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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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缄主仆二人满脸细汗,欢天喜地的回来,就见铁二牛拿了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口,红着脸不敢看他,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明白。虽然之后铁二牛还是又红着脸把东西拿走了,但陆缄这日下午就没有再出过门,西跨院安静得如同没有人住。

林谨容决定去吃晚饭,趁着陶氏还没上桌,她笑眯眯地看着肤色明显变黑了,明显很沉默的陆缄道:“二表哥,今日下午怎么不见你出去游玩,陶冶情操?”

她本以为陆缄会沉默不语,谁知陆缄只是沉默片刻就抬起眼来看着她道:“被狗咬了,心情不好。”

“咳”林世全见林谨容眼里露出杀气来,赶紧咳嗽了一声:“陆二哥,你听说了吗?从今年的春赋开始,就要买银入贡了。外面现在都闹翻了,不过两日功夫,银价已经从每两八百文涨到了九百文,看样子还要涨,那些没银子的又要倒霉了。”

“真的?”林谨容激动地握紧双手,甚至忘了自己才被陆缄骂,欢喜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见陆缄和林世全都奇怪地看着自己,索性饭也不吃了,乐颠颠地回了房,一头扎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第71章:破脸

又过得几日,银价竟然涨到了一千文一两,且各大银铺还供不应求,纷纷脱销,有许多富贵人家趁此机会拿了存银赚了一把。陶氏得知,颇为后悔当初没听林谨容的劝:“早知如此,就该留留才好。留一留,不涨又卖也不吃亏啊?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又怪林三爷:“就是那混账东西碍着我,害得我不得不到处操心,让我顾不得细想”

林谨容见她懊恼抓狂,迁怒于人,不由暗自好笑:“我怎么说你们都不听……”

陶氏心里不得劲,又朝林谨容泼冷水:“虽说你是猜中了这金银要涨价,但你看看你买的盐碱地,你不是说必成良田么?我听阿全说了,三五年之内别想有动静即便是换了一个热衷农事的提举来,也不见得就肯把水引到这一片来”

林谨容本想告诉她,这地成良田还真是板子上钉钉子的事,可转念一想,买银入贡这件事已然被自己说中,再加上一件盐碱地的事,别人不生疑都难,还是低调稳妥一点的好。遂只是笑笑:“说过了是练手,我又不是铁口直断,哪能事事都猜着?且不是彻底没了希望,留着总会成良田的。”

“也是,买都买了,反正也没花多少钱,留着看看吧。”陶氏叹了口气,又开始抓狂:“我当时怎么就那么糊涂?那么多金银呢,若是按现在这价格,可以给你打一整套最体面的紫檀家具了。”

林谨容的心突然软得如同一汪春水,轻轻抱住了陶氏的腰,将头埋在她怀里,低声道:“娘,我只要你和姐姐、弟弟好好的,其他的我不稀罕,钱永远都挣不完,多有多用,少有少用,这次错过机会,还有下次。”

陶氏扎着手愣了片刻,突地一笑,搂住林谨容朝龚妈妈等人道:“瞧这话说的,让我……嗳……”说着眼角就湿润了,喃喃地道:“囡囡,娘没白生养你一场。”

林谨容抬头朝她笑:“娘是没挣着钱,气哭了吧?”

“你这个丫头”陶氏没好气地朝林谨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林谨容夸张地叫。正在热闹间,就听夏叶在帘外道:“太太,姑太太家里来接表少爷,等着给您磕头呢。”

陆缄不是说还要在此处住上一个月么?怎地这会儿陆家就派人来接了?陶氏一怔,松开林谨容,起身坐正了,抿了抿发鬓,道:“进来。”

门帘打起,进来的是林玉珍的心腹方嬷嬷。

方嬷嬷只和黄姨娘一般年纪,却因为做了管事妈妈的关系,打扮比较老气。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蓝色绸褙子,配着青色百褶裙,一窝丝上头插了根明晃晃的双股金钗,看着就比黄姨娘生生老了几岁。

林谨容瞥了方嬷嬷一眼就垂了眼睛。她前世与方嬷嬷打过无数交道,知晓此人之秉性——紧随林玉珍走,能够清晰传神地把林玉珍的旨意传到,却又能凭着一张不怕打的笑脸和装出来的憨相,尽量将自己只是传话人,身为奴才的不得已摆明出来,尽量减少别人对她的恶感。严格说来,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却也不是可以托靠信任之人。故而,林谨容对方嬷嬷没好感,却也不痛恨。

方嬷嬷满脸堆笑地给陶氏和林谨容行礼问了好,双手奉上个黑漆拜匣,道:“我家太太早前并不知晓舅太太的庄子就在这附近,只当二少爷一直是住在诸先生家中。昨日才知二少爷不懂事,竟麻烦了舅太太这么久,心中委实过意不去。让老奴送上这份谢礼,感谢舅太太照顾了二少爷这么久。”说到这里,她略微顿了顿,觑着陶氏的表情道:“眼看着就要考试了,太太怕二少爷玩心太重荒了学业,让老奴来接他回去,先送去太明府适应适应。”

这么说来陆缄住在这里,竟然是半点没让林玉珍知晓?不懂事?麻烦她这许久?荒废了学业?什么意思啊?当她上赶着去舔人呢陶氏顿时火起,也不让人去接那拜匣,冷笑道:“姑太太客气了,谢什么啊?若不是我家的小子恰好遇到陆缄落了水,好心救起来,我还不知他们主仆在诸先生家里求学呢。我并不敢留他在这里住,怎奈他感了风寒,我这个舅母要是不闻不问,人家要说我狠心做得出……”

