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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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草扑上去掐了明姿的人中,才将明姿弄醒,明姿也聪明,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她不活了!接着又晕了。紧接着袁司璞带了人来半路上堵住了邵五,这才惊动了几家的当家夫人。

袁司璞解释说明姿摔跤,跌坏了腿,他因为不忍,将她扶到了暖亭里,立刻就出去帮她寻人,后面的事情他不知道。

龚二夫人问邵五是怎么一回事,邵五说是他看见袁司璞独自从暖亭里走出来,有些好奇,就凑过去看,谁想看见明姿一个人躺在里面,动也不动,好奇之下才去试探了一下鼻息,却被众人误会了。

他不承认是一回事,众人看见的又是另一回事。那么多人都看着的,他趁人之危,欺负一个病弱少女。何况他本身并没有在正式的邀请之内,又不能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人家的内院里出现。

龚二夫人试图蒙混过关,说都是误会。她以为,不管怎样,这种事情都是丑事,陈氏一定会想办法遮掩过去。谁想陈氏冷笑着说,蔡家女儿的名声很重要,弄清真相最要紧,免得以后被人诟病,反而不美。一副不管不顾,要将事情闹大的样子。

陈氏的态度一强硬,龚二夫人就软了下来。袁家趁机出面做和事佬,毕竟作为主人家,把这样的人放进了院子里是要承担一定责任的,他们不希望这事情闹大,不希望人家说他家内院混乱,任由陌生男子乱走,又怕牵扯出袁司璞来。

花婆子道:“夫人一直主张惩治那色迷心窍的邵五,老爷和三公子虽然气不过,但觉得还是遮掩过去算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四小姐蹉跎一辈子吧。不过夫人为了给四小姐撑腰,让邵家人吃够了气。”又揽过明菲的肩头,“我们去做客,却出了这种事,袁家大概也不好意思再来求亲了。就是他家好意思,夫人也有足够的理由拒绝。”

第108章 述职

腊月二十一这一天,陈氏终于准许明菲等人去看望明姿。这日气候很不好,空中布满厚重的铅灰色云层,间或几朵细小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落到地上很快化成了水,让人平添几分阴寒潮湿之感。

明姿静静地坐在窗前,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陈氏新拨给她的柳婆子陪笑道:“四小姐,几位小姐看您来了。”

明姿不理亦不动,只呆呆看着窗外盛开的红梅。

柳婆子尴尬地道:“四小姐的精神不好,多半又是睡着了,不然几位小姐改个时候来看她?”

明菲点点头:“那好,有劳柳妈妈多多费心照料她。我们先走了。”

“你站住!蔡明菲!”明姿突兀地叫了一声,声音粗哑之极,也不知多久没开过口了。

明珮意味深长地看了明菲一眼,笑道:“既然四姐姐有话同三姐姐讲,那我们就先走了。”

明玉道:“三姐姐,我等你。”

“你先走。”明菲几步走到明珮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示意柳婆子端茶来,回头望着明姿:“你想说什么?”

明姿回过头冷冷地瞪着她:“蔡明菲,你不得好死!”

柳婆子听了这话,吓得赶紧退出门去,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

“哦。”明菲面无表情,“我怎么得罪你了?”

明姿的眼里似要冒出火花来,嫉恨地瞪着她:“我成了这个样子,最高兴的人就是你了吧?”

“我无所谓。”

“你无所谓?”明姿有些讶异,随即阴毒地笑了,“我坏了你的好事,你还无所谓?袁家现在还没来提亲吧?我姑且告诉你,我和爹爹说了,我有今日都是拜袁家所赐,如果他答应袁家的提亲,我就死。”

明菲皱着眉头:“这是一个不错的理由,我正想着要是袁家还是要提亲,那可怎么办才好呢,有了四妹妹这句话,我放心了。”

“你……”明姿失态地跳了起来,随即又笑了,声音变得很轻,“还有……袁司璞对我很温柔,他对每个女孩子都一样的温柔,不只是对你一个人,别以为他送你两幅画就是看上你了。”

“只是他不肯和你多呆一刻,不然你也不会在我前面定亲。”明菲看着明姿惨白的脸,笑着往外走,“我听说你那日晕过去,是因为被邵五吓坏了?你也是,身体这么弱,胆子这么小,还敢独自一人在别人家的院子里逛,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以后去了邵家,一定要自己爱惜自己才是。”

她的脚才跨出门,背后就飞来一只茶盅,茶盅落到地上,碎了一地。明菲淡淡地扫了站在门口装木头人的柳婆子一眼,认真地劝了明姿一句:“你应该多吃一点饭,这样才有力气。就算是去了邵家,想吵架算计人什么的,也要自己有精神才行,不自量力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明姿在屋子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嚎叫,明菲冷淡地扫了柳婆子一眼:“四小姐不吃饭,神志不清什么的,你得记着早点禀告老爷和夫人。”

柳婆子忙道:“是。”

明菲扬长而去。

要过年的时候,袁司璞突然病倒了,而且是一病不起,袁家四处求医求药。甚至求到了蔡府,只为想和京城中的守真子搭上线,愿意倾家荡产延续袁司璞的性命。

蔡国栋给京城里写了一封信,表示尽力却不敢保证。唐大夫来给明姿看病,说了实话,袁司璞原来的身体若是一直平稳调养着,大概可以活到二十四、五岁,但现在既然旧疾复发,最多挨不过来年夏天,药石无灵。

