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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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崔曼,长安那边追查武宗遗孀的人也不会把目光放到江州这边来,他们只会把崔氏当成一个嚣张跋扈的崔氏女。

而崔曼本想带着九宁去广州投奔武宗留下的心腹,但崔氏那时病重,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九宁,她不忍让崔氏失望。那时长安那边又有追杀她的人沿路追踪到南方,将广州那个心腹杀了,情况危急,崔曼不敢冒险去广州,就这么在周家长久待了下来。

九宁喉咙发干,想开口说话,先咳嗽了几声。

她喘匀了气,轻声道:“我……我只记得有个叫孟姑的人曾照顾我,对我很好……”

在冯姑进府之前,照顾她的仆妇中有个叫孟姑的,半边脸有小时候留下的疤痕,不大好看。侍婢们很少和孟姑来往,九宁却很喜欢孟姑,因为孟姑身上香喷喷的,说话柔声柔气,还会做各种精致的玲珑茶食哄她,耐心陪她玩耍,抱着她的时候会笑着亲她的脸颊,对她很温柔。

孟姑……就是崔贵妃?

雪庭点点头。

“孟姑就是你的母亲,她毁去自己的容貌,伴你长大……”雪庭叹息,“周家的人都不记得她,甚至连你也不觉得她特别,这才是最好的……你母亲走得很安详,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也是你父亲武宗的遗愿,那就是她能离开长安,余生过平凡安稳的日子。后来你出生,你母亲的心愿便是你能平平安安长大,她临走时嘱咐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你的身世……”

九宁怔怔地坐着出神。

怪不得崔氏留下的嫁妆那么丰厚——那不是崔家的私产,还有武宗留给崔贵妃傍身的财宝。

雪庭坚持送她价值连城的生辰礼物也很好理解,他将她视为公主,自然要为她准备最好的寿礼。

原来当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崔氏的跋扈,崔家仆从异乎寻常的忠心……

这些曾困扰九宁的问题,她现在都明白了。

崔氏和崔曼,两个颠沛流离中患难与共的堂姐妹,从长安到江州,生死与共,互相依靠……

雪庭合上眼眸,愧疚道:“当时并没想过让你一直顶着崔氏女儿的身份,所以也没有费心掩饰,可是长安有人发现你母亲当年是假死脱身,还发现她为武宗生下遗腹女,一直在搜寻你们母女,所以我只能将错就错。”

那些锲而不舍追查崔贵妃的人绝不是出于对武宗的爱戴才这么执着地想找到她这个武宗遗孀,他们只是想利用崔贵妃的身份为自己牟利,野心昭然若揭。九宁落到他们手里,必定下场凄惨。

雪庭不敢暴露九宁的身份,只能在众人误会崔氏的清白时保持沉默,让这位重情重义的女子担了虚名。

九宁半天没说话。

所有记忆是小九娘的,她用不着这么感触,但那些久远的记忆一点点在她脑海中复苏。真实而温暖的回忆,就好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她亦跟着感伤起来。

不是为武宗感慨,而是为崔氏和崔曼。

崔氏为了保护崔曼,宁愿让世人将她视作一个骄横跋扈的恶人。

而崔曼为了保护女儿,心甘情愿自毁容貌,收敛自己的母爱,在九宁身边当一个默默无闻、一点都不起眼的仆妇……

直到现在雪庭道出真相,九宁能想起的关于孟姑的事,依然少得可怜。

除了那半边疤痕,她记不清孟姑的长相,不记得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记得孟姑抱她的时候香香软软,怜爱地亲她。

她生生克制自己的一腔母爱,就这么默默地陪伴九宁。

连离开,也是默默的,悄无声息,没惊起一丁点水花。

九宁可以想象得到,幼时的她蹒跚学步,穿一身崭新的新袄裙,在庭院里跑来跑去,仆妇打扮的孟姑坐在一旁做针线,笑盈盈地注视着她,目光饱含慈爱。当她和周嘉暄撒娇时,孟姑该多么羡慕呀!她摔倒跌跤时,孟姑又该多么心疼!

