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罗青梅作品大唐第一公主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亭外蜀葵的花朵落尽了,池子里的莲叶依旧青翠欲滴,最后一茬荷花开得如火如荼,等荷花也开败,差不多是初冬时候。

“执失云渐回长安了?”李旦皱眉,手指下意识微曲,“他是副都督,不能擅离职守,谁召他回长安的?回来多久了?”

“他前天返回长安的。”郭文泰刚从长安赶到洛阳,两地虽说相隔不近,但如果单人骑快马的话,没有负累,一天能够到达,他看到执失云渐出现在建福门外,觉得不对劲,立刻启程,中间没有合眼,“太后下的旨,说是突厥复兴,威胁关中,所以召执失云渐回来驻守京师,并赐绢一千匹,承继安国公爵位。之前没有传出风声,秦岩看到执失云渐也大吃一惊。”

也就是说,连李治也被瞒在鼓里。

武皇后大权在握,又有安国公护持,可以高枕无忧了。

李旦沉默一瞬,“有劳郭校尉。桐奴,带校尉去侧殿休息。”

桐奴恭敬应喏。

郭文泰抱拳,跟着桐奴走出书室。

相王似乎不想多谈执失云渐的事,难道是因为相王妃的缘故?

郭文泰刚走,长史蹑手蹑脚走进阁子,“郎君,依您看,执失云渐是不是背叛主上了?”

官员除了职事官,还可以领功勋,任散官衔,多的时候一个人可以挂好几个名头,执失云渐早晚会袭爵,安国公只是爵位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是驻守京师,掌禁军……这就非同小可了。

如果执失云渐真的投靠武皇后,李旦不得不防。

他皱眉道:“派人去长安找王浮,如果他死了,不必声张。如果他还活着,要他立刻禀明伊州、西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执失云渐回到长安,王浮肯定也回中原了,如果找不到人,说明他已经死在关外。

长史答应一声,犹豫着道:“其实……还可以托王妃的商队打听情况。”

商队有会驯养信鸽的能人,驯养出一批信鸽来回传递信件,信上一般以他们内部的暗号书写,被人截获也不会走漏消息,既快捷又安全,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稳定。

阁子外传来一阵欢快笑声,孩子们的笑闹永远天真无邪。

裴英娘领着二娘、三郎和四郎在岸边练习投壶。

小儿臂力小,身子娇弱,学骑射太早,投壶既是游戏,又可以强身健体,顺便让三郎和四郎练练手感,一举多得。

“我亲自和她说。”李旦道。

长史捋一捋长须,轻轻吁口气。

走过曲桥,踏上芳草萋萋的湖岸,离欢笑的人群越来越近。

桂树下很热闹,宫婢、内侍们围成一团,为裴英娘和三位小贵主加油鼓劲,廊檐底下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芭蕉丛前的草地上蹲着一只圆肚鎏金狩猎纹铜壶,壶口窄小,周围的空地上散落着不少箭矢,铜壶里空空如也,显然今天还没人投中。

裴英娘头梳高髻,未施珠翠,只簪一朵雍容半卷的瑶台玉凤,身穿丹朱色团花锦小袖翻领胡服,腰系镂刻钿带,脚踏软锦靴,手执一枝羽箭,杏眼眯起,盯着几尺外的铜壶看。

李旦慢慢走到她身后。

周围的宫婢连忙行礼不迭,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众人屏息凝神,不敢继续嬉笑。

二娘、三郎和四郎围在裴英娘身边,等着她投出长箭,没有发现李旦。

裴英娘深吸一口气,“哐当”一声,掷出箭矢,箭尖那一头撞到铜壶,力道反弹,箭矢落在地上。

三郎和四郎齐齐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二娘抢着道:“婶母投的比我们准多了。”

裴英娘摇头失笑,摸摸二娘的脑袋,“那是,碰到铜壶,基本上就是投中了!”

三个孩子都笑了,蹬着小短腿跑到竹筒前,一人抽一枝竹箭,跑回裴英娘身边,争着要把自己的竹箭递给她。

裴英娘拍拍手,“先生的射术很高明,让先生教你们好不好?”