袁枚儿突然寻上门来找明菲,想求明菲跟她去看看袁司璞:“那件事不关我哥哥的事,邵五也不是我们家放进去的。他是跟着龚远秩去的,不知怎地就摸进了院子里,看到明姿一个人带着丫鬟满院子的走,早就起了邪心跟着了……”

“看一眼不会怎样的。”袁枚儿的眼睛都哭肿,拉着明菲的衣服苦苦哀求。明菲进退两难。

陈氏冷冷地走进去:“袁小姐,对不住,你这个请求我们无法答应。不是因为那件事怪你家,而是这要求与道义礼节不合。我们可以尽量联系守真子,却不会答应府上的要求。你回去转告你母亲,我真心把她当知己看待,她却来算计我,我很失望!将心比心,若是有人求你去看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你去不去?你父母会不会让不让你去?”

袁枚儿的眼睛瞬间睁大,试图解释:“不是的,你们误会了,我哥哥只是……我娘也……”又发现怎样都解释不清,哭道:“你们心肠怎么这样狠?”

“我们心肠狠?”陈氏冷笑:“我们一直不说,并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袁家的孩子如珠似宝,我们蔡家的孩子就是草芥?如果还念着我们两家这几年的情分,就该留点分寸!”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袁枚儿哭着跑了。

“余妈妈,让个人跟着送回去,可别路上出了什么事。”陈氏苦笑:“这人总是得寸进尺的。多亏了我没办糊涂事,不然真是害苦了你。”又骂袁家黑心肠,明知自家孩子活不长,还对外瞒着,想顺着孩子的心意害人家的闺女。

京城里很快来了回信,守真子奉了皇命走不开,不过如果袁家愿意,可以去京城,到了以后他一定尽力医治。

陈氏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送到了袁府,因为认为他们家怎么都会赶去的,又想着尽量不结怨,主动表示愿意派一张官船相送。袁二老爷和袁二夫人亲自来了一趟,向蔡国栋和陈氏表示谢意和歉意,接着不等过年就带了袁司璞赶往京城。

过了年后,蔡家也要上京城。一来是蔡国栋的任期将满,二来是蔡光庭三年的庶吉士生涯也即将结束,面临考试分派职务的重要关头,三来还因为蔡光庭的婚事就定在他考试结束后。几件事情加在一起,陈氏由不得不急。

只是要带谁去却是让陈氏犯了难。明菲、明玉、蔡光华一定是要去的,明珮可去可不去,明姿坚决不带去,三姨娘和四姨娘也不在考虑之列,娇杏和暮云两个通房,只带暮云一人,而蔡光仪,好歹是蔡光庭唯一一个算得成年的兄弟,想带了去吧,怕他在路上使坏,不带去呢,更怕他趁着她不在,在家里使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着走妥当。

陈氏想好了才和蔡国栋商量,蔡国栋听说她愿意带着蔡光仪一起去京城里寻个好的老师长见识分外高兴,就根本不在意其他的人中她带谁去,不带谁去,一切都由她。

陈氏本不想带明珮去,但为了拉拢四姨娘,还是决定把明珮带上。明姿听说后,又嚎啕大哭了一场,闹腾着要去,蔡国栋淡淡地说她身体不好,不适合长途跋涉,还是不要去了,就在家里养着的好,她绝望的又生了一场病。蔡国栋见她身体如此差劲,越发觉得自己不带她去是正确的。

二月中旬,新任的水城府知府和蔡国栋办完了交接手续,二月底,蔡国栋领着陈氏、明菲等人乘了一艘大船沿江往京城而去。

一路上大家相安无事,陈氏有些晕船,蔡光华的教养工作多数都交给了明菲来做。蔡国栋得到了久违的清净,每日里看着陈氏柔声柔气地同几个子女说话,蔡光仪每日躲在船舱里苦读,小儿子粉嫩聪明可爱,女儿懂事乖巧,竟然有了闲心在月明风清之夜立在船头吟酸诗心情。

每当此时,陈氏总是善解人意地让暮云上前伺候,也不拈酸含醋,蔡国栋越发觉得陈氏贤惠,心情更是大好。

船行半个月以后,到了重镇临江,是日停靠在临江码头上时,忽见隔壁一艘大船上人来人往,人人穿戴重孝,哭声滔天。

蔡国栋认出同是一艘官船,觉得奇怪,便差人去打探。方知原来对方也和他一般,是去京城述职的寻州知府崔悯,崔夫人半路突发恶疾,死在了船上。

蔡国栋听了惊讶道:“原来是他。”

陈氏正在感叹这崔夫人怎地这般命苦,闻言奇道:“老爷难道认得这人?”

蔡国栋捋着胡子道:“如何认不得?你年轻,又长期守在闺阁之中自然不知此人,此人当年大名鼎鼎。乃是我大丰建朝以来屈指可数的几个连中三元的人物之一。当年他被圣上金笔钦点为第一名状元郎的时候,可才二十一岁,人又长得风流倜傥,游街时迷翻了京城多少贵女名媛,最后当时的首辅王江扬大人将自己的嫡女许配给了他。”

陈氏难得听他说这种闲话,凑趣道:“那可真是风光无限,可他如今也才和老爷一样做的四品知府。”意思是也不怎么厉害。

蔡国栋正色道:“不是,如果你知道他的年龄你就不会觉得他不厉害了。算算看,他如今也不过才三十岁而已,三十岁的四品官,有几个?最难得的是此人,几经沉浮,朝中首辅换了几拨,他仍然屹立不倒。想必此次回去述职,也还是要升迁的。可惜他这夫人是个福薄的。”

陈氏撇了撇嘴:“不是说男人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么?他可高兴了,这回又可以娶个美娇娘了。”

蔡国栋扑哧一声笑出来:“说胡话!”