但孟姑生生忍住了。

她的默默无闻,就是对九宁最好的保护。

九宁惆怅地叹口气,眼眶渐渐湿润。

她道:“我会还崔氏一个清白,她行得正坐得端……是周家配不上她。”

这不仅仅只是为了回报崔氏的养育之恩,相信崔贵妃在世的话,也不想让崔氏替自己背一个莫须有的骂名。

崔氏是堂堂崔氏女,不该被世人误会一辈子。

雪庭苦笑:“九娘……一旦你的身份暴露,天下藩镇,朝中重臣……还有周家,都可能因为你的身份想将你控制在手中……”

这就是为什么他宁愿让别人误以为九宁是崔氏和卢家某位郎君的女儿,因为这样她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崔贵妃千叮咛万嘱咐,求他护九宁周全,他答应下来,承诺崔贵妃,绝不会暴露九宁的真实身份。

所以当周嘉行发现端倪,向他求证的时候,他没有说出实情。

九宁淡然一笑,扬一扬眉,看着那尊佛像。

原来她生父年轻的时候是这副模样,笑容憨厚——肯定藏了一肚子坏水,武宗当年不就是靠懦弱骗过宦官的吗?

“世道这么乱,不暴露身份,我就真的能过上太平日子了?”

九宁摇摇头,手指攥紧檀香柄,目光慢慢变得坚定。

第81章

天边悄悄泛白,映射在窗扉上的天光斜斜漏入室内,香气浮动氤氲。

雪庭抬头,目光和九宁的相遇。

他神情凝重,显然不赞同九宁的决定。

九宁笑了一笑,决心已定。

她要怎么告诉雪庭,前世的小九娘固然躲过追杀和利用,但她因倾城美貌被族人一次次送给其他军阀,命运何其凄惨!江州生乱时,雪庭必然是因为担心她才孤身刺杀汴州军将,他为小九娘而死,但他的安排并不能保证小九娘一生无忧。

雪庭望着九宁如秋水般灵动的双眸,无奈地叹口气。

他没有办法拒绝她,连反对她的意见都不能。

“在长安不行……你绝不能在长安暴露身份……”

九宁点点头:“我明白。”

长安盘踞的势力大多和宫廷有牵扯,眼下契丹南侵,大战一触即发,不是好时机。

想到这里……九宁不免想到周嘉行。

他知道她是天家血脉么?他分明是个坦荡的人,不论面对自己人还是面对敌手,这一次他一反常态隐瞒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走了一会儿神。

屋外重重宫宇间回荡盘旋的歌声突然停了一下,似被风雪吹散。片刻后,陡然升起一支高亢的调子,一人放歌,几人跟着沉声相和,慢慢地加入进去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亮,歌声不复前半夜的欢快活泼,变得粗犷,肃穆,气势雄浑,撼天动地。

仿佛畏惧歌声中散发出的雄壮气势,风停雪止,壮丽的宫殿静静矗立在即将破晓、透露出点点微光的青白苍穹下。高楼之上,硕大旗帜猎猎飞扬。

“这是大战前的军歌……用突厥语唱的。”雪庭皱眉,起身走到窗扉前,轻叩窗格。

两名武僧走了进来,先恭敬朝九宁行礼,方直起身答话。

“紫宸殿在奏大乐。盟约已经达成,北方各路藩镇全部答应出兵,阿史那勃格领河东军十万,山南东道节度使、汴州刺史各领兵七万,兵分三路,作为前锋军抵御契丹狗,其他人驻守京畿。刚才领歌的是阿史那勃格。”

契丹人态度猖獗,号称雄兵四十万,大言不惭说只需要三个月就能踏平中原。

这些年契丹屡屡犯边,杀掠边城吏民,但大举入侵还是头一次。

朝中人心惶惶,把希望都寄托在前来勤王的各路军阀身上。

雪庭脸色微变:“阿史那勃格也入京了?”

