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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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没忍住,抓起一旁的田黄石摆件朝他砸过去,骂道:“我是你妹妹,你怎能用那个词来形容我?”有的人真是天生就招人恨,越熟悉越亲近就越招人恨。她不过是忍气吞声地讨好了傅明正一天,再和他分享了某些心事,结果就得了“春情荡漾”这么一个形容词,比“你去死”还要让人堵心。

傅明正手疾眼快地接住摆件,继续讥讽:“真是相府的千金,不知人间疾苦,这么贵重的东西也能随便拿了当成石头砸人,不怪得宇文佑看不上你。实在是骄纵败家得过分了。”

分明是戳人心窝子的话,偏经过他这样阴阳怪气地一说,就多了几分调侃的意思在里面。明珠继续耍横:“要你管!我又没砸你的。我砸的是我的嫁妆。”

“嫁妆?嫁都嫁不掉了,你还有什么嫁妆!养老的棺材本还差不多!”傅明正语不惊人死不休,“宇文初没有和你谈成亲的事,难道他是想要吃干抹尽白占便宜?”

明珠真是不想再和他说话了,这货大概从来就不知道该怎么正常的和人表达关心。但她想要做到未雨绸缪,保护家族不要走向绝境,光靠她一个人是不够的,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因此她不能不和傅明正分享某些秘密。

明珠轻咳一声,示意素兰:“你到外面守着。”

素兰行过礼,默默走了出去。

傅明正仰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明珠把那张图纸拿出来,摊平了放在桌上,示意他过来看。傅明正并不是一个草包,相反,他非常博识,因此他只是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那是一件什么东西,便抬起头来看向明珠:“你从哪里弄来的?”

“你别管。”明珠知道他看明白了,很有些得意地指指自己的脑子:“你晓得的,我这个人虽然一无是处,却也不是吃白饭的,不管是什么东西,瞅过一眼就能大致记下来。现在你知道半剪的用处了吧?”

傅明正的神色严肃起来,探究地看着明珠,想从她的脸上找到哪怕一点“她是在开玩笑,是在任性地开玩笑”的痕迹,然而他失望了,明珠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她的脸上甚至还有一种期待的神色,似乎很担心他会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似的。

“所以宇文初知道这件事了?”傅明正看到明珠瞬间垮下来的脸,知道自己猜对了。

“四哥真是英明神武。”明珠夸张地朝傅明正竖起大拇指,然后靠近了他,低声说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悄无声息地杀人灭口?”

在他印象里从来不知疾苦、不长脑子的傻子突然间变成了明白人,还是个狠心的明白人……傅明正抖了抖,掩饰不住的惊讶。他把明珠上下左右地看了又看,确定她并不是在开玩笑,便不明意味地笑了起来:“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要不是我认得你就是傅明珠,真要怀疑你是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了体。”

明珠色厉内荏地瞪他:“你才被妖魔鬼怪附体了呢。”

“杀人灭口不难,但如果那个人是一位亲王,就会很难。”傅明正并不和她多作口舌之争,而是兴致勃勃地和她分析起杀人灭口的各项风险和利弊来:“或者说,不是很难,难的是后续的扫尾工作。特别是宇文初这样的,他的母妃和太皇太后、太后的关系都非常要好,他本人也惯常口碑不错,在宗室和朝臣中颇受欢迎。若是他突然就死了,必须得有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不然我们就会很狼狈很被动,也许还不得不付出很大的代价。倒是宇文佑,没爹没娘又招人恨的,我颇有几种法子可以一试。”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兴奋得闪闪发光,偶尔还情不自禁地舔舔薄薄的嘴唇,令得明珠油然生出一种“他经常做惯了这种事,并且很喜欢做这种事,非常享受杀人”的错觉。心里想的往往和实际是两回事,明珠虽然做过“刺杀宇文佑”的事,却从未如此明白地和人讨论过这种事,再想起家里流传的那些关于傅明正手段变态、天生爱折磨人的流言,她的笑容不自禁的就有些僵硬:“愿闻其详。”

傅明正一眼就看透了她的不自在,恶劣地笑了笑,轻声道:“我想过上百种弄死宇文佑的法子,不过可行的只有一两种。其中最好的,莫过于抓住他谋反的证据,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只要一下,就可以把他钉死了。”

第31章 胡话

昏黄的灯光,和四哥一起躲在室内低声交流怎么了无痕迹并一击致命地弄死别人……明珠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经历这样的场景,她不自觉地跟着傅明正压低了声音:“宇文佑暂时不能死,不然我刚悔婚他就死了,颇有些司马昭之心的意思在里头,对家里没好处。倒是宇文初,我真是很想封了他的口。我有感觉,这人铁定不是个好东西,指不定最阴险毒辣的就是他。”

“不过是一张残图而已。”傅明正虽然知道这图纸上画的床弩非常厉害,却还不能意识到这东西对于傅氏的将来,甚至于他本人前途命运的重要性,“他要就给他好了。”

这东西现在还只是一张残图,过几年却会被那位不知名的人士画出全图来,或者说,也许那个人已经在这个世上并且画出这张图了,只是她还不知道而已。如果这图流传出去提醒了那个人,让这东西提前出世怎么办?她若稍许懈怠,就会尽失先机。

“不行!”明珠急得喊了出来,看见傅明正探究的神情,就又按捺住性子,尽量平心静气地道:“四哥你早前也说过了,我们家日子过得不容易,兴许整个宇文家,都是痛恨着我们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家里上下几百口人,难道咱们就不该拥有自保的手段?”

