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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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雪松冷哼一声:“姐姐有空多管闲事,不如把精力放在表哥身上,听说他和新纳的妾室感情非同一般,姐姐可得早作打算!”

他顿了一下,“是我多虑了,姐姐手段不凡,一个妾室而已,哪是姐姐的对手!”

言罢,拂袖而去。

石磊纳妾之事,是金蔷薇最不愿听人提起的忌讳,这一刻,金雪松却故意拿石磊来刺激她。

她本该生气的,但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没掀起一丝波澜。

重活一世,她能报仇,能保护弟弟,能为自己积攒势力,能和生父分庭抗礼,能按着自己的心意处事。

可她终究只是个凡人。

她可以预测世事走向,但不能掌控其他人的人心。

她呕心沥血,辛辛苦苦拉扯大弟弟,可弟弟不是阿猫阿狗,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不会按着她希望的那样长大。

她和表哥依然青梅竹马、耳鬓厮磨,但却无法像前世那样情深意笃、互生情愫。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明明是同样的人,同样的身份,同样的相貌,为什么一切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一世,表哥只把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舅亲表妹。

在成衣铺子二楼的那匆匆一瞥,成了她的噩梦。

得知表哥爱上一个市井妇人时,她不敢置信。

表哥应该爱上她的,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相干的妇人?

直到舅舅亲自押着表哥向她赔礼时,她还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那是她的石磊表哥啊,上一世对她爱怜有加、不离不弃、百般呵护的石磊表哥,她的丈夫,她的良人!

她能怎么办?

骂表哥负心?

可表哥这一世并没有对她表露出超乎寻常的情意。

前世的夫妻情深,犹如一枕黄粱,只有她记得分明,表哥一无所知。

取消婚约,让表哥可以和他的心上人双宿双栖?

她不甘心!明明她才是表哥的意中人,她才是那个和表哥相濡以沫、夫妻情深的石夫人!

金蔷薇捂住脸颊,任温热的泪水从指缝间倾泻。

她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重活一世,不代表一切会按着她的心意去运转,她被仇恨所蒙蔽,变得不近人情,六亲不靠,以前那个善良纯真的小姑娘,早已经随着上一世的种种彻底湮没于岁月中。

她滑坐在冰凉的红木地板上,放声大哭。

这一世,她不允许自己软弱,上一次哭,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从前。

她太累了,从几岁的小丫头,到十几岁的待嫁闺秀,她战战兢兢,苦心孤诣,从没有放松的时候。

没有人懂她,没有人体谅她,祖母和父亲说她戾气太重,弟弟嫌她管教严苛,丫头怕她,表哥疏远她……

不知哭了多久,日光渐渐西斜,昏黄的光线漏过窗前的刻花竹帘子,洒在古朴的琴桌前。

金蔷薇擦掉颊边的泪水,扶着罗汉床,慢慢站起身,幽黑的双瞳,闪耀着雪亮的光芒。

错了又如何?

她终究轮回两世,身具不凡,比别人多一份先机,只要她能幡然醒悟,就还有补救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需要某个契机的,比如一个回眸的笑容,一句关心的话语,一个平平常常的午后,看到一个平平常常的人,然后忽然发现心脏跳动的速度有点过快……

金蔷薇和前世的丈夫就是这样啦,少了某个不可捉摸的契机,感情没有得到升华,这一世,表哥就没喜欢上她……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

孙天佑在府门前下马, 刚好和脚步匆匆的李子恒打个照面。

“大哥来了。”

孙天佑想起那天在渡口船上无意间看到的情景,眼角余光把李子恒从头到脚扫视一遍,脸上笑意盈盈,“怎么不留下吃酒?这就急着走?”

李子恒咧嘴一笑, 满脸春风得意,“不吃酒了,我赶着回去呢!下回再和你详谈啊, 我先走了!”

孙天佑挑眉,进了内院,李绮节让丫头打水,亲自服侍他梳洗。

他看李绮节脸上好像并没有多欢喜的样子,疑惑道:“大哥不是来报喜的?”

李绮节愣了一下, 微笑道:“你说什么?大哥是来报喜的呀, 四娘订亲了。”

原来是李昭节的喜事。孙天佑擦干双手, 在月牙桌前坐定, 李子恒怎么光顾着为堂妹跑腿,自己却拖拖拉拉的?