二少爷竟然落了水?二少爷是个话少的性子,从来不喜欢多说话也就罢了,怎地长寿这个短命的也半点没提?方嬷嬷顿时吃了一大惊,连装憨都忘了。

陶氏觑着她的惊色,越发肯定陆缄啥都没和林玉珍说,母子间到了这个地步,真是好笑之极。本想再添一句“陆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你家太太又要哭闹不饶我,说我害她绝了后。”话到嘴边,到底又想着陆缄这孩子不讨厌,何必咒他,遂硬邦邦地扔了一句:“又不是我强留他在我这里住,要接回去就接回去罢,东西拿走。我又不是开客栈的笑死人”

好心照料亲戚,却得了这么一个下场,任是谁都会不舒坦,何况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陶氏。方嬷嬷虽觉得陶氏说话难听,不留情面,到底自知理亏,只是一味憨笑:“舅太太说笑,舅太太说笑。我们太太真是感谢舅太太,她本想亲自来谢,奈何家中有事,来不了……”

“方嬷嬷,真不用谢,我娘和我都信善有善报,不要说是自家亲戚,就是阿猫阿狗和乞丐病倒在我家门前,也少不得要给碗饭吃。”林谨容冷幽幽地插了一句,她早知林玉珍会是个什么反应,无非就是想着陆缄是个宝,凡是姑娘们都挤破脑袋,挖空心思地想嫁给他;又或是,陆缄若是此番考不好就绝对饶不了谁之类的狠话而已。

方嬷嬷诧异打量着林谨容。林谨容穿着件鹅黄色的罗襦,配着条翠绿绣栀子花的百褶裙,脚下银红绣鞋,脸色白里透红,唇角带着笑,一双漂亮的长眉舒展开去,眼睛亮晶晶的,半点胆怯周圆之意都没有,有的只是调侃和嘲笑。

林四姑娘这个样子,和半年前相比简直是脱胎换骨,难怪得黄姨娘会说她厉害。方嬷嬷暗赞了一声,又有些憋气,好好的小姑娘,嘴巴怎么这么损?不过到底是可以和太太交差了,人家姑娘可未必看上二少爷,不然哪儿会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话?想到此,方嬷嬷也就不再多语,只是憨笑着把那拜匣放在茶床上。

春芽在门口喊了声:“太太,表少爷来了。”

陆缄走进来,淡淡瞥了方嬷嬷一眼,朝陶氏挤出一个笑,行礼下去:“舅母,承蒙您照顾许久,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外甥这就要去了,不知舅母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去了就好好考吧,省得有人怪住在我这里耽搁你的学业。”陶氏没好气地朝他挥了挥手,犹自气不顺。

“是。”陆缄垂下睫毛沉默片刻,看向林谨容,林谨容不看他,指着那拜匣道:“方嬷嬷,这个记得带走。”

方嬷嬷尴尬地道:“四姑娘,莫要为难老奴……”

林谨容没听见似的看着她笑:“嬷嬷是打算马上就回去的吧?怕耽搁你们赶路就不留饭了。”随即吩咐荔枝:“帮方嬷嬷把这个放到车上去。”

方嬷嬷一张脸涨得通红,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她也不想做,但她不做谁又来做?有心想再说几句软话缓和一下,陆缄已然掉头往外:“走吧。”

方嬷嬷只得憨笑着行了一礼,赶紧追出去。荔枝紧随其后,抱着拜匣,指挥人把方嬷嬷带来的礼物统统搬回陆家的车上去,径自回了房。马车启动,没有人去送行。只有苗丫和铁二牛兄妹二人站在树荫下一直看着,铁二牛几次想上前去和陆缄打招呼,但看到脸色惨白、明显害怕到了极点的长寿,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回陶氏和林玉珍之间算是把脸给撕破了。

陶氏沉着脸生闷气,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林谨容笑道:“喏,我当时就劝了您的,就说招惹不得,您还不信。”

陶氏气道:“我这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以后他家的人就是病死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我都懒得看一眼。”

龚妈妈劝道:“太太,这是她不讲道理,您何必和她一般见识?传出去人家只会说她不知恩,咱气什么啊?”

“就是,值得气么?别浪费精神。以后不要和他家打交道就是了”林谨容笑嘻嘻地站起来,“我让人去把西跨院好生打扫一番,去去晦气”

陶氏郁闷了些日子,得到清州陶家送来的信,得知自己的金银虽不曾卖了高价,却也得了个不错的价格——当初她只想一两银多换50文,得到850文的价格就已经很满意,但陶舜钦竟给她换到了900文,已是超出她的预期两倍,怎不值得人高兴?

林谨容更高兴,她也收到了陶凤棠写给她的信,陶凤棠是个守信之人,真的将她的金子换成了银子,又留到了近日才出的手,算起来,她一两银子竟然卖了1020文她开始想念平洲城西的上千倾盐碱地。她目前虽没那个财力,胃口也没有那么大,并不想全部吃下,但,她总归是有了基础。

第72章:难行

转眼石榴花开,翠叶满枝,满树嫣红。

水老先生断定陶氏的病已经完全痊愈,陶氏立即命人去翻黄历选定日子,送信回去让林谨音收拾房子,只等吉日一到就要搬回去。与此同时,陶家把帮陶氏买的木料、毛皮、香药等物装了车,由陶舜钦押着亲自送到平洲,却不去林家,而是找了个仓库存着,转身先去庄子里见陶氏。

时隔半年,林谨容见着舅舅,极为兴奋。陶舜钦看到长高了半个头的她和面色红润的陶氏,心情也极好,放下东西就特意先跑去谢水老先生。

饭桌上,陶氏唠唠叨叨地把林谨容买了盐碱地的事情说给陶舜钦听,陶舜钦讶异地看着林谨容,林谨容忙朝他讨好一笑,于是舅甥俩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当着陶氏的面提起那笔金银。饭后,陶舜钦问林谨容:“可想陪舅舅去田边走走?”

