐, 沉声道, “太子性情柔和, 他日你若能全心辅佐太子, 太子必会报之以国士之礼。”

执失云渐解下束发的金环, 拜伏在地,“陛下无需试探臣的忠心, 臣曾在大父、大母灵前立誓,此生忠于大唐, 绝无二心。”

李治面色稍缓, “朕信你。”

他拿起几案上一卷用浅绿加金锦仔细包裹的卷轴,轻掷到执失云渐面前, “回去好好研习, 朕等着你在战场上重现昔日胜州都督的风采。”

胜州都督即执失云渐的祖父, 他死后被追赠为胜州都督。

执失云渐拾起卷轴,面色不改,眼瞳里却有雪亮的光芒闪耀。

盛暑过后,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爽,蒸腾的暑气被清朗的和风代替,白露为霜,寒蝉凄切。

太液池的荷花开完最后一茬花苞前,裴英娘终于学会骑马。

这天她骑着三花马在围场的树下晃荡,暗黄色枯叶随风飘拂,落在她的发髻上。

一双洁白粉腻的手伸向她缚发的丝绦,替她解下缠绕在发丝里的叶梗,“英娘,等显王兄成婚那天,咱们一起骑马去英王府观礼!”

裴英娘回头,李令月头绾单髻,遍簪珠翠,着联珠纹对襟半袖,深赭色夹缬襦裙,手挽长鞭,笑吟吟看着她。

“阿姊又说玩笑话了,我们还是乘车妥当些。”

裴英娘热衷学骑马,是盼着能在山林间自由自在地驰骋,可不是为了在熙攘拥挤的里坊巷曲间走走停停,供道旁好奇的路人围观。

李令月撇撇嘴,驱马上前,和裴英娘并辔而行,“坐在卷棚车里,什么都瞧不见,多无趣!”

提起李显的婚礼,她又立马哭丧着脸,“可惜三表兄不能和我们一块儿去。”

薛绍本来是李显的傧相之一,现在他受伤了,必须卧床休养,只能无奈缺席李显的婚宴。

“傧相挑好了么?”裴英娘松开缰绳,忍冬立刻上前抱她下马。

李令月跟着下马,随手把长鞭往身后一抛,“还没呢,阿娘想要让武表兄担任傧相,姑祖母不答应。”

裴英娘挑眉。常乐大长公主不愧是作风彪悍的李唐公主,一次次乐此不疲地挑战武皇后的权威,现在竟然连李显的傧相人选都要插手管一管。

姊妹俩从围场返回东阁,恰好撞见七八个宫人抬着一座金光闪闪的轿辇出宫。

豪奴们前呼后拥,横冲直撞,气势凶悍。

路上的宫人们远远看到轿辇,躲闪不迭。

不用猜,纱帘里头横卧着的慵懒身影,肯定是常乐大长公主。

裴英娘还记得李旦的嘱咐,拉着李令月退后几步,躲到粉墙下的芭蕉丛后。

李令月不明所以,来不及等常乐大长公主一行人走远,小声问:“为什么要躲着姑祖母?”

这事说起来就复杂了,真要细究的话,得从长孙无忌架空李治开始说起。

裴英娘有些犹豫,她不想提起李治的伤心事。

前不久是新城公主的忌日,李治强打精神,带着她微服出行,去了一趟通轨坊南园。

那里是新城公主生前养病的地方。

新城公主死后,李治一时激愤,杀了驸马,驱逐流放驸马全家几十口人,公主府的奴仆属臣也死在他的盛怒之中。

南园就此荒废,断井颓垣,残花败柳,庭院中长满杂草藤蔓,正殿的落灰有半指厚。

在通轨坊南园看到新城公主幼时的画像后,裴英娘总算明白,为什么李治第一次看到她时,会伤心流泪——如果不是那幅画绢斑驳陈旧,她差点以为画上的人就是自己。

原来她长得像早逝的新城公主。

新城公主是太宗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最小的女儿,和兄长、姐姐们不一样,她自小远离宫廷,幽静柔顺,从不掺和宫闱纷争。

可她却因为朝中的政治动荡而失去丈夫,抑郁而死。

何其讽刺,何其无辜。

新城公主的死是帝后的忌讳。不管是频繁来往于宫廷的公主、命妇,还是宫中的宫婢、内侍,从不会当众提起新城公主。

而李旦、李令月长大时,新城公主早就不在了。

唯一知情的几位大长公主都是人精,不曾在裴英娘面前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连藏不住心事的千金大长公主也没说过什么似是而非的话。