武僧答:“对,阿史那勃格刚刚入京,于殿前献歌,圣人大喜。阿史那勃格说李司空也要来,正在入城的路上。”顿了一下,小声说,“阿史那勃格好像认识周使君,他称呼周使君‘苏郎’。”

李元宗上次在长安遇伏,差点把命交代在长安,身边亲随只剩下义子阿史那勃格一人,损失惨重。这一次长安再度发出勤王令,幕僚们劝他不要上京,李元宗一意孤行:他顺遂嚣张了一辈子,却在长安阴沟里翻船,栽了一个大跟头,哪肯甘心?!

唯有风风光光回到长安,率兵打退契丹,让小皇帝俯首陈臣,才能解李元宗心头之恨。

其实说白了就是李元宗觉得上次灰溜溜逃出长安太丢脸,无颜谋权篡位。

河东军将们无可奈何,只能让阿史那勃格先行进京。李元宗年纪大了,几次波折,身子骨熬不住,受不得风寒,大约于年初天气渐暖时抵达京师。

雪庭眉头紧皱,道:“都来了。”

他望着窗扉,视线透过窗纱,望向紫宸殿的方向,若有所思。

周嘉行在这次会盟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竟然和阿史那勃格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

称呼周嘉行‘苏郎’的人,肯定和他交情不浅。

主仆二人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最后几句音调却突然放轻了。

九宁瞥他们一眼。

雪庭垂眸,走回佛龛前。

“我二哥……”九宁道,“我是说周嘉行……刚才在大殿上,他有没有为难你?”

雪庭摇摇头,“他看到我的时候很平静,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有找借口扣留为难我。”

九宁蹙眉。

来长安的路上周嘉行一直在帮她留心雪庭的消息,还特意在寺庙旁找了个幽静雅致的住所,方便打听事情。

周嘉行并不怕她找到雪庭。

但是他不想让她和江州再有什么联系。

九宁揉揉眉心,再一次为周嘉行莫名其妙的举动感到头疼。

他看起来明明那么正常……

雪庭眼帘半抬,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周嘉行骗你上京的?他有没有逼迫你做什么?”

九宁想了想,摇摇头:“不算骗我来长安——我本来就想离开江州,然后循着你的踪迹一路往北走,不过他确实骗了我一些事……他也没有逼迫我做什么。”

“他是山南东道节度使,在那之前,他和苏慕白假借商贸之名游走各地,联络了很多人手,等他取代袁家,那些人立刻带兵前去投奔,数十天内就聚齐十万之众,江淮两座盐池现在也归他了……”

雪庭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九娘,他不是你以为的周家二郎,你要当心。”

周嘉行准备充分,拿下鄂州后,他向北方、西方各州县表达和平之意,打通阻隔的商路,暗暗为运兵做准备,同时蚕食运河北段,控制江淮通向中原的通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运用鄂州的地理位置优势,为他北上、南下打基础。

对内则解除租牛课税,取消贵族豪绅的免税特权,查清登记土地亩数,发放给平民,均定田租。

曾打九宁主意的乔家——如今是乔南韶为家主,和其他几大地方豪族,甘为周嘉行驱使,三十位饱读诗书的高门子弟分别赶往不同州县担任地方官,专门料理减免税粮、分给土地的事。

乔家擅长农事,尤其擅长治水,鄂州多河,每年必有水患,乔南韶率领乔家子弟兴建水渠,开垦农地,需要雇佣大批人手,各地流民纷纷前往应召。

每天都有数千流民从水路、陆路陆陆续续赶到鄂州,去各地衙署登记姓名,认领土地,应召共事,然后分头散落于鄂州平原各处。

一派欣欣向荣。

听雪庭述说完,九宁心情愈发沉重,也更不解。

按理来说周嘉行越深不可测,野心越大,她不是应该更开心吗?

怎么觉得有点闷闷的?

她想起那次获救,周嘉行亲自送她返回鄂州,两人经过鄂州平原,雪中并辔而行,雪后初晴,日光艳丽,策马沃野之上时,周嘉行承诺将来会带她去草原。

那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已经在琢磨怎么经营鄂州平原了?