林谨容晓得是有话要和她说,岂有不应之理?当下叫桂圆取了紫罗面幕来,跟着陶舜钦出了后角门,往田埂上走去。

此时佃农已然归家,四下静寂,彩霞满天,绿油油的禾苗迎风招展,一切静谧而美好。舅甥俩一前一后悠哉乐哉地走了约有盏茶功夫,陶舜钦方站住了脚,极目四眺:“还是乡下养人。你长高了,你母亲也好了,我很高兴。”

林谨容笑道:“那是。但实际上都是托了舅舅的福。我娘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在于有您和舅母这样的兄嫂。”

陶舜钦摇头轻笑:“错了,囡囡。我顾不得她一辈子,她的福气还要着落在你们身上。”他回眸看着林谨容,探究地道:“你的钱,我全给你带来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还要换银子等着秋天赚钱么?”

林谨容认真道:“不,现在银价已经回落,听说已有人往京城去贩银,只等着秋赋时再赚钱,大家都在做,那就得有大宗的银钱才能赚到钱。舅舅若是要做这银钱生意倒是有可能,我的钱太少,不适合做了。”

“哦?”陶舜钦眼睛一亮,很感兴趣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觉得你那点钱适合做什么?”从买银入贡到盐碱地,他对这个外甥女多了许多兴趣。他是读书人,也是生意人,他明白一个道理,即便就是偶然,也要有抓住偶然的决心;即便是孩子式的异想天开,也要这孩子有实现梦想的信心和能力。

她是一个女子,是一个孩子,男人们也许会称赞她良善大方,善于理家,却不会随便就生意上的事情来问她的想法和意见。假设她能得到陶舜钦的信任和帮助,以后想做什么就会事半功倍。林谨容再清楚不过这个机会的难得之处,沉思许久方慎重道:“我想做的很多,但那些钱多数是借来的,还了之后我就没剩多少了。只能从最简单的做起,比如说……”

陶舜钦注意到她的紧张小心,便调侃道:“比如说,没有人要,不值钱的盐碱地?”

林谨容抿唇一笑,抬眼认真看着陶舜钦:“舅舅不要笑话我。我还想要更多的盐碱地。我听哥哥们说了,今上重视水利灌溉,休养民生,既然其他地方都在於田,谁能说得清楚我们平洲和清州就不会?如果我们没有可供放水的大江大河也就不说了,可明明我们离渚江并不远。就像是做生意,谁也不敢保证次次都赚钱,总有走眼赔本的时候,但却不能因为怕赔本,就不做生意了。既然购买盐碱地所需的资财并不多,为什么不可以试试?”

陶舜钦认真听完,肯定道:“你说得很对。囡囡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比许多男儿有想法。舅舅很喜欢。”

林谨容好容易得到陶舜钦的肯定,心中暗自欢喜,正要把盘算了许久的事情说出来,以期谋求陶舜钦的支持,却听陶舜钦道:“我承认你很聪明,但真的很可惜,你是个女孩子。如果你是个男孩子,我会倾尽全力去教你。”

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来,淋得林谨容的笑都显得惨兮兮的:“舅舅,我是女孩子有错吗?”

陶舜钦温和地看着她:“天地生万物,万物生阴阳。你是女孩子,半点错都没有。但在世人眼中,男女不同,职责不同。男人养家糊口,建功立业,横行于天下才是正经,女子就该恪守妇道,相夫教子才是本分。你懂得太多,太强,反而是害了你。”

“怎么会呢?”林谨容的鼻腔一酸,低声道:“舅舅,人家都说技多不压身,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想多学一点本领,多挣点钱,帮母亲分忧,不叫自己被人骗了都不知道,不叫自己靠着别人吃饭怎么会是错?”

陶舜钦叹了口气,摸摸她的丫髻,低声道:“不是错,是世道如此。你不能抛头露面,你不能独立支撑起一份家业,这世上有很多地方,女子寸步难行。”

林谨容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睛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些窝囊男人容忍不得女子比他强,不许女子比他强我就想赚钱怎么了?我就不想靠着别人的施舍,看别人的脸色过一辈子怎么了?”当着陶舜钦的面,她第一次当着人喊出了她的心声。

陶舜钦怔住,片刻之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林谨容咬着嘴唇委屈地看着陶舜钦:“舅舅是第一个听我说这话的人,我以为您没有那许多迂腐想法这才和您说的,谁知您却这样笑话我。”

陶舜钦终于停住了笑,伸手按着林谨容的肩头道:“好,有志气其他的舅舅不能帮你,再帮你买点盐碱地还是可以的。等到你的盐碱地都成了良田,你只需守着它就好,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这说法还是换汤不换药,林谨容憋气道:“只需舅舅帮忙买下就行,不要您出钱,我就用我的钱,不够的我自己会想办法。当然,舅舅若是愿意自己或是劝我娘也买些放着那也极好。”她怎甘心守着一片盐碱地就到此为止?她明明还知道很多事情,有很多的赚钱机会。

