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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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再看明珮,一眼就认出那是明菲的衣裙,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不过看在明珮没有涂脂抹粉,发饰也不过分的面子上,还是没有点破她,只道:“很好,大家都没有穿大红的,去人家做客就要照顾主人家的心情,你们很懂事。”

说话间,银瓶进来禀告王家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陈氏又惊又喜,喜的是王家竟然如此隆重的派了马车来接,惊的却是不过萍水相逢,却如此隆重,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少不得打起精神领着涵容并明菲姐妹三人在王家派来接人的体面婆子的扶持下登车。

马车前行了约有半个时辰左右方才停下,却已到了王府的垂花门前,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牵着一身素服的崔吉吉,被人众星捧月一般立在垂花门口,笑吟吟地迎上来:“夫人可算是来了,我婆婆正在念叨呢。”

随行的王家婆子忙介绍:“这是我们大奶奶。”

原来是崔吉吉的大舅母,陈氏忙领着涵容等上前见礼,寒暄过后,王大奶奶边领着众人往里走,边笑眯眯地往明菲三姐妹身上扫了一圈,道:“夫人有福,有一个典雅大方的儿媳和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又问当日安慰崔吉吉的小姐是哪一位。

明玉涨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仍然落落大方地出来行了礼。王大奶奶笑道:“原来还这么小……夫人真是会教养。”又捂着嘴痛声道:“可怜我们吉吉……也不知会不会有这种福气。”

崔吉吉并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闻言,俱都红了眼睛。

陈氏不好搭腔,只好道:“吉吉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立刻就有人劝住了王大奶奶,说话间到了王府正院,但见七八个生得整整齐齐穿罗着缎的丫鬟垂手立在廊下,整个院子里不闻丝毫杂声,明菲暗自感叹这家人规矩严整。

有人进去禀告了,三四个打扮华丽的年轻妇人扶着个六十来岁的富态老太太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客气得不得了,说话间已经不着痕迹地将蔡家一众人从上到下统统看了个遍,还一定要请陈氏上座。

陈氏固辞,看王老夫人这模样就是个厉害精明的,对方越是客气越是小心翼翼,想这王家,当过首辅的人,心中自有傲气在,一朝失势也不会就此自堕身份。对方客气热情是谦虚,她若是因此就应承了便是轻狂不知轻重,要被人看轻。

她小心翼翼,下面几个孩子惯会察言观色,自然更是加倍小心,只恐被人笑话了去。王家人见她们举止大方得体,懂得谦虚礼让,态度又比先前的假意奉承多了几分真心结交的意思在里面。

说了没多久的话,王老夫人便打发几个孙女并崔吉吉领着涵容和明菲三姐妹去游园子,她自己留下陈氏说话。

大家不熟,实在找不到什么话可讲,除了崔吉吉和明玉年龄相仿,又有前情,有几句话可讲外,其他人实在找不到什么话可说,涵容、明菲深觉无聊,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混日子。

好容易熬到晚饭时分,有人来请去吃晚饭。崔吉吉因要守孝,吃的却又是些素食,不能与众人同坐。明菲在一旁瞅着陈氏和王老夫人、王大奶奶比之先前那种刻意的亲热又多了几分无意之中流露出的亲近之意,由不得十分好奇王家到底找蔡家有什么事。

饭后王家又派马车相送,王大奶奶将众人送至垂花门口,反复交代陈氏后日千万要记得过来,陈氏笑吟吟地应了。

回到家中,陈氏打发了王府的人,方问明菲三姐妹:“今日王家可有人向你们打听路上之事?”

明菲和明姿都说不曾,只有明玉道:“有个穿得很讲究的漂亮丫鬟拿了糕点哄我吃,问我路上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当时是怎么听说这件事,又怎会想到去瞧崔吉吉的。都有些什么人去啦,热不热闹啦等等。”

陈氏忙道:“你怎么回答?”

明玉略微有些得意地道:“女儿说我们两家的船停在一处,爹爹发现崔家的船挂着缟素,哭声震天,便使人去打听,才知原是远亲。至于我么,只听到母亲提起崔吉吉来,触景生情,想到自己当初,才想去安慰她,其他我都说不知道。”

陈氏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们六小姐越来越能干了。”又笑着瞟了明菲一眼,“都下去歇息吧。”

晚上涵容满脸喜色地过去和明菲咬耳朵:“原来崔老夫人自来不喜王家小姐,听说人死了就开始四处说媒要续弦,崔吉吉要扶灵回湖州,王家不放心,想托夫人写信给咱们大姑奶奶代为照料,还想打听湖州都有些什么人家的女儿,人品如何。又问夫人,水城府、抚鸣可有什么合适的人家。”

女儿横死不到百日,婆婆就开始四处打听要续弦,想来王家人格外愤恨不平,却又苦于拿对方没有法子,只好曲线打听,暗自动作。正好蔡家有女儿在湖州,又是崔家亲戚,崔悯又要去抚鸣任职,那么找陈氏来打听消息,提前准备也就不足为奇了。王首辅那样的人家,怎会是愿意被人捏在手里的人家?崔悯续弦之事,多半由不得崔家人如意。这还是王家隔得远,没办法把手伸那么长,若是隔得近了,崔夫人王氏未必会如此倒霉。

明菲正在暗自分析,手上突然被涵容使劲捏了一把,涵容嗔道:“想什么呢?我下面要和你说关键的了。”

明菲笑道:“我在想,崔夫人是不是真的如同坊间流传那般是死于非命?中间可有什么隐情?崔大人是否真的宠妾灭妻?我觉着王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偏偏崔大人官运亨通,也不知道会不会受他们家摆弄?”

