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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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容略略收拾了一下,让桂嬷嬷取了盒糕点,命樱桃捧了,往黄姨娘的住处赶去。按她的想法,林玉珍应该是请托陶氏替陆云向吴家保媒——虽然前世的时候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她也不知那时林玉珍究竟有没有替陆云向吴家提过亲,但根据现在的情形来看,很明显的,就是冲着吴襄去的。

试想,以林玉珍眼高于顶的性情,陆云官家女公子的身份,怎可能看上陶氏替他家保媒?怎么也该是知州夫人那样的人才对。所以,能让林玉珍拉脸找上陶氏,就只有和陶氏有着拐弯抹角亲,貌似关系还不错的吴家而已。

以她前世的经验来看,陆云、吴襄这两个人是没成的,陆云自有其归宿和人生,虽然她不知道事情到这一步是否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但她还是认为,无论成与不成,陶氏都不应该掺和这件事。谁知道林玉珍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到得黄姨娘的屋子外头,但见往常把风的粗使婆子也不见了,冷冷清清,关门闭户的。林谨容便朝樱桃抬了抬下巴,樱桃跟她的时间虽然不长,却颇机灵,当下便扬声笑道:“枣儿姐姐,你在么?”

门这才无声地开了条细缝,枣儿探出个头来,一时瞧见了站在秋阳下的林谨容主仆,不由暗暗诧异,忙将门掩了,出来行礼道:“奴婢给四姑娘请安。姑娘这是?”

林谨容微微笑着:“听说姨娘不好,我来看看她。”也不等枣儿去回禀,就径自提步往门前走去。

枣儿赶紧追上去:“姑娘,怕过了病气。”

林谨容头也不回:“不怕。”黄姨娘虽然闭门不出,号称病了,但实际上,她们都是知道黄姨娘不过是因为脸肿了,不敢出门而已。她不进黄姨娘的屋里去,怎么把戏唱完呢?虽然未必会有人来追究,但也得认真敬业做全套不是?

到了门边,黄姨娘蓬着头发、黄着脸迎了上来,林谨容问了句好,就让樱桃把糕点放下,和惴惴不安,莫名其妙的黄姨娘谈起了天气。

安乐堂里,林玉珍捧紧手里的茶,笑盈盈地看着陶氏:“三嫂,你不会不答应做这个媒人吧?我思来想去,除了你,竟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林老太太微微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着林玉珍。请谁保媒不好,偏要请陶氏?陶氏那张嘴那脾气,能成么?且她二人平日里关系就不好,陶氏去捣乱还差不多。这是怎么想的?

林玉珍只作看不见,只盯着陶氏看,等陶氏回话。她又怎会真要陶氏去保媒呢?陶氏够格么?先下手为强,无非就是想当众告诉陶氏,这门亲事是她替陆云相中了的,谁也别想动心思。她先说的,她就不信陶氏敢明目张胆地和她抢。

陶氏被林玉珍看得很有几分恼火。她虽然早就猜到林玉珍看上了吴襄,但在一旁看笑话和自己被强拉着去丢人现眼是有本质区别的。她早前和龚妈妈商讨过,又背里试探过吴氏,果然吴家是没有在本地给吴襄随意结亲的意思在里面。用吴氏的话来说,吴家上上下下都对吴襄充满了期望,总希望他能走得更高更远,光宗耀祖,又怎会羁绊住他的脚步呢?让她去和杨氏说这个,那不是自取其辱么?自取其辱不说,还坏了两家的关系,日后不好见面。

她本可以提醒林玉珍,却觉着不值得且林玉珍这德行,也不会认为她是好心,这保媒一说,指不定也是不安好心的,若她真要去保媒,林玉珍能放心么?联想到上次吴家设宴待客时林玉珍母女那猴急样儿,再想到她们马上就要吃个现成大亏,面子里子统统丢个干干净净,陶氏不但消了气还有些好笑了,于是话也说得漂亮好听:“两个孩子家世相当,才貌般配,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缘,可我笨拙不会说话,也没什么本事,去做这个媒其实不合适。依着外甥女儿的容貌家世,还有吴襄那孩子的才情,怎么也得请个能干会说的官夫人去保媒才体面。”

难得陶氏把话说得如此好听,可林玉珍见她不气不恼反而还有些开心的样子,就有些疑心,于是把已经凉了的茶轻轻放下:“三嫂你还不会说话?刚才推脱的这个话就说得滴水不漏。你觉着官夫人保媒好,我却觉得亲戚保媒更亲近。谁都知道你母亲家嫂嫂就是吴家的姑太太,你们几家平日里来往密切,在吴家人眼里,你可比什么官夫人有面子多了。”

陶氏颇有些不耐烦,脸色也有些难看,风凉道:“姑太太可真抬举我,人家不过是看在我嫂子的份上给我个面子情,怎敢当真?你交游广阔,这平洲城里的官夫人都和你交好的,随便找谁不比我有脸面?就不要拿我取笑了。”最好去请知州夫人吧,丢个大大的脸。

林玉珍见她不耐烦不高兴了,心里才又觉得有些平稳了,便对着周围的人叹了口气,假作委屈:“三嫂,我难得开口求你一次,你就这样回绝了我,可真叫我没面子。”

你自找的。陶氏哼了一声:“我是为了外甥女儿好。”

罗氏突然插话道:“三弟妹就算谦虚不肯保媒,也替姑太太问一声儿,试探试探吴家的意思?倘若他家肯了,再请人保媒也不迟。阿云和吴襄正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儿呢是我这些年里见过的最般配的了。”话才说完,就得了林玉珍一个赞许的眼神。

要你多事陶氏恨恨瞅了罗氏一眼,磨着牙道:“我嘴拙舌笨,不如二嫂你能说会道,我看着二嫂和吴家大太太平日里见了也极亲热的,要不你去说,你一出马,保证能成。”

