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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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奇道:“这个点上,会有什么事要商量的?”话是如此说,却忙着招呼春芽重新穿戴起来。

林谨容心里暗喜,紧张兴奋得手掌心都出了冷汗。出门见着陶凤棠,一个眼神递过去,得到陶凤棠的肯定,激动得几乎想纵身跳起。

陶氏懵懵懂懂的:“凤棠,这是怎么回事?”

陶凤棠有心要卖关子,便笑道:“姑母过去就知道了,总之是好事。”

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欢,何况这还是自家的亲侄子,陶氏便笑着轻轻打了陶凤棠一下,嗔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嘴紧。”

说说笑笑到了陶舜钦房前,却见吴氏赫然也在座间,陶氏谨慎起来:“哥哥、嫂嫂,这是何故?”

陶舜钦便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谨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囡囡好眼光,既然是上天送来的财运,少不得要顺势而为。你立刻就让人送信回去,把你庄子里的所有粮食都存将起来,再看看你手里还有多少可以动用的现钱,都交给我,由我来办注意尽量不要走了风声。”

陶氏听得怔怔的,目光复杂地看着林谨容,这丫头,早前一路行来,竟不曾听她提起过半点,这口风可真不是一般的紧,非得到了现在才和她舅舅说。想到女儿不信任自己,陶氏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林谨容对上她的目光,知道老娘心里不舒坦了,忙笑道:“舅舅,这生意还真做得?我想了好久,都不敢说,就怕一说出来就会被人说是异想天开。可是又实在忍不住……”

吴氏一笑,朝林谨容伸出手去:“囡囡,你很好。”

林谨容得偿所愿,甜甜一笑,讨好卖乖地道:“是和舅舅学的,况且我也是陶家女儿生的嘛我也有点私房钱的,可以算作入股不?”

陶舜钦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这个丫头,人小鬼大。”

陶氏心急,连忙起身,要去找龚妈妈盘盘账,看能拿出多少钱来,叫林谨容走,林谨容却不走:“我还有件事要请教舅舅的。”

陶氏便皱眉:“这么晚了,你还打扰你舅舅。”

陶舜钦现在只觉得这个外甥女儿真是好玩,正是感兴趣的时候,当下就摆手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听听她要说什么。”

待到众人去了,林谨容小心给陶舜钦倒了茶,蹭将过去,小声道:“舅舅,香药的事情不不能成么?”

陶舜钦的脸上浮出几分慎重来:“这个我要好生想想。”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稳赚不赔。林谨容忍不住劝道:“舅舅,这个事情我想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咱们不必一次买个够,就挑着什么最便宜的时候就进什么。”

“这个是肯定的。”陶舜钦低声道:“想必你大表哥也和你说过这其中的风险了。这不是想当然的,不比粮食,就只能一直走暗里的途径,买香药不难,难的是找到合适安全的下家。卖出手还不算,得安全,不然查到我们头上……”这中间的风险又岂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能体会的?

林谨容这才知道陶家父子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和陶凤棠说的是,趁着便宜的时候存下香药,待到开禁之时再行买卖,而非是现在就急着出手,却不能和陶舜钦说明这些香药总有一日会开禁,一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她明白,以现在的情况,她只能等,相机而行,不能再多嘴了,否则赚钱不能,光是说明因由就够她喝一壶。只好怏怏地和陶舜钦告辞,又去找陶氏。

这次买卖粮食的事情和往日不同,陶氏手里有多少能动用的钱心里是有数的,却也得和龚妈妈口头对一下,尽量多弄些出来,确保万无一失。龚妈妈道:“这事儿只怕最后还是瞒不过家里,若是那两房眼红,跑到老太爷、老太太面前告一状,那可是得罪全家的事情。太太还该做下打算。”

陶氏冷笑道:“凭什么啊?我娘家带着我赚钱每次都要带上他们?他们平日里待我很好么?钱还没赚上,就得替他们想着了?”口里如此说,心里却有些打鼓。龚妈妈这担忧没有错的,上次买盐碱地的事情,老太太旁敲侧击说了她好几遭,意思是她是林家的媳妇儿,家业壮大,将来也有孩子们的一份,岂能如此自私。

“娘,一旦舅舅开始收粮,这个事情根本瞒不住,咱们先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完,再抢在外人前头告诉家里就行,没什么好作难的。”林谨容推门走了进来,建言道:“现下正是收粮的季节,宜早不宜迟,这件事就让族兄去办吧。他单独行动,没人会注意他,铁管事和他也熟。父亲那里不能不告诉,但要推迟几天再说。”这种时候不妨拿林三老爷做个挡箭牌。

陶氏待她越来越有些刮目相看,默默想了一回,终于下定了决心:“龚妈妈去把阿全叫来,我有话要交代他。”

林世全本已经躺下,突然听说陶氏这个时候要见他,心里一突,立刻就意识到机会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转瞬之间穿戴完毕,就着冷水抹了一把脸,这才勉强维持出一副沉稳的模样来。

陶氏干脆利落地说明意思,让林谨容递盘缠给他:“明日就赶早出发,可做得来?”

林世全使劲点头:“婶娘放心,做得来。”

要想马儿跑得快,就要马儿吃得饱,陶氏认真许诺道:“阿全,你放心,婶娘不会薄待你。”

林谨容送林世全出去,轻声道:“三哥,我会算你一股。”

林世全回头,只见月光打在林谨容的脸上,照得她的脸和眼神都柔柔的,心里不由一暖,沉声道:“谢了。必不负所托。”

第104章:一半

第二日清早,林世全天刚蒙蒙亮就避开跟来的林家众下人,骑马飞速赶回平洲,途中连吃饭睡觉都很舍不得花时间,只顾着尽早赶回去寻铁管事筹粮及寻林谨音筹钱不提。

吃过早饭,陶舜钦让陶凤棠去筹备购粮,他自己则亲自去打听香药之事。在榷场各处商铺闲逛了一圈,落实了消息,出了榷场,正想回去,不经意回头,远远看到陆缄立在街边,盯着一个走过来的大荣人看。

那大荣人长得体胖高大,头发卷曲,穿着织金的毛衫,身后跟着好几个随从,拉着五六头骆驼,骆驼身上堆满了货物,香味扑鼻,一看就知道是贩卖大宗香药的贩子。去的方向正是榷场。

陆缄似是想往前两步,却被长寿死死拽住了袖子,他满脸的坚毅,长寿满脸的哀求,主仆二人来回拉锯,抓扯不清。陶舜钦心中一动,从后头绕过去,轻轻拍了拍陆缄的肩头:“贤侄这是?”

