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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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英娘径直进殿。

尚药局的两名奉御和直长都来了,侍御医和药童们进进出出,忙成一团。武皇后脸色铁青,正在侧殿和奉御说话。

两名奉御满头是汗,答话时有些结巴。

武皇后眼底翻腾着怒意,但隐忍不发,静静听奉御讲解李治的病情,偶尔开口问询几句。

李令月眼睛哭得红肿,淌了一脸泪,一把攥住裴英娘的手,颤抖着道:“英娘,你回来了!”

裴英娘拍拍李令月的肩膀,挨着床榻边沿坐下。

李治面色苍白,在帐中昏睡。

平时他总是含笑坐卧,鬓边虽然有些许白发,但因为面容温和,气度雍容,看起来仍然年轻俊雅。偶尔玩笑时,依稀能看到他年少时的风流俊秀。

此刻他鬓发散乱,躺在枕上,气息微弱,皮肤黯淡无光,眼圈微微发青,两鬓的头发,已经被霜雪染透了,再找不出一丝墨黑痕迹。

裴英娘鼻尖微酸,眼泪不知不觉溢出眼角,李治真的老了。

他夹在武皇后和儿子之间,左右摇摆,优柔寡断,缺少一个帝王应该具备的决断和魄力。但他温柔而强大,把她笼在羽翼之下,让她可以像一个真正的孩童一样尽情欢笑。

没有李治,她不一定会过得不好,但少了李治的疼爱,她这辈子都无法体会什么是父母慈爱。

身后传来一阵衣裙摩擦的簌簌声响,武皇后缓步踱到床榻前,扫一眼泪流不止的李令月和裴英娘,“你们先出去。”

声音威严而厚重。

裴英娘今天穿的是胡服,没有带帕子,只好直接用衣袖抹去泪水,拉住想说什么的李令月,“母亲,我们就在一边坐着,不会打扰奉御的。”

她头一次当面称呼武皇后为母亲。

武皇后长眉微挑,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她看不起感情用事的人,可如果裴英娘不是个看重感情、知恩图报的人,她又怎么会对这个小娃娃另眼相看呢?

裴英娘拉着李令月退到一架狩猎图落地屏风后面,席地而坐,宫婢送来温水和绞干的帕子,给她们擦脸。

“我看到阿父换下来的衣裳……”李令月一直抓着裴英娘不松手,“上面有血迹。”

裴英娘轻轻回握李令月,试图安抚她,“阿姊,奉御会治好阿父的。”

李令月心烦意乱,神情痛苦,“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王兄也病了……”

直长们在侧殿医治太子李弘,圣人和太子同时病倒,朝中的常参官能进宫的都进宫了。裴宰相和袁宰相已经命人去里坊寻六王李贤和七王李显,蓬莱宫内外戒严,左右千牛卫把含凉殿守得铁通一般,护卫森严。

李旦是在场唯一一个能理事的皇子,宰相们请他去议事,被他拒绝了。

他站在病榻前,垂首静立,一言不发,眉眼一如既往的温润俊朗。

周遭的紧张和压迫丝毫影响不到他,哪怕是武皇后频频扫视他几眼,他也始终保持缄默。

裴英娘心想,这才是李旦,他不像太子李弘仁厚迂直,不像六王李贤锋芒毕露,也不像七王李显胸无城府,他把一切看在眼里,游离在权势之外,超脱得近乎懦弱无情。

他早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平静。特意选在今天带她出宫为马氏送行,也是早就计划好的。

裴英娘眨眨酸痛的眼睛,泪珠盈睫,视线所及之处,模糊一片,她眼里看到的李旦,也变得朦胧起来。

这样的八王,才是真正的八王,他的明哲保身,冷淡而从容,甚至有几分凉薄。

刚进宫的时候,她也曾想过做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等到平安长大,便能出宫开府,从此远离宫闱,自由自在过自己的小日子。