傅明正不再说话,只管盯死了她看。那眼神颇有种洞穿人心的凌厉之感,明珠咬着牙,坐直了,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稳重些:“难道我说的话没有道理?”

“很有道理。”傅明正收回目光,“把你和宇文初之间所有的交集都告诉我,不要有任何遗漏。”

明珠就从那天夜里在临空回廊的偶遇和交火说起,一直说到今天晚上的私会,自然而然地略过了宇文初挑起她的面纱那一段,没心没肺地哈哈笑道:“他威胁我要这样那样的,刚开始我还当了真,真的觉得不好了,可是后来我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反过去威胁他说,我要去告诉太皇太后,我看上他了,那只绣鞋就是我和他两情相悦的证据……”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只有你才这样没脸没皮的,还以为自己很能行。你要不是傅氏的女儿,早就被人浸了猪笼。”傅明正鄙夷地骂过了她,抛出一个冷冽的事实:“这东西既然过了宇文初的手,但凡他不是个蠢人,就会提前留下摹本,不然你想就这样轻松带走原卷是不可能的。他的打草惊蛇之举也就别有意味,因此你杀人灭口的想法是不会成功的。若我未猜错,他身边一定里三层、外三层地准备了许多好手,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你要知道,你是傅氏的女儿,你手里拿着这么一件重要的东西,就相当于是傅氏拿了这么一件重要的东西。”

明珠算是明白宇文初在这件事里所扮演的阴险角色了,免不了好学地问道:“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傅明正浑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怎么想的,大概以为我们私藏利器,是想要谋反了吧。”

为什么不呢?傅氏离那张龙椅只有一步之遥。明珠撑着下颌想得入了神,过几年小皇帝会长大,会越来越不受控制,会越来越恨太皇太后和傅氏一族,与其任人宰割,为什么不把主动权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要不然,除非皇位上的人换了其他人坐,这个人还必须得是和傅氏亲厚的,否则就是一成不变的死局。

“好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回京,天大的事儿都等着见了父亲再说。你睡吧。”傅明正把那张图卷起来,问明珠:“还记得么?”

明珠点点头,傅明正就把那张图纸凑到灯上烧成了一堆黑色的灰烬,正要叫人进来收拾,就听明珠很轻很轻地问道:“如果,我是说,不知道当公主的滋味是怎么样的?”

傅明正猛地顿住,不敢相信地看向她,半晌,轻声笑了起来:“你果然是被妖魔鬼怪附体了,这样的胡话,以后不许再乱说。古往今来那么多权臣外戚,造反的有几个?成功的又有几个?父亲曾说过,宇文家气数未尽。”

明珠沉默下来。当年父兄被逼到最后也没有造反,只有统兵的二哥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起兵,却被那横空出世的床弩等武器无情地杀得血肉横飞,她寻了很久也不能凑齐他的遗体。既然宇文家气数未尽,那就只剩下换个人做皇帝这一条路可走了。

第二天清早,在崔氏和傅明正的亲自指挥下,大群的丫头婆子就像是抬一件风一吹就倒了、手略重就碎了的稀世奇珍一样,小心翼翼地把明珠抬到了车上。真是用抬的,因为明珠被宇文初给弄成重伤了嘛。

明珠安安心心地躺在车上,吃着果子,享受着素兰的按摩,还记挂着半剪这个别扭孩子:“他跟上了吗?使人盯好了,该哄就哄,该吓就吓,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带回去。”

素兰将车帘掀起来给她看,不远处傅明正笑得万分慈祥地和半剪说话,半剪低着头,整个人都透出一种不开心、不甘心的状态,但是也没有抵触傅明正,隔一会儿就会点点头表示应和。察觉到有人看他就飞快地转过头来,看到明珠便红了眼圈,愤恨地瞪着她。

明珠赶紧虚弱地捂住嘴咳嗽起来,简直是伤重难治的样子。不知傅明正和半剪说了一句什么,半剪瞪了她一眼,飞快地转过了头,眼里依稀泪光闪动。

眼看半剪跟着管事上了车,明珠才示意素兰将车帘放下来,轻声道:“我是不是太狠心了?”这样明媚天真的少年郎,自由自在地过着他的小日子,却要被她强压为奴,硬生生从玉皇观带走。好像是过分了。

素兰跟着明珠的日子久了,最能明白她的意思,便宽慰她道:“那能怎么样呢?半剪现在已经深深得罪了临安王,临安王小气又狠毒,姑娘若是不管半剪,想必等不到咱们下山他就会被临安王随便寻个什么借口给弄死吧。”