罗氏被她瞅了,却并不恼,反而顺着竿子往上爬:“那行,要是姑太太不嫌我嘴笨,三弟妹不嫌我抢了你功劳,那我就去问啦。”以她们想来,这亲事必然是能成的,现成的人情不做白不做。

林玉珍果然起身道谢:“那就先谢过二嫂啦。”

林老太太看到此处,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觉得林玉珍算计自家侄女不该,但她太宠林玉珍,又心疼林玉珍辛苦多年,只得陆云一滴骨血,且林玉珍已经开了口,又认为陆云是比林谨容更适合吴襄,也就装晕不说话。

一群自以为是的东西,陶氏微微冷笑,低头无聊地看着指甲。

林玉珍看在眼里,心情更好了一些,觉着自己这一招果然灵,抢到了先手,断了陶氏的念头。陶氏的不高兴和推脱,在她看来都是羡慕嫉妒恨和有苦难言的表现,于是再接再厉地道:“三嫂刚才说应该请个能干热心有头脸的官夫人保媒,你觉着谁最合适?你不肯保媒,不肯去替我打探,背里和我说说吴家和谁家关系最好总行吧?说实话,吴襄这孩子真不错,不知有多少人家盯着呢,你们都是阿云的嫡亲舅母,可要帮着多出几个有用的主意。”

陶氏正要开口,就见龚妈妈探了一头,表情焦虑地低声叫了句:“太太……”

陶氏只得起身去问:“什么事?”

龚妈妈以低沉却又刚好够旁人听见的声音道:“听说黄姨娘很不舒服,您看是不是赶紧回去瞧瞧?”这才又极小声地道:“太太,这明显不怀好意嘛。”

陶氏冷哼一声:“我知道。她不就是怕我抢在她前头,坏了她的好事么?可她猜错了……”说到这里微微有些得意,“你且等等,待我给她出个好主意……”

龚妈妈想起林谨容那句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掺和的话来,忙扯住了陶氏的袖子,小声道:“好太太,躲在一旁看好戏不是更好么?省得事后都怨您出的主意,平白惹一身臊。您还怕没人给她出主意呀?”

陶氏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了头,往里去同众人告辞,说是房里有事。众人刚才已经听说,老太太又是晓得黄姨娘挨了羞辱,称病不出的事儿的,还体谅她在此不自在,便放了她去。然后一家子商量,该怎么和杨氏提,什么时候提,又请谁做大媒,林玉珍春风得意,仿佛这门亲事已经成了:“那就去平济寺时和吴家大太太提吧”

罗氏信心满满:“看我的。”

第119章:自受

平洲城外约十里远有座有名的凤翅山,凤翅山这个名字却是有些来历的,不但山形犹如一对展开的翅膀,上面还遍植了枫树,深秋时节,红黄青紫相间,五彩斑斓,远远望去正如凤凰羽翅一般璀璨夺目,故而,才会有了这凤翅山的美誉。

凤翅山左翅峰略高于右翅峰,乃是观赏枫叶秋景的极佳地点,登凤翅山赏枫叶,必然要去左翅峰,而平济寺就坐落在这里。平济寺是百年古刹,素斋精美闻名,住持为人亲和,善于经营,香火自然鼎盛无双。

平日里,平洲城里不拘富贵贫穷人家,总爱往这里贡献香火钱,到了秋日,来赏叶观景顺便求菩萨保佑的人更是多得不得了。如果不提前派人去打点,想要在山上舒舒服服的住下来再享受美景美食,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今日,一大早平济寺的知客僧就忙活开了,指点着小沙弥把几个风景最好,最安静的院子拾掇出来,用清水清洗地面和石桌石凳,又焚上了檀香,准备迎接平洲城最有名望的吴、陆、林三家家眷上山拜佛还愿赏景。

约中午时分,一长排轿子依次进入山门,可把知客僧给忙坏了,问讯,引入,布置斋饭,忙得不亦乐乎。而香客们看到这一大群衣着光鲜靓丽,香味扑鼻,头戴面幕的富贵人家的女眷,大多数都自觉自愿地躲开,并不敢上前去招惹是非。也有人认得这是今年太明府一二名的家人来上香还愿的,站在一旁悄悄指点议论,有人羡慕,也有人笑称大张旗鼓地来这么多人,这是上山来打老虎的。

听到议论,女眷们越发庄严肃穆,一举一动极尽小心谨慎。林谨容着一身玉色的襦裙,紧跟在陶氏身后,低头垂眼,目不斜视。林五、林六、林七、陆云等人亦是紧跟在自家母亲的身后,不苟言笑,气氛倒显得有几分沉闷。

而男子就没有这么多的拘束了,吴襄扯着陆缄,和吴、陆、林三家的几个同龄子弟一道,丝毫不在意旁人的注目和议论,东张西望,不时评点一下这株树好看,那块石头上的碑文又如何,是谁谁留下来的,其人又是哪一年的进士,后来又做到了什么官职。他的声音还带着些少年的清脆,说得又快又急,偶尔带句俏皮话,听得众人哈哈大笑,就是心思沉重如陆缄,也不禁露出了几分松快的笑颜。

待到进入后面,在饭桌前坐下来,对着满桌子精致的素斋,众女眷才算是放松下来。寒暄过后,罗氏最先夸赞起了吴襄:“吴襄这孩子的性子真是招人喜欢。博闻广识不说,还能说会道。”

林玉珍也道:“真是少年出英雄。看看他那连说带笑的样子,让人看着心里就由不得疼。不比我家陆缄,成日里话也没有一句多的,经常板着个脸。”

杨氏闻言微微一笑:“快别夸他了,这孩子最是轻狂不过,怎比得陆缄年少老成,稳重大方?我倒是希望他能和陆缄学着点,稳重一些呢。”

陆二太太宋氏便掩着口笑:“两个孩子都是好的,你们都光看着旁人的好了,要不然,不如换了?”