丫头陆续送上饭菜,李绮节向孙天佑打听李昭节的未婚夫,“双溪镇杜家的小儿子,听说也是跑货船的, 在武昌府港口盘了一家店卖土产, 你见过他吗?”

“杜老九?我和他打过交道。”孙天佑挟了一筷子笋芹炒鸡丝,送到李绮节碗里,“他们家有几座茶山, 贩茶,也养蚕,倒是地种得不多。杜老九年纪不大,为人却很精明,出手大方,很讲义气,名声不错。”

李绮节笑道:“那些都是外头的光景,我只想问问他家里如何,长辈好不好相处?”

虽然李昭节对她很有戒心,但这个小堂妹到底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李昭节嫁得如意,李大伯和周氏才能放心。

孙天佑端着蓝地四季花卉纹瓷碗仔细回想,“他们杜家子弟虽然多,但成家后都分出去单过了,除了公婆之外,家里只有一个大哥,一个嫂子,杜老九是个本分人,干活麻利勤快,生得周正体面,和四妹挺般配的。”

一抬头,见李绮节眉尖微蹙,知道她担心,笑着宽慰她道,“大伯选中的人家,你还不放心吗?”

李乙挑女婿的时候,主要看对方的门第和本事,李大伯却粗中有细,除了男方的人品必须信得过以外,还得家中人口简单、婆母名声好的人家才能叫他满意。

李绮节轻吁一口气,“也对,大伯和伯娘千挑万选才定下杜家小儿子,四娘嫁给他,错不了。”

可惜李昭节不是这么想的。

三天后,李乙亲自坐船赶到县城,让李绮节回李家村,帮忙劝说李昭节。

李绮节皱眉道:“四娘在家闹绝食?”

李乙长叹一声,“家里闹哄哄的,你伯娘气病了,你婶子又不好张口……”

婶子说的是周桃姑,李乙没有要求李子恒和李绮节改口。

李绮节不想蹚浑水,可阿爷都上门来请了,不能推辞,当下顾不上收拾行李铺盖,换了身大毛衣裳,匆匆赶回李家村。

她先去看周氏。

周氏躺在枕上,脸色灰败,神情颓唐,“我好歹养了她十几年,就是一颗石头,也该被我焐热了,她竟然说我对她不如对一个丫头好!我这些年白替她操心了!”

宝钗在一边拧帕子,为周氏拭泪。

李绮节叹口气,“小伢子喜欢钻牛角尖,一时没想通,过几年长大些就晓得体会伯娘的苦心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好杜家的婚约……”

她顿了一下,轻声道:“四娘是不是看不上杜家?”

周氏苦笑道,“杜家虽然名声不显,也是双溪镇响当当的财主,他们家家风清正,这么些年从没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兄弟妯娌离得远,不用一大家子挤在一块儿过,杜老九生得浓眉大眼,会持家过日子,哪一点配不上四娘?”

她神情骤冷,“三娘,你不是外人,我和你直说吧,四娘志气大,非要嫁什么官宦人家,还非嫡子不嫁,可凭她的出身,哪家正室嫡出的官家子弟肯娶她过门?那不挑出身的,要么是庶子,她看不上,要么是家境落魄的,要么是心术不正的,要么是婆母不慈的,再要么就是年纪老大,求一门填房的,我怎么忍心让她糊里糊涂嫁个浪荡儿或是给人当后娘?”

李绮节思虑片刻,果断道:“不论如何,杜家这门亲是不成了,四娘闹成这样,杜家人要是听见风声,不晓得会怎么想。就算他们不在意,四娘嫁过去以后,会好好和杜老九过日子吗?就怕咱们两家不是结亲,是结仇啊。”

李昭节自卑出生,所以格外敏感多疑,自卑的同时她又格外要强固执,从不和丫头、婆子玩笑,浑身带刺,好高骛远。

她看不上杜老九,真嫁过去,只会和杜老九成为一对怨偶。

周氏也怕李昭节嫁到杜家以后继续闹事,人家诚心诚意来求亲,自家送个软硬不吃的闺女过去,不是害人嘛!

可真的退亲,她又舍不得,犹豫道:“难道真的随四娘的意思,让她去嫁一个一无是处的官家子?”