陶舜钦不置可否,抬步继续往前:“走吧,陪我走到清凉寺去,我要检查一下我的钱可落到了实处。”

这代表刚才的话题到此为止。林谨容也就不再提,只说些乡野趣事给陶舜钦听。

从清凉寺回来,天色已黑,林谨容吩咐荔枝:“去和三少爷说,让他明日早上晚些出去,我有事要找她。”

第二日清早天尚且未亮林谨容就起了身,备下茶点等候林世全。

林世全迟迟未到,反倒是大门口突然热闹起来。苗丫跑过来道:“姑娘,林昌爷家的大少奶奶来了,说是要接留姑娘回去。三少爷拦住了大门,不许她进来呢。”

林谨容赶紧起身出去,但见林世全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根扁担,横横地挡住门口,也不多话,就不许马氏进来。

小包子站在一旁看热闹,马氏紧紧攥着那根扁担,使劲往后推,大声喊道:“小叔,长嫂如母,你怎能如此待我?我要见三婶娘三婶娘知书识礼,绝对不会答应你这样不懂规矩的”

林世全一张脸涨得通红,咬着牙和他嫂嫂互相用劲,谁也让谁。他虽然体壮,却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马氏却生得高大,又有一股不要命的泼劲儿,一时之间二人推磨似地一进一退,简直难分高下。庄子里的人心里是向着林世全的,却不好上去帮忙,只能劝道:“有话好好说,这样多难看。”

马氏吼道:“你们看见的,这个白眼儿狼,我好心来接小姑回去,他却连爹和亲哥嫂都不认了,这是想打死我呢”

林谨容走上前去笑道:“大嫂真早。”

马氏看见她,忙收回了攥着扁担的手,站定了,抚了抚鬓角,满脸堆笑地道:“四妹妹,我是听说你们要走了,特意来送行的。”

“请。”林谨容朝林世全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三哥,这样闹着难看,让她进来再说。”

林世全犹豫片刻,收回了扁担。

马氏得意地朝他瞟了一眼,整了整衣裙,大步往里走,铁槐便朝看热闹的下人们一挥手:“该干嘛干嘛去,杵在这里干嘛?”众人一哄而散。

马氏站在院坝里看了看,坚定地抬步朝正院走去,林谨容朝一抬下巴,荔枝便皮笑肉不笑地上去拦住了,道:“大少奶奶,真是对不住了,我们太太还没起身呢,烦劳您先等等。这边来喝着茶,且耐心地候着罢。”也不管马氏是个什么神情,就扯着往耳房里去。

林世全白着一张脸走过来,垂着头道:“四妹妹,我又给你和婶娘添麻烦了。不知她是听什么人说了什么,突然要接留儿回去。”

“你无需自责,也无需担忧。这事儿当初是经过了我祖父允许的,谁也不能怎样。倒是你,”林谨容正色道:“三哥,你是怎么打算的?真的想这样替我家看一辈子的地,做一辈子的管事?”

第73章:凉薄

林世全沉默片刻,抬眼看着林谨容道:“四妹妹觉得我能做什么?功名与我无缘,做生意无本钱。”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若是我独自一人,自然走到哪里算哪里,总不能把自己给饿死了。可是留儿怎么办?”难得他年纪不大,遇到此种事情,眼里有愤怒有不甘,却无戾气。

林谨容看得清楚,低声道:“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不是难事。重要的是三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世全认真想了想,道:“无愧于心,丰衣足食,受人尊敬。”

还好,这个愿望容易实现。林谨容轻轻吐了口气,“这些都简单,日后必然能实现。我们先去见我娘。”

林世全被她没头没脑地这一问,颇有些莫名,但到底心中忧烦,也就抛之脑后。

进了正房,陶氏正吩咐龚妈妈:“你亲自跑一趟,务必要把林昌爷请来。你问他,这么久都没上过门,突然弄个女人大清早的来我门口闹腾,做的什么事儿?他不给我面子,我也不给他面子”

林世全上前一揖,低声道:“婶娘,我们兄妹给您添麻烦了。但我还要再肯求婶娘一回,求您帮我过了这个难关。”

陶氏马上就可以回家去见儿子女儿,又赚了钱,还见着了长兄,心情极好,并不因此而生气,呵呵一笑:“阿全莫担忧,既然早前我已经管了这事儿,自然要管到底。”

林世全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妥,索性闭了嘴,沉默地看着脚下的青砖。

坐了一歇,忽听耳房里一阵喧哗,马氏高声道:“你们为何拦着我不许我见三婶娘?三婶娘,是我啊,我是您大侄儿媳妇。”

这大侄儿媳妇叫得真顺溜……林世全顿时脸火一样的热,尴尬地站起身去:“我去看看……”

陶氏轻笑一声:“不必,夏叶,你去把大少奶奶请过来。”

少倾,马氏进来,眼睛先溜溜地往林世全身上溜了一圈,与陶氏见过礼后,单刀直入:“三婶娘,侄儿媳妇今日来是为着两件事,一是听说您和四妹妹这就要搬回去住,来给你们送行,二是感谢您照顾了阿全和留儿这么久,奴来接他们回去。”

陶氏淡然一笑:“你是世全和留儿的嫂子?”

马氏一怔,随即道:“是呀,是奴家。上次您和四妹妹去我们家里见过的。我还给四妹妹倒过茶,扶过您来着,您忘了?”