罗氏便笑起来:“若是换了,指不定过不得半日便要后悔啦”

听见她们开始互相吹捧,虽然知道不会那么快就进入正题,陶氏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翘起了唇角,转而朝龚妈妈使眼色,示意龚妈妈趁着这会儿大家都不注意,赶紧把陶舜钦给陆缄带来的箱子送过去,龚妈妈会意,悄然往外走去。

双胞胎已经知道了林玉珍的打算,知道陆云好事将近了,便朝陆云促狭的笑。林六亲热地碰碰陆云的肩膀,小声道:“云妹妹,这个素鸡做得不错,你尝尝?”

林七笑道:“云妹妹此时怕是再美味的斋菜也尝不出味道来。”话音未落,就挨了林六一个眼风,示意她注意一点,旁边还坐着吴襄的堂妹吴菱呢,事情还没定,怎么能乱说呢。

林七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表示抱歉。

“我怎会尝不出来?”陆云并不在意,大方地夹了一筷子素鸡喂进口里,眼睛斜斜瞟着林谨容,但见林谨容垂着眼,面无表情地吃饭,便笑道:“四姐姐,你面前那个素鱼味道可好?”

林谨容这才抬眼看着她,嫣然一笑:“不错,名不虚传,要不要尝尝?”

陆云撒娇卖痴:“你夹给我?”

林谨容果然夹了一箸放在她的碗里。林六和林七也凑热闹:“我们也要。”林谨容依言每人给了一箸,又问一旁的吴襄的堂妹吴菱:“阿菱要不要试试?”

吴菱痛苦的摇头:“多谢。我是吃不成素的。”

一直沉默不语,闷闷不乐的林五冷冷哼了一声,林谨容瞧了她一眼,便转而问起了她:“五妹呢,你要不要?”

林五淡淡地摇头:“不要。”却又指了吴菱发上的琉璃簪子,故作惊讶地道:“咦,阿菱头上的这簪子颜色可真好看,桃花粉,款式怎么和我四姐送的有些相似?”

吴菱笑着摸了摸发上那枝簪子:“我二哥送的。从清州带回来的,我想着这琉璃是佛门七宝之一,又喜欢这颜色,特意挑了出来,阿芷你倒眼尖。”

林五呵呵一笑:“原来都是从清州买回来的,难怪得我会觉着像。”也不看谁,把筷子一放,起身道:“失陪了,我饱了,有些累,想先去歇着了。”言罢果然起身去同周氏说了声,由仆妇丫头陪着去了歇处。她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特别是陆云,她每次见到陆云,都有一种被背叛的耻辱感。

双胞胎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微微露出些鄙夷来。林六同吴菱解释道:“她身子有些不爽快,本来不想来的,我家祖母劝她来散散心,她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林老太是怎么想的,不愿意来的人就别勉强了,偏要她们几姐妹全都来,弄块阴沉的马脸竖在眼前,真是影响心情。

陆云却放了筷子,笑看着吴菱头上的那枝簪子,赞道:“果然好看,是有些相似。四姐姐送我那枝是紫色的吧?”

“是。”林谨容淡淡一笑,并不多言。林六又敏感地来打圆场:“都是清州来的,自然相像,指不定还是一家人的货。”

不多时,众人用完斋饭,太太们纷纷让仆妇去一旁看少爷们是否用完斋饭了,休息一下,沐浴更衣,准备烧香还愿。林谨容眼尖地看到龚妈妈从外头进来,挨着陶氏小声说了几句,陶氏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便下意识地靠了过去,喊了陶氏一声:“娘。”

陶氏回头看着她甜甜一笑,去牵她的手:“走,咱们先去沐浴更衣,也去烧香求根签。”

林谨容只要她别掺和那些事就行,其余的要求都不是要求,顺从地跟了陶氏往外走。陶氏回头,但见罗氏和杨氏已经亲热地凑到了一处,而林玉珍和陆云也已避了开去,于是微微一笑,暗想一觉起来就可见到有些人精彩嘴脸了。

却说罗氏故意和杨氏走到一处,将些家长里短来引着杨氏慢慢落了后,方才渐渐进入正题:“杨姐姐,也不知你是怎么教养的孩儿,看看你家的两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连带又将吴襄一顿好夸。

杨氏这些日子听类似的话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仍然耐着性子谦虚推辞,罗氏的儿子找不到可夸赞的,那就夸赞双胞胎如花似玉,端庄贤淑,又说罗氏好福气。

罗氏笑道:“我家那两个算什么,不懂事,又养得娇憨,还是我家的外甥女儿阿云好。人才又好,又有才情,难得端庄大度,能干贤淑……”

她夸赞自家的外甥女儿,杨氏岂能说不好?况且陆云的确也有贤名美名,于是也跟着称赞:“是啊,阿云真是少有的好姑娘。我每次看到你们养的好女儿,心里都爱得不得了,就遗憾我自己没有那个福气。”

哎呀,说起来真顺,罗氏得意了:“姐姐想要个称心如意的好女儿这个心愿并不难了,简单得很,娶个好媳妇就是了,不知你家的吴襄可说亲了?”

见她突然就转了这么大个弯,杨氏的心头突地一跳,却不好敷衍,毕竟这几家人彼此知根知底的,瞒不过,只好笑道:“没有呢。他性子还没定……”

罗氏才听她说没有,就迫不及待地道:“说亲还是要趁早,把亲事定了,他的性子就定了。我家的两个都是如此。”

杨氏一笑:“是。”

罗氏见她没有反感的意思,便大着胆子道:“不瞒姐姐您,我今儿是想做一桩好事来的。我家姑太太一直觉着你家吴襄是个好孩子……”

杨氏已经猜到了她的目的,立时变了脸色,也不顾失礼,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急声道:“哪里,你家姑太太看错了,只有我们自家人才知道,吴襄性子恶劣得很,所以不敢轻易给他说亲。他祖父说,最好等他满二十岁之后又再看,省得耽搁了人家的好姑娘,为此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去沐浴更衣啦。”言罢朝罗氏一礼,很快就走得不见了影踪。

罗氏瞠目结舌,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被拒绝了。

第120章:迁怒

却说林谨容母女二人往住处行去,走不多远,就见陆缄领了长寿立在道旁拉着一株枫树的叶子看,见她们过来,便松了枫树的枝叶低头行礼:“三舅母,四妹妹。”

林谨容也不看他,只低头还礼,陶氏颇有几分亲热地道:“吃好了?怎还不去沐浴更衣?”