投壶是一项流行于文人们之间的高雅游戏,骑射工夫不好不要紧,反正丢脸的场合不多。如果连投壶都不会玩,宴会之上绝对会被同僚们嘲笑,教导诗书礼仪的先生一般都很擅长投壶。

至少比裴英娘擅长。

小家伙们呆了一呆,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婶母天天忙,今天好不容易才有空陪他们玩,机会难得。他们只要又漂亮又年轻又温和的婶母,才不要刻板严厉的先生!

裴英娘揉揉手腕,她今天一次都没投中,不管她的准头有多差,这些宫婢和几个小家伙只会一个劲儿叫好,她都不好意思了。

她吩咐宫婢把投壶挪近一些,“来,你们自己试试。”

四郎自告奋勇,头一个施展自己的力气,啪嗒一下,竹箭飞出他的小肉手掌,落地的地方足足和铜壶离了三四尺。

裴英娘拍手笑,“四郎能投得这么远,力气真大。”

四郎挺起小胸脯,得意洋洋。

李旦负手而立,看着裴英娘和侄子、侄女笑闹,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清浅。

他不喜欢看到裴英娘为二娘他们的事操心,她正当青春年少,应该尽情玩乐才对,养孩子的事可以让女官、侍从们料理。

大概能感受到他的不满,二娘他们很少主动找裴英娘。

现在看她和孩子们一起玩耍,他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她一直记挂着长安,夜里时常惊梦,如果和孩子们玩能让她暂时忘却烦恼的话,他不介意再接几个孩子到洛阳来。

当然,照料孩子的事依旧还是交给女官们,她只要好好玩就够了。

第189章

裴英娘退后两步看二娘他们抛箭, 余光看见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 转过身, 眉眼微弯, 因为着男装,多了几分英姿飒爽的气度, “阿兄。”

他今天穿丹色锦袍, 她穿的也是红色, 两人站在一块儿,一高一矮, 煞是有趣。

李旦抬手轻抚裴英娘的发鬓, 发现她腰上系的钿带是他旧日穿过的。

她每次穿男装, 总喜欢翻箱倒柜找他以前的衣裳佩饰穿戴,说是要俭省,反正他不会再穿,正好给她穿着玩。

李旦盯着腰带看了许久, 眸色微沉。

裴英娘啪嗒啪嗒跑开,从筒中抽出一枝长箭, 塞到李旦手心里,“阿兄,你来给二娘他们示范一下投壶的姿势。”

李旦微笑,“这么信任我?”

裴英娘似乎觉得他无所不能,诗、书、礼、乐、琴、棋、画,遇到不懂的事情,扭头找他寻找答案, 笃定他一定答得上来。

她一脸理所当然,仰头看着他,“阿兄你的箭术那么好,投壶这么简单,你肯定也得会呀。”

皇子们可不是只会吃喝玩乐,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受万众瞩目,儒学士顶着巨大的压力教授皇子学识,生怕不小心把二圣的宝贝疙瘩给教坏了,对他们颇为严格。

几位亲王自小饱读诗书,样样拿得出手。就连身体病弱的李弘,其实也能骑马拉弓。李显吊儿郎当,认真起来,写的诗作比裴英娘作的诗通顺得多。

而且她小时候李旦教过她写字、画画、羌笛、下棋、骑马……他确实什么都会。

李旦笑了笑,握紧箭杆,揉揉裴英娘的发顶,指尖蹭到层层叠叠的菊花,花瓣微凉。

他示意宫婢们把铜壶挪到远处的桂树下,二娘、三郎和四郎有点怕他,怯怯地屈身行礼问好,一头扎到裴英娘背后躲起来。

裴英娘目光灼灼地盯着长箭看。

李旦挥动右手,抛出竹箭,袍袖飞扬,嘭的一声,竹箭准确无误地栽进铜壶里,晃荡了几下,没有弹出来。

裴英娘拍手叫好,宫婢们对望一眼,跟着起哄——王妃在场的话,大王脾气很好,心情也很好,想要大王高兴,什么都跟着王妃做就对了。

“来,我教你。”李旦从背后捉住裴英娘的手臂,手指轻捏她的皓腕,“挥箭的时候手腕不要动,箭尖不能平指,稍微向下。”

裴英娘愣了一下,扭头看李旦,“阿兄,我让你教二娘他们呀……”

他怎么教起她来了?