李绮节摇摇头,“反正四娘年纪不大,不一定非得这时候出阁,先把杜家的婚约退了,托人去邻县打听,慢慢寻摸,总能找到让她合心的人选。”

事情就这么定下。

李大伯和李乙备了几大担礼物,亲自去杜家赔礼道歉。

因为亲事才刚订下没几天,消息还没传出去,杜家人又很和气,没怎么为难李大伯兄弟,两家取回各自的庚贴,客客气气取消婚约。

得知不用嫁给杜老九,李昭节终于肯吃饭了。

周氏气得心肝疼,“难道说就因为她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去的,我就不会真心为她着想吗?”

李绮节无奈道:“伯娘不必和小伢子置气,她还小呢!我晓得您说的是气话,可气话最伤人,五娘要是听见了,会怎么想?”

李九冬和李昭节自小一起长大,几乎形影不离,但两人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李昭节行动爱多心,好比刺猬,随时准备竖起满身刺去攻击别人。李九冬则天真烂漫,做事慢条斯理,像只懒洋洋的小狸猫。

李九冬和周氏很亲近。

周氏喘口气,怅然道:“也罢,随她去吧,反正我这辈子无愧于心。”

经过这事,李大伯知道李昭节铁了心要嫁个做官的,生气归生气,气过之后,还是继续为李昭节张罗。他陆陆续续相看了本地几户官家门第,条件好的的高攀不上,条件差的他又看不上。

李乙建议道:“不一定非要是官家公子,秀才、举人有功名在身,四娘应该能满意。”

李大伯笑得苦涩,能供出秀才的人家,家境不会差到哪里去,一般早在十几岁时就成家了。

至于举人,那更不敢想,随便扒拉一个,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人家都儿孙绕膝了,李昭节怎么嫁过去?难不成让她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当继室?

像孟云晖那样小小年纪就能考中举人,还没成亲、没订下婚约的,是凤毛麟角,而这凤凰蛋摆明了看不上乡野丫头,一心想娶京师的千金小姐。

李昭节又不是有倾国倾城之姿的天仙,哪能说想嫁个官家子,李家就真的给她拉来一个官家子?

能拉来的,全是不成器的臭玩意儿!活脱脱就是火坑,别人逃还来不及呢,李大伯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那样的人家去受苦?

李昭节的婚事没有进展,亲近的人家晓得李家四娘眼光高,不想上门碰钉子。

正月过完以后,前前后后有七八个媒人上门——不是为李昭节来的,其中五个是想求娶李九冬,另外几个是为李子恒说亲的。

李九冬像只又香又甜的软包子,脾气柔和,性情纯真。周氏怕她嫁人以后辖制不住丈夫,有意给她挑一个忠厚老实的夫婿。

结果第一个来求娶李九冬的竟然是杜老九!

李大伯和周氏面面相觑,心里只有一个感觉:杜家是来报复李家的吗?

杜老九态度诚恳,和媒人一起上门求亲,一进门就给李大伯和周氏作揖,看起来诚意十足。

因为李昭节无故退亲在先,李大伯不好意思赶杜老九走,强撑着应付完媒人,关上门,发愁道:“看来杜老九心里有气啊!”

杜老九似乎知道李大伯和周氏的顾虑,此后多次上门,并且赌咒发誓,说他是真心想娶李九冬的。之前和李昭节的婚事不成,他失望归失望,因为没见过李昭节,倒也不伤心。上个月花灯节,他坐船去镇上看灯会,刚好碰见孙天佑和李绮节带着李九冬、胖胖在草棚里吃馄饨。旁边一盏硕大无比的莲花灯,灯光照在李九冬脸上,流光溢彩,容色娇艳,分外好看,他当场看呆了。

事后他打听到李九冬是李家五娘,没有片刻犹豫,和父母、兄嫂表明心迹后,过完正月,就来求亲了。

李大伯和周氏听完杜老九的一席话,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少年是他们当初从几十个年纪相当的儿郎当中挑选出来的,人品端正,相貌堂堂,和李家门当户对,是他们夫妇最满意的儿婿人选。可有了之前的风波,就算他是天底下最出色的男子,也不可能和李九冬结亲。

周氏怕李九冬不高兴,劝慰她道:“五娘,你阿爷一定会给你挑一个好人家。”

李九冬淡然一笑,她性子安静,但并不忸怩,“太太,我明白,杜家的亲事咱们不能应下,不然四姐怎么做人?”