陈氏乜斜着眼看着他:“你不是?”

蔡国栋不知是不是联想到了往事,脸色就有些难看,良久方道:“我自然不是。妻贤夫祸少,要美娇娘,哪里没有?一个全心全意的贤惠妻子实是最难得的。”

陈氏本就有些后悔和他说这个话题,连忙岔开:“既然已经遇着了,是不是也该去吊唁一下,表示表示,以后混个脸熟也好说话。”

蔡国栋收拾心情:“正是。说起来这崔家和咱们大姑娘明丽的夫家可是有亲的。乃是明丽夫家姑母的侄儿。你备礼备厚一点,然后换件衣服,陪我一同去。”想想又吩咐玉盘,“让人去通知三公子一声,让他换了素衣与我们一道去。”

听得他随时随地都想着蔡光仪,陈氏有些不满,忍着没多话,利索地备了礼,让人先去崔家的船上通传,又好生交代了明菲一通,换了衣服跟着蔡国栋一道往崔家的船上去了。

蔡国栋等人去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回来,对方很感激,执晚辈礼,用全套的对待故交亲朋的礼仪来接待他们。

金簪把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明菲三姐妹:“才三十岁,二十岁就连中三元,事出突然,死的这位夫人才二十七八岁,是原来的王首辅的小姐,听说膝下只有一个小姐,才六七岁,好可怜,就跪在灵前哭都哭不出来。不能带着灵柩上京去,要在这附近找个道观寄存,等崔大人新职确定后,才让这位小姐扶棺送回湖州老家去。”

明菲听了还没什么感觉,明玉却是突然眼睛就红了,夜里伏在明菲的被窝里轻声道:“三姐姐,我们和母亲说,我们明日抽空去看看这位小侄女吧。怪可怜的。”

明菲道:“你可是想起母亲来啦?”

明玉道:“母亲死的时候我还小,具体的情况记不得太清楚,只记得那年的雨好多,冬天好长好冷,屋子里很黑,我很害怕。”

张氏死的时候,明玉才三岁。明菲叹了口气,搂紧她:“好吧,明日咱们去和母亲说,不过如果要急着赶路,来不及你可别怪母亲。而且,人家认不得你,若是不喜欢听你说话,你也别难过。”

明玉笑道:“我哪有那么不懂事?我只是听说那位小姐太可怜,心有戚戚,又与我们大姐姐沾亲带故的,所以才特别想去看看她罢了,至于她喜不喜欢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菲笑道:“你想得开就好。”

陈氏听说明玉有这种想法,格外支持,亲自去同蔡国栋商量了,又让人委婉地去和崔悯说。毕竟虽是好心去看人,却也要看人家乐意不乐意,否则只能是吃力不讨好。

崔悯听说却是十分的感激,立刻就安排了人过来接。陈氏亲自领着三个女孩子去了崔家的船上,明菲惊讶地发现崔悯的船上所用之物比蔡家的好上许多,都属于那种看着不起眼,其实所值不菲的东西。

崔悯礼数做足,远远站在一边朝陈氏行礼,明菲依稀看到是个身材很高大,小麦肤色,五官深邃,没有留胡子,衣着得体,浑身散发着迷人的成熟男人味儿的男子。

崔家的大小姐小名叫吉吉,穿着麻衣孝服,跪在一个半旧的蒲团上哭得肩头一抽一抽的,哭声却是听不见什么。明菲知道伤心到了极致之后,反而哭不出声音来,就如同她当初一样。

一个穿着素白衣服的中年仆妇扶着崔大小姐的肩头,轻声道:“大小姐,您蔡家表外婆和几位表姨看您来了。”

崔大小姐木然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看也不看众人就朝着众人行了一个礼,然后又继续跪在蒲团上。

那中年仆妇愧疚地对陈氏道:“蔡夫人真是对不住,夫人去得突然,我家小姐人小,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还请您和几位小姐多多包涵,不要和她计较。”

陈氏看那孩子的样子也觉得可怜,忍不住拿帕子擦了擦泪:“乖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你好好儿的,你母亲地下有知,也欣慰些。”

崔大小姐不言语。

一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妖娆女子拿帕子擦着泪走进来,推了崔大小姐一把,低声道:“大小姐,您这样待客是不行的。”

崔大小姐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看得她赶紧缩回了手。

陈氏的眉毛就蹙了蹙。

那妖娆女子见崔大小姐不理睬她,装模作样地擦着泪过来朝陈氏行礼:“蔡夫人,蔡小姐,我家老爷吩咐我一定要招待好你们,请这边奉茶。”

陈氏见她那行事模样仆妇不似仆妇,管事不似管事,妻不妻妾不妾,便探究地看着那中年仆妇:“请问这位怎么称呼?”