然而李治对她太好了,他给了她所能给的一切。李令月和李旦,亦让她感受到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情。

她早就没法当一个来去自由的过客。

当初她曾天真地想过,要和李旦一样,尽量游走在武皇后和李唐皇室之间,谁也不得罪,谁也不拉拢。

如今李旦做到了隔岸观火,她却陷进去了。

奉御要为李治施针,李旦和武皇后都避了出来。

羊仙姿蹑手蹑脚走到武皇后身边,小声耳语几句,武皇后冷笑一声,“太子醒了?正好,打发他回东宫修养,殿中忙乱,叫他不必过来辞别。”

羊仙姿佝偻着腰,退出内室。

李令月站起身,哽咽着道:“阿娘,阿父怎么样了?”

武皇后淡淡一笑,揉揉李令月的脸颊,“我儿不必担忧,你阿父是天子,定能安然无恙。”

李令月怔怔地看着武皇后。

不论什么时候,阿娘总是这么冷静沉着。

她是阿娘唯一的女儿,小的时候,阿娘曾指着她,骄傲地说:“令月类我。”后来,她一天天长大,宫婢们时不时会提起这句话,姑祖母们也常常夸她和武皇后一样聪明美丽。

可李令月心里明白,自己和阿娘一丁点都不像。

阿娘精明睿智,总揽朝政,从早到晚有忙不完的事,并且乐在其中。她懒散迟钝,不想理会那些繁琐政务,儒学士教她的书,她都不愿意背诵,更别提其他了。

她只希望阿父可以健康长寿,阿娘和王兄们能友好相处,他们永远是亲密友爱的一家人。

王兄揭露阿娘刻意拘禁两位姐姐,把阿父气病了,也打破了宫廷中平静和美的表象。

她应该怪谁?

怪阿娘狠毒,怪王兄多事,还是怪那两个从未谋面的姐姐?

李令月想起现在跪在内室外面的两个女子,才二十多岁,却面容仓惶,苍老凄苦,举止畏缩怯弱,看起来像是有三四十岁。

那是她的姐姐啊!她享受父母疼爱的时候,姐姐们却被幽禁在掖庭宫一座窄小的院子里,院门一关,就是足足十几年!

而下令幽禁她们的,正是自己的母亲!

李令月心乱如麻,头一次发觉,母亲竟是如此陌生,陌生到让她害怕。

“公主。”趁着武皇后闻言安慰李令月,有人走到裴英娘身后,小声道,“回东阁去吧,事关两位公主,你留在这儿不合时宜。”

是上官璎珞。

裴英娘望着屏障隔开的内室,摇摇头。李治还没醒,她哪能说走就走。

上官璎珞叹息一声,默默退开。

宫婢端着一盆盆清水出出进进,水晶帘轻轻晃动,摇曳的光影落在裴英娘的身上,她的心也跟着那一串串剔透的宝石上下沉浮。

在进宫的路上,内侍和她说,今天早些时候,太子李弘发现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被武皇后囚于掖庭,下令释放两位姐姐,带着她二人进宫,披发赤足,穿一身粗麻衣袍,走到含凉殿,向李治请罪。

父子二人不知说了什么,最后李弘竟然表示要让出太子之位,出家修道,替母亲武皇后赎清罪孽。

李治气急攻心,当场呕出一口鲜血。

李弘悲伤过度,从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悲惨境遇说起,历数武皇后多年的种种不仁之后,也踉跄倒地。

武皇后赶到含凉殿时,父子二人都昏迷不醒。

偏偏当时李旦、李令月和裴英娘都不在宫中,连个能劝解的人都没有。

李令月去了千金大长公主的公主府,李旦和裴英娘出城为马氏送行,李显被赵观音拘在家里,出不了门,李贤在王府举办诗会。

刚好为太子李弘留出单独面见李治的机会。

裴英娘闭一闭眼睛,太子告发武皇后,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几乎所有人都提前知晓太子的举动,不约而同避得远远的。

到底是谁怂恿了太子?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六王李贤推开几个拦阻的宫人,闯进殿,凤眼精光外露,冷冰冰道:“阿父怎么样了?”