周氏目光爱怜,“好孩子,你晓得我们的苦心就好。”

李家坚决不答应杜老九的求亲,杜老九一而再再而三被李大伯婉拒,如此坚持了几个月,他才彻底死心。

因为这事涉及到李昭节,李家人怕她多心,不敢让她知道杜老九看上李九冬的事,连把李昭节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的曹氏也没对她漏过口风。

但李昭节还是从丫头们私底下的言谈中听出不对劲来。

她冲到周氏房里,冷笑道:“何苦为了顾全我的脸面,让九冬错失一门好姻缘?太太还是应下杜家的求亲吧!”

这时回家扫墓的李绮节刚好也在周氏房里,周桃姑、李九冬也在,胖胖穿着一件五彩斑斓的百子衣,趴在竹席上,爬来爬去,像只小乌龟,逗得众人齐声发笑。

李昭节冲进房里一阵吵嚷,胖胖嘴巴一瘪,吓得大哭起来。

周桃姑连忙把胖胖搂进怀里,轻声安抚他。

周氏脸色铁青。

李九冬站起身,想把李昭节拉出房门,“姐姐,太太不得空,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李昭节一把推开李九冬,昂着下巴,大义凛然,“我不是那种心眼子小的人,九冬是我的亲妹妹,如果杜家真心想迎娶她,我绝不会多心!太太,应下杜家的亲事吧。”

周氏冷声道:“官人已经拒了杜家,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李昭节呵呵两声,忽然指着准备悄悄离开的李绮节,冷笑道:“为什么三姐姐可以在杨家退亲之后嫁给五表哥的亲堂哥?九冬却不能嫁给杜老九?三姐姐先后和一对兄弟订亲,太太不怕别人笑话,到九冬头上,就讲究起来了?”

周氏气极,还没出声,周桃姑先忍不住了,李绮节是二房的女儿,她的继女,这几年李绮节对李大姐和李二姐颇为照顾,她满心感激,谁敢说李绮节的不是,她头一个和对方掐腰对骂,“四小姐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别张口就来!”

李昭节朝天翻个白眼,神情不屑。

周桃姑气得跳脚:“好一个四小姐!我……”

正欲开骂,李绮节拉住继母的胳膊。

周桃姑立刻闭嘴。

李绮节抱起眼角还带着泪花的胖胖,“伯娘,胖胖困了,我先带他回房困觉。”

周氏无奈地摆摆手:“你去吧,夜里过来陪我吃饭。”

李绮节带着丫头退出正房,周桃姑气呼呼道:“她是妹妹,你是姐姐,我是她婶子,我们干嘛要退让?”

李绮节微微一笑,“有伯娘呢,咱们还是别掺和了,免得伯娘难做。”

说罢,她心中未免怅然。

她和李子恒生母早逝,李大伯和周氏膝下荒凉,在李昭节和李九冬没出生前,李大伯和周氏把他们兄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等李昭节姐妹出生,李大伯和周氏依旧疼爱他们,伯侄之间情分深厚。

加上李大伯为人开明,喜欢和后辈玩闹,常常带她出去游历,她有什么要求,不敢和李乙提,却敢和李大伯撒娇。

而李大伯呢,既把李绮节当成女儿疼爱,又把她当成志趣相投的小友,每次想吹牛皮、侃大山的时候,李乙、周氏不搭理他,他会找她当听众。

可以说,她和李大伯的关系,有时候甚至比和阿爷李乙更亲近。

以前没觉得什么,现在看来,李昭节不知道因为这个记恨她多少年了,不然她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一双柔软的小手掌轻轻拍在脸颊上,李绮节回过神,胖胖抱着她的脸,大眼睛眨巴眨巴,分外委屈。

她轻笑一声,在胖胖粉嫩的脸上啃了一口,把李昭节抛在脑后。

正房里,周氏冷面如霜,胸口急速起伏,“你问我为什么不答应?那我也问你一句,我为什么要答应?县里的好儿郎多的是,为什么非要应下杜家?”

李昭节盯着周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太太别想敷衍我!杜家可是阿爷和您千挑万选看中的人,我不愿嫁,为什么不能让给九冬?三姐姐可以先和五表哥退亲,再嫁给九表哥,这样的事咱们家又不是没经历过!”

周氏拍案而起:“好,我告诉你!我们不答应杜家的求亲,就是因为你!”