那中年仆妇带了几分不屑:“这是我们府上的梁姨娘。”

陈氏“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梁姨娘。”就没了下文,转而同明菲三姐妹道:“你们不是说想和吉吉说几句话么?怎么来了尽不吭声?我们的船再过半个时辰开。”

明玉闻言,赶紧上前和崔大小姐柔声柔气的说起话来。

那中年仆妇见陈氏貌似不屑于理睬那梁姨娘,立刻请了陈氏在一旁坐下,陈氏也就当仁不让地坐了,笑着同那梁姨娘道:“梁姨娘,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的船等会就要开了,烦劳姨娘同崔大人说一声,就不打扰了。”她是有诰命的正室夫人,自然是不屑于与一个妾室打交道的,如此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饶是如此,梁姨娘的脸上还是闪过一丝不悦,强笑着寻了借口走开。

不知明玉同崔大小姐说了什么,崔大小姐扑在蒲团上一大声哭了出来。陈氏吓个半死,训斥明玉:“你说什么了?”

那中年仆妇却拉住陈氏,抹泪道:“夫人莫怪,我们小姐终于哭出声来了,先前可把奴婢吓坏了。”

陈氏松了口气,与明菲等人一道将崔大小姐劝起,又说了几句慰问的话才告辞。崔悯仍然礼数周全地送了出来,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明菲听到陈氏愤愤不平地和余婆子道:“恶疾?哼,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听说崔夫人是小产血崩,一尸两命。只可怜了孩子。”

蔡大哥要娶亲了,明菲要进京鸟,最幸福滴人是明玉,就连怜悯心发作都有人成全。

第109章 试探(一)

又过五日,蔡家的船到了宁宜,弃船换车,沿着官道往京城而去,车行三日,终于可以看见京城高大冷冰的城墙。春末温暖的阳光并不能给这经历了百年风雨的城墙增添一分温暖和柔和,反而让人平添几分仰望刺眼之感。

忽听得马蹄声响起,“大公子接老爷、夫人来了!”前方的仆从欢喜地喊了一声,马车停下,明玉一把拉开车帘,把头往外探去,只见穿着一身宝蓝暗花圆领长衫的蔡光庭站在蔡国栋和陈氏的马车外,满脸堆笑的说话。

明玉大声喊起来:“哥哥!我们在这里!”

蔡光庭回头,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大步朝姐妹三人的马车走来。一下子对上三张欢乐的如花笑颜,蔡光庭愣了愣,笑道:“全都变成大姑娘了。”

明菲调皮地笑道:“哥哥变成大男人了。”三年不见,蔡光庭已经成了男子汉。

“我呢?我呢?”伴随着柔和好听的男音,一把打开的山水折扇突兀地出现车窗外,扇子后面是一张笑成花的炫目俊脸。龚远和穿着秋香色缂丝圆领箭袖长衫,腰间系着墨黑织锦腰带,目若秋水,面似桃花,两排整齐的白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是的,是寒光,明菲确认自己的形容词没有用错。他在笑,笑得很开心,很灿烂,实际上他的牙齿的确给她这种感觉,仿佛只要被咬上最少也会掉块肉,还很有可能是逃不脱。扮相仍然很光鲜,只不再像从前那样金光闪闪了,大约是被人当肥羊宰怕了吧?至于身高么,他以前就够高,如今更高,比蔡光庭还要高,只是不再那么瘦,他也长大了。

明菲笑道:“龚大哥,你好啊。”她的目光望蔡光庭和龚远和的身后转了转,没看见李碧,只看见三两个小厮。

“你也好啊。”龚远和潇洒地将扇子收起:“我的追风呢?我刚才到处找也找不到,难不成你将它换银子了?”

“没有!龚大哥哥你放心,我三姐姐最宝贝追风,她将它托付给三姨娘照顾了,三姨娘做事最谨慎,一定能照顾好的。”说话的是明珮,小姑娘看向龚远和的眼睛犹如一对一百瓦的灯泡,闪闪发亮。

“光仪见过大哥,龚大哥。”蔡光仪老老实实地朝着蔡光庭和龚远和行礼问好。

蔡光庭以往看见蔡光仪就算是不皱眉头也绝对没有好脸的,如今却是笑得比花儿还灿烂,热情地揽住他的肩头:“三弟,你的事情哥哥都听说了,你放心,哥哥一定给你找个好先生。”

蔡光仪勉强笑了笑:“小弟给哥哥丢脸了。”

龚远和大笑一声:“自家兄弟说这些生分的话做什么?快进城吧。”

“龚大哥哥,你看这个!”明玉费力地将金砂从马车座位旁拖起来,塞到窗边给他看:“你看金砂我喂得好不好?”

龚远和探手翻了翻金砂的皮肤皱褶,满意地笑道:“养得不错,这狗最爱得皮癣,可它到处光生生的,可见你下的功夫很大。”

明玉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三姐姐指着我喂养的,那还有错?”很以明菲为荣的样子。

龚远和望着明菲笑了笑,道:“喜福呢?”