陆缄笑道:“吃好了。多谢三舅母关心。”

后面这句话拖着调子说的,陶氏心领神会。她本不知陶舜钦给陆缄带了什么来,让龚妈妈小心送了去,得了道谢也就不提了,没想到的是,他竟还单独等在此处给她行礼道谢。不得不说,她心中很是受用,便笑道:“赶紧去沐浴更衣吧,我们先走了。”

陆缄也就笑了笑,不提其他,又深深一礼,转身离去。

山中安静,寺里安排给众人的院子又是靠近后山,清雅安静之极,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她们此番来的人太多,又正当上香的旺季,寺里腾不出那么多房子给她们住,于是林家的女眷们都住在了一个院子里。

林谨容回了房间略微躺了一躺,就起身洗浴更衣,然后唤陶氏起身,坐在窗前静等陶氏收拾。此时主子们午休都已经起了身,可以看到丫头婆子提着水和水盆来往穿梭于院子中间,隐约听见有人在敲隔壁林五的门,好声好气地道:“五姑娘,该起身了。”

荔枝便同林谨容咬耳朵:“是石榴。五姑娘的脾气也太大了些,有什么气在家里做就好,何必出门还带着给人看?看她先前在饭桌前说的那几句话,简直就是坏透了。姑娘当时怎么也不解释两句?”

林谨容道:“簪子本就都是从清州买回来的,还是一家店子买回来的,光明正大的,要我解释什么?难道让我说,都是我挑的?”有些事是解释不清楚的,越解释越复杂,况且,当时在座的谁有资格要求她解释?

忽见罗氏带着崔嬷嬷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深秋的天儿,虽然不冷,却也不热。她却满脸通红,好似很热的样子,一路搧着帕子急匆匆地赶进来,连丫头婆子给她行礼问好也不理睬,快步进了自己的屋,一迭声地催要热水,水才送进去不久,就听见一声闷响,一个浑身湿透的丫头哭丧着脸提着个空桶走出来,紧接着隔壁双胞胎的房门被打开,已然换了衣服的林六快步走出,进了罗氏的屋子,紧紧关上了门。没有多少时候,窗户被打开一条缝,好似有人在里面张望。

林谨容赶紧往旁边让了一让,陶氏看到她的动作,好奇地道:“怎么了?刚才什么那么响?”

林谨容小声道:“二伯母才从外面回来,身上还穿着先前的衣服。刚才好像是送水的丫头做错了事情。”她的心情很有几分沉重,罗氏被拒,肯定脸上会下不来,但以杨氏的性情,必不会让其太难堪。那么,能让罗氏如此气急败坏的,应该是林玉珍,林玉珍好面子胜过一切,又好迁怒人,罗氏怕是吃了林玉珍的迁怒了。林谨容一时无限担忧,只怕罗氏和林玉珍之间会因此又产生了不愉快,再次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陶氏没看到林谨容瞬间充满了担忧的眼睛,反而兴趣高涨:“她有没有骂人?看上去是不是十分恼怒啊?”接着就要往窗边去看热闹。

“对面窗户里有人在张望呢。给她们瞧见我们在看不好。”林谨容一手拉住她,漫不经心地小声道:“没听见骂人,但那丫头身上都湿透了,二伯母看样子也是又急又热的。”

龚妈妈就笑:“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就是有这点不好,做什么都得小心点,稍不注意就给人全瞧去听去了。”

陶氏笑道:“多好玩儿,几年也难得有这样一次机会的。反正我们不怕人家看,也不怕人家听。”主仆二人一对目光,就都笑了,罗氏必是讨了没趣,指不定林玉珍也给她气受了。什么叫做讨好不得好,转身被狗咬,今日罗氏想必尝到了。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春芽开了门,却是周氏带着许嬷嬷立在门口:“都收拾好了么?时辰差不多了,说是这会儿前头最清净,不会有人打搅,可要去了么?”

陶氏便笑:“都收拾好啦,就等着两位嫂嫂呢。”朝罗氏的屋子指了指:“二嫂好像还没收拾好?”

“刚才不是听见她的声音了么?还以为她已经收好出来了,怎么还不见?”周氏便叫许嬷嬷:“去催催二太太和六姑娘、七姑娘。”

许嬷嬷果然去敲罗氏的门,只听得里头一阵水响,林六隔着窗子道:“马上就好,请大伯母和三婶娘再等片刻。”

周氏便回头同陶氏道:“我家阿芷的身子不舒坦,怕是起不来了,我刚让人熬姜汤给她饮了,且让她捂着出出汗。”又同林谨容道:“你五妹近来脾气有些古怪,如果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话,还要请你看在姐妹的份上多多包容她。”这意思是已经知道了刚才林五在饭桌前的表现。

林谨容微微一笑:“大伯母放心,我让得人。”

周氏点点头,与陶氏一同闲扯,声音越来越小:“你说这事儿能成么?你和吴家走得近,想必最清楚。”

陶氏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偏还装作不知道:“我哪儿知道?家世才貌都相当,多半能成?早前我走时看到二嫂和吴大太太在一起说话,想必已经提了?不如问问二嫂?”