李显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奔跑的样子,像一只会喘气的大号波罗球,“王兄,等、等等我……”

宫婢把两位皇子领进屏风里头。

不一会儿,屏障内传出刻意压低的争执声,李贤的声音透过锦屏,传到裴英娘的耳朵里:“一个养女,阿父都能视如己出,长姐可是我们的亲姐姐!”

锦屏外的宫婢们偷偷摸摸打量裴英娘几眼,眼神里带着同情和怜惜。

裴英娘眼眸微垂,不动声色。

一双皂靴挪到她跟前。

她抬起脸,李旦朝她伸出手,目光柔和,“英娘,我送你回去。”

裴英娘扭过脸,看着高高的屏障。

“等阿父醒了,我再带你过来。”李旦俯身,几乎把裴英娘拥在怀里,微微使力,拉着她站起来,“奉御说阿父只是气狠了,睡上一觉,吃两剂药,就能恢复。”

裴英娘不说话,任李旦拉着走出内室。

廊檐下的两名女子换了装束,穿一身簇新的半臂襦裙,头发高高挽起,金簪珠翠满头,脸上抹了妆粉,搽了胭脂,说话走路虽然还小心翼翼的,但已经慢慢找回骨子里的那份骄矜。

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是萧淑妃的女儿,对武皇后恨之入骨,可救她们出来的,却是武皇后的儿子李弘。

姐妹俩没有胆子去质问武皇后,只想早点离宫出去开府居住。义阳公主担心武皇后会暗中加害她们,一直跪在内室外面不肯走。

宫婢们怕李治醒来会怪罪,带她们下去梳洗打扮,好吃好喝伺候着。

两人吃饱喝足,仍旧跪坐在廊檐下。

李旦和裴英娘走出寝殿的时候,和两人打了个照面。

义阳公主轻哼一声,似笑非笑,扭过脸。

宣城公主淡淡扫裴英娘一眼,看到李旦牵着她的手,目光闪了一闪,低下头。

李旦目不斜视,拉着裴英娘离开。

宫婢们远远跟在二人身后,李旦忽然轻声说,“我没有想到阿父会气成这样。”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知道太子李弘抓到了母亲的把柄。不止他,李贤、常乐大长公主、千金大长公主,或者更多的人,都知道了。

事关武皇后和太子之间的暗流汹涌,没有人敢插手多管。

他也一样。

裴英娘没吭声。

李旦叹了口气,手上握得更紧了些,带着一丝压迫,“英娘,我知道你听得懂。”

裴英娘仰起脸,刚刚哭过的眼睛,眼角周围有些红肿,眼瞳却清亮,“阿兄,我明白,我没有怪你。”

她没有资格指责李旦冷漠。他是皇子,身份敏感,不管是帮太子李弘,还是帮武皇后,都不合适。因为一旦偏向哪一方,他很可能泥足深陷,无法抽身离开诡秘莫测的政治漩涡。

明哲保身是李旦一贯以来的处世之道,这一点,她比其他人更有体会。

他并非真的冷淡无情,撇开冷眼旁观太子和武皇后的明争暗斗不谈,他关心李显,疼爱李令月,对自己呵护备至。

裴英娘不能苛责他什么,如果她处在李旦的位置,可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只是难免伤心。李治因为种种考量冷落李旦,李旦也为了撇清干系远离朝堂。天家父子,不管平时如何,一旦关系到权利纷争,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多得他们没有余力去顾及彼此的感情。

接下来一路沉默,李旦没再解释什么,裴英娘也没多问什么。

李旦送到东阁的内殿前,摸了摸裴英娘的头,看她一步一步走进寝殿,轻叹一口气。

冯德上前两步,躬身道:“大王,天后命人把太平公主送回寝宫去了。”

李旦淡淡嗯一声,母亲对几个儿子威严有余,慈爱不足,唯有天真懵懂的李令月例外。

他转过身,袍袖轻轻扬起,“太平公主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早?”