李旦垂眸,“想不想学?”

他握着她的手,指腹的茧子缓缓摩挲手腕,仿佛带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暗示,裴英娘颤栗了两下,不敢说不,目光四下里逡巡,这才发现二娘、三郎和四郎早就被宫婢带走了。

李旦俯身,整个人罩在她身后,左手紧紧揽在她腰上,右手帮她调整姿势,说话的时候气息就在她耳畔头顶萦绕,“再试试。”

裴英娘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整个人都贴上来了,她身子发软,又酥又麻,手臂在他臂弯里,被他箍得牢牢的,还怎么试,根本没法动弹好不好!

李旦轻笑,觉得她眼珠骨碌碌转来转去的样子生气勃勃,很好玩,这种时候她肯定在心里偷偷腹诽着什么,面上却笑容甜美,乖巧得很。

他低头吻她微带薄红的面颊,抱着她投出竹箭,箭杆划破空气,稳稳当当弹入铜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回没有人起哄叫好,李旦刚才扫了一眼左右,宫婢们会意,默默退下,廊前草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

“投中了!”

裴英娘很高兴,怎么说箭都是从她手里抛出去的,总有她一半的功劳吧。

李旦放开她,走到竹筒边,抽出一枝竹箭,又走回她背后,“再来。”

裴英娘跃跃欲试,回想李旦刚才教她的要点,还没挥出竹箭,身后火热的胸膛再度贴上来。

如此反复四五次,裴英娘差点气急败坏。

虽然每一次都投中了,但是没有一次是她自己投的!

“我自己来。”李旦再一次故技重施贴上来的时候,裴英娘推开他,箭尾指着他,不许他靠近。

李旦摸摸鼻尖,笑而不语。

裴英娘背过身,一眨不眨地盯着铜壶,手臂挥出,长箭叮的一声,撞到铜壶边沿,打了几个转,落到草地上。

“果然手腕不能动,比刚才准多了,差一点就能投中!”裴英娘拍拍手,左顾右盼,可惜二娘他们不在,不然能亲眼看见她的进步。

李旦挑眉。

裴英娘又抽出一枝竹箭,继续抛投。

抛了大概三四次,竹箭终于落入铜壶口,她回头朝李旦笑,双颊红扑扑的,唇色鲜艳,双眸流转有神,“阿兄,你看,我投中了!”

“我”字咬字特别清晰。

李旦一笑,走近几步,拉起她握拳的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指头,揉弄指节,“累不累?”

裴英娘摇摇头。

桂树下支了秋千架,等桂花盛开的时候,坐在树下打秋千,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亮湖水,闻着馥郁香甜的花香,抬头是碧朗晴空,放眼望去,朱门绮户、亭台楼阁散落在蓊郁树丛间,神清气爽,甚为惬意。

现在桂花还没开,秋千架已经支好了。

李旦牵着裴英娘的手,走到桂树底下。忽然打横抱起她,弯腰坐到秋千上。

两个人的重量压得秋千架咯吱咯吱响,裴英娘想坐起来,李旦的手臂横在她腰间,强迫她坐在自己身上。

他拍拍她的脑袋,拿她当小孩子哄,“乖,别动,让阿兄抱一会儿。”

裴英娘偷偷白他一眼,没挣扎。

“郭文泰刚从长安赶来……”李旦捏着裴英娘的手,她的手很软,指节纤长,指尖才搽过凤仙花汁,颜色有点淡,手掌柔弱无骨,握在掌心软绵绵的,“执失云渐回长安了。”

“嗯?”裴英娘靠着李旦的胸膛,空着的手抓他幞头底下缀着的帛带玩,漫不经心问,“阿父召他回来的?”