陶氏笑了一声没说话。

夏叶在一旁笑道:“大少奶奶,其实不怪我们太太忘了,主要这半年多不曾见着了,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

马氏并不见半点尴尬,道:“三婶娘富贵,不知我们小门小户的难处。我们平日里忙碌生计就够得从早忙到晚,哪里有空走门串户?这几日正薅草呢,家里病的病,忙的忙,若不是记挂着给您送行,要接小叔和小姑回去,我也没空来的。”随即抬眼看着林世全:“小叔,你有什么气,这大半年的功夫也该消散了,跟嫂子回去罢。虽然我们养不起奶娘,但你也别怕小姑饿着。前日公爹特意买了两只羊给她喂奶,管饱。小包子可以照顾你侄儿和她。”

林谨容听马氏这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味,先声明养不起奶娘,用羊来代替,这也倒罢了,但那个憨痴痴,见着果子就什么都忘了,年龄不会超过九岁,瘦得干柴一样的小包子能同时照顾两个小孩子么?其实马氏是想说,你不怕留儿吃苦你就回来呀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林世全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味道,忍着气生硬地道:“不去。”

马氏“啧”了一声,道:“小叔,你别不懂事,虽然你别扭,在外头说得那么难听,可公爹一直记挂着你们。家里是穷,但你总不能在别人家里一辈子,总有一日还是要回家的。你再有什么气不能消,也不能不顾骨肉亲情,坏了父兄的名声。对你和小姑又有什么好处?”

实在欺人太甚,林世全再也忍受不住,起身咬牙瞪着马氏:“你们不就是怕我回去么?我告诉你,讨口要饭我都不会回去,死也死在外面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嗳,嗳……小叔,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回去了?看看,传到外头去又要说我容不下你们。”马氏的一张大嘴夸张地张到最大,高颧骨在晨光下闪着微光,她回过头看着陶氏和林谨容,高声道:“三婶娘,四妹妹,你们看,我这冤屈得……简直没地方找话说多亏得有你们作证,不然我得冤枉死掉都说我容不下他们,我好心来接,就这样待我”

没规矩,没见识,黑心烂肠的东西,和昌大奶奶简直不能相提并论。陶氏无限鄙夷地扫了马氏一眼,蹙起眉头道:“侄儿媳妇声音小点,我被你吵得脑仁疼。哎,还是你婆婆说话好听,又软又柔,又懂礼,可惜她去得早,不然也可以教你点规矩和为人处世的道理。”

马氏的脸终于抽搐了一下,透出了一丝红色,仍坚定地挺起胸脯,道:“三婶娘,奴是个粗人,原不懂得这些的。”她只知道,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多占一份家产,好留给她的儿子。本来好好儿的,不理睬就是了,偏偏老头子还顾什么名声,要顾着族里怎样怎样,跑去买什么羊那扫把星接回去还能轻易摆脱得了么?不如拼着这次不要脸,逼着陶氏好人做到底。

陶氏冷笑一声:“既是如此,那你就不配和我说话。你上头还有公公在,尚轮不到你来做主”

马氏猛吸了一口气,生生把气咽下去,挤出一个笑来:“婶娘有所不知,就是我公爹让我来接他们的。小叔,你回是不回?别过后又后悔。”

林世全将头上的木簪拔下,猛地将木簪掰成两半,狠狠扔在马氏脸上,恨声道:“后悔当如此簪”

马氏被砸了这一下,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欢喜:“好,好,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逼你的。不服人尊敬,有你后悔的。”随即朝陶氏行了个礼,道:“三婶娘看着我不喜欢,我也不碍三婶娘的眼了。”

马氏才一转身,就看到龚妈妈立在庭院里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身边站着气喘吁吁,满脸怒色的林昌爷。

马氏暗自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脸上却堆了一个笑,道:“公爹,您怎么来啦?”

林昌爷气得浑身发抖,抡起拐杖朝她狠狠砸去:“蠢货毒妇没规矩,没见识的东西还不赶紧给你三婶娘赔礼道歉?”

马氏不敢躲开,硬生生挨了这一下,转过头去朝陶氏磕头认错:“三婶娘,是我的错,您大人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林昌爷内疚地朝陶氏拱手:“三弟妹,真是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

长子长媳谋算家产,想逼走幼弟幼妹,做父母的可以推说不知,但在已经得知真相的情况下,心疼孩子的父母第一件事难道不应该是先去哄受了伤害的小儿子么?可林昌爷这表现,最怕的还是得罪了自己,得罪了林家,以后再没有靠山。

本是骨肉至亲,却凉薄至斯……陶氏讽刺一笑:“我是做长辈的,自不和她计较。大伯要教训小辈,自带回去教训罢,在这里不好看。阿全和留儿说过不回去了,你也别为难他们。我累了,你们请便。”言罢果真起身入内。

林昌爷岂能看不出陶氏的厌憎之意,默了一默,看向林世全:“三郎,我是真心想接你们回去的。我买了两只羊,奶尽够留儿吃了。”

林世全默然地垂着眸子一句话不说。

林昌爷又站了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转身往外。马氏见状,忙招呼小包子跟上,迅速撤退。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林谨容担忧地看着坐着一动不动的林世全,劝道:“三哥,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族伯还是关心你和留儿的。”

龚妈妈也好心道:“是呀,老奴才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了昌大爷,他是早起发现您家嫂子不见了,就忙着赶来的。只是来迟了。”