第32章 小丑

“唔。你说得很对。”明珠伸出爪子拍拍素兰粉嫩的脸颊,心安理得起来。半剪就算是不跟着她,将来也会被别人圈禁起来,声名在外而终身难见天日。还不如跟了她,八年后她便放半剪自由,再给他丰厚的补偿。至于其他的,她去想那么多做什么?想得太多,就活不下去了。

马车驶出玉皇观不久后突然停了下来,哪怕隔了那么远,明珠也能听见宇文佑的声音,那么的诚恳,那么的后悔:“失手误伤了明珠是我的错……因此我昨夜快马赶回京城,连夜请了太后的懿旨,请了最擅跌打损伤的张太医随我前来给明珠治病。既然在路上遇到了,那就先看看,开了方子,再使人快马加鞭赶回去备着药,以便明珠回去就能治伤。”

原来他昨天那句“你等着”是这个意思,不怪得她昨天夜里跑去宇文初那里,都不见他有任何动静的。想到这里,免不了痛恨起宇文初来,昨夜宇文佑明明不在山上,他还用宇文佑来威胁她,真不是个好东西啊。外面再次传来宇文佑赔礼的声音,明珠又忍不住生出些凄凉来,看吧,这就是求生的力量,她求着他的时候他不屑一顾,因为知道她不会舍弃他,等到她终于舍弃他了,他立刻就低下了他那颗高贵的头,开始向世人展示他是一个多么知错就改,一往情深的好男人。

她是绝对不会让他如愿的。明珠招手叫素兰过去:“你去,和临安王说一句话……”

素兰领命下了车,先走到傅明正的跟前行了一礼,清脆地道:“姑娘让奴婢传一句话给临安王。”

傅明正很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却也没有阻止素兰,而是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素兰再走到宇文佑跟前,行礼请安,把规矩做足了,才吸了一口气说道:“小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周围的人听见。

宇文佑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跳,猛地一竖眉,带出了一脸的狰狞。素兰吓了一跳,灵巧地往后连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宇文佑,生怕他犯起浑来,抓住自己暴打一顿。

宇文佑下一刻却笑了起来,笑得有点凄凉,有点无奈。纵然他知道自己应该继续把这场深情的戏演下去,但是他始终做不到了,因此他只能站在路旁,眼睁睁地看着明珠所乘的车从他旁边驶了过去。

原本一直垂着的车帘子突然被人卷了起来,明珠探出她那张看上去异常凄惨的脸,正儿八经地和那位被抓着连夜赶路、严重缺乏睡眠、看上去一点精神都没有的张太医打了个招呼。

张太医目瞪口呆,直到傅家的人马走远了才回过神来,指着前面颤颤巍巍地问宇文佑:“那……那是……”

宇文佑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咬着牙跳上马追了上去。

张太医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掺和进这种事里去,太后和太皇太后这婆媳俩他谁都得罪不起,傅相他也得罪不起。他果断扶着头晃了几晃,表示自己年纪大了,身体欠佳,实在没有再跟着宇文佑长途跋涉的能力,然后如愿以偿地进了玉皇观歇着。直到确认不管是相府的人还是临安王府的人都已经走远了才敢从床上爬起来,厚颜无耻地道:“好不容易来这一趟,还是去游游山看看景色吧。”

然后就听见外面来了访客,是英王府的唐春来唐大夫听说他在此,特意来看望他的。俩人都是杏林中人,彼此也没什么仇怨,还挺谈得来的,寒暄过后,唐春来就问了:“你不在宫里伺奉贵人,怎么跑到这里来?”

“真是想不到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张太医苦笑着摆摆手:“临安王下手挺狠,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硬生生打成那模样,估计爹娘都认不得了。”

唐春来特别同情地说:“可不是么,昨日傅四爷苦巴巴地跑到我们殿下那里去求情,让不才来替傅姑娘瞧病,说是肚子疼,啧,内腑都伤了……”

“这么厉害?”张太医惊疑不定地看向唐春来,在同行才明白的目光交流中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临安王性情暴虐,虐打未婚妻致伤的事实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抹灭了。就连自来不掺和是非的英王也站在傅氏这一边,临安王真是前途堪忧了。

相府从来都是车水马龙、访客如云的,何况最近赶来喝喜酒观礼的亲朋着实不少,这些人因为远路而来,所以都是住在相府,明珠一点都不担心没人看见她精心打造的这副尊容。事实上,她们一行人到时,还刚好遇到大理寺卿的夫人甄氏正在相府做客,待客的是明珠的大嫂,傅大奶奶钱氏。

钱氏身为长媳和长嫂,在接到下人报来的消息后不免又急又气,和客人道歉:“家里有急事,我们姑娘出了点事,夫人也给气得不轻,得赶紧过去安排。怠慢得罪之处,还请夫人莫要见怪。”

大理寺卿夫人甄氏是一张有名的八卦嘴,就算是相府的威严也抵挡不住她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她立刻很是关心地问:“好好儿的会出什么事呢?我平日多得崔姐姐照顾,又向来极喜欢明珠那孩子的,她们有事我不能推的,让我跟你去瞧瞧,也许帮得上忙。”

钱氏为难地道:“不敢有劳夫人。”

甄氏已经自动地跟着往外走:“别客气,我正愁没机会报答崔姐姐呢。你放心,就算我帮不了什么忙,也添不了乱。”