周氏笑笑,也不发表看法,也不说要去问。

陶氏暗忖,这院子巴掌大小,难道罗氏进门发脾气的事儿我都知道,你能不知道?明明你就想知道个究竟,自己不去问偏来哄我去问,我就不问,急死你于是也笑着不说话。却又想,看来周氏还记恨着林玉珍不要林五的事儿,也等着看笑话呢。

过了片刻,对面的房门开了,罗氏装饰整洁的领着林六走了出来,脸上已经换了一副快活的神气。周氏看了陶氏一眼,却见陶氏也看着自己,并没有去问的意思,于是咳嗽了一声,道:“都到齐了就走罢。”

林谨容悄悄打量林六和林七的表情,但见林七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快活地四处张望,林六的神情虽有几分严肃,却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来,于是又轻轻吐了一口气。

走着,迎面遇到了杨氏和她的大儿媳吴大奶奶,吴二太太和吴菱从另一条岔道上走过来,于是响起一片问好声。陶氏仔细观察,但见罗氏虽然在笑,却把眼睛转了开去,不肯和杨氏对视。杨氏也在笑,表情很亲热,却也没有和罗氏对视,两个人更没有直接对话。

陶氏由不得地想,多亏自己没掺和这件事儿。哪怕就是杨氏性子再温厚,再不愿意得罪人,遇到这种事也是不可能含糊的。而罗氏和林玉珍哪怕脸皮再厚,再自以为是,被人拒了亲事,脸上也是极挂不住的。哪怕冲着世交的面子,表面上再装得没事儿似的,背里也不可能如从前那般亲近了。

杨氏并不想因此坏了几家的交情,只想尽力将此事忽略过去,便主动和周氏、陶氏说起了闲话。众人闲扯着,又走了一截路,只见林玉珍沉着脸领着陆云走在前头。林玉珍走得飞快,陆云碎步跟着,紧紧抓着她的袖子,低声说着什么。方嬷嬷和两个丫头慢吞吞地跟在后头,眼观鼻,鼻观心。

林六率先喊了一声陆云。

陆云回头,惊喜地道:“咦,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我和我娘说着话,竟然没听见脚步声。”于是依次与众人见礼,表情自若,笑容也极灿烂。

林谨容却眼尖地看出陆云敷了一层粉,而早前,她是没用脂粉的。到此刻,林谨容真是万分佩服她,刚遇到这种事,竟然还能面不改色脸带笑,落落大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杨氏同吴二太太交换了一下眼色,吴二太太便主动同林玉珍打起了招呼:“怎么不见你家二太太?”

林玉珍掩去眼里的怒色,脸色微红,百般不愿地僵着脸笑了笑:“她说是头疼,让我们先去,她明日再起早去烧香。”眼睛看着侧边的树,不肯看任何人一眼。

周氏到此已然猜道了结果,觉着她未免做得太明显,不如吴家人大方,这样僵着其余人等也不好过,便发挥长嫂的作用,递台阶给林玉珍下:“到底是深秋了,一不小心就着了凉。我家阿芷也是着了凉,才刚让人熬了姜汤,这里让人送一碗去给她罢。姑太太要不要也饮一碗?”

“不用了,多谢大嫂,我好着呢。”林玉珍干笑了一声,突然转过头来狠狠瞪了正和杨氏说话的陶氏一眼。

陶氏被瞪得莫名其妙,不由暗想,你自个儿看不清楚事实,女儿没人要,也要怪我?我还在这里替你和人周圆呢,你却要瞪我?于是也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林玉珍被她这一瞪,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林谨容见势头不好,赶紧插到中间去,挡住了这二人恨不得把彼此吃下去的目光。

罗氏在一旁冷眼看着,好整以暇地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唇角。

第121章:赌气

周氏也看出势头不对,生怕这两个爆炭脾气会忍不住当众丢丑,也赶紧插上前去紧紧握住了林玉珍的手,把她往前面拉,佯作没事儿似地问她:“有没有让人去和陆缄说过?”然后小声骂道:“你要做什么?糊涂了吗?”

林玉珍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她心里那个恨啊,恨得滴血。她根本没想到杨氏竟会拒绝她,竟会嫌陆云不好。什么吴襄还没定性,什么吴老太爷说是要等吴襄二十岁之后又再说?分明都是推辞的话,分明就是看不起陆家,要留着攀龙附凤。她呸什么东西,瞧不起她家,她还瞧不起他家呢她真是不想再看到吴家的人。可是再气又怎样?如果这会儿避而不见,岂不是日后都不要见人了?为了女儿,她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这真是奇耻大辱因此当她看到陶氏还没事儿似的和杨氏说笑的时候,心里就忍不住想起罗氏的话来。认定陶氏在背后捣鬼,故意害她丢脸,故意害陆云丢脸的。所以她是把所有的账全都算在陶氏身上去了,没想到陶氏竟然半点愧意都没有,竟也瞪了回来。怎么能这么坏怎么能这么坏杨氏看得清楚,上前与周氏肩并肩走着,大方亲切地同林玉珍说话:“放心吧,我早前就让人去通知了吴襄,告诉他这个点儿在大殿外头等着我们。那时候陆缄也和他在一处,都是知道的,不会误了事。这两孩子挺要好的,等着他们将来光宗耀祖呢。”

杨氏的意思是,儿女亲家不成,吴襄和陆缄到底也是同年同乡之谊,将来也可以互相帮衬嘛。可是她真低估了林玉珍的自尊心和好胜心,夭折过好几个孩子,不得不靠过继别人的儿子来继承香火并养老的林玉珍就是凭着一口不肯服输的气,才能撑到今日。她这话,在林玉珍听来不是求和妥协,反而更激起林玉珍的怒气——既然那两孩子这么好,为什么你还不肯同意?就是嫌弃陆缄不是亲生的,就是嫌弃陆云娘家不好,配不上吴襄。

虽则林玉珍靠着最后的清明,死死咬住了牙关,可牙齿还是磕得“当当当”地响,周氏使劲掐了她一把,又对上陆云哀求的眼神,才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忍住了,微微颤抖着翘起唇角来,露出一个刮骨钢刀似的冷飕飕的笑:“是呀,您真周到。我谢您啦。”

杨氏忍不住皱了眉头,回头和妯娌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渐渐落在了后面。吴二太太悄声道:“看她那样儿,竟是恨上你了,连带着和咱们有亲的她家三嫂也被恨上了。难道你早前和罗氏说话的时候说得不好听么?”