唯有常乐大长公主每次在宫宴上看到裴英娘时,总是面色阴冷,眼神像淬了毒液,阴寒无比。

裴英娘以前不明白常乐大长公主为什么会讨厌自己,在得知新城公主生前和姑母常乐大长公主感情很好之后,恍然大悟。

常乐大长公主大概觉得她只是个替身,不配享受李治的疼爱和公主的尊荣。

裴英娘以前就对常乐大长公主敬而远之,明白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之后,更是看到对方就立刻退避三舍。

一个辈分高、暴躁易怒、敢和武皇后针锋相对的皇室公主,不是现在的她能应对得了的。

而且,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绝不会和常乐大长公主这种宁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坚决不退缩的人硬碰硬。

当然,如果李治、武皇后在场,裴英娘就用不着躲了——李治会毫无原则地为她撑腰,而武皇后能自动吸引常乐大长公主的火力。

现在她身边只有一个满脑子风花雪月的李令月,哪敢出去领常乐大长公主的眼刀子呀!万一常乐大长公主今天气不顺,想拿她撒气怎么办?

裴英娘小小地扯个谎,“我和房女史合得来,大长公主看到我会不高兴的。”

李令月信以为真,李治命房瑶光教裴英娘骑马、蹴鞠,两人有师徒之谊,来往密切。

轿辇远去,两人相视一笑,钻出芭蕉丛。

傧相一直以来都由男方家选定,和新嫁娘没什么关联,常乐大长公主非要和武皇后打擂台,有越俎代庖、故意为难武皇后的嫌疑。

如果武皇后是个豁达大度的后妃,很可能会先做出让步,顺着常乐大长公主的意思,另选一个傧相。

可惜武皇后不是,她坚持要自己的从侄武承嗣做傧相,“且不论尊卑上下,难不成我这个做母亲的,连儿子的婚宴安排都得听大长公主分派?她是不是连显儿的王府也要一并接管了?”

驸马赵瑰劝常乐大长公主莫要和武皇后作对,常乐大长公主冷笑道:“三郎受伤,替代他的人可以从王孙中挑选。武氏儿郎,寒门之子,罪囚之后,哪一点及得上三郎?让武承嗣担任傧相,也不怕惹人笑话!”

这几句话几经辗转,被几个早就看常乐大长公主不顺眼的人听见了,立刻添油加醋一番,跑去武家告密。

武承嗣现在已经承袭了武家的爵位,得知常乐大长公主竟然讽刺他不如没有实职的薛绍,心中暗恨。

武三思被李治训诫后,整日斗鸡走狗、无所事事,见武承嗣气得青筋暴跳,当即揎拳撸袖,叫嚣着要为兄长报仇。

武承嗣拦下武三思,牙齿咬得咯咯响,“来日方长,你我兄弟终会有扬眉吐气的那天!”

这一场拉锯战最后自然是武皇后占了上风,武承嗣代替受伤的薛绍,担任李显婚宴的傧相。

婚宴当天是个大晴天,碧空澄澈如镜,万里无云。

李显作为新郎官,头戴缨冠,穿一身簇新的吉服,神采飞扬,宝带琳琅,装扮得十分庄重。

从他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来看,裴英娘完全看不出他心中另有所爱。

她悄悄腹诽,难怪武皇后会同意李显娶赵观音为正妃,知子莫若母,武皇后早就看出李显不在乎正妃是哪家小娘子,他只是把娶亲当成代表自己成家立业的象征。

傧相李旦锦衣绣袍,风姿洒然,低头从织金镶边宽袖中掏出一大叠纸卷,递到李显手心里。

李显嬉皮笑脸,看也不看,直接把纸卷往怀里一塞,“阿弟,还是你对兄弟仗义!”

一旁的武承嗣也摸出一小把裁成条状的纸条,笑呵呵道,“我的才学虽然不及八王,也想为七王解忧,昨夜我遍阅古籍,勉强得了几首,还请七王不要嫌弃。”

李显笑出满脸褶子,拍拍武承嗣的肩膀,“表兄啊,多多益善!”

不一会儿,李弘、李贤也命各自的户奴送来一叠叠整齐的纸卷。

李显来者不拒,袖子、衣襟、长靴、衣兜,甚至连下裳里面都塞满各种纸条。

等诸位王孙公子散去,王府的博士、属臣们纷纷围上前,把写满字迹的荷包、香囊、彩绦挂在李显的腰带上。

李显还嫌不足,让人取来笔墨纸砚,哗啦一下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滚圆的胳膊,“快,再抄几首在我手臂上!”