林世全忽而一翘嘴唇:“不用劝我,我心里都明白。谁知道是不是合伙儿演戏给你们看的?他们如愿以偿了,我也如愿以偿了。”随即起身慢悠悠地往外去了。

林谨容忙追出去:“三哥,三哥……”

“你不必劝我。”林世全回头看着林谨容,低声道:“他第一件事,不是担心我是不是受了委屈,而是怕得罪了三婶娘,在老太爷那里说了难听话,从此以后他们没了靠山。他说真心要接我们回去,却没有提出去看留儿一眼。”

他再表现得激烈决然,其实还是想回到自己的家里的,但今日恐怕是彻底被伤透了心,林谨容不知该怎么劝林世全才好,怎么说都觉着太苍白无力。

林世全看着她微微一笑:“三妹妹,你可能不明白是为什么。我说给你听。在他眼里,留儿是赔钱货,他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要,自然没把她当女儿看,死活都没关系,才会不肯看一眼;我和他呢,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他未必是不想要我了,但他觉得我已经靠上了你们家这棵大树,日后必然衣食无忧,何必又去和哥哥们争那点少得可怜的家产呢?所以,”林世全一字一顿地道,“以后我不要他了。”

第74章:归去

“问清楚三少爷去哪里了么?”林谨容午睡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林世全的去向。早前林世全心中难过,说是要出去走走,她也不好硬跟着。

“去了地里。”荔枝满是佩服,“本来以为会跑到哪里去躲起来难过,谁知竟去地里干起了活儿。大家问他,什么都没说。”

林谨容撑着下巴想了片刻,命荔枝和桂圆把茶具准备好,自去西跨院寻陶舜钦。

陶舜钦正在翻看一本书,见林谨容进去,放下书道:“这本书是谁的?”

林谨容凑过去一瞧,却是一本《齐民要术》。便道:“约莫是我族兄的。”再一看,就瞧见页扉上写了一行小字,笔锋熟悉,分明是陆缄的字,不由暗自冷笑一声,问道:“舅舅从哪里找到的?”

陶舜钦指指坐榻:“在角落里找到的。你这族兄字写得很不错。”

“舅舅,我分茶给您喝,好么?”林谨容无意纠正这个误会,起身净手焚香煮水分茶,待到汤花幻出一个寿字,便盈盈奉上:“舅舅长命百岁。”

这马屁当真拍得不错。陶舜钦微笑着接过兔毫盏,嗅过茶香又品茶味,赞道:“真不错。你倒真有几分本领。”

“我吹埙也比从前吹得好,改时又吹给您听?”林谨容厚着脸皮夸了自己两句,转入正题:“舅舅,今年舅母生辰,您打算怎么办?”

陶舜钦挑了挑眉:“你有什么主意?”

林谨容挨着他坐下:“我绣了一座枕屏,一百个福字,打算送给舅母做寿礼。您看怎样?”

“很好啊。字是你写的?”陶舜钦几乎已经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心中暗自好笑,却又有几分欣慰。看来让陶氏来乡下庄子里养病真是做对了,看看这孩子,活泼许多呢。

“当然是我写的啊,虽然不是那么好,但一针一线都是我的心意。”林谨容见陶舜钦露出满意的神色来,接着道:“今年让我去清州给舅母拜寿,好不好?我不喜欢呆在家里。”

不是什么出格的要求,陶舜钦心中已经肯了,偏故意吊林谨容的胃口:“你姐姐腊月十六就要和你大表哥办喜事,你母亲忙不完的事情,恐怕没空带你去吧?”

林谨容早就计算妥当:“姐姐的嫁妆早就备齐了的。母亲前些日子还和我念叨,说想去给舅母庆生,让七弟认认门。我也是好些年没去了,舅舅不想成全一下我们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陶舜钦也就收了和她玩笑的心:“我自是喜欢你们去玩的,但还要看你祖父母是否同意。”

“母亲多年未曾归省,只要时间不长料想不会拒绝。”林谨容仰了头看着陶舜钦:“舅舅,你知道我那个族兄林世全吧?他很聪明,很能吃苦,有韧性,您可不可以顺便提携他一下?比如说去买盐碱地的时候,让他跟着您一起去,学学怎么谈价,怎么交易。行么?”

她没有办法了,昨日与陶舜钦谈话之后,她更加深刻地认知到这个世道对于女子的不公。就算是陶舜钦,也认为她不必要懂得太多,也认为给她足够的嫁妆,她有能力管好就已经足够。他们能给她的自由和保障,只是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她要得到她想要的,必须另辟蹊径。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人在外面帮她做事管事,这个人必须依附于她,却不能是家仆,毕竟有些场合仆人是应付不来的。她没机会和外面能干的大管事们接触,也没办法驾驭和掌控那些人,她只能把目光投向林世全,她觉得他虽青涩没有经验,但能吃苦,踏实聪明,人品也不错。她并不知道这个选择对不对,但她没有其他路可走,她只能放手一试。

“行,小伙子看着还不错。”陶舜钦根本没意识到这对于林谨容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认为这是外甥女良善的一个表现,不过举手之劳自然乐意满足,继续翻看那本齐民要术:“再去给舅舅分两杯好茶来。林世全这字写得真不错……”

林谨容挥动茶筅认真地搅拌着茶,眉眼渐渐湮没在袅袅的水汽之中。当年,她非常想去清州,发了疯似地想脱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但她根本不敢提出这个要求,因为她想,以陶氏在林家尴尬的情形,她就算提出要求也不过是为难陶舜钦,给别人一个拒绝她,嘲笑她的机会而已。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自家的事情都不敢开口争取,谁又会把她放在心上呢?