长寿犹如被火烧了似地缩回了手,垂首行礼避在一旁,陆缄玉白的脸上迅速蹿起一层薄红来,垂着睫毛行礼,待到见礼完毕,神色就已恢复正常:“我想和大荣客商打听一下大荣那边的情形,小厮害怕阻挠,叫您看了笑话。”

看他那破釜沉舟的样子,怕是想去找那大荣客人搭讪,私底下干活吧?陶舜钦也不点破,笑道:“时至午间,想必贤侄也还不曾用饭,前面有家卖桐皮面和三肉饼的店子,你我二人且去填饱肚子,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也行。”

陆缄眼里露出几分不自在和焦虑来,瞧见那大荣香药贩子进了榷场,忍不住就咬住了嘴唇,抬眼看了陶舜钦几次,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陶舜钦只作不曾看见,径自往前带路。行了好几步,才见陆缄垂着眼无精打采地跟了上来,他那个叫长寿的小厮却是满脸的庆幸。

二人入座,陶舜钦问店家要了四碗桐皮面,两斤三肉饼,拨了一半赏给长随小厮吃,自己领了陆缄坐在窗边吃喝。陶舜钦饮食自来就好,吃面吃饼,吃得香甜麻溜,陆缄倒是斯文秀气得多,好半天他那碗面才下去一半。

陶舜钦看够了他那食不下咽的样子,方轻笑道:“不知贤侄要寻那大荣客商作甚?要问什么?我也识得不少大荣客商,他们的习俗多少也晓得一些,你且说来,我替你解惑。”

陆缄知晓已被他识破,也就淡淡一笑:“想打听哪里有便宜的香药。”

知道跑到榷场外头来堵人,却也不算笨,可还是傻。陶舜钦捋了捋胡子,轻轻摇头:“你太冒失了,似你这般,不但什么都问不到,还要当心受骗或是惹祸上身。你是有功名的人,家境也宽裕,何故为了钱财到了铤而走险这个地步?”

陆缄沉默不语,良久方道:“实不相瞒,小侄急需一大笔钱。您若是愿意施以援手,小侄终身不忘,日后必然相报。”

这样的话陶舜钦这一生听得太多,只是每个人在开口之前都会先说明自己如何艰难,如何困苦,如何可怜,极少有人似陆缄这般,不说原因,不叫苦,只直来直去地说,我很需要一笔钱,你若是帮了我,我保证你不后悔。

陶舜钦侧眼打量着陆缄,见其眼神清亮,不避不让,坦然直视自己,看着似是大无畏,自信满满,实则内里却藏着怯意和渴望。这个孩子很怕被拒绝……此时他对于金钱的这种渴望像极了林谨容,陶舜钦由来生出一股亲切感,突地笑了:“你有多少钱?”

一点光亮从陆缄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深处慢慢燃起来,越来越亮,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声音也有些不稳:“我有百两黄金。不多,不过可以赚得一点是一点。”

“哈……”陶舜钦又笑了,百两黄金,却拿了二十两出来买礼物,这孩子果然是个心眼多的。他不是狠心的人,因此他不能拒绝这孩子,他坦然道:“凤棠昨日也和我说过你要买卖粮食的事情,若是不遇到你,我也要叫人去请你来相商此事,既是话说开了,你若信我,就把钱给我,尽我最大的力量,替你赚这笔钱。”

陆缄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些与他实际年龄相符的笑容来,起身对着陶舜钦长长一揖:“多谢陶家舅舅。日后……”

陶舜钦手一扬,低声道:“不必谢我,这天底下的钱我一个人赚不完,人情是互相做的,谁还没个难处?日后你若是方便,记得多替我看顾小老七他们我就感激不尽了。”

陆缄一怔,对着陶舜钦恭敬地深深一揖。

不是每个人都有林谨容姐弟那样的福气,能遇到这样厚道能干豪爽体贴的舅舅的。林家舅舅们,陆缄自嘲地笑了笑,他们就和林三老爷一样的,防他如防贼,斥责起来丝毫不留情面;至于他的亲母舅,他轻轻叹了口气,儿女嫁娶都要找出嫁多年的妹妹哭穷想办法。

城西靠近城墙的地方,隔着一条街,是一片普通的民房,院墙低矮,房子也鲜有高大的,难得是清净,不宽的青石板路被清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沿着巷子往里走,不时可以瞧见低矮的墙头摆放着一两盆开得正灿烂的黄的、白的、红的菊花,花是最过普通不值钱的品种,但在此时此地看上去却显得极其赏心悦目。

从来就忙碌惯了的陶舜钦跟着陆缄漫步走在这宁静的小巷中,颇有些神清气爽的悠闲感。小巷深处是顾家的房子,顾家和周围的民居比起来颇有几分不同,首先他家的墙头看不见任何的花花草草;其次早就退了漆色的大门紧紧闭着;再次青石条铺就的门阶竟然干净得闪着微光。光是站在门口,你就能感受到主人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陶舜钦想起陆缄所述——“干净舒爽,清净整洁”,由来就有几分想笑。这顾家早前也是读书人家,但顾家娘子时运不济,年少丧夫,靠着一腔刚烈和一手出众的绣活儿独立支撑门庭,辛苦养大两个儿子,大儿子迫于生计丢了读书一途,给人做账房谋生养家,因其家贫,二十五六的人了至今尚未成亲;小儿子是出名的书痴,小时候捡到一张有字儿的纸片都不会放过,若是看到人家读书,就痴痴地站在一旁看,若是你答应借书与他,让他叫你亲祖宗都不为过。

陆缄怎会与这样的人认识,还结成好友的?陶舜钦看着陆缄正在叩门,略显单薄的背影略有所思。

许久,门才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皮肤苍白的青年一手握着卷书,低着头,眼睛几乎粘在书上,一手按在门上撑着门,看也不看人:“找谁?”