明菲弯腰摸了摸蜷在她脚边无精打采的喜福:“它晕船又晕车。可怜见的,起码轻了三、四斤。”

前面蔡国栋已经等得不耐烦,使人来催,于是众人都收住了话头。

马车驶进热闹非凡的大丰帝都,几个女孩子躲在帘子后面透过帘缝往外偷看,不时发出一声声感叹。明菲入乡随俗,也配合地跟着一起感叹,不过她感叹的对象和明珮、明玉的不同,她所感叹的是街道竟有这么宽,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蔡家的住宅是蔡光庭早就租好的,就在离吏部不远的白马巷里,以便蔡国栋跑吏部方便。

房子不大不小,有三进,带了两个小跨院,蔡光庭早就抽时间着人打理好了,陈氏和蔡国栋带着蔡光华住正房,明菲姐妹三人同居一个小跨院,另一个小跨院是蔡光庭的新房,蔡光仪则住在第二进的院子里。

陈氏见院子里花木繁茂整齐,房子四处窗明几净,正房的装饰明显比其他地方好了许多,很是满意,特别是蔡光庭的态度相比从前愈见尊敬。便指着蔡光庭对蔡光华认认真真地道:“这是你大哥哥,你以后要尊敬他,爱戴他,听他的话,和他一样地有出息。”

蔡光华好奇地歪着头看着蔡光庭,一颗亮晶晶的口水从粉嫩的嘴角滴下来,蔡光庭笑着拿帕子给他擦了,高举起来飞了一个蜻蜓,在院子里疯跑一气。

蔡国栋已老,身边的人多数是女流之辈,从来没有人和蔡光华玩过这种游戏,蔡光华一下被征服了,他兴奋地含着小胖手在蔡光庭的臂弯里发出嘎嘎的笑声,不许蔡光庭把他放下来,蔡光庭索性将他放在自己的肩头上,扛着他到处处理琐事。

陈氏对此很满意。她不需要蔡光庭有多疼爱蔡光华,只要蔡光庭记得她的好,肯将蔡光华放在心上,她就满足了。她回过头,只见蔡光仪站在门边的阴影里矗立不动,见她望来,冲她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没来由地,她觉得一股阴寒之气从脚底盘旋上来。

陈氏毫不退缩地望着蔡光仪一笑:“光仪,长途奔波劳顿辛苦,你不必在这里侍奉了,回去休息吧。”

蔡光仪施了一礼,慢慢退下。

陈氏眯着眼睛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才进屋指挥丫头婆子重点先将蔡国栋备下要送的各种礼品给拾掇出来。

明菲很喜欢这个院子,窗子要比她在倚绣院的大,屋子里很亮堂,窗外盛开着梨花和杏花,生机勃勃的。家具固然没有家里的精致,但她床上的用具却是最好的丝绸,垫得很软和,上面还残留阳光的味道。蔡光庭一如既往的细心。

明菲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擦黑,金簪燃起了三根红烛,伺候着她洗脸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拿起几只攒珠金丝头钗在明菲的头上比划:“三小姐喜欢哪个?”

明菲随手取了枝小巧精致的插上:“老爷和夫人起身了么?什么时候开饭?去看看花妈妈起来没有,身子如何。”花婆子一直都有些晕船,到了京城后人就显得恹恹的,连指挥丫头们收拾房子都没有精力。

金簪笑道:“奴婢知道三小姐一准会问花妈妈,特意留了白露伺候着的。”

丹霞从外面进来笑道:“龚家大公子派人从珍林楼定了两桌六十两银子的席面着人送了过来,说是给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接风洗尘。夫人正让玉盘姐姐过来请三位小姐过去吃饭呢。奴婢听说这珍林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也不知都有些什么好东西,竟然能卖到六十两银子一桌。”

明菲笑道:“馋丫头,既然是两桌,这一桌自然就只是夫人和我们姐妹仨、华哥儿一同吃,哪里吃得完那许多?等会子我和母亲说,让母亲赏些给你们尝尝味道。”

丹霞咬着帕子笑道:“三小姐说这话折煞奴婢,奴婢只是好奇而已。”又叹道:“奴婢以前在水城府的时候,听人传说龚家的银子多得不得了,因怕招贼,将家中银子每千两铸成了一个圆球,称作没奈何,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看龚大公子这挥金如土的行径,只怕是真的。可惜龚大公子花名在外,不然……”

“不然怎样?”金簪笑她:“我看你眼里只见钱了。还敢在小姐面前浑说,什么叫花名在外?才刚来你从哪里听说的?”

丹霞见明菲不言语,大着胆子说:“自然是听人说的呗。这院子里的人都认得他,说他经常和一帮京城名少凑在一起到处去玩乐的。”又重重地道:“什么地方都去!”

金簪追着她打了出去:“去!再乱嚼舌头让小姐拔了你的舌!”

晚饭果真如同明菲猜测的一般,蔡国栋领着蔡光庭、蔡光仪和龚远和、李碧坐在外间喝酒说话一直到二更才散。

第二日早上,明菲去给陈氏请安,玉盘含笑给她打起帘子,那笑容看着就有些古怪。再进了屋,又见银瓶和余婆子也在看着她笑,不由摸了摸脸上,道:“我这脸上长了朵花儿么?怎地一个个都看着我这般笑?”

陈氏捧着一杯茶含笑道:“过来我和你说。”慢慢儿地把蔡光庭有心撮合她和李碧的意思说了,笑道:“说是等考过试以后就来提亲。我看着你爹的意思也还是满意的,不过你爹说了,得看他考得如何,考得不好坚决不要。”

没有想到得来这么轻松,明菲有些愣神。玉盘和银瓶要来恭喜明菲,陈氏正色道:“还没到恭喜的时候,别传出去坏了小姐的名声!”