李旦顿了一下,“不,事情有点古怪。”

裴英娘怔忪片刻,手指慢慢松开帛带。

宜州。

秋色渐深,山间依旧一片苍翠,蜿蜒而过的溪水清澈见底,山色空濛,细雨茸茸。

一匹快马飞驰而过,落了几场雨,山间道路泥泞,马蹄溅起阵阵泥点子。

马上之人头裹巾子,着绀色竹枝柿蒂纹翻领长袍,额系红缨带,眉目清秀,是个年轻俊雅的青年郎君。

骏马须臾驰到驿站前,早有随从等在路口,隔得老远就殷勤凑上前,“郎君,使君和明府等候多时了。”

不等骏马停下来,俊秀青年撒开缰绳,翻身下马。

旁边的人看得心惊胆战,等青年头也不回地走进驿站,才偷偷吁出一口气。

郎君是使君的救命恩人,于年前从山匪手中救下使君一家八口人,还手刃山匪头目,领兵打退山匪暴乱,立下大功,被使君收为义子,接到府中教养。

使君的几个儿子流连风月,一个比一个不成器,倒是这位义子身手利落,胆大悍勇,毫不畏死,和使君脾气相投,很得使君的喜欢。

入夏的时候,马奴听府中人私底下说,使君预备把家业传给这位新收的义子。

没想到郎君断然拒绝使君的厚爱,愤然出走。

使君亲自追出三十多里路,才把郎君劝回刺史府。

自此以后,使君对郎君愈发器重信任,府里的主母和几位郎君看出小郎君不会觊觎刺史府的家财产业,也对郎君越来越好。

使君想把自己的外甥女嫁给小郎君,小郎君也没答应,说是家中亲人过世不久,他要为母守孝。

马奴牵着骏马去马厩吃草料,摇摇头:小郎君真是个傻大憨,刺史府家财万贯,他说不要就不要,舅家小娘子貌美如花,他也不动心。每天任劳任怨,为使君奔波,啃干粮,喝冷水,至今没有攒下一点私房钱,他到底图什么呢?

难道小郎君真的只是为了报答使君的知遇之恩?

驿站里,宜州刺史和当地县令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县令皱眉道:“四郎虽然很有才干,但到底来历不明,使君贸然将如此机密的事情交给他去办,会不会生变?”

宜州刺史哈哈大笑,捋须道:“四郎表里如一,是个好孩子,我信得过他!我一家几口的性命皆是被他所救,他不会害我。”

县令想了想,刺史为人豪爽,喜欢谁,就真心交付,绝不会胡乱猜疑,劝了也没用,不如私底下去调查,等查到实质证据,再来劝使君。

他起身告退,宜州刺史挥挥手,“你去吧。”

县令下楼,走到转弯的拐角处时,眼皮跳了两下。

刺史的义子周四郎背靠墙壁,手抱腰刀,冷冷地看着他。

这一瞬间,县令想到丛林中的野狼,他们狡诈无情,悄悄潜藏在暗处,看似毫无杀机,等到时机成熟,他们忽然扑出来,一口咬断你的咽喉。

县令汗如雨下。

“明府。”周四郎向他颔首致意。

刚才说的话肯定都被周四郎听见了,得罪了这个煞神,以后恐怕会招致祸患……县令勉强笑了笑,拱拱手,飞快奔下楼。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

周四郎面无表情地看着县令离开,转身上楼。

周刺史是武人,耳聪目明,他上楼的时候故意发出声响,他们早就知道他到了,却没有停下交谈。

显然,刺史故意让他听见他们的对话,好让他感恩戴德,继续为他们卖命。

周四郎笑了笑,推开房门,“义父。”

周刺史坐在火盆前搓手,“四郎啊,你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了?”