姑祖母既然想讨好母亲,肯定会小心照顾李令月,不会中途放她离开。

冯德左右看看,小声说:“是英王妃命人把太平公主送回来的,仆听宫婢说,英王妃的使女不小心把汤羹翻倒了,弄污了太平公主的衣裙,公主才会提早回宫。”

李旦双眼微微眯起。

东阁的宫婢使女们小心翼翼伺候裴英娘梳洗。

她神色萎靡,半夏和忍冬对视一眼,绝口不提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只拿李治一定会好转之类的话安慰她。

书室里还点着香,书案上摊开的卷纸是裴英娘早上离开前临摹的一章经文,墨迹已经被风吹干了。她早上走得急,宫婢们怕把书案弄乱了,东西还是按原样摆的,书卷四角用翡翠镇纸压得严严实实,任凭秋风吹拂,竹帘晃动,宣纸纹丝不动,泰然自若。

“收起来吧。”裴英娘随手指一指书案,李治这一病,执失云渐不知道能不能走得成。

天快黑时,含凉殿的内侍打着灯笼走到东阁,“公主,圣人醒了。”

大臣们已经各自散了,唯有宰相们留在侧殿议事。

含凉殿的主殿和侧殿灯火通明,宫婢们往来其间,人影幢幢。

这样严肃冰冷的气氛,让裴英娘有点喘不过气。

她定一定神,跟着传话的宦者走进内殿寝室。

李贤、李显、李旦守在屏风外面,六王妃房氏和七王妃赵观音全都来了,连太子妃裴氏也在。

李旦听到脚步声,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来,看到进来的是裴英娘,瞳孔翕张,骤然变色。

他疾步走到裴英娘面前,“谁带你过来的?”

声音里压抑着怒气。

裴英娘怔了一下。

刚刚去东阁传话的宦者全身颤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李旦拉起裴英娘的手,眉心紧皱,“你先回去。”

一人冷冷道:“她也是阿父的女儿,理应过来侍奉汤药。”

李旦回过头,视线和李贤的碰撞在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

微妙地黑了太子,和历史上不一样呀不一样,大家千万别当真。祥瑞御免,祥瑞御免,祥瑞御免。

第45章

内殿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女子的声音悲切凄凉。

幽咽的哭诉声中, 偶尔传出李治的几声咳嗽。

李旦推开神情慌张的内侍, 拉着裴英娘走出内殿。

“现在不是时候。”他把裴英娘交给候在殿外的冯德,“这几天乖乖待在寝殿里, 除非我亲自去接你过来。”

裴英娘茫然无措,下意识扯住李旦的衣袖,想了想,又收回手。

宫中平静悠闲的生活让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小孩子,事实上她并不是。依赖只会让她越来越软弱。

李旦双眉轻皱,握住她缩回去的手,轻轻按了两下, 带着安抚的意味, “你放心, 阿父已经醒了,等这边的事情了结, 我去接你。”

他看到裴英娘慢慢镇定下来, 就像搬迁到蓬莱宫的那天, 裴玄之的长剑堪堪擦着她的脖颈划下,她扑进自己的怀里, 浑身发抖。那时的她可怜而无助,连做梦时都在流泪。但睡了一觉之后,她像是什么都忘了,坐在摇晃的卷棚车里编络子,十根指头缠着色彩斑斓的丝线, 耐心地翻过来挑过去,一点点编出灵活的花样,表情认真而平静。

他心里一阵刺痛,忍不住俯身抱她一下,闻到她发间有淡淡的茉莉花香。

揽在肩背上的手臂结实而有力,熟悉而陌生的气息透过轻薄的襦衫,萦绕在周围。裴英娘愣了好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时,李旦已经飞快松开手,转身进殿。