她字字铿锵:“因为咱们家无故退亲在先,对杜家不放心。还因为你气量狭小,五娘嫁到杜家以后,不出两年,你就会和五娘生分!你们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难道要因为一个杜老九,害得你们姐妹不和?”

“三娘和五郎的婚事取消以后,三娘还能和五郎说说笑笑,继续当表兄妹,你呢,杜家人上门,你敢出去迎客吗?”

李昭节脸色一白,咬牙道:“我不会和九冬生分!她是我的亲妹妹!”

周氏抹抹鬓角,不说话。

李昭节看向李九冬,颤声道:“九冬,你也不信我?”

李九冬眼圈微红,潸然泪下,“姐姐,杜家的事已经过去了。”

李昭节握住李九冬的双手:“九冬,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多心。杜家真像太太说得那么好的话,你为什么不能嫁?”

李九冬瞥一眼满面怒容的周氏,又回头看着李昭节,哽咽道:“姐姐,你是真的替我觉得可惜,还是因为不服气三姐姐,故意和三姐姐别苗头?难道就因为三姐姐和五表哥订过亲,之后嫁给三姐夫,所以你也要我和她一样,嫁给和你订过亲的杜老九?姐姐,你真的是为我着想吗?”

李昭节面色惨白,后退一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是你的亲姐姐!”

李九冬直接拿拳头去擦眼睛,把两只眼睛擦得通红:“姐姐,杜老九下个月就要娶亲,新娘子是咱们镇上的,你如果真的关心我,以后别提杜家了。”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

廊前郁郁葱葱, 浓阴匝地。一双碗口大小的蝴蝶越过青石院墙,飞进院子里,扇动着色彩斑斓的翅膀,在花丛间翩跹起舞, 迎风嬉戏。

秋千架上扎着丝绦,树枝间缀有彩绸铃铛,原是为清明打秋千争彩头预备的, 但因为李昭节在周氏房里闹了一场,丫头们不敢在院中嬉闹,秋千架孤零零悬在影影幢幢的树荫中,分外寂寞。

曹氏让小丫头去灶房提热水,打发走其他人, 合上窗户, 走到罗汉床边。

李昭节趴在软枕上, 泪流满面, 簪环发钗从鬓边滑落,她随手往后一拨拉,啜泣一声,直接用袖子抹眼泪。

曹氏轻叹一口气,温柔地抚摸李昭节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肩背, “四娘, 你糊涂啊!”

李昭节哭声一停,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曹氏。她不相信周氏会真心待自己,觉得李大伯偏心, 但从没怀疑过曹氏,因为曹氏自从到了李家,对她和李九冬百般疼爱,夏天酷热,曹氏一晚上为她们打扇,双手累得抬不起来;冬天严冷,曹氏夜里一次次起身,只为查看她们有没有在梦中踢被子;她爱吃油炸的鲫鱼仔,嫌丫头们弄的不干净,吃起来发苦,曹氏亲手给她做,小小一盆手指粗细的鲫鱼仔,掐头去尾,撇掉鱼胆,要一个时辰才能挑干净……曹氏是天底下对她最好的人,竟然也觉得她做错了?!

她没说话,但眼瞳里分明是气恼和愤恨。

曹氏心中暗暗后悔。

她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辗转流落到瑶江县,成为李家奴仆。为了将来能多一份依靠,她把李昭节姐妹俩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教养,尽忠的同时,也在偷偷为自己打算。在她的默默引导下,李昭节几乎将她视作亲母。

周氏是农户出身,不懂里头的文章,以为给两姐妹找个贴心的婆娘照看,自己就能放开手脚去忙活其他家务事。却不知在许多大户人家,因为规矩森严,主母无法时时刻刻陪伴在儿女身边,导致儿女长大后,和身边伺候的下人感情亲厚,却和自己的亲母生分。

曹氏从没想过要挑拨周氏和李昭节的关系,只是希望能被李昭节信任倚重,以后她年老体衰,连浆洗衣裳的活都干不动时,好歹有个投靠的去处,不至于沦落到沿街乞讨。

但没想到,李昭节亲近她的同时,竟然如此仇视李绮节和周氏。

她轻声道:“四娘,从小到大,有什么是三小姐有的,你没有的吗?”