王府的婢女们面面相觑,不敢违逆李显的命令,其中一个会写字的被人推上前,硬着头皮拈起兼毫笔。

李旦皱眉,用眼神示意婢女们退下,“王兄,适可而止。”

李显眨眨眼睛,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试图打动李旦,“阿弟呀,等你以后娶亲的时候,我保证不会作弄你的!今天我要迎亲,你就睁只眼闭只眼罢?”

李旦轻扫袍袖,扭过脸,“迎亲的时候天都黑了,你能看得清写在手臂上的字?”

李显双手紧紧攥住李旦的衣袖,不让他走,愁眉苦脸着说:“万一我身上带的纸条全用光了,赵家人还不肯开门,怎么办?”

李旦深吸一口气,抬起衣袖。

李显不肯松手,半个身子几乎要趴在李旦身上,“阿弟,你可得帮帮我呀!”

李旦眉头轻蹙,语气有些无奈,“到时候我在你身边照应,我说什么,你照着念就是了。”

李显立刻容光焕发,挺直胸膛,“有阿弟在,我就放心了!”

裴英娘一开始以为李旦他们是在帮李显塞红包,好方便贿赂赵家那群堵门的小娘子、小媳妇,尽快接出新妇赵观音。

看到后来,发现李显的袍袖里塞的全是一摞摞的纸条。

等李显被王府长史请走,她耐不住好奇之心,啪嗒啪嗒跑到李旦身边,扯扯他的衣袖,“阿兄,那些纸卷是什么讲究?”

李旦低头看着裴英娘。

她最近长高了些,不像之前那样伶仃瘦小,脸颊圆润,笑眉笑眼,穿一身碧缥色云纹地海棠穿枝花纹芙蓉织锦上襦,半见色银泥藕丝裙,丝绦束发,螺髻旁垂着绿香球。因为年纪渐长,眉间不再点朱砂,饰以翠色花钿,衬得肤色如凝脂一般。

恍惚已经能看到她长大后的模样。

到那时,英娘还会这么亲近信任他么?

李旦眼底微微一沉,摸摸裴英娘的发顶,“纸卷上面写的是诗赋。”

“诗?”裴英娘更加糊涂了,诗句再好,哪有红包顶用!

李令月手执一柄宫绸团扇,走到两人身边,笑着给裴英娘解释:“迎亲的时候要作诗,显王兄怕自己作不出来,提前预备好几十首新诗,免得到了赵家手忙脚乱。”

李显迎娶赵观音,到公主府门前时,按着规矩,必须先吟几首诗。等堵门的赵家姑嫂妯娌满意了,打开府门,他才能顺利进入公主府。

然后经过赵家姑嫂们的一顿棍棒夹击,到了赵观音的绣楼下,李显又得吟诗。这时吟的诗叫“催妆诗”,主题无非是赞美赵观音年轻貌美,无须过多打扮,赶紧下楼来,跟着他回王府吧!

催妆诗念完一首又一首,把赵家姑嫂哄高兴了,赵观音也打扮好了,这时李显可以和赵观音行奠雁礼。

行礼之前,李显要念“撤障诗”。

行礼之后,李显仍然要继续赋诗。

最后新婚夫妇拜别常乐大长公主和驸马,回王府的路途中,会碰上捣乱的障车之人。李显得吟诵几首“障车诗”,让障车之人心服口服。当然,财帛酒菜也不能少。

把赵观音领回王府,行完礼,入青庐,要洞房了,还不算完,李显这时候必须吟诵“却扇诗”,哄劝赵观音放下遮面的团扇。

裴英娘听得咋舌,娶个媳妇这么艰难,难怪李显要夹带小抄!

她抬头悄悄瞥李旦一眼,还好李旦博闻强识,饱读诗书,不然等他成亲的那天,也得和李显一样夹带纸条,才能过关。

李旦似乎能看懂裴英娘在想什么,眼眸微垂,拍拍她的脑袋,似笑非笑,“瞎琢磨什么呢。”

裴英娘捂住头顶,襦衫袖子滑到手肘,腕上一长串细如须发的团鹤牡丹纹金臂钏窸窸窣窣响,杏眼里写满疑惑:李旦怎么知道她在嘀咕他?