这是一定要去看这个热闹了。大理寺卿位居三品,不是什么位卑没分量的小官儿,何况傅明正还在大理寺做事,两家人又是故交,没人敢说大理寺卿夫人的不是。钱氏带着些计谋得逞的得意,假装不情不愿地领了甄氏到二门处去接人。

明珠被更多的丫头婆子围上去,把她当成雪人似的捧下来放在软椅上。不等钱氏等人围上去嘘寒问暖,大理寺卿夫人已经自发地挤上前去一探究竟了。

第33章 不知耻

明珠虚弱地躺在软椅上,一脸的愤恨和屈辱,听到大理寺卿夫人的惊呼声,立即愤怒地拉起袖子盖住了脸,想要侧过身不让其他人看到她的狼狈样子,却因为这一动而引起了剧烈的咳嗽。

傅明正低声和众人解释:“大夫说是伤到了内腑……”

那边崔夫人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大理寺卿夫人赶紧上前去宽慰她,趁势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珠给傅明正使了个眼色,被人抬回了住处。

明珠松快地伸了个懒腰,吩咐素兰:“去打听一下,临安王一直跟着咱们回来的,这时候是跟进来了还是回去了。”

没多少时候,素兰来回话:“姑娘,临安王没有跟着咱们进来,到了相府门前略停了一停就走了。”

就这样走了?这不太像是宇文佑的性子,但也在情理之中,想必他两次上门道歉,连夜跑回京城请张太医给她瞧病,又在路旁低声下气地和她说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让他觉得屈辱无比了吧。明珠笑笑:“那就对了,等到明日全京城都传遍了他把我打坏了的消息,就差不多了。”

素兰提醒她:“可是临安王身上也有伤的。”

明珠无辜地摊摊手:“他是男人,而且是他先动手的,我要是被他打了还没反应,岂不是显得我故意为之,居心叵测了?人家要说我一下子转性了,里头必定有阴谋!所以还是他过分了。”

吹面不寒杨柳风,宇文佑却觉得这京城的杨柳风把他脸上的伤吹得痛极了。傅明珠这个野蛮女人实在是居心恶毒,咬他手臂也就算了,反正都是藏在袖子里的,只要他不提,别人就不会知道;可她偏要把他的脸抓成这个样子,眼睛打得一片乌青,令他就连在大街上走都不好意思,想要坐车或是乘轿吧,又怕人家笑话说他被人退婚还挨了打,都不敢出来见人了。于是他板着一张两眼乌青、再带几条血痕的面孔,腰板挺得笔直地坐在马上,招摇着回了临安王府。

临安王府里有些地方已经挂上红灯笼了,有些地方却还没有准备,一半喜庆一半忧伤的,下人见了他都远远绕开了去,不敢上来触他的霉头。可是总管和王府长史不能躲,二人互相推搡着上前去,总管没长史奸猾,被推出去做了那个倒霉的人,结结巴巴地问:“殿下,还需继续准备么?”

宇文佑朝他摔了个茶盅,愤怒地道:“你瞎眼了啊?”你瞎眼了,所以看不见我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了?看不见我不高兴吗?

总管吓得一缩脖子,低声道:“可是,这是先帝爷的遗旨,就算是傅氏再权势滔天,也不能不遵圣旨。”

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宇文佑真倒了霉,临安王府的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长史连邦眼珠子一转,上前献计道:“圣上以仁孝著称,一定不忍心皇祖父的遗命不被人当回事。”

今上其实只是个生性残暴,年不过十岁的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但是他的母后、如今的太后闵太后懂啊。

闵太后和太皇太后这婆媳俩面合心不合已经很久,之前正乾帝在世,二人还可以扮演婆媳情深;后来正乾帝英年早逝,闵太后需要依靠傅氏的力量扶持亲生儿子坐上龙椅,更是谦卑到了尘埃里去;现在小皇帝坐上龙椅了,朝政被太皇太后和傅氏牢牢把持在手里,闵太后却开始不甘心了。她想着要把那些对她和她儿子有威胁的、其他宫妃所出的皇子全部一网打尽,太皇太后却坚决不许这么干,闵太后就认为太皇太后这是威胁她,太皇太后却觉得这个女人太过心狠手辣,得对她多留个心眼。

于是婆媳二人开始明争暗斗起来,傅氏权倾朝野不假,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服气的,闵太后之所以敢和太皇太后对着干,当然是因为她得到了宗室和朝中一部人的支持。如果她愿意护住宇文佑,就可以护住宇文佑,最起码能让他不至于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傅家给弄死了。

宇文佑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之处,却不乐意随便就低这个头。闵太后就是之前的太子妃,她娘家的兄弟早年当众侮辱他的事情他可都记着呢,求闵太后拨张太医给他是一回事,从此沦为闵氏的走狗又是另一回事。

长史见宇文佑沉默不语,猜着他是不肯,便凑上去道:“当年韩信忍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曾给吴王夫差做过马夫,尝过大便……如今并无人要殿下忍受此类奇耻大辱,只需低一低头就可以保全性命荣华,难道不好吗?”