这也太投入了,陶舜钦由不得暗叹了一声,只见陆缄含笑道:“顾兄,是我。”

那青年方才抬起头来,眯了本来就不大的眼盯着他看了好一歇才算是确定了人:“回来了?我娘给你们在灶下留了饭。”随即又眯了眼睛,伸长脖子去看陶舜钦。

这顾书痴看书眼睛都快看瞎了吧?陶舜钦有种冲动,很想伸出两根手指,替他把上下眼皮子给拉开,好容易忍住了笑道:“顾小弟,你可还记得我?”

顾书痴名叫顾俭德,从前顾家大娘替陶家做针线活的时候曾去过陶家,自然也识得陶舜钦,听了这声呼唤也不以为然,眯缝着眼睛笑了笑,行礼道:“原来是陶大老爷,您老来此有何贵干?”突然想起什么来,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书往身后一藏,不满地看着陆缄:“陆兄弟,你……”

陆缄晓得他担忧什么,忙笑道:“放心,我只是来拿点东西,还要在这里住。”

顾书痴松了口气,随口吩咐长寿:“你自家烧水替你主子招呼客人,我还要看书……”言罢头也不抬地捧着书径自进了屋。

陆缄与陶舜钦相视而笑,陶舜钦随手指了指顾书痴:“你怎会认得他的?”

陆缄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也去太明府应试了,眼睛不好,被人捉弄,有人赖他偷书……”

不必细说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陶舜钦点了点头,走进陆缄的房间四处打量。不过一张狭窄的床,一张桌,一盏灯,一把凳子而已,家具都不曾上漆,却被擦洗得干干净净,靠墙放着两只箱笼,箱笼精致,想来是陆缄的行李。果然干净清净整洁,舒爽却未必。

陆缄也不避他,打开箱笼取出一个包袱,双手奉上:“您可要验验?”

陶舜钦笑看着他:“是否要写个收条与你?”

陆缄的脸红了,轻轻摇头:“您怎会瞧得起我这区区百两黄金?”

陶舜钦哈哈一笑,下巴往外一摆:“走,拿上去我家。”

出了顾家,陶舜钦方道:“两笔生意,粮食和香药,粮食稳赚不赔,但香药却是要担风险,但这个的利润更大。你是要各做一半呢,还是要只做粮食?”

陆缄想起林谨容最先说的就是香药,急着要买的也是香药,便很肯定地道:“各做一半。”

第105章:眼光

果然很需要钱啊。陶舜钦默了默,微微一笑:“好。”

目前为止,他的打算是,香药要进,必须进。下家他已经考虑好要找谁,这件事他还有另外一种想法。现在陶、林、吴、陆四家都不同程度地被牵扯进来,且陆、吴两家在榷场上都留有耳线,他这里只要有明显的大举动,就根本瞒不住。粮食的事情暂且不提,只香药此事,因其风险大,利润大,彼此瞒不过,所以不能吃独食,得互相通个气,至于他们预备怎么办,最后谁赚谁赔,都怨不得人,为的就是和气生财。

陶舜钦打定了主意,回去后就让陆缄去和吴襄说话,自己叫了陶凤棠在一旁,亲自安排着把消息隐秘地传递了出去。林、吴、陆三家中间又有差别待遇。

按照他的估计,香药此事,林家是绝不可能参与的,这样明摆着违律的事情,林家从来不做,这个时候又怎会来参与呢?可不说与说是两回事,不能平白得罪人,为了事情不泄,这个收信的人选,就只能是林老爷子一人。林老爷子知道厉害,就算不做也不会把事情泄出去坏了其他几家的事情,更何况这里头还有林家三房的利益所在。

而吴家,自不必说,两家是姻亲,来往也紧密,生意上经常联手,不但香药的事要说,粮食的事也要说。

陆家,论起来只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没有林、吴两家那么亲密和来往密切。陆老爷子为人虽有些锋芒外露,但陶舜钦向来尊崇和气生财,凡事爱留余地,所以两家也没什么龃龉,能搭把手的时候通常都会搭把手,表面上是很和气的。既然瞒不住,就只有合作。当然,粮食的事情不说,全看陆老爷子鼻子灵不灵。

陶舜钦把身边最得力的长随叫来,一字一句地交代清楚了,让人又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放人走——逐一处理完毕,方问陶凤棠:“都看明白了?”

陶凤棠轻轻出了一口气:“儿子都看明白了。父亲这是想和大家一起发财?”

和大家一起发财,也就是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的意思,不过这话好听。陶舜钦微笑着点头:“我常和你说,做人不能太贪,这天下的钱一个人哪儿能赚得完?我们又要弄粮食,又要购香药,本钱不够的,我们这里一动,他们必然也要动,三家一旦相争,不但失了和气,容易出错,损失的还是自家钱财。最好就是三家统一定价,图长远一点,谁也不吃亏,更不怕谁哄抬价钱,省心省力省钱。将来再有同样的好事,我们也可以理所当然地插一脚。何乐而不为?”

动静皆学问,陶凤棠认真记下,又问:“下家是想找梅老大?”