花婆子听说了这事,擦着泪道:“三小姐,您总算是守得云开日出了,大公子待您如珠似宝,老爷和夫人也把您认真放在心上。虽说表公子人穷了点,但不要紧,只要人肯往上奔,就比什么都要好。何况还没有公婆小姑叔伯,什么都是您一个人说了算。”又说如果明菲嫁给李碧,实是下嫁,将来李碧一定会感恩敬重,夫妻中多了这一点恩情,情分自然不同寻常。

明菲也不阻止花婆子,就静静地听她絮絮叨叨地往下说,眼前却莫名其妙地闪现出崔悯和可怜的崔吉吉来。她如今的情形和那崔夫人王氏何其相似!差别只不过在一个是首辅的嫡女嫁给新科状元;一个是四品知府的嫡女嫁给一个庶吉士。

女方认为自己是下嫁,男方却会认为是自己功成名就该得的。试想,假如崔悯不是连中三元,前途似锦的翩翩少年郎,权势滔天的王首辅会舍得将最宠的嫡女嫁他?假如李碧是个功不成名未就的布衣,又穷又没根底,蔡国栋和蔡光庭会把她嫁给他?她又会不会考虑他?答案是,她没有爱情就一定要有面包。

金簪道:“妈妈,夫人吩咐了不许往外传,要说也要等到正式来提亲了,老爷答应了又再说。”又朝明菲扬了扬下巴。

花婆子这才看到明菲虽然脸上带笑,却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明菲不乐意,劝道:“三小姐,您可是担心表公子的人品?您放心,大公子为您选的断然不会错。”

明菲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最好还是按着夫人交代的办,等定下以后再说吧。着人去外院说一声,请大公子回来后到我这里来一趟。”

蔡光庭听了明菲的请求,哑然失笑:“怪不得那小子敢和我说那种话,原来你……”他想说原来明菲也看上李碧了。

明菲不否认也不承认,只笑道:“哥哥,李碧在你们这批庶吉士中,算不算特别出众的?”

蔡光庭认真想了一想,点头道:“算是。他为人笃重端正,恪守礼仪,勤奋踏实,涵养又好,大家总是很喜欢他的。只可惜家贫无钱打点,又不肯要我的,不然机会更多。”特别是那些先生和管理庶吉士的官员们,对李碧的评价是很高的,他本人,也几乎找不出李碧有什么缺点。

明菲笑道:“正是,既然他如此的好,我恳求哥哥同父亲说,让父亲去拜访钟太傅等人的时候,把他一并带上。哥哥不妨找机会多多夸赞他一下,也叫那些人知道他好,多给他一点机会。”

蔡光庭沉吟许久,探手去摸明菲的额头:“不烫啊?怎么越大名堂越多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明菲垂着眼把路遇崔悯的事情说了。

蔡光庭道:“你想多了。不过,我试试。左右父亲都要带着我去拜见这些人,他好歹是我们家的亲戚,带他去也说得过去。不管怎样,也算是……多给他一些机会。”

明菲见他应了,心情好起来:“哥哥,我未来的嫂嫂你见过么?是什么样子的?”

蔡光庭的脸突然红了,站起身道:“她生长在闺阁之中,我如何能见到她?”

明菲拽住他的袖子不放:“真的?我听说京城里也过社日的。而且京城闺秀们的玩法更多,胆子更大。”

蔡光庭咬着牙瞪着她:“你听谁说的?乱说!”急吼吼地往外跑了,差点撞上花婆子。

金簪等人笑道:“大公子这是害羞了。三小姐真是的,没见过哪家的妹妹这样戏弄哥哥的。”

花婆子这个过来人却为娇桃暗自叹息了一声。娇桃这几年不听明菲的劝一直守着,已经快要满二十,看蔡光庭这个样子,分明对娇桃和金桂都是没放在心上的,少夫人一进门,哪里还容得下这两个丫头?还不如早作打算的好。

明菲看花婆子的表情就猜到她又在想娇桃,便道:“过些日子她自己会想通的,到时候我会向母亲求情,为她寻个好人家。”又突发奇想,“妈妈,不如让娇桃认你做干妈吧?”

花婆子先是唬了一跳,随即笑起来:“不知娇桃愿不愿意。还有夫人那里……”蔡光庭虽答应替她养老,但如果能多个娇桃这样实心能干的女儿,自是比抱着一坨冷冰冰的银子不知好到哪里去。

明菲笑道:“等咱们回去我就问她,母亲那里我去说。”娇桃无父无母,想来是愿意的。假如娇桃想得开,愿意配人,将来她就把花婆子和娇桃一起带走,左膀右臂,极不错的。

忽听金簪笑道:“能得小姐和妈妈记挂着,娇桃真是有福气。”脸虽是笑着的,口气却带着酸涩。

珠钗已经配人,银瓶和玉盘很快也要放出去配人,只剩下一个金簪不上不下,偏巧明菲还不能完全做得她的主。要说金簪被贬这事儿,还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明菲笑道:“你放心,我心里也记挂着你的,只要时候合适,我自然会为你向夫人求情。”

蔡光庭果然说动了蔡国栋,于是蔡国栋出门拜访钟太傅、陈氏的叔父、妹夫等人的时候,就总把蔡光庭、龚远和、李碧一并带上,大力引荐给别人。虽然三人还只是小小的庶吉士,可谁也说不清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前途,这些人对蔡光庭三人也就格外高看一眼。又因蔡光庭和龚远和故意为之,李碧很快声名鹊起,成了有名的青年才俊。

与此同时,陈氏也领着明菲姐妹三人,一起准备蔡光庭成亲所需的各种物事,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可有错漏之处,又去寻了她的嫡妹和有名的喜婆仔细打听京城里的风俗礼节,准备无误之后才带着重礼去江家商量婚事中的大小细节。她言辞风雅,举止得当,态度谦和有礼,博得了江家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评,都觉得这门亲没结错。