怪不得他身边的亲随大部分是年轻少年郎,沉稳的、老练的、年纪大的全在暗处,他昔日结交的各路江湖人物平时不显山露水,等他崭露头角,立刻带着全部家当前来投奔,所以他才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控制鄂州,让天下人为之侧目。

九宁啧一声,决定先不管周嘉行。

“舅舅……”她岔开话题,“你真的是我的表舅?”

雪庭一怔,继而挪开视线,躲避她直视的目光。

九宁等了一会儿,看他似乎很为难,而且总是淡然清冷的神色中罕见地透出点狼狈,忙轻笑着道:“是我唐突了,舅舅,我知道你是我的亲人就够了。”

听到她说出亲人两个字,雪庭似有触动,出了一会儿神,叹口气,“也罢。”

他抬起眼帘:“其实我不是你舅舅……”

九宁不觉得意外,光从雪庭讲述当年旧事的口吻就可以听得出来,他最感激、最崇敬、最敬爱的人是武宗皇帝,而不是崔贵妃,他甚至很可能根本不认识崔贵妃和崔氏姐妹。

“这要从我的身世说起。”雪庭手中握着佛珠,眼眸低垂,“我母亲出身高贵,是一位宗室公主。”

九宁扬眉。

雪庭竟然是宗室公主的儿子!

公主的儿子,怎么会自小在寺庙里长大?

雪庭接着道:“我母亲为人放纵,虽为人妇,却豢养了许多面首。”

九宁哑然。

难怪雪庭刚才不想说……要一个当儿子的对外人述说自己母亲的不光彩,确实太为难他了。

雪庭觉察到她眼神中的自责,摇摇头,微笑道:“无妨,我并不觉得可耻。”

他曾经深深为自己的身世赶到耻辱、羞愧。

母亲是一个沉溺享乐、放荡骄横的宗室公主,而父亲只是母亲无数面首中的一个,可能是书生,可能是武官,可能是僧人,可能是府中小吏……

总之不是母亲名义上的丈夫。

直到现在,雪庭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只知道极有可能是某位僧人。

母亲虽然公开养面首,但生下孩子就不一样了。怕事情败露引来夫家人的不满,她让仆妇把刚出生三天的雪庭丢在寺庙外面。冰天雪地里,他的哭声引起云游归来的慧梵禅师的注意,那天正好是佛诞日,慧梵禅师道他和佛有缘,把他带在身边抚养。

这种事根本瞒不住人。很快,所有人都知道雪庭是公主的私生孩子,公主不予理会,出了月子后照旧寻欢作乐。

武宗皇帝偶然得知此事后,私下里斥责自己姑母不慈,然后下诏,让自己的心腹卢家收养雪庭,给了他一个高贵的出身。

而他的母亲因为和宦官勾结卖官卖爵事败,被流放至岭南,终身没有回京。

自那以后,再没有敢取笑雪庭了,他是高门子弟,卢家嫡公子,慧梵禅师的亲传弟子。

雪庭能够受到最好的教育,十几岁便名扬长安,受广大信徒敬重……

这一切,都是武宗皇帝为他争取来的。

雪庭回忆往事,眼眶略有些发红,惆怅了半晌,缓缓道:“你父亲很温柔……说话总是带着笑,不像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更像一个温和的兄长。”

他望着九宁,目光在她五官姣好的脸上停留了很久。

她天生丽质,自小就能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雪肤花貌,容光慑人。

只要看她一眼,便难以忘怀。

这一点像她的母亲崔贵妃,崔贵妃倾国倾城,每次赏花宴用不着精心装饰就能艳冠群芳,其他世家贵女输得心服口服。

但她其实更像她的父亲武宗皇帝。

“这么说……”九宁的注意力显然没放在雪庭的身世上,喃喃了几句,扬声道,“你不是我表舅,而是我表叔?”