仿佛刚才的拥抱是她的错觉。

她默默转身,深秋的夜里寂静清冷,空中缀着寥寥几颗寒星,夜风吹拂着她的襦衫罗裙,赭色裙带轻轻扬起,一下一下抽打在她的手背上。

“公主莫怕。”冯德提着一柄八角琉璃灯笼,引着裴英娘走下台阶,小声安慰她,“圣人刚才醒来的时候,还问起您呢。大王不让您过来,是为您好。”

裴英娘笑了笑,“只要阿父醒了就好。”

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被囚禁了十几年,而她身为养女,却备受恩宠,刚巧她又是武皇后带进宫的,现在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在李治面前哭诉冤屈,她确实不方便在场。

李贤故意派人把她叫过来,应该就是为了拿她的荣宠来衬托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不幸,让李治看看,两位亲生女儿是多么的可怜,武皇后的手段是多么的毒辣。

如果刚才没有李旦拦着,她真的走进内室去了,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看到她,会更加义愤。而李治,说不定出于对女儿的愧疚,从此渐渐疏远她。

夜风从太液池的方向吹过来,拂在脸上,冰凉刺骨。

裴英娘回过头,看一眼在夜色中静静矗立的含凉殿,是她疏忽了,哪怕她现在仅仅只是个十岁的小娘子,也逃不开阴谋算计。

武皇后废除了李治的后宫,偌大的蓬莱宫,只有她一位女主人。

李治疼爱的孩子,全是武皇后的骨肉,兄弟几人,是同胞至亲。

饶是如此,皇室内部依然少不了勾心斗角。

说到底,还是权势熏心。

裴英娘嘴角轻抿,脸上的仓惶褪去,眼神变得清明坚定:既然逃不开,那就迎头赶上好了。

对面有纷杂的脚步声响起,数名宫人簇拥着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匆匆走过来。

冯德诧异了一下,用眼神询问裴英娘,不知该不该避开。

裴英娘摇摇头。

李弘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脚步踉跄,气喘吁吁,嘴唇微微泛着不健康的淡青色。

宫人们想搀扶他,被他推开了。

他挺着脊背,从裴英娘身边走过,一步一步踏进含凉殿。

高楼之上,风声凛冽。

武皇后立在廊檐前,俯视着高台下拾级而上的儿子。夜色深沉,人影模糊不清,但她知道那是自己的长子。

他的双眼像两簇燃烧的火焰,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

“弘儿还是来了。”

武皇后喟叹一声。

曾有言官私底下把她比作西汉时的吕后,说她牝鸡司晨,冷酷无情。李弘呢,就好比汉惠帝刘盈,贤德仁厚,堪为君子表率。

武皇后对言官们的议论嗤之以鼻。

刘邦曾几度想要易储,直到他死的那一年,还心心念念想要册立戚夫人所生的刘如意为太子。如果不是群臣激烈反对,不是吕后笼络老臣,帮刘盈巩固地位,刘盈焉能活到继位?

戚夫人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当面叱骂吕后为“老妇”。刘邦死后,她被吕后做成人彘,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在权势面前,没有自保的实力,就不要贸然去得罪掌权者。

武皇后还是昭仪时,同样独得李治的宠爱,她可没有像戚夫人那么蠢。那时候的她,为了站稳脚跟,连宫里稍微有头有脸的宫人都要笼络讨好。萧淑妃吐她一脸唾沫,她能笑嘻嘻自己舔干净。