李昭节咬着唇,雪白的贝齿把樱红的唇碾成青白色。

曹氏说的那种情况自然是没有的,因为分产不分家,大房、二房关系亲厚,只要是从李大伯、周氏,或者李乙房里出来的东西,不管是寻常的吃食用具,还是昂贵的首饰布匹,从来都是姐妹几个平分。因为李绮节年纪大一些,这几年她得到的玩器、吃食反而没有李昭节姐妹俩的多。

曹氏接着道:“大官人和太太有没有因为三小姐冷淡你和五娘?”

李昭节眼眸低垂,没应声。

当然也没有。李大伯固然和李绮节脾气最为相合,也最器重李绮节,但他没有因此就忘了李昭节姐妹,每次外出归来,他肯定会给姐妹俩带些外面的土产,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只是几张手帕,几朵绒花,偶尔空着手回家,事后也会用其他礼物弥补。而周氏性情爽利,不是那种细腻柔和的性子,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和姐妹俩相处,干脆直接送东西,送吃的送玩的送穿的送戴的,只要李昭节开口想要什么,周氏立刻想办法为她张罗,李绮节再得周氏的喜爱,也没见周氏多花心思去讨好李绮节。

曹氏翻出袖子里的软帕,为李昭节拭去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四娘,你只看到大官人和太太对三娘的好,怎么看不到大官人和太太对你的好呢?”

有句话曹氏藏在心里没有说,如果李大伯和周氏不重视她们姐妹,丫头、婆子们会这么尽心尽力地侍奉她们吗?李昭节认为底下人才是真心对她好的,然而这些底下人,包括曹氏自己,全是从周氏手下领工钱的!

李昭节神色震动,但眼中犹有不甘,阿爷和太太对她不错,但所有人都更看重三姐姐!

曹氏拉着李昭节的手,慢条斯理道:“再者说,三娘聪慧大方,主意大,心思活,对长辈孝顺恭敬,对你和五娘照顾有加,还从不掐尖要强,这样的后辈,谁不喜欢?大官人和太太知道她行事有度,沉得住气,自然事事倚重。二房的家产分割,全由她说了算。大少爷和三少爷一个不着家,一个用心科举,都不通俗务,三娘是儿女辈中最出息的人,日后李家的大小事务少不得要她拿主意,连你和五娘都要靠她照拂。大官人和太太对三娘青眼有加,何尝不是在为你和五娘打算!”

“你和五娘是老来子,大官人和太太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焉知能照看你们姐妹到几时?有大官人和太太对三娘的情分在先,以后就算你们姐妹各自出嫁、彼此疏远,只要三娘记得大官人和太太待她的好,就不会不管你们。”

李昭节的脸色变了又变,良久,瓮声瓮气道,“就因为三姐姐本事大,我们大房所有人都要顺着她吗?她可以想嫁谁就嫁谁,为什么我不行!我不要她照应,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她说了这么多话,李昭节竟然一句都没听进去。曹氏眉头紧皱,说不出心里是失望多一些,还是自责多一些,如果她早点发现,及时劝告,李昭节还会这么偏执吗?

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李昭节当众顶撞周氏、怨望李大伯,以李绮节柔中带刚、外圆内方的脾性,现在对李昭节应该没什么姐妹之情了,无论李昭节事后怎么道歉赔礼,李绮节只会和她越来越疏远。

“四娘呵!”曹氏捏一捏眉心,面容颓唐,“当初杨、李两家订下娃娃亲,三娘还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不是出了小黄鹂的事,你以为亲事是说退就能退的吗?三娘胆子再大,也没有当面指着长辈叫骂啊!至于三娘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她有底气,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主?就算九郎只是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三娘嫁给他,照样能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所以大官人和太太愿意顺着她的意思,让她自己做主。你呢?”

她的眼神带着责问,“如果是你嫁给九郎那样的人,你能谈笑自若,把杨家那群上门占便宜的亲眷全吓退吗?你能顶着被人指指点点、当面讽刺的压力和人交际吗?你能在没人帮衬的情况下压服二十几个大掌柜、几百个伙计吗?你以为三娘能过得好,只是因为她嫁妆多吗?她带到孙家去的陪嫁,一大半是她自己的私房!她自己立得住,拿得起,放得下,她的福气是自己挣的,不是靠父母长辈宠的。”

“四娘,你呢,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从小到大,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大官人和太太给的?”