雪庭是武宗皇帝的远房表弟,自然就是她的表叔了。

算来算去,雪庭和武宗同辈,依旧是她的长辈。

雪庭愣了片刻。

自小在寺庙长大,总是平静淡然的他,即使在道出自己的身世时,也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但却被九宁的这句话带起几丝波澜。

不论他是什么身份,是名僧也好,只是个寻常的和尚也好,是公主和面首苟且生下的私生子也好,在九宁眼中,并没有什么两样。

她的目光一如往昔,似明珠,如秋水。

他轻笑,叹息了一句,“对,我是你表叔。”

犹记当年,武宗看到襁褓中的他,挑眉对慧梵禅师道:“这么说,这个小娃娃是朕的表弟?”

慧梵禅师诚惶诚恐:“陛下,他的父亲并非昌平公主的丈夫……”

武宗笑了笑,挥挥手:“姑母造的孽,与他何干?”

慧梵禅师松口气,知道武宗皇帝不会为了顾及皇家颜面命人处理掉雪庭,这才敢将雪庭收入寺中。

这些事是慧梵禅师告诉雪庭的。

他那时还是个婴儿,自然不记得这些事……

但此刻,透过九宁乌溜溜的、反射着摇曳烛火、顾盼有神的眸子,雪庭的脑海中仿佛能够依稀勾勒出当年的情景。

他抬起手,手中佛珠折射出黑亮的光,纤长的、常年抄写佛经的十指隔着空气,在九宁的发髻上久久停留。

九宁眨眨眼睛,“我以后得叫你叔叔?”

雪庭轻轻地叹口气,慢慢收回手。

“这是我的荣幸。”

我的公主。

第82章

“苏郎!”

脱了缺胯袍、打着赤膊的阿史那勃格回到坐席前,刚刚高歌一曲,和军士们一起在场中起舞,肌肉筋节的脊背上爬满细汗,抄起案上满杯的五云浆,仰脖一口气饮尽,笑着唤周嘉行。

周嘉行淡淡应一声,遥遥回敬一杯。

“多日不见,复奴的歌喉、舞姿一如往昔。”

阿史那勃格哈哈大笑,丝毫不在意这句话里明显的调侃之意,唰啦一声,抽出一把锋刃雪白的匕首,烛火折射出一道冰冷的寒光。

跪坐在一旁为他添酒的宫婢登时吓得面色煞白,倒酒的时候双手微微发抖。

旁边几个离得近的官员也变了脸色,作势要站起。

阿史那勃格嘴角轻勾,匕首轻轻一挑,从盘中片下一块鹿肉,直接用匕首托着送入口中,含笑大嚼。

周围的军将见状,纷纷皱眉,虽然极力掩饰,还是控制不住厌恶和鄙视:胡奴果然粗莽!

“你看他们。”阿史那勃格继续用匕首片肉,扭头对周嘉行道,“分明看不起我们,却又要求着我们,汉人都是这样的吗?”

周嘉行扫一眼阿史那勃格胡须上星星点点的油脂,眉峰微皱:“复奴,你自幼在汉地长大。”

“是啊。”阿史那勃格抓起几块鹿肉塞进嘴里,“我从小在汉地长大,说汉话,学汉家典籍,师从汉家名师……可汉人还是看不起我,把我当成异类。”

他手中匕首转了个方向,对着角落里一个穿紫色官袍的文官,那文官正双目圆瞪,用仇恨警惕的目光打量他们。

“既然瞧不起我,又何必求着我们河东军发兵?”

周嘉行默默饮酒,没有接这个话。

阿史那勃格咧嘴笑:“我忘了,义父是被你说动的,你很了解我义父,他这人最爱面子,怎么会错过这个一雪前耻的好机会?你仅仅只用几句话就激得我义父大发雷霆,亲自率兵北上……苏郎,我不明白,你的势力在鄂州,长安的安危,与你何干?你为什么要帮汉人的皇帝?”