直到她确定能够把王皇后和萧淑妃一网打尽,才露出爪牙,斩草除根。

吕后和刘盈的矛盾,在武皇后看来,简直可笑荒唐。

现如今,李弘竟然也和刘盈一样,做出了同样的蠢事。

刘盈尚且只是暗中保护刘如意,同情戚夫人,没有公然和吕后作对。

李弘比刘盈更糊涂,直接把萧淑妃的两个女儿带到李治面前,当众斥责她的麻木不仁,几乎是等于昭告天下,他以母亲为耻。

武皇后嘴角轻轻扬起。

李弘、李贤、李旦,她的三个儿子,终究是李唐皇室的王子,他们身上流着李姓的血。

只有把权力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是最稳妥的。

上官璎珞抖开一件光彩夺目的金线锦斗篷,披在武皇后肩上,“殿下,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寝殿吧。”

“不急,我有话对陛下说。”武皇后淡淡一笑,拢紧斗篷,细长的眉眼微微舒展开来,笑容慈和温柔,“我是义阳和宣城的嫡母,她们不是想出降嫁人吗?驸马的人选,我帮她们挑。”

她走下高台,步入含凉殿,斗篷在夜色中闪烁着灼人的光芒。

太子妃裴氏、房氏、赵观音坐在屏风外面窃窃私语,忽然觉得殿中的气氛为之一肃,宫人们屏气凝神,除了她们三人说话的声音,其他的声响好像都消失了。

三人回头,看到武皇后走进来,面面相觑,飞快站起身。

武皇后示意宫人掀起珠帘,缓步走进内室。

太子妃裴氏唉声叹气,她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不能缓和一点,圆滑一点,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固然可怜,但救她们的法子多的是,何必闹得这么难堪呢!

房氏低声安慰她。

赵观音紧咬樱唇,呼吸有些紊乱。

房氏安抚好裴氏,回头看着她,“二娘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赵观音强撑着笑了一下,“我没事,多谢阿嫂关怀。”

房氏不疑有他,回过头去继续劝慰裴氏。

赵观音软倒在簟席上,靠着凭几才能勉强坐稳,身上的衣衫早就被冷汗湿透了。

武皇后刚才进殿的时候,刻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只是一个淡淡的、没有任何暗示的眼神,她竟然吓得浑身发颤,差点跪倒在地。

宫中出了变故,半夏担心裴英娘会因为心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特意提前烧了汤婆子,笼在锦被里,给她暖脚,让她能睡得舒服些。

锦被温暖轻柔,裴英娘抱着一块塞满豆壳、菊花瓣的软枕,闻着淡淡的清苦香气,一觉睡到天亮。

正午前,李令月宫里的昭善过来传话,叮嘱她这几日最好不要出去,尤其是不要出现在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附近。

裴英娘问昭善,“阿姊呢?”

昭善叹口气,“公主哭得眼睛都肿了,天后让人守着她。”

裴英娘走到书室,翻出前几天无聊时用写废的宣纸叠出来的小船、宝塔和小房子,“给阿姊拿着解闷。”

昭善笑了一下,拿着东西走了。

下午冯德给裴英娘送来几筐贡橘、乳柑和柿子,贡橘金黄,乳柑橙红,柿子软烂,一筐筐堆在太湖石底下,热闹喜气,像民间的丰收年景。

忍冬和半夏故意说笑,“八王不会让人把今年的贡橘全搬来了吧?”

裴英娘坐在廊檐下,剥开一只橘子,光线从竹帘缝隙间筛进回廊,笼在她身上,静谧安宁。

江南道的贡橘,刚从枝头摘下,当天便会被搬上船,由运河一路北上,送到东都洛阳,再由快马送至长安。橘子还散发着新鲜的芳香,橘皮汁水充沛,撕开来,手指湿漉漉的。

半夏取来帕子为她擦手,“公主想吃橘子?我给您剥,您手上有伤口,溅上橘子汁会很疼的。”

她手上有两道浅浅的擦伤,昨天急着去含凉殿看李治,不小心蹭破的。

半夏剥好橘子,小心撕掉橘瓣上的白丝,一瓣一瓣盛在高足盘子里,不一会儿堆了满满一盘。

裴英娘把一整盘橘子都吃了。

半夏吓一跳,怕她伤胃,不敢再剥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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