总管适时添上一句:“殿下忍辱负重,厚积薄发,总有吐气扬眉的那一天。”

宇文佑扶着额头沉默不语,不知是不是因为两只眼睛被傅明珠伤得太重的缘故,他眼前总是晃动着傅明珠那张充满了轻蔑和仇恨的脸,他晃晃头,不愿意再想起她来,可停了一停,就又想起了他刚闯进去时,她笑颜如花、神态亲密地抓住半剪衣领的娇俏模样。

手臂上的伤就更疼了,就像里头埋了个活物似的,“突突突”地跳个不停,让人心烦意乱,愤恨不已,她怎么可以这样水性杨花、见异思迁呢?如若她移情的对象是个比他了不起,出身比他更高贵的,他也就忍了,偏偏就是半剪那个父母不明的私生子、大字识不得几个、更不懂文韬武略的傻小子!这不是说,他还不如半剪么?

好不甘心!

宇文佑咬着牙,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把桌面砸了个浅坑。长史和总管对视一眼,齐齐闭紧了嘴,谁也不敢再没眼色地劝他,就生怕下一刻这铁一样的拳头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恰当此时,门外传来临安王府侍卫头领沈南的声音:“殿下,属下有要事禀告。”

长史和总管都齐齐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来解救他们了。

第34章 欣慰

沈南的脸色不好看,带来的消息更不好听:“京城里但凡有脸面的人家都知道了玉皇观里发生的事,说得很不好听。说是殿下跑到玉皇观里闹事,把傅家姑娘毁了容。”

傅明珠被他毁了容?他才是被毁了容好不好?宇文佑气得扭曲了脸,这女人真是太恶毒了,她一定是故意抓花他脸的,还想把他给打瞎了,目的就是她得不到的就要毁了,不叫别人得到!还没缓过这口恶气来,就又听沈南道:“还说您把傅姑娘打成了内伤,都咳血了,现在人还昏迷不醒。”

是可忍孰不可忍,傅明珠被他打成了内伤?咳血了?昏迷不醒?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那个躲在窗子背后得意地冲他挑衅,路上让丫头骂他小丑的人是谁?宇文佑气得“呼”地一下站了起来,肺都要气炸了。

“还有……”沈南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低声道:“还有更难听的,属下不敢说。”

“你说!必须说!”宇文佑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倒要瞧瞧傅明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能黑白颠倒到什么地步。

“他们说,您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打了人家姑娘,还装成自己是受害者的模样,顶着这张脸到处游荡给人看,就怕人家不知道你被一个姑娘家挠了两爪子,真是,真是……恬不知耻。”沈南说完这话,主动跪在地上请罪:“属下多有冒犯,还请王爷惩罚。”

宇文佑已经气得不能说话了,他怎么也不能再拿底下人出气的,不然岂不是更加坐实了他其实个心胸狭窄,恬不知耻的小人吗?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傅明珠,如你所愿,我叫你知道什么才是恬不知耻。”

长史和总管顿时大喜:“殿下想通了?”

宇文佑红着眼睛道:“是她逼我的!你们立即准备,我要进宫面圣!”

玉皇阁,临空长廊,宇文初慢悠悠地沿着长廊往前走,走到那天失火的地方便停住了。新修好的地方才上了桐油,味道犹未散去,他盯着那地方看了一会儿,仔细地绕开了继续往前走。

朱长生迎上前来:“殿下要回去歇息了么?”

宇文初颔首,吩咐道:“明日让人寻路,到这悬崖下去把另一只鞋找回来。”

朱长生往外瞟了一眼,只见悬崖下黑沉沉的一片,就连星光都没法儿穿透下去,狂风撞击山崖的声音隐隐传来,犹如野兽呼号一样的恐怖,便微微皱了眉头:“就算是有小道通往崖底,只怕也未必能寻得到,或许会挂在崖间哪棵树上。若是一寸一寸地搜寻过来,花费的人力物力将会很大。”

宇文初看定了他,静静地道:“本王很缺钱吗?”

朱长生笑了:“殿下不缺钱。”

文宗留下的九位皇子中,傅太后所出的正乾帝就不提了,富有整个锦绣山河,没人敢和他比富;行三和行五的两位皇子因为和正乾帝死磕,也早就灰飞烟灭了,所有的财产全都被充入国库,没人敢和他们比穷;老四短命,死得太早,留了一屋子的孤儿寡母靠着俸禄勉强度日;老九倒霉,不招人待见没发财的路子,也是马屎外面光;另外还剩下的二、四、六、七、八这五位皇子中,最富有的就属六皇子宇文初。

宇文初这个人,不熟悉他的人都以为他是温润如玉,稳重谦和,低调文雅的,只有他身边的心腹才知道,他绝对不是这么一个人。他野心勃勃,挖空心思地充实他的私库,扩展他的人脉,四处讨好,不管是傅氏也好,闵氏也好,宗室、大臣也好,甚至于宫中最下等的杂役都觉得他为人很不错。

他的私库里究竟有多少钱没人知道,但朱长生知道,“没钱”两个字和他绝对没关系。只不过朱长生以为,为了寻找傅明珠一只扔掉不要的鞋,实在是不值得花这么大的人力物力,这实在是违背了英王殿下“量入为出”、“精打细算”的原则。

宇文初仿佛知道朱长生心里想的什么,头也不回地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小的这就安排下去。”朱长生不敢再有其他疑问了。在他看来,像傅明珠那样被人卸了下巴还敢和人拼命的女人的确算得上是狼了,但自家殿下套这么一条母狼来干嘛?