杨氏郁闷地道:“我没有。我根本没让她把话说完,当时才听出不对劲来,就赶紧打断了她的话,找借口跑了。就这样也要气成这样子……要是这些日子上门来说亲的都这样,只怕这周围的人家户都要被得罪光了。”

“说不定是罗氏在中间捣鬼,她素来就最是奸猾自私的。”吴二太太叹了口气:“罢了,无论如何,光看这气急败坏的样子,这门亲事也是极其不妥的,亏得陆家不是她当家,不然以后都怕不能再来往了呢。我看大嫂你也不必再去和她套什么亲近,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也只得这样了。”杨氏无奈地点了点头。二人快步跟上前,索性不去管林玉珍,继续没事儿似地和众人说笑,却又鄙薄罗氏,不肯多理睬她。

吴襄、陆缄等人果然依言候在大雄宝殿门前,见她们来了都笑着迎上去。众人便都收拾了心思,一道进了大殿,还愿上香。和尚拿了签筒上来,杨氏没有心思,摆手谢过了;林玉珍也不抽;周氏抽了一签中平签,就不想再抽了;罗氏探手去抽,得了个下下签,顿时脸都变了;陶氏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最终道:“不抽了。抽了好的倒是高兴,抽了不好的心里难过,求菩萨保佑吧。”

长辈们多数没抽,女孩子们也没好意思抽,男孩子们则是没兴趣抽。于是到此结束,和尚又领众人去看风景,道是夕阳下的凤翅山别有一番美景,很值得一看。林玉珍心烦意乱,不想去,被陆云哀哀地看着心才又软了,忍着一同登台观景。

山上景色的确很幽美,但众人各怀心事,都无心赏景,走马观花看了一回,便都说风凉,借口散去,只留下一群男子在那里赏叶吟诗。

在周氏和杨氏的勉力维持下,晚饭的气氛还好,放了碗,杨氏道是有事要向主持大师请教,领着吴家几个女眷先去了。见只剩了自家人,林玉珍忍不住颤抖着嘴唇如同宣誓一般低声道:“我将来一定要给阿云说一门更好的亲事。你们等着瞧”为了意气,竟是把事儿戳破了。

陆云顿时脸色大变,一言不发,起身快步往外就走。林玉珍赶紧追了出去:“阿云,你去哪里?”

林谨容不由沉思。难不成前世时陆云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总也找不到合适的亲事,不得不留到最后没法子了才匆匆远嫁竟是为了这个原因?倘若真的是,那林玉珍总有一日会为今日赌的气发的誓后悔的。

周氏轻轻叹了口气,道:“孩子脸皮薄,姑太太这个岁数了,还这样沉不住气。”边说边看了罗氏一眼。

罗氏赞同道:“是呀,我也劝了她,劝不住。”接着说要去劝劝,于是也带着双胞胎走了。

陶氏拉了周氏诉苦:“大嫂,你看见的,她凭什么瞪我啊?难道是我把事儿办砸的?我若不是为了大家,我是坚决不忍的。”

自家的人自家知道,周氏见吴家妯娌两个都有意无意地冷落罗氏,就有些怀疑是罗氏捣鬼,便低声安慰她:“我都知道,你委屈了。这中间大概是有些误会,要不,我们去找她说说?”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何必赶在这个时候去辩白?两个脾气都不好,一言不合闹起来更难看。林谨容便笑道:“大伯母,若是姑母真的有误会,这会儿看到了我娘,只怕会气上加气。不如回家后再说?”也不待周氏回答,就回头看着陶氏劝道:“娘,误会就是误会,总有一日会澄清的,不急在一时。您说呢?”

陶氏也觉得意兴阑珊,便道:“大嫂,那我就不去了。你若是方便,替我问问姑太太,她为何瞪仇人似地瞪我?要不要一起去老太太面前分说?我是不怕的。”

周氏忙道:“好,好。那我先去姑太太那里,你们替我照看着阿芷。”见陶氏和林谨容都应了,便与许嬷嬷一同往林玉珍的院子里去。却又多了个心眼,先在外面转了一圈,让人去问罗氏母女是否在里面,听说已经走了,这才进去。

进去才知,陆云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任由林玉珍怎么喊,怎么劝,都不出声。林玉珍心疼女儿,怕她想不开,又不敢大张旗鼓地让人开门,满腔怒火都化作了愁绪,一看到周氏,不由得就流泪了:“嫂嫂,你快替我劝劝这冤家。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

周氏清了清嗓子,上前道:“阿云侄女儿,你听舅母一句劝。天底下最疼子女就是父母了,你母亲就你一个女儿,比你还伤心,你这样关着门不出声,是要让她心碎吗?你要真懂事,就把门打开。”

片刻后,门开了,二人赶紧进去,只见陆云背对着二人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人却是好的。林玉珍这才松了一口气,周氏便柔声安慰了陆云两句,朝林玉珍使眼色,表示有话要同林玉珍说。

林玉珍便让方嬷嬷守着陆云,起身同周氏到了外面。周氏宽慰她许久,见她情绪稳定了,方道:“你三嫂让我问你,她怎么得罪了你,你要那样瞪她?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见林玉珍板着脸不说话,便意味深长地道:“你三嫂是什么脾气,你和我一样清楚。她的高兴不高兴自来都是露在脸上,可不似有些人,表面上好看,背里坏透了。从你和我们说起这事儿到现在也不过两天,家里的人做了些什么,一查就出来了。她若是真做了什么,公婆先就不会饶她。”又顿了顿,叹道:“现在你和你三嫂闹别扭,吴大太太也不理睬你二嫂,叫我夹在中间怎么办?”