林世全顶着一身的臭汗,疲惫地踏着夕阳回到自己住的房间,随手打了一桶井水兜头淋下。冰凉的井水令他全身的肌肤神经都战栗紧缩起来,也令他的情绪平静了许多,他怔怔地看着睫毛上那颗将滴未滴的水珠轻轻吹了一口气。

适才林谨容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荡:“我需要人帮我一个忙,我不需要他做到尽善尽美,只需他尽职尽责。如果有一天他不想帮我了,我希望能好聚好散。作为回报,他一定会衣食无忧,但受人尊敬这事儿,还得靠他自己。但我想,他只要真的能做到问心无愧,被人尊敬这事儿想必是手到擒来。三哥,不知你是否愿意一试?”

他当然愿意一试。虽然他很怀疑,这位年幼的族妹怎样才能让他丰衣足食,但他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机会——林谨容说得对,他不甘于守一辈子的地,不甘于给人做一辈子的管事。他想得到世人的尊敬,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庇护留儿,不叫别人再踩在他们的头上,想怎样就怎样。

输的结果不过是他又重新回来做个管事而已,总饿不死他。有机会总比没有机会的好。要知道,一无所有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不想像狗一样的活着,就要像狼一样的撕咬。”林世全盯着泛着血红的夕阳露齿一笑,白森森的牙齿闪着红光。一天之中,他几乎失去了所有,却也得到了所有。很多年之后,林世全想起这戏剧化的一天,仍然不胜感概。

三日后。

林三老爷和林亦之一大早就来接陶氏和林谨容归家,林谨容辞别了依依不舍的苗丫等人,踏上回平洲城的路。途经那片盐碱地时,她从车帘缝隙里脉脉含情地看着它,摸着地契的感觉与真正看到这块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有些心安,又有些兴奋。她仿佛已经看到浑黄的天河水顺着柳叶河滔滔而来,淹没这片土地,留下细面一样细润的泥土,在泥土上又长出青翠繁茂的小麦,等到小麦成熟的时候,从这里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将被那片金黄晃花了眼睛。

林谨容抚着因为欢喜而微微发烫的脸颊,低头抿唇笑了。

陶氏注意到女儿的神情,略带兴奋地道:“囡囡,马上就要回家是不是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这里虽然幽静养人,委实也太寂寞了些。”半年多的休养不但养好了她的身子,也养回了她的性子。她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杀回去。

“是。”林谨容轻易就看透了陶氏眼里的亮光,却不想打扰她的兴致。

马车从林家的侧门里驶进去,一直驶到了垂花门口方才停了下来。林谨音牵着林慎之的手,满脸含笑地迎了上来,亲手打起了车帘子:“娘,四妹妹,一路安好?”语气里的激动和欢喜怎么都掩盖不住。

“好,都好。小老七长胖了啊,有没有想娘?”陶氏激动地捏了一下林慎之白胖粉嫩的脸颊,扶着长女的手下了车,淡淡瞥了一眼赶上前来行礼问好做低伏小的黄姨娘,骄傲地抬起下巴,稳稳朝里走去:“囡囡,快跟上。”

“嗯。”林谨容紧随其后下了车,微眯了眼打量着林府。正当午时,暴烈的日光透过覆盖在林府上方的那些百年老树,在房檐、墙头、地上落下点点斑驳,风一吹,仿佛整个宅子都跟着晃了起来。

她抿唇一笑,看向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的黄姨娘,柔声道:“姨娘别来无恙?”

黄姨娘赶紧凑上前来,亲热地道:“四姑娘,您和太太终于回来了,奴的心里真是欢喜啊。”

欢喜?欢喜的是钱吧?林谨容看了一眼前头拽得像只鹅似的陶氏,笑道:“姨娘想我啦?”

黄姨娘的眼睛眨了眨,清脆地道:“真是想了。听说舅老爷来啦,怎么不见?”

“舅舅和父亲在外院。”林谨容也就不再逗弄她,干脆地道:“我今日要归置东西,还要去给几位长辈请安问好,怕是没有什么空闲。姨娘若是不急,不妨明日午后过来,我们清清帐。”

“不急不急。”黄姨娘的眉间有些淡淡的愁意和后悔:“听说今春银价大涨……”

林谨容站住脚,冷睨了她一眼:“是啊,涨得还真不少,太太后悔得不行,可惜没有后悔药吃。姨娘也后悔啦?”

黄姨娘本就是试探一下林谨容的口风,见她立即翻脸,赶紧停住了粲然一笑:“不后悔,不后悔,多亏姑娘给奴机会,不然怕是连这点都赚不着。”

“不客气。”林谨容悠然抬步跟上陶氏。

第75章:点名

林谨音趁着陶氏和林谨容梳洗的时候,小声和陶氏报备家里的情况:“前些日子,二伯母管事出了点问题,祖父发话,又换大伯母出来管事。交账时,两位伯母当着祖母的面闹了不愉快,到现在也没和好。当着人的面还勉强会扯扯嘴角,背里话都不说的。”

陶氏很惊奇也很愉快:“账出了问题?真丢脸这可是大事儿呢,你祖母就没说什么?就这样算了啊?”