周嘉行摇摇头,否定阿史那勃格,“各取所需。”

阿史那勃格笑了一声,“真的是为了解救苏部的危机?我不信,你这人太难猜了。”

他吃完一碗鹿肉,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忽然咦一声,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仔细审视坐姿端正的周嘉行。

“苏郎,你该不会把自己当汉人了吧?我观你平日言行,和汉人无异,你身边任用的亲随也大多是汉人……苏郎,你别忘了,你母亲可是被汉人害死的!”

周嘉行眼皮微微撩起,反问:“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突厥人……波斯人?”

阿史那勃格沉默了一会儿。

殿中歌舞仍在继续,刚刚那一场振奋人心、气壮山河的军舞后,教坊司立刻排演起最近坊中最时兴的俚歌,歌词文雅,小皇帝和一帮文官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讨论几句。

阿史那勃格道:“小的时候,我把自己当突厥人……我的兄长们一次次纠正我,告诉我我身上没有一丝突厥人的血脉……”

虽然被赋予了“阿史那”这个突厥王族姓氏,成为高贵的可汗子孙,其实阿史那勃格并非突厥人,他是流亡到长安的波斯王族之后。波斯灭亡后,部分王室东逃至长安祈求唐皇帝帮助他们复国,这个心愿始终没有实现,王室中的许多人干脆留在中原生活。他祖父被李元宗的祖父收养,他长大后又成了李元宗的义子,家族中的波斯印迹早已不剩多少。

李元宗祖上是突厥王族,不是纯粹的汉人,但他们家祖祖辈辈和唐皇室联姻,娶了好几位公主,李家公子们自认为血统高贵,既瞧不起其他没有机会和皇族联姻的族人,也瞧不起阿史那勃格这样的波斯胡。

阿史那勃格忠心耿耿,一心侍奉孝顺义父李元宗,生死关头,宁死也要保义父周全。

然而回到太原后,义父宁愿原谅密谋暗杀他的儿子们、从那帮禽兽不如的蠢货当中挑继承人,也不愿破格给予他世子之位。

他被其他兄长排挤,义父斥责其他人,夸他憨厚忠顺,漂亮话说了又说,最后却总是用和稀泥的方式偏袒亲儿子。

一切只因为血统。

阿史那勃格当不了突厥人……也不可能被汉人接纳,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把自己当成什么人。

所以看到周嘉行时,他感到分为亲近。

从周嘉行身上,他看到那种完全不将血统放在心上的坦然和自在,不管遭受多少白眼和侮辱,周嘉行都是这么镇定。

这个人真的从来没有因为血统被质疑而感到彷徨愤怒么?

他是怎么做到的?

阿史那勃格是个粗人,并不想和那些文绉绉的汉人那样纠结于自己的身世血统,但这几年的经历一再提醒他,血统何其重要。

连义父李元宗这样敢于篡位的奸雄都固执地因为血统出身偏心,世人的血统观念只会更加根深蒂固、无法撼动。

一次次的失望教会阿史那勃格,不管他立了多少功劳,义父始终只把他当成外人,一个可以任意驱使的、比其他人要可靠的亲随。

阿史那勃格一杯接一杯喝酒:“苏郎,你真的把自己当汉人了?”

周嘉行摇摇头。

“我既不是汉人,也不是苏部的人……我只是我而已。”

阿史那勃格愣了半天,摇头晃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看你在中原待得太久,说话也跟着变味了,非要人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嘉行声音低了些:“你的兄长敢当面叱骂你为胡奴……内里的缘由,你真的不懂?”

阿史那勃格抓抓头发,“还有别的原因?”

周嘉行放下酒碗,看一眼主座的方向。

阿史那勃格张大嘴巴,一脸诧异。

片刻后,他还是摇头:“什么意思?和小皇帝有什么关系?”

周嘉行垂下眼睫,意味深长地道:“长安无人敢叱骂胡奴……可以骂突厥奴、羯奴、高丽奴……唯独不能骂人是胡奴。”

阿史那勃格闭上嘴巴,皱眉认真沉思。

片刻后,他目光一亮:长安百姓看不起胡人,但却不敢当众骂别人是胡奴——因为皇室中有胡人血统,所以他们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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