陶舜钦的眼里就露出几分满意来,笑眯眯地看着长子道:“对,他胃口极大,胆子也肥,行事又稳妥,口又严,是最合适的人选。各地缺少香药也不是一天两天,不是走一批货两批货就能解决问题的,我想三家联合,细水长流,把这条线走得稳妥长久一点。”

所图不小,和自己当时那种狠狠捞一把,然后就安安心心过两年安生日子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到底年龄不一样,见识不同,眼光也不同。陶凤棠犹豫许久,问道:“陆家是不说粮食的事了,林家这边,想来他家不会做香药,却会做粮食,父亲是要把这个人情留给姑母亲自去做?”

“那是自然。让你姑母缓两日再派人去说。”陶舜钦微微一笑,朝陶凤棠挤挤眼睛:“至于你母亲这里,我要亲自去同她讨人情,告诉她我已经派人去你外祖家里说了。你去同吴襄和陆缄说我刚才的安排,你再问陆缄一句,粮食的事要不要同他家里人说,他自己把握,我们都按他的意思办。”这样一来,基本什么人情都给陶家做完了。

陶凤棠认真想了想,看着陶舜钦笑:“我很好奇陆缄会怎样回答。”

“我猜他一定会说他得了这些好处已经很不好意思,不能再贪心,然后再郑重谢你。”陶舜钦轻拍儿子的肩头:“儿子,慢慢来吧,你任重道远。”

时值申正,吴氏忙碌了半日,刚刚闲下来,正歪在美人榻上养精神,就见陶舜钦来了,忙要起身去接他,却被陶舜钦几步抢上前来扶住了,心疼地道:“老夫老妻,你这样客气作甚?自己的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将养着,有什么事,能丢都丢给凤卿和她姑母去做。”

吴氏甜甜一笑:“这不是半日没看到你了,欢喜么?”

陶舜钦被她逗得一笑,挨着她坐下了,小声道:“要和夫人报喜”然后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打算说给吴氏听了,笑道:“岳父母、大舅哥他们待我们不薄,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个男人永远是这么体贴周到大方,所以就算是陶氏的事情多,她也从来不嫌烦。吴氏不看重这后头能给娘家带来多少好处,她更看重的是陶舜钦对娘家有这份心,和对他妹子比起来同样的不偏不倚。她轻轻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叹道:“我刚才在想,此生何德何能竟能遇上你,从进陶家门始呵护至今,从未有过委屈。日后我若是先行一步,你可千万别委屈自己。”

陶舜钦的脸色突地变了,伸手掩住她的口,嗔怒道:“好好儿的,你怎地突然说起这个怪话来?我还要给你做八十整寿呢。”

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吴氏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转过话题道:“这次到底是托了外甥女儿的福,你让大家都赚钱不要紧,好歹得和主人家说一声才是。”

陶舜钦故意瞪圆了眼睛道:“难道她们还敢有意见?你这个舅母难道不值得她们真心以待?”

“自然不会,但总归要去说一声的。”吴氏明知丈夫故意逗自己开心,心里仍然高兴,轻轻掐了他一把,笑道:“她们待我也够好了,掏心掏肺,尽力尊敬,说句不知羞的话,这世上,小姑尊敬你我也仅次于尊敬当年的公婆……”

陶舜钦笑看着妻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就是那黄黄的脸儿和眼珠子,也觉得是让人怜惜可爱,他尽量放柔了声音道:“这是你应得的。我就依你,去和她们说一声。”

夫妻相依相偎静坐了片刻,陶凤卿拿着自己拿捏不下的事情去寻吴氏商量解决,陶舜钦便起身去寻陶氏和林谨容,三言两语就道明来意,也不提林家是否会参与,只说自己有联合几家人,一起细水长流的意思。

陶氏只念着便宜了林家人和陆家人,林谨容的脑子却是有片刻的空白,苦心谋算这么久,最后却是便宜了所有的人。她也明白,这亲亲戚戚间本来就夹在一处,就似他们三房无论如何绕不过林家,陶舜钦也绕不过吴家,各有各的考量和难处,她完全理解。另外三家也就罢了,就是这陆家……她心里真的如同咽下一个苍蝇般的难受,可这个时候真不是顾着恶心的时候。她有正事要想。

两件事,她一开始都想走的是相对合法,不用冒太大风险的途径。粮食是用来年底就可变现钱的,捞一回算一回,香药则是需要买下存到日后放开买卖之时,再坐地起价的。这样做的缺陷就是,香药不能动,相当于这笔钱被闲置起来,是死钱,存放时还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和损失。

而按照陶舜钦的法子,真的把三家人联合起来,从此打开这条线,这钱就完全变活了,近两年带来的好处完全可以看得见。等到开禁别人来贩香药时,他们早就赚得盘满钵满,还很容易就能占了这里的市场。

但同时,这里面暗含的风险也不小。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林谨容由来就有些害怕,她很怕,很怕因为她的缘故,激发了舅舅的野心,从而害了人。现在这些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她的缘故而发生的偏差,不受她的控制,她无法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爱钱,但假如因此伤害了最爱的亲人,她宁愿不要这个钱。

林谨容的脸渐渐燥热起来,甚至于她觉得全身都在冒细汗,她微微有些烦躁地理了理衣领,抬眼看着陶舜钦,斟字酌句地道:“舅舅,这种事情我不懂,之说以和大表哥说这事儿,就是想要大家都好,所以你们怎么安排怎么好。我们欠你们太多,无以为报……”

陶舜钦轻笑着打断她的话:“傻了,又说傻话。你母亲是我的亲妹子,你们是我的亲外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林谨容低声道:“但是我有点怕,这事儿做得大了会不会走漏风声?会不会扯皮?钱财不能和平安比的。”

林谨容没有明说,但陶舜钦明白她的意思,参与的人多了,做的日子长了,很容易走漏风声。那钱财不能和平安比的话,更是大实话。陶舜钦沉默片刻,决意把自己的打算详细说给她听:“其实联合这几家人,并不是要在一处做生意,就是起个统一定价,不恶意抬价压价,有钱大家赚,相安无事的意思,其他都是各做各的。赔或者赚了,是各人的事情。”见林谨容还是愁眉不展,他便给她吃定心丸:“你放心,舅舅做事自来稳当,身后担着这一大家子人呢,不能不小心。”