林玉珍早前还没感觉,听到她后头那句话,才认真起来:“怎么说?”

周氏叹了口气,道:“可不是?难道你没注意到,吴家两位太太都不理你二嫂了?我在想,可是她早前说了什么冒犯人家的话?或是听错了什么?”

林玉珍皱着眉头道:“不会吧?”却不肯把罗氏先前说的话说来。

周氏见她还护着罗氏,晓得问不出来,便道:“依我说,姻缘这种事,是要看缘分的,三家都是世交,总不能日后就不来往了,面上该忍的还是要忍。好了,你去哄哄孩子,我先回去了。”慢慢儿地去想罢,这次保教罗氏这个搅家精逃无处逃。

第122章:说开

周氏出了院门,迎面就遇到了陆缄,便满脸好心地道:“你可知道今日的事了?”

陆缄点头道:“略略知道一些。”林玉珍要做之前并不曾向他透露过半点,否则哪怕是他先试探一下吴襄的口风也不至于如此。

周氏便道:“你是聪明明理的,好生去宽慰你母亲和妹妹,你三舅母可不是那样的人。”

陆缄不由奇道:“这又和三舅母有什么关系?”

“总是误会。”周氏叹息一声,转身离去。话说一半藏一半才有意思,好容易有了机会,总要让人知道罗氏的丑恶嘴脸才好,可不是谁最奸诈险恶谁就能占上风,永远步步高升的。

陆缄默然立了片刻,快步进了院子。

林谨容轻轻揭开面前的砂锅,用筷子指点着里头的菜肴:“这罗汉菜真不错,你们别看就这么一小砂锅,其实里头放了发菜、冬菇、冬笋、素鸡、鲜蘑、金针、木耳、熟栗、白果、菜花、豆腐、腐竹、萝卜,味道鲜美着呢,听说这斋菜太费时,用料又多,平日里是不做的,难得尝到,既然你们五姑娘不吃,你们就分吃了吧?”

石榴微微笑着,果然摆了几个碗筷,林谨容亲手取了勺子,将菜分在碗里,香味一阵一阵地往面壁躺着一动不动的林五鼻子里飘,让饿了许久的林五犹如百爪挠心。林五烦躁地拉紧身上的被子,发泄似的使劲拍了一下床。

石榴等人的笑容略微停了停,林谨容端起一只碗来,开始吃喝:“晚饭吃得不好,我再添点。你们真不吃?还是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吃?要不,你们端下去吃?”

林五猛地坐起身来,怒气冲冲地看着林谨容:“吵死了。你自己又不是没房,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丫头们有些惊慌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便朝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然后自然而然地将碗筷往林五面前一放:“味道不错,趁热尝尝?”

林五板着脸撅着嘴不说话。

林谨容把那碗往她身边放了,回身走到桌前坐下,拿了一卷书对着灯看,淡淡地道:“我本不想来讨没趣,但大伯母托了我娘和我照看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总要劝你两句,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爱惜,你不吃旁人难道就会有损失么?爱吃不吃随你。”然后就不再管她,安静看书。

林五坐了许久,一时觉得委屈,一时又觉得没趣。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方捧住碗小心尝了一口,果然味美,于是矜持地吃完了碗里的东西,肚子里有了存货,身上舒坦了,突然气就顺了。再看坐在灯下看书,神情淡然的林谨容,就觉得那张脸没她往日里觉得的那般可恶。于是下了床,坐在林谨容对面,拿了碗筷挑肥拣瘦地挑着面前的菜肴,道:“素菜做得再好看,吃起来也没味儿……”

林谨容淡淡地道:“看来你是没真饿着。你真该看看街上的叫花,为了半个霉饼子就可以拼命。”

林五将筷子一放:“四姐你怎么这样?我刚觉得你没那么讨厌了,你又来惹我。”

林谨容挑了挑眉:“你别惹我,我就不惹你。你先前就不安好心地说了那些话,这会儿又想说什么?只管说,我等着。”

她的语气不善,林五却没和她争,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不是冲着你去的。你不明白我的心情。我曾经待一个人很好,全心全意地好,结果她随随便便就背叛了我。”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藏的忧伤和失落。

林谨容猜她说的是陆云,并不作任何评价,也没心思去听她倾诉,只淡淡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下次别随便扯上我,否则,别怪我惹你。”

林五有些不服气,却还是没有说话。

姐妹二人默默坐着,一个吃饭,一个看书,各不相干。见周氏推门进来,林谨容便收了书,起身道:“大伯母,我先回去了。”

周氏见林五垂着头吃饭,脸上的戾气乖张都不见了,不由惊喜地道:“还是你会照料人,辛苦你了。”

林谨容客气道:“不辛苦,自家姐妹,应该的。”顿了顿,抬头看着周氏微微笑道:“辛苦的是大伯母。平日里掌家照顾一家子的起居饮食,好容易出来散心,还得替我母亲和姑母排解误会。我母亲脾气不好,却是记情的,往后,还要大伯母多多照顾提醒我们。”

周氏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来:“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你放心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世上有人巧嘴如簧,也有人明察秋毫,不怕。”又道:“我刚才遇到了陆缄,我让他劝你姑母了,这孩子性情沉稳,晓得是非的。”

林谨容一怔,怎么又扯上了陆缄?这事儿又关陆缄什么事?却见周氏笑得隐晦:“你们都大了,再不可像从前那般意气用事,日后你们姐妹要互相护持,抱成一团才好。”

林谨容点点头,转身往外。才进房门就垮了肩膀,拖着脚步坐在窗前托着腮发起了呆。窗外一片寂静,只有木鱼的敲击声不时传来,分明是清心之地,她却觉得无限惆怅迷惘,焦虑不堪,却又无可奈何。