李昭节撇过头,双手紧紧握拳,“我、我……”

“我”了半天,她说不出别的字眼。

曹氏苦笑道:“你瞧上的那些人家,要么穷得只剩几间老房子,要么是高门大户,咱们家高攀不上。真嫁给一个家徒四壁、只剩下一个名门姓氏、还整天吃喝嫖赌的穷汉子,你甘心陪着他吃糠咽菜吗?每天要自己洗衣做饭打扫场院,可能还要下地劳作,一年到头风吹日晒,累得直不起腰,你有信心能撑得起家业吗?”

李昭节哑口无言。

曹氏苦口婆心,柔声道:“或者大官人狠狠心,把你送进高门大户,你不知道大户人家的深浅,一脚踏进去,两眼一抹黑,你能适应得了吗?”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摇头道,“你既吃不了苦,又是这样的脾气,所以大官人才不允许你任性。如果你自己能干精明,又或者你看中的儿郎是个靠得住的,大官人未必不会答应你。”

说完这么一席话,她不再多费口舌,等着李昭节自己想通。

李昭节的气话辗转传到李大伯耳朵里,刚从李南宣院子里回来的李大伯当场大怒,差点没厥过去。

“把四娘叫来!我倒要问问她,她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三娘在家的时候,对她那么好,她就是这么回报自己姐姐的?”

周氏连忙拦住,“四娘那个性子,你越骂她,她越喜欢钻牛角尖,反正杜老九已经订亲了,这事先放放,等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能听得进好话。”

李大伯黑着脸,一甩袖子,“气死我了,我不管了,她想嫁哪个就嫁哪个吧!”

周氏又气又笑,“还说孩子不懂事,你也糊涂了!这种气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李大伯冷哼一声,不言语。

儿女都是前世债,不管李昭节的话让李大伯和周氏多寒心,做父母的,永远不会和自己的儿女记仇。过了清明,李大伯再度忙活起来,为李昭节的婚事四处奔走。

李乙想让李绮节帮忙相看人家:“三娘在县城里,认识的人多,眼界广,让她帮着挑几家门第合适的,看四娘中不中意。”

李大伯连忙推辞,李昭节都说出那样的话了,他怎么好意思把李绮节扯进来。

李乙想当和事佬,私下里找到李绮节,“四娘那孩子年纪还小,难免不懂事,你是做姐姐的,哪能和小伢子一般见识?什么时候找个空闲,你们姐妹几个坐在一起,把话说开,家和才能万事兴。”

李绮节微笑道:“阿爷,四娘再小,也是能出阁的年纪了,她自己转不过弯来,我躲还来不及呢,大咧咧往她跟前一杵,万一她想不开,赌气非要嫁个破落户,那我岂不是成罪人了?”

李乙眉头一皱,“有这么严重?你多担待点,主动找她和好,她会听你的劝解吗?”

李绮节悄悄翻个白眼,我去劝她,她说不定要上吊,“阿爷,女儿家的事,你别跟着瞎掺和。你没看伯娘都没说什么吗?”

三言两语,把圣父心发作的李乙打发走。

于是一直到李绮节和孙天佑返回孙府,她都没和李昭节冰释前嫌。

曹氏曾悄悄找到李绮节,向她赔不是,说李昭节已经知道错了,只是年纪小,脸上抹不开,又怕李绮节生气,才不敢当面道歉,只能由她代为转达歉意。

曹氏的话刚说完,宝珠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李绮节没为难曹氏,只淡淡道:“我晓得了。”

曹氏满面羞惭,黯然离开。心里哀叹一声:三娘果然真生气了!

回县城那天,外面飘着细密缠绵的雨丝,船走到一半时,雨丝忽然变成雪籽,扑面而来。

老船夫站在船头,望着阴沉的天空,皱眉道:“这几年没一年安生的,发大水,闹地龙,现在是三月天,竟然落起雪籽来了!今年不晓得又要出什么大事!”

孙天佑登上甲板极目远眺,回到船舱,让李绮节不要出去,“最近天气反复无常,太古怪了,说不定还会落雪,你穿得单薄,别出去吹风。”

李绮节低头,看一眼身上的披风,这叫穿得单薄吗?

下船之后,换乘马车。

金府的丫头知道孙府的船今天靠岸,已经在孙府门前等候。

来的人是荷叶,她撑着一把雪青油纸伞,向李绮节送上一封拜帖,“我们小姐请太太过府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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