宇文初走出长廊,敬松迎上前来,低声禀告道:“刚接到京里传来的消息,傅明珠回府之时,恰逢大理寺卿夫人甄氏来访。甄氏回去后就传出了临安王虐打傅明珠致伤,人一直昏迷不醒的消息,现在京中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据说太皇太后都被惊动了,唯有傅相现在还未就此事表态。”又把有关宇文佑假扮被害者的传言也说了。

傅家想要顺利悔婚,就必须打赢舆论战,那么傅明珠回家时刚好大理寺卿夫人来访也就顺理成章了。但大理寺卿夫人再怎么八卦,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本领能瞬间就把消息传遍京城,所以还是傅家的手笔。因此傅丛表态与否都不重要,关键要看他做了什么。宇文初并不惊讶,傅丛手段高明,傅明正更是个花样百出的狠角色,这都是早在意料之中的,唯一让他觉得惊讶的,是傅明珠也如此翻脸无情罢了。

主仆三人回到竹楼,又有一只信鸽飞来,敬松取了信纸看过,禀道:“殿下,孟先生传来的消息,临安王夤夜入宫觐见圣上。”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吗?宇文初笑了起来:“本王这个弟弟,总算是长大了。”

敬松却很忧虑:“可是这意味着闵氏从此又多了一份力量。”皇帝不过是个十岁小儿,对外是太皇太后和傅相替他做主,对内是闵太后为他做主,临安王哪里是去见皇帝的,分明就是借着这个借口去见闵太后的。这种时候去见闵太后,除了卖身保命还能有什么?自家王爷有鸿鹄之志,闵太后那边多了一个人,就意味着他们这边多了一分麻烦。

第35章 犀角杯

宇文初端然道:“这是应该的啊,闵氏乃是圣上的母族,他们多了一份力量,就意味着圣上多了一个忠心之人,这是社稷之福,我等应该为圣上感到高兴才是。”

朱长生和敬松沉默片刻,全都跟着他笑了起来:“真是社稷之福。”

宇文初也不计较他们笑得太假,招手叫人过来:“去拿两坛五十年的梨花白,再弄一桌好菜。”回头朝着朱长生和敬松笑道:“后日回京。”

有得吃又有得喝,朱长生和敬松当然不会有意见。只是朱长生向来奸猾多心眼,喜欢暗里揣测主人的心思,忍不住陪着笑问宇文初:“殿下可是遇着什么欢喜之事了?”先有宇文初一反常态地刁难傅明珠,再有他深夜约见傅明珠,刚才又让他去找傅明珠扔掉的鞋,现在听说傅家悔婚悔定了,临安王倒了霉,他就高兴得要请他们吃喝,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对那位母狼一样的凶悍的傅明珠有点那什么心思呢?毕竟少年都爱美色么,傅明珠的美丽可是数一数二的。如此一来,处心积虑才谋得赐婚的那位江二姑娘可就惨了。

宇文初淡淡扫他一眼,严肃地道:“当年先帝薨逝之际,曾让本王多多照料临安王。可惜这些年临安王一直不懂事,也不听劝,本王就算想帮他也无从下手。这回好了,他终于懂事了,知道趋利避害,又得到闵太后和圣上的怜惜,性命无忧。本王很是欣慰,将来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见着先帝也不至于羞愧而走。朱长生,你觉得这个理由够不够?”

这个理由当然太够了!朱长生谄媚地奉承道:“殿下手足情深,实在是让小的敬佩。稍后小的一定要敬殿下三大杯,还请殿下莫要推辞,给小的这份薄面。”

宇文初轻哼一声:“本王何时要和你喝酒了?你配吗?”

朱长生愣住,多一句嘴就少了一顿吃喝,这是怎么说的?自作孽不可活么?却也不敢多言,退下去尽心尽力地整治宴席。敬松跟出去,悄声道:“你越活越傻了,殿下的心意也是你我能胡乱揣测打听得的?”

朱长生擦了一把冷汗,小声问敬松:“你有没有觉得殿下最近颇为反常?”

敬松瞪他一眼:“敢情你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你自己要找死我不拦着你,别拖累我。”言罢径自走了,剩下朱长生独自揣摩不已。

明珠在床上一连躺了两天,觉着全身骨头都生锈了,听说半剪的身契办好了,赶紧跑去看人。

半剪被傅明正安置在清净的东北角,这里住的人最少,来往的都是深得信任的老仆,当然也就不怕消息泄露出去。半剪正独自坐在屋子里吃饭,听见门响就抬起头来,见是明珠,就沉着脸把头转开。

明珠十分自觉地在一旁坐下来,点着桌上的菜肴笑道:“凉拌黄瓜、小油菜、冰糖肘子、三鲜汤、醉虾、炙羊腿,还有酒,你吃着可还合胃口?”