这是真的不再把自己当作不懂事的孩子看了她终于得到了舅舅的认同。林谨容激动的同时,忍不住又有浓浓的担忧,但愿舅舅还是和她前生一般,最少在她遇险之前所知都是平安无虞的。

第106章:相看(一)

不管林谨容怎么想,怎么担忧,香药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毕竟她只是起了一个送消息,出主意的作用,其他具体操作全要靠着陶舜钦和陶凤棠去办,很多地方她不懂,暂时也没有本事和机会独立去实现。

总不能永远靠人,林谨容试探着问陶舜钦:“舅舅,日后我们两边大概会经常传递消息,没个合适的人怕是不妥,能不能让我那位族兄跟着您跑跑腿?长长见识?我爹总看他不顺眼,他跟着我们日子太难过。”

虽然来前她就已经打好主意,要设法把林世全留在陶家学本事,但这话也是事实,以她和陶氏目前的情况,的确需要一个可靠得力的人在两边来回奔走传递消息,并替她们打理一些不好出面的事。但这个人,可以是陶舜钦精心挑选出来的下人长随,也可以是跟着陶氏嫁到林家的心腹管事。可那些人,都不是她的人,她要的是一种能够握在手心里的踏实感,目前她就只相信林世全一个人,与其等到陶舜钦或者是陶氏来指定这个人选,不如她抢先说出来。

陶舜钦看向陶氏,征求陶氏的意见。外甥女儿再有经商的天份,这用人识人的大事儿还得陶氏来做主。

虽然早前让林世全跑回平洲去办事,虽则是新人林世全,但也是因为手边没有合适得力的人的缘故,此时真要给年轻稚嫩不曾经过事的林世全这个重要差事,陶氏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他能行么?他跟着我们的时日不长,年纪又轻,不如铁槐老到……”

林谨容忙道:“铁管事虽然能干,但您要是突然让他舍弃了经营那么多年的庄子来这里,不上不下的,也不知他心里舒坦不?还有,家里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他要突然跑到这里来,光是应付那些猜疑就够得应付。不如族兄,他本就是那种情形,大家又都知道爹爹容不下他,留在这里跟着舅舅学本领,经常回去看看留儿和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容易掩人耳目。”见陶氏仍然下不了决心,她又加了一把力:“现在只是我们暂时商量着人选,并不是就要立刻定下来。如果这次族兄的差事办得好,我觉得可以让他一试,毕竟大事儿有舅舅掌舵,他要做的只是些小事儿,并妨碍不了什么。您觉得呢?舅舅?”

陶舜钦一直在听她们母女商量,听到林谨容条条有理地分析利弊,看林谨容的眼神又有些许不同。在他看来,这个孩子在某些方面,已经可以独挡一面,成为陶氏的有力臂膀。既然她这么相信林世全,他暂时也没看出林世全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暂且顺了她的意,于是微微一笑:“那就等他办完这趟差事再说吧。果然能用便用起来,假使有朝一日不能用了,弃了也容易得紧。你觉得呢,小妹?”

陶氏有些犹豫不决地点了头:“这孩子看着倒是个老实有良心吃得苦头的……”她手里的确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罢了,且试试罢,再不济,还有一个留儿呢,也不怕林世全起反心。

林谨容轻轻吁了一口气,终于又解决了一件大事。接下来,就要看林世全怎么表现了。

在陶家暗地里四处收购秋粮的同时,吴氏的生辰宴会也热热闹闹地操办了起来。可惜运气不好,前几日一直都是晴空万里,秋高气爽,待到正日子这一天,半夜里突然下了雨。一场秋雨一层凉,天明时分雨虽住了,但天是阴着的,格外有些冷。

天刚蒙蒙亮,林谨容穿了专为贺寿所做的樱草色织锦夹袄和珊瑚粉的百褶裙,又特意将陶氏送的宝石流苏禁步配上,梳了双髻,正要往唇上点些许口脂抬色,陶凤翔就冲进去,嚷嚷道:“这天儿可真是,还没立冬就这么冷。好不好的半夜下什么雨?园子里都积了水,一个下午都要坐在屋里了。”又叫身后的丫头可儿捧水精碗上来给林谨容挑花:“选朵你喜欢的花儿戴。”

水精碗里用清水养着几朵开得正艳的花,有木芙蓉、珍珠月季两种,颜色则是深深浅浅不同的粉红、黄色,色彩喜庆,看着挺赏心悦目的。林谨容并不探手去取,先瞧陶凤翔的扮相。

陶凤翔今日穿一身浅粉色的锦缎袄裙,系了紫色的腰带,配的碎米珠禁步,双髻上插戴了新鲜的粉芙蓉,薄薄上了些脂粉,豆蔻少女的粉嫩娇美一展无遗。

她既已取了木芙蓉,自己便取珍珠月季就好。林谨容取了黄色的珍珠月季,请陶凤翔帮自己插戴,笑道:“三表姐今日可真打扮得好看。”

陶凤翔的脸微微一红,道:“我姐姐打扮得更好看呢。”

陶凤翔才定了亲没多久,男家必要上门恭贺的,林谨容错眼瞧着她的样子,便笑道:“咦,我怎地觉得有些人今日看着好似有些羞?”

话音未落,就被陶凤翔捏了耳朵恶狠狠地威胁:“你说谁?”

林谨容忙护着耳朵苦笑道:“我看错了。”

“哼哼……”陶凤翔依依不舍地收回手,似很为不曾拧下去而惋惜:“你算说对了,今日的确有人会很羞。”

林谨容自象牙小盒里挖了一点口脂,对着镜子仔细涂上唇瓣,看着自家的容色喜庆了几分,方道:“谁?”