林谨音小声道:“春天不是银子涨价么?二伯母和人合伙在外头开了个银铺,赚了很多钱……”然后附在陶氏耳边低声道:“听说她私底下用金和铜钱换出公中的现银,拿到外头铺子里去卖,只留了很少的一点银子装样子。事情捅出来后,祖父发话,让大伯母盘算到底被挪了多少银子,按照银价最高时的数目让二伯母拿出来。二伯母说只有一万两,大伯母说挪了二万两,二人互不相让,当着祖母的面就吵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大伯母原来吵架那么厉害的。最后祖母折中,让二伯母补了一万五千两的差价。”

“她好肥的胆子真把自己当作管家儿媳,可以一手遮天了。这才管家几天,就迫不及待地露出这样一副难看的吃相,是在打你祖母的脸呢。”陶氏好笑之极:“她绞尽脑汁地辛苦了许久,却给公中平白送了三四千两银子,想必恨透了你大伯母吧。”

林谨音笑道:“大伯母还恨她尽赚了上千两银子呢。又恨祖母偏心,这一向在祖母面前都经常板着脸。祖母也没太计较,只是又对着二伯母板脸。这一向,六妹和七妹都不怎么敢往祖母面前凑。”

一回家就听见这么好玩的事情,陶氏笑得打跌,抚掌道:“你祖母包庇了你二伯母,心中有愧,自不好和你大伯母计较。这一巴掌搧得好,活该呀活该我这等人虽不讨人喜欢,这种腌臜事体倒真是做不出来。”

走时大房失意,二房得意,来时二房丢丑,大房得意。这半年里,家里的情形又颠了个儿。林谨容在一旁默默听着,轻笑道:“要是每年二伯母都来这么一回,想必发月钱和逢年过节的时候,大伯母会爽快很多,咱们家也不用那么节省了。”

“你呀……”陶氏越想越好笑,把一枝喜庆的红珊瑚钗子插上发鬓,眉眼飞扬地道:“走,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

林谨容便牵了林慎之的手,与陶氏一道往和乐堂而去。

和乐堂里还是老样子,丫头婆子还是那几个,空气中弥漫着一成不变的檀香味儿,铜瓶里插着鲜妍的时新鲜花,只有那坐垫椅袱比之从前旧了许多。

林老太太刚午休起来,还没什么精神,半歪在榻上饮茶提神。见陶氏等人进来请安,脸上堆出一个称不上欢喜,也称不上不欢喜的笑容:“坐吧。都痊愈了吧?身子养好了就好,日后好好过日子。四丫头长高了,脸色也挺好的。”边说边朝林慎之张开手臂,道:“小老七到祖母这里来,你祖父放你假啦?”

林慎之舍不得地看了陶氏一眼,提步上前靠在林老太身边,笑道:“是,祖父知道我娘今日回来,说管得住人管不住心,不如放了我,他也清净,我也欢喜。”

林老太抓了两个李子递过去,摸摸他的头顶,叮嘱道:“好好听你祖父的话,好生念书,将来光宗耀祖。”

林谨容在一旁瞧着林老太这样子,待林慎之竟似是比从前亲热了许多,心知这是因为林慎之跟着林老太爷一处,书也念得不错的缘由,于是很高兴,朝林谨音挤了挤眼睛,姐妹俩会心一笑,都有些与有荣焉的意思。

林老太哄过了孙子,方掀起眼皮来问陶氏:“听说你哥哥来了?”

娘家人总往这里跑,是有些不太好看。陶氏本来知道罗氏出丑颇有些幸灾乐祸,听这一问也不得不赶紧解释:“是,他这会儿在外头给公爹请安,怕要稍后才能来给婆婆请安。囡囡年纪不小,有些事该准备得了。清州有榷场,东西便宜许多,我便请托我嫂嫂帮忙买了些木料、毛皮和香药,他正好有事来平洲,顺便给我送了来。”

林老太耷拉着眼皮道:“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总是来来回回地跑也真是辛苦,你可要好生招待好了。住宿饮食都要上点心才是。”

若不是她不争气,总出事儿,陶舜钦当然用不着总是来来回回地跑。陶氏的脸难得的被敲打得热了一回,低声道:“是。”

林老太又道:“说起给四丫头准备妆奁的事来,我早要问你,三丫头的东西你全都准备好了?你这一向住在庄子上,我要问也不好问,日日记挂着这事儿,也不得安心。”

“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起这个来,陶氏又添了几分兴奋:“等把行李归置妥当了,我就单抽个空,把东西再清点一遍,该补的补上,绝对不会出岔子。”

“你的亲骨肉,又是长女,我自然放心,就怕疏漏。”林老太探手取了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倒是亦之那孩子,我记得今年足足的十四岁了吧?不知你心里是否有合适的人家了呢?你早日把他的事情定了,也好定四丫头的事。”

陶氏的好心情顿时被这一连串不停歇的敲打给挤得无影无踪,微微鼓了气,怏怏地道:“前头媳妇不是一直病着呢吗?乡下地方也不好找人打听,这回得空了就找人去问。不拘是平洲、清州,总要给他选个家世样貌人品都合适的。”

“嗯。”林老太语重心长地道:“你真心替他打算,将来他不会不念你的情。”

这话说得,好似她怎么苛刻林亦之了似的,她半年多不在,想苛刻也无法苛刻吧?这老妖婆分明是看到她开心,故意给她找不自在呢,陶氏一张脸顿时黑了,勉强忍着没说话。

林谨容和林谨音看出林老太故意挤兑陶氏,陶氏不开心,心中虽然不喜,却还不好打岔,谁叫林老太句句说的都是正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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