周四郎脱鞋走上簟席,矮身坐下,腰刀放在一边,“义父,羁縻青州的刺史、县令皆是山民出身,并非汉人,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只服从强者,他们亲口向孩儿保证,只要义父一声号令,他们一定追随左右,为义父效犬马之劳。”

周刺史双眼微眯,稍一沉吟,打量周四郎几眼,微笑道,“四郎,时至今日,你应该明白,为父正在做一件大事。”

周四郎眼观鼻鼻观心,望着火盆里跃动的火焰,静默不语。

“我身负皇恩,不能眼见着妖妇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周刺史长叹一口气,“你救过我的命,我也不瞒你,我已联络宗室,暗中筹谋,此事关系重大,妖妇积威颇深,难以撼动,我等起兵,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十有八九会落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你还年轻,不能被我连累,再过两天,会有南下的商队经过驿站,你随他们一起走吧,天涯海角,总有你的容身之处。”

圣人快不行了,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一天,等圣人驾崩,新君根基不稳,朝野震荡,他们趁机起兵反对太后,杀进长安,把太后赶下台……

至于太后还政之后,新君听谁的,自然是起兵的人说了算,甚至于他们可以换一个人当皇帝。

周四郎心中冷笑,面上却平静无波,冷声道:“我跟着义父。”

简简单单一句话,其他的不愿多说。

周刺史就是喜欢周四郎的简单干脆,闻言嘿然一笑,“好,得此佳儿,为父三生有幸!”

他不怕周四郎反水,这小子什么都不懂,可能以前少年意气犯了什么事,一直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除了依靠自己,谁能不计前嫌重用他信任他,给他荣华富贵?

他只能效忠自己。

如果他不识时务,杀了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易如反掌。

周刺史胸有成竹,微笑道:“为父要派人去长安打探消息,其他的人我不放心,四郎,你会说雅言,就由你亲自走一趟,来日若能办成大事,为父帮你讨个大将军的职衔,随你折腾去!”

大将军?他不想当什么大将军,他只想要一个清白干净的出身,一个可以重新返回长安,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的新身份。

周刺史一家的性命,他们私底下制定的计划,就是他的投名状。

周四郎凤眼微垂,“孩儿一定不负义父所托。”

第190章

春光烂漫, 柳林如烟,碧水荡漾, 汀州点点, 杏花桃花开满枝头,花朵一簇簇挤挤挨挨, 丰腴娇媚。

裴英娘坐在船头, 斜倚凭几, 手持一柄孔雀锦团扇,白地穿枝绣球花鸾凤龙纱披帛垂在船舷边沿, 发间缠绕的缥色丝绦飘飘荡荡, 拂过水面, 皱起潋滟波纹。

“英娘,你看, 那边是禁苑的樱桃林, 每年初春头一批樱桃成熟,阿父和阿娘举办樱桃宴,只有几位相公、宗室皇亲有资格参加……”李令月抬起手, 纤指点着岸边一丛篱笆围起来的庭院,“有一年我和七兄一起偷偷钻进去, 把快成熟的樱桃祸害光了, 阿娘很生气,罚我和七兄去东市买樱桃,宫里都没有樱桃,东市怎么会有?后来还是阿父想办法让人从洛阳送来一批, 我和七兄才逃过一劫……”

裴英娘双手托腮,听得很认真。

她的幼年时光全部拘束在裴府的内院之中,除了半夏,没人陪她玩,李令月说什么她都觉得有趣。

“禁苑没什么好逛的,宫里也只有空旷的殿宇,什么时候我带你去曲江池泛舟,那里的景致连江东学士都夸赞呢!”李令月揪揪裴英娘的脸颊,有妹妹的感觉真好啊,妹妹什么都听她的,认认真真和她一起玩耍,听她讲故事,一天到晚陪着她也没有不耐烦,比咋咋呼呼的七兄、冷淡严厉的八兄要好多了!

她越捏越觉得好玩,很想把小十七捧起来亲一口。

裴英娘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无奈地仰视着李令月。

“啪”的一声,一柄芦草编的圆扇突然伸过来,打开李令月停不下来的手。

两人愣了一下,一起扭头。

俊眉秀目的锦衣少年郎站在蔚然春日之下,眼眸亮如星辰,淡淡瞥一眼裴英娘被揉得通红的脸颊,眉峰微蹙,“快靠岸了,回船舱。”

是相王李旦。

李令月有点怕八兄,喔一声,乖乖回船舱。

裴英娘跟着起来,坐了太久,双腿发麻,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一双大手伸过来捞起她,扶她站稳,那把翠竹柄芦草圆扇伸到她面前。

她莫名所以,抬起头,怯怯地看着李旦。

他生得高挑,她只到他腰间,仰头看半天才和他目光相接,他背对着日光,面容模糊,看不清神情是喜是怒,唯有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锐利。

李旦垂眸看着她,轻声问:“喜欢吗?”