从前懵懂不知,只知日子难过,如今事事都看懂了,却觉得太累——林家不可遏止地在变穷,在破落,一群人没办法挣钱,只知道花钱,为了一点点利益就绞尽脑汁,手段耍尽。有了陶舜钦相帮,三房本可以争得一席之地,偏偏陶氏和林三老爷志趣不投,多年积怨,根本不可能同心协力,所以三房永远都只能成为大房、二房相争的棋子和筹码,永远都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和地位。

要想改变这种总被人左右的处境,除非三房自己硬起来,有人撑门户,可她不是男子,身份地位受限,她不能家里的两个男丁,林亦之和他们不是一条心,林慎之太小,只能等。

可是她等不起了,陆缄同林六的婚事,一日不定下她就一日不得安宁。设计让林六和陆缄发生意外,不得不把亲事定下?这明显不可能,双胞胎从来形影不离,在这寺里丫头婆子更是紧紧跟着,须臾不会离开她们姐妹。就算是有机会,谁又去做传话的人,谁又能保证他们会不会上当?太冒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赔进去还会拖累陶氏和林谨音、林慎之。

林谨容烦躁地起身,猛地推开门,走到陶氏门前敲响了门。

春芽见她脸儿红扑扑的,小小的胸脯还在上下起伏,明显就是有几分激动,不由奇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林谨容顾不上答话,直直往里冲,对着坐在灯下看佛经的陶氏愣愣地喊了一声:“娘”

陶氏看佛经正看得有几分所得,听见她这声喊,忙抬起头来,一时瞧见了她的样子,不由也奇怪起来:“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啦?快和我说”

林谨容想到自己马上要说的话,心脏“咚咚”狂跳起来,僵硬着嗓子道:“我有事要和你说。”眼睛看向龚妈妈和春芽,龚妈妈会意,与春芽一同去了隔壁。

林谨容猛地扑到陶氏怀里,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她的腰,抬头看着陶氏,轻声道:“娘,我害怕。”她的脸色褪去了刚才那种因焦虑而产生的潮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苍白,眼里全是掩盖不掉的焦虑和害怕。

陶氏被唬住了,紧紧搂住她的肩背,柔声道:“怎么了,怎么了?娘在呢,快起来慢慢说。”

林谨容不起来:“大伯母刚去寻了姑母,今日是二伯母捣鬼。想来回去后就能真相大白。”

陶氏道:“我知道啊,你大伯母和我说过了,你二伯母太坏了,有好处就削尖脑袋往前钻,不好了就推人去给她顶着,自己往后缩,简直不择手段,人品太低下,不顾大局,这番老太太再宠她也要罚她……”话未说完,就见林谨容眼里涌出大滴大滴的眼泪来,不由手忙脚乱地拿了帕子给林谨容擦拭:“怎么了,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林谨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道:“若是姑母和二伯母互相生了怨气,会不会六妹和陆缄的事儿又不成了啊?”不等陶氏反应过来,就发狠地道:“这倒霉事儿会不会轮上我?我不要,不要”

陶氏怔了片刻,反倒笑了:“傻丫头,原来你怕这个?”

那句话一说出来,林谨容只觉得全身轻松,索性埋在陶氏怀里尽情流泪,把眼泪鼻涕抹了陶氏一身:“怎么不怕?那就是个龙潭虎穴。看看他们家人的样子,陆缄两个娘,谁都不是好相与的。是傻了或是穷怕了才会看上这门亲事吧?不要我不要你要答应我。”

陶氏又好笑又好气:“我什么时候对这亲事感兴趣了?虽然陆缄不错,可这亲事着实不好。你放心,这事儿各是各的,不单是你姑母说了算,也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儿就随便改变主意。”

林谨容紧紧缠着她:“谁能说得清楚呢?当初不也都以为是五妹?可转眼间不是又变了?他家是什么啊,凭什么得由着他们挑选我们?也可以让陆云嫁过来嘛。”

“你姑母怎会看得起你这些堂兄弟?”陶氏头疼地道:“你这个孩子,这些胡话都说出来了,都是我惯的。”可见林谨容那难过到了极点的样子,还是不忍心:“好,回去咱们就把你五哥的亲事定了,再给你相看亲事。你别怕,有我在呢,必不要你受委屈。”

林谨容得了这句话,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软软地靠在了陶氏的怀里。

第123章:日出

陶氏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和一旁打地铺的龚妈妈说话:“你说囡囡这是怎么了?就算是担忧,也没必要弄得这样惊天动地的。把我吓得半死。哪有那么容易说变就变?”林六这件事不太可能轻易改变,即便没有过明路,但林老太的意思是这样,林老太爷也没说什么,怎可能因为罗氏和林玉珍闹了别扭,就把这亲事轻易又改了?这样林家的女儿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龚妈妈累了一天,疲惫地迷蒙着眼道:“谁知道呢,老奴记得四姑娘打一开始就不太喜欢陆家表少爷,后来又有暖炉会的事情,姑太太那个脾气……若是谁在姑娘耳边挑唆几句,也由不得她不担忧害怕。”

陶氏叹了口气:“到底年纪还小。回去后你就赶紧安排和平家见个面,相看后若是没什么大碍就把五少爷的亲事定下来。记得再仔细打听着些,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咱们一家家的仔细看着。还得挑一下二太太,让他们赶早把这事儿给定了才好。”

龚妈妈应道:“是。须得双管齐下才是。依奴婢看,太太要进士倒是难,若只是要家境殷实,待人宽厚的,那其实不难,可要优中选优,还该往附近打听一下。”

陶氏道:“二老太太一家不是在太明府么?不如写信过去请他们帮忙打听一下。太明府富庶,风气开放,也不错。”她说的这个二老太太,实则是陆老太爷的胞妹,上一代履行林陆两家婚约,嫁给林家二老太爷的。那时林家二老太爷在太明府谋了个差事,举家搬过去,后来林二老爷虽没了,但在那边已经置了家业,日子过得,也就没提搬回来的事,算是在太明府扎了根,节下总有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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