陶凤翔却又不说,拿捏着架子要给她施点脂粉,林谨容坚决不许:“我年纪还小呢,打扮得太过要被人笑的。”涂口脂还是为了吴氏,否则她都不想用。

陶凤翔便刮着脸嘲笑她:“还小呢?马上也是要说亲的人了,还扮小。笑我?看你躲得过几年?”

林谨容不期然被她说中心事,脸就热了,微微提高声音道:“表姐为甚突然说这个?”

陶凤翔见她脸红了,表情僵硬,记得她脸皮一向很薄,便不再招惹她,收了笑容正色道:“不逗你玩了。和你说正经的,我见姑母和我母亲在请托人在替你看婚事呢,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

林谨容的眉头紧紧蹙起又渐渐松开,微微笑了:“你又来诈我,我才不上当。”

陶凤翔急了:“我怎么又诈你了?我亲耳听我母亲和父亲说的,说是也不要什么进士,就要宽厚能干,家里富裕,兄弟少的……”

“这样的话会当着你说?”林谨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我不信。”

陶凤翔怎能告诉她自己是偷听来的?只拉她起来:“臭丫头,你不信就等着瞧。有另一件大事,刚才我先去给我母亲磕头贺寿,听她和姑母说,范家和孙家的姑娘都要来做客,正好相看。你知道她们是谁的吧?”

林谨容轻轻点头:“知道。我还以为我母亲会另外找机会去相看呢。”

陶凤翔得意洋洋地逗她:“说起这个,你这个小孩子就不懂了,哪有这样的场合相看更合适的?若是单独去相看,满意也就罢了,不满意,还得给她彩缎压惊,遇到那起不讲理的人家,还要得罪人。”

林谨容便动起了心思:“表姐和我说说,这两个姑娘你可认得?就怕去个厉害嫂嫂,弄得家宅不安……”

“孙家姑娘我见过,挺大方和气的,范家姑娘从没见过,听闻名声倒不错,但具体情形就不知道啦……”

二人到了吴氏房里,时辰尚早,客人尚未进门,吴氏跟前全是自家人,林谨容奉上自己绣的枕屏,又行大礼贺寿,吃了长寿面,陪着端坐屋里说笑。

虽然天气不好,却半点不影响吴氏的心情,和众人又说又笑的,兴致勃勃地翻看众人送的寿礼,不时打趣上小辈们一两句,逗得每个人都端着一张笑脸。

待到巳时,便有客人逐渐上门。因着陶舜钦做生意肯留情面的缘故,上门做客的除了清州城中有头脸的人家以外,还有些平日里结交下的各色人等。客人来得不少,陶氏少不得帮着陶凤卿接待上了点年纪的女客们,林谨容则跟着陶凤翔招呼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们。

见陶凤翔熟稔地招呼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客气话好听话一连串地从嘴里蹦出来,林谨容由不得羡慕道:“你平日里都有这么多朋友啊?你们都玩些什么?”那可比她自由多了。

陶凤翔笑道:“怎么可能?好些人我都是第一次见。不过是平日里出门多,见得多了,就学会了。”话音未落,就忙忙地同林谨容低声道:“孙家姑嫂两个来了。你仔细看着。”于是朝着两个女子迎了上去,笑着夸赞当头那个作了妇人打扮,脸型丰满却一脸严肃,约莫二十五六的女子道:“孙太太,您这身衣服颜色真好看。”

孙太太略显刻板的脸上就露出些许笑容来,自谦道:“就是这平洲城里买的,最是普通不过,入不得眼。”

陶凤翔笑眯眯地道:“您太过自谦啦,这颜色最配您不过的。”双手拉住了孙太太身后的女子,甜甜地道:“孙姐姐,好久不见你。你这衣服上绣的花儿是你自己绣的吧?做得真好。”

林谨容立在一旁,认真朝孙家姑娘看过去。

第107章:相看(二)

孙家姑娘一袭藕荷色绣银线荷花纹边的衣裙,长发梳作年轻女子经常梳的同心髻,插了几朵珠花并一枝玉流苏,那枝玉流苏却又特别,上首用红玉琢成一尾昂首翘尾的小鲤鱼,下头坠着几串晶莹的白玉碎珠,薄施脂粉,皮肤很白,弯眉柳叶眼,表情恬淡,说不上有多美,但也是端庄大方,看得出是精心装扮过的。

孙姑娘轻轻柔柔地回答陶凤翔的夸赞:“三姑娘到了我这个年纪,绣得比我还要好。”

孙太太回头看着小姑语气温和表情却严肃地道:“好了,我们先进去和陶太太见礼吧,就不要耽搁三姑娘了。”

孙姑娘也就和陶凤翔告辞,跟在嫂嫂的身后进了厅堂。

陶凤翔回头道:“阿容,你看清楚了么?觉得怎样?看到她那枝流苏钗没有?上头那尾红玉鲤鱼很特别吧?她闺名叫红鲤。”

以这枝分明是特意打造的钗子看来,孙姑娘的妆奁未必就能微薄到哪里去,最起码,配林亦之也是配得起的。林谨容不由微微一笑:“看着挺不错的,就似孙太太的性情有些严厉。”不过惊鸿一瞥,其实看得不算清楚。好多人,第一眼看去很好,实际接触下来未必如此。可又能如何?除非是知根知底的世交或是亲戚,否则就像撞大运,再不满意也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而已。

陶凤翔悄声道:“你说对了,孙家人口不旺,老太太很早就过世,这位年轻太太一进门就当了家,照顾公公、小姑、小叔一家子,年纪轻轻一大堆事儿,你说她能不严厉么?”