半剪不答话,将嘴塞得满满的,恨恨地嚼。

“哎呦!我好疼啊。”明珠装腔作势地捂住脸喊了一声,眼睛悄悄瞟向半剪,恰逢半剪也悄悄儿地看她,两个人目光对上,她立时十分无赖地笑了,半剪又气又羞,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低声骂道:“丑人多作怪!脸这样的难看,不知道藏着,偏要跑出来吓人。”

明珠涎着脸道:“你也知道我这脸难看见不得人啊?那你知道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模样的吗?”

半剪没好气地道:“我不知道!”

明珠跑到他对面坐下,托着腮盯着他道:“你真不知道?难道你的脑子被宇文佑给打坏了?只知道吃饭吃肉喝酒,其他都不知道了?你好可怜哦。”

半剪忍不住,将碗使劲一放,瞪眼:“你要干嘛?”

“这么凶做什么?”明珠瞅瞅周围的陈设,笑着和素兰道:“咱们家的下人住得不错,吃得也不错嘛,还能单独开小灶。”

半剪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素兰佯作不知,柔声道:“姑娘您可错看啦,奴婢们可没这福气住这样的地方,吃的么,除非主子恩典,不然都要吃大灶的,断不可能吃这样的小灶。”

明珠就指着半剪问道:“那他是怎么回事?”

素兰一笑:“四爷吩咐过的,半剪小哥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他是观主的俗家弟子,现在只是暂住咱们府里,必须当贵客看待,谁敢怠慢就要挨家法。”

“都听明白了?”明珠戳戳半剪,“赌得起输不起的小人。”

“谁赌得起输不起?你说谁呢?”半剪脸红脖子粗的一挺胸脯,脸色却是没之前难看了。

明珠鄙夷道:“谁结巴谁心虚我就说谁?是你吗?不是你激动个什么?”

“好男不跟女斗!”半剪扭过身子,背对着明珠,嘴噘起老高。

明珠笑笑,示意素兰把她带来的东西拿出来,一只又圆又大的老葫芦,外表紫红如漆,拔了软木塞,一股醇香甘冽的酒味儿就飘了出来。再拿一只精工细作的荷叶犀牛角杯,注入酒水,自言自语:“人家都说,犀牛角杯可以增酒之香,且犀牛角的药用成分还能溶解在酒中,久饮可以强身健体。这只杯子得来不易,还没舍得用过,这次可要尝尝鲜。”

半剪忍不住偷瞟过来,明珠佯作没看到,只把那杯子对着光转来过去地看,继续赞叹:“这样珍贵的杯子还是前朝传下来的,实在是件好宝贝。”

半剪冷冷地道:“也不知多少人用过,脏死了。”

明珠不理他,他就又道:“就算是有药用功效,装了那么多杯酒也早就泡得没了。”

明珠挑眉道:“是么?我原本想送你的,你这样一说,就不好意思送你了。”说完就把那杯酒倒在地上,示意素兰把东西收起来。

酒泼地上,甘冽芬芳扑鼻而来,半剪忍不住耸动鼻子狠狠地吸了两口气,一脸的肉疼可惜。素兰抱怨道:“姑娘,这是太皇太后赐的御酒蔷薇露,府里统共也没几坛,相爷都舍不得喝,你怎能这样糟蹋?给人知道了又要说给夫人和相爷听。”

第36章 朋友

明珠道:“我本是特意弄来给朋友喝的,人家不稀罕,我热脸去贴冷板凳,没意思,倒掉了事。”说着果真要把葫芦里的酒全部倒掉,半剪晓得她的性子,说得到做得到,不由大急,赶紧上前捧住了葫芦,怒道:“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

明珠见他上当,忍笑道:“我怎么不讲道理了?”

半剪脱口而出:“你送我的东西怎能又拿回去还要倒掉呢?做人怎能这样言而无信呢?”

明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你的意思是,你是我朋友?你也答应收下这东西了?”

半剪到底年轻,别不过来,梗着脖子气哼哼地道:“看你这样诚心,小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行,小爷,您了不起。”明珠装腔作势给他行了一礼,笑眯眯地道:“你可解气了?”

半剪如今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之前不过憋着一口气所以要和她对着干,这会儿见她态度好,先就红了脸,低声道:“我不过试你一试,你就当真了。”

明珠把酒杯放在他面前,连哄带骗地道:“我知道你不忿那张身契,但那是为了你好。你也看见宇文佑是个什么人了,要不这么做,他非得把你杀了不可!到时候我要替你报仇都师出无名!你师父那么精的人,为什么没拦着反倒劝你跟我回来?那是因为他知道你跟着他就毁了!你放心,在我这里不管你要看什么兵器谱也好,什么图纸也好,要什么玄铁精也好,紫铜魄也好,我都能给你找了来,你想做什么好玩儿的都可以,我出钱!”

半剪动心不已,仍然不太高兴:“可是从此就是给人为奴了,将来我儿子也不能科考,我岂不是亏大了?”

明珠哈哈大笑起来:“你可想得真远啊!”