“啊?”她呆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接过扇子,芦草圆扇材料简单,就是普通的芦草,但是编织工艺非常复杂,做一把扇子要费时好几个月,价格高昂,“送我的?”

她不敢置信。

李旦点点头,取走她手里原来那把团扇,送她回船舱。

裴英娘举着芦草圆扇挥来挥去。想起前几天在含凉殿陪李治吃春饼时,抱怨说团扇太笨重,举一会儿就手酸,当时李旦也在场,一个人默默坐着喝醴酪粥,喝完告退出去。

相王竟然会留意她说的话,还记在心上,特意送她一柄轻巧精致的新扇子?

简直不可思议。

裴英娘惊愕许久,手指抚摸扇面,纹路细密。

万般滋味浮上心头,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下船的时候七王李显和李令月不停打闹,兄妹俩扭来扭去闹成一团。

小船剧烈摇晃起来。

裴英娘不会凫水,脸色发白,下意识后退一步,抓紧身边人的袖角,脸颊蹭过宽大的袍袖,袖子里蕴着淡淡的墨香。

裴玄之的书室她偷偷进去过,墨的味道是臭的。宫里几位亲王用的墨非同一般,里头掺了香料,味道很好闻。

她不知不觉攥紧青年的衣袖,指节用力到发白。

李旦皱眉,弯腰俯身,干燥温热的手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

就这么被推开,她又羞又窘,莫名想哭,在裴家时她很少哭,因为知道不会被善待,所以不想哭给别人看,哭得再可怜,只能换来嘲笑和鄙夷。

这会子她却鼻尖发酸,觉得委屈。

下一刻,她吓了一跳,身子猛然腾空。

李旦抱起她,让她靠着自己坐稳,“小十七,别怕,就到岸了。”

说的是安慰劝哄的话,声音却硬邦邦的。

噼噼啪啪,裴英娘双颊一阵烧热,仿佛能听见一团团烟花呼啸着冲上云霄,同时在脑子里炸响。

她抱紧李旦的脖子,为自己刚才一刹那的误会而感到难为情。

到了岸边,她小声说,“多谢阿兄。”

然后蹬蹬腿,预备下地走路。

李旦嗯了一声,手臂没有放松,反而收紧了些,继续抱着她走。到了沉香亭前,才把她放在栏杆上。

沉香亭设在半山坡上,四面敞开,她靠着美人靠坐稳,双腿悬空,穿木屐的脚丫够不着地。

宫婢们铺设簟席香几,搬来软榻食案,支起罗帐,供上时鲜,很快布置好简单的春宴。

李令月和李显还在打闹,李显随手折了枝杏花拍打李令月,花瓣零零洒洒落了一地。

裴英娘年纪小,刚入宫不久,平时谨小慎微,稳重沉静,不敢贸然掺和李令月和李显的游戏,手撑着栏杆发呆。

李旦正襟危坐,眸光微垂,盯着她晃来晃去的双腿看了一会儿,忽然扯起嘴角笑了笑。

裴英娘这会儿胆子大了点,见他笑,连忙老老实实坐直,宫里规矩森严,她进宫的时日不长,仪态方面还不太熟练。

“小十七。”李旦招手叫她。

她怔了怔,跳下栏杆,脱屐踏上簟席。

李旦让她挨着自己坐,捧起她的手,“每天练多久?”

她回答说:“每天早上一个时辰,夜里一个时辰。”

李旦最近教她书法,要求她天天练字,不能懈怠。

“今天夜里可以只练半个时辰。”李旦放开她的手。

小十七很乖,练习书法以来,天天按着他的嘱咐老老实实练字,从没有偷懒耍赖蒙骗他。正逢春日,李治这两天精神不错,带他们出来踏青,可以让她好好玩一天。

  如果觉得大唐第一公主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罗青梅小说全集大唐第一公主,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