林谨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就算是孙姑娘人真不错,但年纪比林亦之大了两岁,又是父母早亡,长嫂当家,在许多人眼里都不是良配。要定下她,哪怕妆奁丰厚,陶氏只怕也会受到很多诟病,实是有些难。不管了,反正不要范氏进门,其他又再说。

又折腾几回,总算是听陶凤翔说是范家来了,范太太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臃肿妇人,穿着金泥衫子青裙子,戴着一顶花冠,笑得犹如弥勒佛一般,领着个半垂着头,穿粉绿衫子,年龄和林谨容差不多大小的姑娘,由两三个丫头婆子簇拥着过来。不待陶凤翔开口,范太太就已经笑道:“三姑娘,许久不见,你就已经成了大姑娘啦。”口气熟稔亲切,眼睛不露痕迹地在林谨容身上扫了一遍,连带着给了林谨容一个和气的微笑。

林谨容回了范太太一个笑,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范氏身上。此刻的范氏,尚且还不曾完全长开,个头有些瘦小,头发梳成双髻,髻上分别插戴了两股款式普通的小金钗并珠花。粉绿色的衣裙虽是簇新的,脸上却脂粉不施,眉清目秀,表情沉默而恭顺,还略带着几分羞怯,跟在范太太的身后,几乎目不斜视。看着又老实,又恭顺,又朴素。

好个会装的小姑娘。林谨容微微冷笑,朝陶凤翔使了个眼色,觑了空子跟进去看热闹。

屋子里一大群妇人正说得热闹,有和陶氏相识的,正拉着陶氏叙旧,其余不认识的,也由吴氏介绍着给陶氏认识。陶氏一边同人说话,眼睛时不时地偷偷往孙家姑嫂身上溜。

孙家姑嫂也在和相熟的人打招呼,有两个年轻媳妇正拉着孙红鲤打量她身上的衣裙,赞她的女红,又赞她头上的那枝玉流苏钗子雅致特别。孙红鲤浅浅淡淡地笑着,轻柔有礼地回答众人的话,人缘儿看上去还挺不错的。孙太太仍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和人说话的同时也在偷偷打量陶氏。

虽不曾挑明,还在观望中,但彼此心中也算是有些数的,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对上,一时都有些尴尬。孙太太直勾勾地看着陶氏,陶氏有些不喜,但还是有礼地朝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孙太太也笑了,但眼神却不曾从陶氏身上收回,顺理成章地上下仔细打量了一回。

陶氏心想,是我家挑儿媳妇呢,可不是你家挑人,这样来回地打量,是想怎么着?当下就有几分不高兴。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刚进来的范家母女二人给吸引住了,范太太不是她关注的对象,范太太身边的范姑娘才是。眼看着范姑娘头也不抬,目不斜视,老实恭顺,羞羞怯怯,沉默寡言,脂粉不施的样子,由来就有几分满意。庶女配庶子,这才对嘛。

林谨容看陶氏那眼神,由来就有几分着慌。她知道陶氏的心理,或者说是多数正房的普遍心理。就认为,庶子就该配个庶女,最好还是配个家世过得去,本人却不得宠,为人老实的庶女,才翻不起浪花。看看这两个人选,孙红鲤是嫡女,家境也殷实,看她姑嫂的模样,也是心高好强的,若非父母双失,年纪又大了,被人嫌弃,根本不可能嫁个还不见前程的庶子去受气;而范姑娘,长期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看这个怯懦沉默柔顺羞怯的样子(尽管是装出来的),怎么都似更好拿捏一些。

不得不说,范太太感同身受,对于陶氏这样替庶子挑儿媳的心理拿捏得很准确,觑了陶氏一眼后,装作不认识,看着陶家的丫头奉上茶来,坐着不动,由着范姑娘起身亲手接了,又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方才淡淡地接了,悠然饮了一口。众人见了,不由都有几分同情范姑娘,到了婚嫁年龄才第一次带出来,却是这样的光景。却见范姑娘面色如常,待到范太太饮完茶,又上前接了放好,也不坐,就静静站在范太太身边。直到范太太开口,方才挨着范太太规规矩矩地坐了,进退如常,礼仪得当。

看到此,众人即便腹诽范太太凶恶如母老虎,却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规矩拿得严,拿得正,由不得都要想,若是自家屋里的人和庶子庶女们都如此乖巧听话,可不是省了许多心?

林谨容再看陶氏,只见陶氏眼里又有几分肯了,眼角都不瞟孙家姑嫂了,不由就暗自叹了口气,也难怪当年大伯母周氏会选这范氏,老太太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未必就是不安好心,想要三房婆媳不和,斗得你死我活。现在粗粗看来,范姑娘无论家世和身份性情都比孙红鲤更适合林亦之。但这个人是坚决进不得林家门的,那阴郁险恶的性子就够人喝一壶,林谨容苦思冥想,要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破坏了这桩婚事。她不想闹大,只要陶氏别看上范姑娘就成了。

不多时,客人到齐,吴氏引领着众人往外登楼看戏,除去陶凤卿仍然不得闲以外,众人都入了座。吴氏有意安排,让范家太太和陶氏一桌,孙家姑嫂则和林谨容、范姑娘等坐在隔壁一桌上。

林谨容竖起耳朵听着,范太太顺理成章地和陶氏搭上了话,不露痕迹地吹捧上了陶氏,专拣陶氏喜欢的话来说,陶氏被她逗得眉开眼笑的,连说她有意思。两个人说着说着,头就凑到了一处,几番眼神还飘到了范姑娘的身上。

孙家姑嫂似是明白了什么,孙红鲤的脸色被脂粉盖了,又是垂着眸子的,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孙太太的眼里却是闪过一丝羞恼,看向陶氏的眼神就有几分不高兴,却又出于某种迫不得已的原因,生生咽了下去,便恨恨瞪了范氏母女一眼,气闷地磕起了瓜子。

范姑娘的座位刚好挨着林谨容,半垂着眼,也不怎么吃东西,那模样儿却也不是看戏看得入了迷的样子。

你就装木讷和老实吧东西都吃不下去,是怕婚事不成呢?林谨容撑着下巴想了想,端起面前盛放桂圆的碟子微笑着递过去给孙红鲤姑嫂:“孙太太和孙姑娘吃果子。”袖子不经意地一带,把面前的茶杯撞翻,茶杯咕噜咕噜转了两下,终是倒下,茶水洒了范姑娘一身。