蔡光庭得知,对陈氏真正有了些尊敬的意思在里面,对蔡光华格外上心,小小年纪竟然已经被他抱在怀里教着念诗和握笔了,没有几天就学会了写人和一,陈氏和蔡国栋笑得合不拢嘴。

接着,决定三人职务去向的庶吉士考试终于到来。

第110章 试探(二)

庶吉士有三个去处,成绩优异者留任翰林,授编修或检讨,正式成为翰林,称“留馆”。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亦有派到各地方任官的。纵然翰林官品秩甚低,却是清贵之选,若得入值文渊阁参与机密,则更是贵极人臣。所以一般说来,无人不想留馆任翰林。

考试结果下来,令蔡家人大为惊异,李碧的成绩竟是三个人中最好的一个,蔡光庭和龚远和都没超过他。本来以三人的成绩来看,若是往年光景,全留翰林院都是可能的,但恰巧的,这一年在馆翰林官较多,又比较清闲,无重大修书事务,而以钟太傅的能力来看,他在朝中并不是只手遮天,于是三人中只能留一人。

以蔡国栋的心思,自然是想让蔡光庭留翰林院,毕竟这是最光荣,也是最有前途的;李碧么,和蔡光庭比起来肯定要退居二线;至于龚远和,顺手人情他是会做的,但涉及到自身利益时,请恕他无那个能力和闲心。

蔡光庭虽然也很想留馆,但他想得开,开玩笑地表示翰林七品编修太清苦了,外放油水更多,他很乐意去六部或者外放,还说以成绩来定论,就让李碧留馆好了,他将来才不要别人因此诟病他。只是为蔡国栋不能帮龚远和太多而感到很不过意。

蔡光庭思来想去,便劝龚远和去寻平时和他交好的那些贵胄子弟,找点其他门路,看能不能也留馆。龚远和却一点不急,整日坐在屋里不外出,日日写上二十篇大字,蔡光庭逼问得急了才告诉蔡光庭,他从来就没想过要留馆,他要回的是水城府,如今十成中已成了八成。

蔡光庭方知他是早就打点好的,只等今日,也就不再管他,打算去寻李碧。李碧志向远大,从来最大的愿望就是留馆任翰林,如今李碧成绩比他好,却因为时运不济,无钱无人打点,还很有可能被蔡国栋想法子挤下去,想必最难过的人就是李碧。

蔡光庭想着,左右李碧都会提亲,是自家人,况且李碧非常不容易,不如由他背着蔡国栋去求钟太傅,让李碧留馆,他去六部或者外放好了。谁想他还没来得及去寻人,李碧就主动寻来,诚恳地表示理解他的处境,不会对他留馆有任何想法,让他不要因为自己的缘故惹怒蔡国栋,自己能去六部或者外放也不错。

李碧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得云淡风轻,言笑晏晏,似乎一点都不难过,蔡光庭几次要表明自己的心迹,都被他给堵住。蔡光庭越想越难过,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促成李碧留馆。

他和明菲说起这事,叹道:“这本就是他该得的。我不像他,我好歹有父亲在后面撑着,就算是外放或者去了六部,以后机会也是很多的;他却不一样,也许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他志向远大……”

“你们一向交好,他不想和你争不奇怪,我只怕他不是真心。”明菲沉吟许久,道:“如此人生大事,他太云淡风轻了些,我心里反而觉得不真实,不踏实。他自幼孤寒,十年寒窗苦读,中间经历多少风雨苦楚,不是常人所能感受到的。此事如此不公,他若是先躲着你独自难过,过后无奈认命,想开了再表示支持你,也算豁达难得;可他却表现得如此大度淡然,甚至说自己一点不难过,就有点假了。

以他平时表现出的性格来说,换作这是他人的遭遇,他必是要表示鄙薄不平的。如果说这是因为咱们家曾经扶助过他,所以他才愿意放弃报恩,可我们家对他所谓的恩情,说到底也不过就是那半年多的时间照顾过他,资助他上京应试而已。他考上庶吉士之后,一切都有朝廷供给,早就没用过我们家的钱了吧?这恩情有几多?值不值得他用一生的前途去报答?哥哥不妨换位思考,如果是你,你能做到这般轻松吗?”

“的确如此,他有了自己的俸禄后就再没用过我一文钱。”蔡光庭苦笑,“你的意思是说他表里不一?表里不一的人多去了,你我不都一样?他要是和我吵一架,从此翻脸,我不是更难过?”

“吵一架固然不智,却是人之常情,他却一点都不在乎。”明菲直摇头,“哥哥若是顺水推舟留馆,过后你不但欠他一个大人情,还会常常担心因此被人诟病,以你的性格脾气,以后你见着他,不会觉得压抑耻辱吗?若是你心中不安,努力促成他留馆,那也是他该得的,没人会说你好。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得到一个容人、让人、感恩、念情的美名。而根据你的性格脾气,我能知道你一定会推掉此次机会,他一定也能知道。

因此,他之所以一点不难过不担忧,还能说出这种话的最大原因就是,他知道你一定会把机会让给他。可既然知道你一定会把机会让给他,他又何必来说这些话?如果我猜想是真的,他这种行为就不是光明磊落,胸怀大度,而是沽名钓誉,故作清高,更是虚伪至极。”

蔡光庭笑看着明菲:“你见识见长了嘛。”