半剪脸红脖子粗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好!”明珠使劲儿拍着他的肩头,一字一顿地道:“你放心,八年后,我一定放你自由!”

半剪奇道:“为什么是八年后?”

明珠嬉皮笑脸的:“实话和你说了吧,前些日子一位世外高人替我算了一卦,说我有血光之灾,只有东南角一位属羊、金命的少年郎才能化解我的灾厄。我依言找了去,果然就找到你啦!所以啊,谁要是敢把你从我眼皮子底下弄走或是找你麻烦,我一定和他拼命!”

明珠后面那句话说得半真半假的,素兰一直跟在她身边,当然知道没有什么世外高人和血光之灾,半剪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明珠笑道:“比真珠还要真!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换了别人你看我肯不肯这样豁出去?”

半剪瞅了她还青紫着的脸一眼,低声道:“你不是说都怪我才害你毁了容貌毁了婚事的吗?”

明珠哈哈一笑:“没事儿啊,只要留着命在,脸会好转,婚事还能再结嘛!所以你一定要保重别跟人逃走了啊,不然……”

半剪警惕地道:“不然怎样?”

明珠看一眼他手里紧紧攥着的葫芦和犀角杯,笑言:“图纸、老葫芦、犀角杯、逃奴,任何一样,都足够治你的死罪。”虽然他是制造武器的天才和大师,但如果他不能为她所用,反而要转过来帮着别人害死她的亲人,那么她一定不会手软的。

她是笑着说这话的,半剪却听出了一层寒意,仿佛如果他真的背弃诺言跟人逃了,她就一定会要了他的命,下意识地,他板了脸认真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收了你的东西,受了你的庇护,就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明珠举起手来:“那就说定了,咱们击掌为誓!”

半剪照例吐了一口唾沫在他的掌心上,狡诈地看向明珠,明珠忍了又忍,闭着眼睛强逼着自己飞快地和他击了一掌,再忍无可忍地皱起眉头,尽数擦在他身上。

半剪见她吃瘪,心情终于好了很多,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突然间看到门前一抹天青色,赶紧收了笑容,绷了脸,规规矩矩地束手站好,低声道:“四爷。”

傅明正先瞟了桌上的老葫芦和犀角杯一眼,再凉凉地对明珠道:“父亲寻你。”等明珠先去了,再神色不善地看着半剪道:“你若敢不听她的话,我就把你扔给宇文佑,让他把你碎尸万段。”

明珠边走边等傅明正,等他追上来就问:“四哥和半剪说什么呢?”

傅明正淡淡道:“山野里长大的野小子,不晓得规矩厉害,既要对他好,也好叫他知道厉害。我教教他规矩。”

明珠信以为真,嘱托道:“四哥有空时好好教教他,这真是个人才,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傅明正道:“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我早试过了,不然你以为他能住着这么好的房子,吃这么好的菜?回来的第二天我就扔了个手弩给他,让他想办法弄好。那手弩是月氏敬献给文宗的,听说来自西方,只此一架,可惜坏掉了,这么多年一直没人能修得好。二哥偶然看到,问文宗爷讨来藏在兵器室中,也没想着能修好了,只是闲时观赏而已。结果这小子鼓捣了两天,居然给他弄好了!”

明珠得意的笑:“我就说他是个有本事的吧。”

“唔,你说得不错。”傅明正眼里露出两道精光:“你托我做的事做好了。”

是耿嬷嬷。明珠叹了口气,高昂的情绪低落下来:“那些传言有多少是真的?”

傅明正道:“差不多都是真的。牵扯到了三哥……耿平强一直近身伺候三哥的,多得三哥信任,却借机偷拿三哥的印信,盖了许多空白信纸出去,每逢有人需要托情之时他就拿那信纸假托三哥的名义捏造信函送出去,收银子也是以三哥的名义收的。因了这个缘故,下头那些人都只当是在替咱们家办事,还一个劲儿地瞒着,所以咱们竟然没听到什么风声。父亲已经下令处置了,耿嬷嬷一家子都完了,连带着三哥也要负御下不严失察之罪。”

明珠倒吸一口凉气:“三哥居然一点都没发现?”这个三神仙,叫她怎么说才好呢?

第37章 处置

傅明正之前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更没想要把耿嬷嬷往死里逼,毕竟耿嬷嬷身份不一样,既是嫡母的心腹又是嫡妹的奶娘,嫁的又是深得父亲信任的大管事,长嫂钱氏还让人给他递过话,言下之意是能敷衍了明珠就好了,不然为了一点小事苛待乳母传出去不好听,毕竟明珠的名声已经很糟糕了。

开始他是留了情面的,奈何耿嬷嬷这个老杀才目中无人,不但出言顶撞他,她的丈夫和儿子也敢明里暗里地传消息吓唬他,还动用了崔氏那边的关系,明里暗里都在压制威胁他。他是什么人,孤家寡人一个,气急了就敢和人拼刀子,他还不信这个邪了,一顿板子打下去先杀了耿嬷嬷的威风,再洒点盐水,烧烧烙铁,烙铁还没机会放上去,耿嬷嬷就吓得全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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