范姑娘木讷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惊慌来,手忙脚乱地起身抖茶水,她身后的婆子忙掏出帕子来给她擦衣裙,然那衣料太粉嫩,转瞬之间就已经被茶水给浸透,眼看着是穿不了啦。

不远处陶凤翔也朝林谨容翘了翘手指,表示她变坏了。林谨容不理陶凤翔,脸上露出惊愕的样子,呆了一会儿,方才真诚地道歉:“对不住,这位姐姐,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的不是,我赔你一套衣裙好么?”边说边拿了自家的帕子去给范姑娘擦拭,眼睛却是看着孙家姑嫂的。

但见孙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嘲笑,微微不屑地抬眼看着别处,孙红鲤垂着眼,问丫头要了帕子,默默擦拭着桌上横流的茶水,配合着丫头把桌面给收拾干净了。

范姑娘盯着自己新衣服上的茶渍,眼圈儿有些发红,怯怯地看了范太太一眼,干干的道:“没事儿。”

那边范太太和陶氏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小骚动,范太太脸上一团和气看不出什么来,陶氏却是警告地瞪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一脸的无辜,拉着范姑娘起身过去同陶氏赔笑道:“娘,我粗手笨脚的,把这位姐姐的衣裙给弄脏了,我们身量差不多,恰好我有一套没穿过的新衣裳,我赔给这位姐姐好不好?”

第108章:弱点

自家女儿把人家的衣裙给弄脏了,陶氏怎能说不行?她虽然和范太太说得还算投入,眼睛却没放过这一桌,林谨容起身劝孙家姑嫂吃果子,带翻茶水泼了范姑娘一身,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猜到林谨容大概是不喜欢这范姑娘,当下便训斥林谨容:“毛手毛脚的,快去快回。”

范太太云淡风轻地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不就是一套衣裙么?五儿出门也是备得有的,烦劳四姑娘领她下去换了就是。”

没有名字,只以排行称呼的范姑娘范五儿看着范太太不动弹,欲言又止,无限为难。

林谨容微微眯了眼看笑话似地看着这对装模作样的母女。

本来一般有头脸的人家,女眷们出门做客,总会另带一套备用的衫裙,以便应对意外。可她却赌范太太不会给范姑娘准备多余的好的衫裙——当年范氏陪嫁的妆奁看着勉强过得去,好似刚好能和林家送去的聘财相当,但其实妆奁里头看似琳琅满目的首饰却大多数都是徒有其表,只在外头包了一层金或者银,里头包的是银、铜甚至有铅,布匹锦缎更是不用说,颜色陈旧到了极点。所以范氏特别小气,甚至于想方设法地钻空子克扣下人的吃穿用度,从林三老爷那里挖钱,和她借钱,还打过陶氏妆奁的主意。

范太太如此小气,都能借着给庶女操办婚事而从中牟利赚钱了,又怎会在庶女身上浪费钱财?看看范姑娘对身上这套衣裙的爱惜度,就知其平日里并没有这样的好衣裳穿。今日范姑娘就算是备了衣裙,也必是旧的,肯定不敢穿出来打范太太的脸。

果然范太太的眉毛渐渐挑了起来,看着范五儿道:“怎么了?”声音不高,里头暗含的威压却一点都不少。

范五儿红了眼圈,使劲儿绞着裙带,无限羞窘:“母亲,出门匆忙,女儿忘带备用的衣裙了……”不管她是忘记带还是没有带的,反正都是她的错就是了。

于是范太太十分惊愕,却又十分羞窘地同陶氏道:“看看我这个糊涂姑娘……连这种事都会忘了,是我没教好。”

范五儿的眼泪几乎要流下来,陶氏忙朝林谨容使眼色,示意她带范五儿下去,打圆场道:“小姑娘都是这样的,您看我家这个还不是毛手毛脚的,她污了五姑娘的衣裙,就该让她赔一套。”然后叮嘱林谨容:“好好选一套漂亮的新衣服赔给你范家姐姐,看你,把人都给弄得要哭了。”

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哭?范太太瞅了范五儿一眼,范五儿的眼泪变戏法似地收了回去,迅速换了一张含羞带笑的脸对着陶氏行礼道谢:“其实不完全是妹妹的错,我也在发呆……”

林谨容觉得她这句话就和端茶赔礼那日陆云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由来又更添了几分厌恶不喜。当下抢着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姐姐就不要包庇我了。”

范五儿怔怔地看着林谨容,却只看到林谨容夸张的笑脸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要什么漂亮的新衣服?随便拣套旧衣服就好。”范太太没再说什么,只命身后的婆子跟去伺候好范五儿。

陶凤翔挑起一边眉毛探询地看向林谨容,问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挤了挤眼睛,示意她别太过分。

林谨容甜甜的笑着,领了范五儿下了楼,笑道:“范家姐姐,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近,只有烦劳你多走走了。”

范五儿的眼神匆忙从林谨容腰间挂着的宝石流苏禁步收了回来,敛了神色道:“不干事,不干事。”

林谨容也就亲热地和她东拉西扯,领她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命荔枝开了自己装着最新最好衣裳的箱子,笑道:“这里都是新做的衣裳,都挺适合姐姐穿的,不知姐姐喜欢那一套?”不等范五儿开口,就提起一套袖口领口都用金线绣了花的嫩绿锦缎衣裙在她身上比划:“这套不错,颜色和姐姐刚才那套差不多,最是衬托姐姐的肤色。这料子,听说是从京城贩来的。”

范五儿年纪到底还小,眼里情不自禁地露出几分渴求和动心来,却还记得摇头拒绝:“多谢妹妹了,这身衣服太贵重,我不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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