黄昏时暮色西垂,是迎亲的吉时。

李显意气风发,乘坐迎亲花车,带着李旦、武承嗣等傧相,由几十个锦衣华服的五陵少年郎簇拥着,浩浩荡荡前往公主府。

数百个家奴宫婢跟在队列之后,迎亲的队伍宛若一条游龙,所过之处,烟尘滚滚。

王府院子里的青庐已经搭好了,裴英娘和李令月掀开帐幔,里里外外瞧了一圈。

青庐是新婚夫妇洞房的地方,一般搭设在庭院里。

日暮苍山,青庐里已经燃起火烛,昏黄的灯光映照下,穿枝鸾凤衔同心百结绣帐愈显浓丽鲜明,地上的波斯地毯闪烁着耀目的光芒,富丽堂皇,雍容至极。

几位前来观礼的公主和王妃拉着裴英娘和李令月说话。千金大长公主最为热情,一个劲儿夸李令月今天穿的月华裙好看。

郑六娘偷偷朝裴英娘挤挤眼睛,趁人不注意,飞快拽住她的手,把她拉出拥挤的青庐。

“公主,求你救救房姐姐。”

裴英娘吓一跳,“房女史怎么了?”

郑六娘左右看看,凑到裴英娘耳边,小声说:“天后让房姐姐待会儿给七王和赵二娘送合卺酒。”

裴英娘微微蹙眉,武皇后这是在报复常乐大长公主。

人人都晓得李显爱慕房瑶光,今晚是李显和赵观音的洞房之夜,武皇后故意让房瑶光出现在青庐里,还让她为新婚夫妇送上合卺酒。不说赵观音却扇之后看到房瑶光会有多生气,就是旁观的人,也会觉得尴尬别扭。

事情传到常乐大长公主那边,武皇后的目的达到了,无辜的房瑶光则会被常乐大长公主母女视为眼中钉。

郑六娘生怕裴英娘会拒绝,不等她开口,一径攥着她走到东边回廊下面。

房瑶光头梳双刀髻,穿一件绛色底盘绦如意纹半臂,轻纱里衣,豆青褐国色天香纹罗裙,系宫绦,独自一人坐在栏杆前,神情平静。

裴英娘没有走进去,站在回廊下,抬头看着房瑶光,“房女史想好了?”

房瑶光看她一眼,点点头。

郑六娘顿足,“房姐姐,你就说你肚子疼,我和公主帮你打掩护,随便找个人帮你顶掉送合卺酒的差使,不就好了?为什么你非要得罪常乐大长公主和赵二娘呢?”

房瑶光淡淡道:“我问心无愧。”

郑六娘急得语无伦次,“房姐姐,我晓得你的为人,可赵二娘不晓得啊!她那人爱记仇,几年前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到现在还时不时拿出来挤兑人。你真的老老实实把合卺酒送上去,她敢当面把头冠砸到你脸上!”

裴英娘按住郑六娘,“房姐姐已经下定决心,顺其自然吧。”

房瑶光投效武皇后,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摆脱被逼嫁人的命运。她有能力,有抱负,希望能凭借自己的才华,获得相应的尊重和地位,从此不再受家族束缚。

今天武皇后派她给赵观音添堵,明面上是为了气常乐大长公主,实则也是为了试探她。

武皇后乐于看到房瑶光和常乐大长公主结仇。正如她对武家兄弟和上官璎珞之间的矛盾不闻不问一样,房瑶光和常乐大长公主的关系越紧张,她越满意。

武皇后可不希望她的心腹们团结友爱,拧成一股绳,万一他们私底下阳奉阴违,联合起来哄骗她,她岂不是会很被动?

房瑶光清冷率直,跟上官璎珞关系和睦,和武家兄弟井水不犯河水。武皇后找不到她的弱点,想起李显似乎对她念念不忘,顺手把常乐大长公主母女借来用一用,试探她的同时,恶心一下常乐大长公主,一举两得。

如果房瑶光今天找借口推脱,以后将很难得到武皇后的倚重。

这些曲曲折折房瑶光懂,裴英娘也懂,但郑六娘不懂。

她一甩袖子,眼圈微红,“我好心好意为房姐姐着想,房姐姐却不肯领情,难怪大母总骂我有眼无珠,上赶着给冷情冷性的人献殷勤。”

小娘子的脸,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是笑容满面,一眨眼,阴云密布,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房瑶光扫她一眼,无动于衷。

郑六娘自小备受长辈疼宠,偶尔不小心擦破一块油皮,还没哭出声呢,已经被一大群人围着安慰哄劝了。

此刻她泫然欲泣,房瑶光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句!

郑六娘想到自己为房瑶光跑前跑后,还强行把不知情的永安公主拉过来帮忙,不由悲从中来,“哇”的一声,真的哭了。

裴英娘啼笑皆非,带着哭哭啼啼的郑六娘转过回廊,在一处临水的栏杆前坐下,拿帕子给她擦眼泪,“郑姐姐,房姐姐有她的打算,你别伤心了。”

她刻意加重“郑姐姐”三个字的音调,郑六娘比她大,为什么却得由她这个妹妹来安慰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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