明菲笑道:“母亲看的杂书多,我也跟着看,看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了。也许是我误会了他,毕竟我不了解他,不过哥哥可以试他一试,假意顺水推舟应承下来,看他的态度如何。”

蔡光庭夜间和龚远和喝酒时就把这事告诉了龚远和,龚远和笑道:“我也觉得三妹妹的想法很不错呢。他若是不做你妹夫,试不试都没关系,既然是要做妹夫,托付三妹妹的终身,就该试一试为妙。反正你左右已经打定主意不和他抢的,试一试也不会怎样,你若是不方便,我来替你做好了。”

蔡光庭笑道:“正是要你替我去试。明菲说了,我若是不知该怎么试,可以找你帮忙。”

“难道我就像专干这种事的?”龚远和扶着下颌笑:“你这妹妹,真是……叫我怎么相信她只是个十四岁的闺阁女子?”敢杀人也就算了,能因为一件事就想出这么多来真的很难得。

“我妹子就是聪慧你要怎么着?”蔡光庭得意的笑。

“我不怎么着。单纯佩服。”龚远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与其这么辛苦地去试探李碧,不如把她许给我好了,我一定待她如珠似宝。”

蔡光庭高高扬起拳头:“不许拿她开玩笑!”

龚远和笑了笑:“我怎敢拿她开玩笑?我倾慕都不可以啊?你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了。”见蔡光庭神色稍缓,他又叹了口气:“其实两个人还是门当户对的好。别的不说,光花银子一项都要少吵多少架。”

“怎么说?”蔡光庭皱着眉头看着他。

龚远和笑:“不敢拿别人作比喻。就说我们三人好了,我和你一起,你从来不会看不惯我花银子,也不会觉得我拿银子请那些花花太岁游玩是浪费钱,只会劝我少喝酒,身体学业很重要,我若是送你什么好东西,你也不会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因为你能还我,不怕别人说你用我的钱;而他呢,他看不惯我大把花银子,看不惯我鲜衣怒马,也从来不会收受我的礼物,一有机会就会劝我别浪费,要走正路,吃顿饭也有许多说法,更是怕我那群朋友玷污了他的清名,我也不敢因此就抹灭了他有骨气的名声。

既然生活习惯和想法都差这么多,自然不能凑到一处去,但因为只是朋友,不用深交也不必撕破脸。夫妻就更和交朋友不同,一举一动皆关利益,想法观点不同就会吵架,兴趣爱好不同就不协调。一个觉得请顿饭花一两银子已是很有面子,一个却觉得丢人,不吵才怪。这不是谁的错,而是经历不同,互相不理解。”

“依你所说,李碧不是良配了?”蔡光庭鼓着腮帮子道:“我说他的品格,你却扯生活习惯眼界爱好。你扯那么远作甚?寒门子弟娶了官家小姐就一定会和离?谬论!你和他处不来,那是因为你不讨人喜欢,我就和他处得来。而且我家明菲很会当家的。”

“我说的不过是普通情况,又不是绝对。”龚远和见蔡光庭气呼呼的样子,由不得失笑道:“他还不是你妹夫呢,就这么护?他是不是良配过几天不就知道了?他可以精明能干,却不可过分奸诈虚伪。”

蔡光庭捶了他一拳:“你就是好人了?你更奸诈虚伪!”

龚远和抚掌大笑:“你已经相信我的话所以才这么生气的吧?我纵然奸诈虚伪,我也不会去和你说那一席假惺惺的话。若我要,你不和我争,我记情;你要和我争,我就想法子去争取,是我的就是我的,何谈让与不让?大家苦读多年,谁容易啊?

这样,我去和他说,蔡大人执意要你入翰林,你不好意思和他讲,让我去和他说对不起,问他想去哪里,尽量成全他,他若真的有退让的想法,一定早就有所打算,若是认定你一定会让他的,他肯定措手不及,且看他怎样表示。”

于是蔡光庭便背着蔡国栋去活动,龚远和则去同李碧说了这话,又加了一句:“蔡大人觉得对不起你,答应把三妹妹嫁给你,还说要帮你挑个好位子,以后又再他图。”

李碧果然有片刻失措,龚远和又问他想去哪里,他说不出来,逼急了,说是还没想好,让他再想几天。龚远和也不逼他,就说带他去认识几个朋友,也许还有其他法子也不一定,他也就跟着去了。

龚远和第一天请的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个趁着龚远和被熟人叫走时捉弄李碧,一个说他才名在外,如此刻苦努力,想必此次一定会留馆任翰林的;一个就打蛇随杆上,连李编修都喊出来了;另一个却挤眉弄眼,意味深长地说听见自家老头子讲,今年不是考得好就可以留馆的,毕竟还有一个临场发挥好不好的问题,皇上有意听老臣和教习的意见,看此人平时的综合成绩如何,可平时如何,还不是大臣们一句话的事儿吗;再一个又假装愤慨,既然如此,考什么考?最后来一个却表现得很同情李碧,臭骂了这几个一顿,不许提这事,意味不明地安慰了李碧几句。

龚远和再出现的时候,李碧已经醉了。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些他平时看不上的贵公子们喝酒喝到醉。

第二天,龚远和又来给李碧道歉,说自己才知道那些人说了什么,骂了那群人,那群人要给他赔礼道歉请他喝酒,李碧毫不犹豫地拒绝。龚远和便说,既然如此,不妨去另外一处,见另一个人,这个人是韩大学士的侄子,很仗义的,可以请这个人将他引荐给韩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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