涵容略微沉思了一下,道:“要说这件事,那时候我虽小,却也有印象,崔大人少年才俊,连中三元,轰动京城,王首辅将掌上明珠下嫁于他,嫁妆有整整一百二十抬,当真是十里红妆。可是我却听我姑姑和母亲闲谈时说过,未必才子佳人就是良配。也许这其中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吧。不要管别人家的闲事了,咱们先说你的。”

明菲道:“我有什么事?”

涵容笑道:“母亲很得王老夫人的眼缘,王老夫人主动问起你的亲事。说是听见叔外祖母和姨母都在替咱们家打听,就记在心上了,今日见了你和明珮,觉得都是好姑娘,想替你做媒。”

明菲垂下眼道:“嫂嫂就爱寻我开心。”

“听说是王家的表亲,礼部刘侍郎的幼子,是和你哥哥一批的庶吉士,留馆入了翰林的。我听你哥哥说,这个人人品也还不错,只是稍微清高了些。”涵容笑道,“我和你说,我们这里并不太计较那事儿的。我姑姑就是二月里生的,也没怎样。后天约母亲去玩,就是要请对方的母亲嫂嫂过来相看呢。”说着捏了明菲的脸一把,“说吧,我这么疼你,把这事儿都告诉了你,你怎么谢我?”

明菲闻言,少不得要假装娇羞一回,半推半送地将涵容弄走了,回了房就躺在床上发呆。

果然第二天陈氏和蔡国栋见着明菲的表情都和平时不太一样。才吃过早饭就有裁缝上门,拉着明菲比划了许久,弄得明菲浑身不自在才放开了她,转而和陈氏细细商讨起来。

明珮眼睛都红了,陈氏明摆着就是偏心,还是得了蔡国栋允许后明目张胆的偏心,她也不敢表示不满,只能在裁缝走后拉着明菲闹:“三姐姐,做的什么新款式,过后记得要分我穿。”

明菲还未答话,陈氏就呵斥道:“行了!哪次少了你的?越大越没样子,简直不懂得轻重!成日就记挂着拿你三姐的衣服穿,我何曾亏待了你!”心里却想着明珮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和四姨娘一个德行。

明珮许久未被陈氏呵斥,吓得气也不敢出,涵容忙打了圆场,将明珮劝下去,又背地里许了明珮一块料子想让明珮平复嫉妒之心。

出了重金后裁缝的手艺和速度果然很快,第二天中午就把明菲的衣裙送了来,乃是一件丁香色纱衫,配牡丹色绸绣枝梅纹裙子,配上明菲那种端庄大方的气质,穿上后人就显得大了两岁,显得格外端庄美丽。

陈氏看得眉眼弯弯,又从自己的妆盒里拿出一对金镶紫晶石耳坠给明菲挂上,又给她挑了根银质攒梅镶紫晶石发簪,笑道:“哈哈,这一装扮,我竟不认识了。”

众人齐都笑起来,明珮又羡慕又嫉妒,回到屋子里就发脾气。她奶娘问她怎么了,她气呼呼地不回答,烦躁地将被子拉起来盖住头。她奶娘帮她把被子拉开,笑道:“五小姐,天气这么热,捂坏了怎么办?”

明珮扑到她怀里哽咽道:“只给她做衣服,不给我做。无论我穿什么,做得怎样好,旁人眼里永远只有她,有什么好东西也只记着给她和明玉,就是因为她们是嫡出的,我是妾生养的。”

她奶娘安慰她道:“嫡庶有别,这是没办法的事。三小姐行长,她一日亲事不落实,你跟在后面就吃亏,别和夫人闹。只要夫人还肯把你带在身边就好。”

明珮坐着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又收拾起笑脸去和明菲道歉。明菲知道她纠结些什么,淡淡一笑,道:“衣服首饰什么的,在我心中实在算不得什么,难得姐妹一场,你我年龄也大了,还不知还有几年能在一处,今后总还是要互相帮衬的。”也不管明珮听得懂听不懂,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去了。

蔡光庭有心想将王家想替明菲做媒的事情说给龚远和听,偏生龚远和这几日跑得无影无踪,也不知去了哪里。想了想,又有些生气,既然龚远和自己都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自己也没必要替他操这份闲心,左右只是相看,不可能这么快就定下来。

相亲那日,偏生天气不好,一直就在下着细雨,陈氏担心相不成,早早儿使了人去王家打听,结果得知刘家夫人有风湿,每逢阴雨天气就浑身发痛起不来床,得推后几日才行。陈氏便开始疑心人家是不是瞧不上蔡家,王家只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毕竟礼部侍郎虽只是正三品,比蔡国栋只高了半级,但京官和外官却是不一样的。越想越不高兴,刚好蔡光庭沐休,便让他想法子去打听打听,若是和她猜想的一样,她坚决不用热脸去贴冷板凳,因为勉强贴上了也不舒服。

蔡光庭前脚刚出门,龚远和后脚就来了。恰恰的蔡国栋第二日就要走,人也不在家,陈氏只好让蔡光仪去接待他。

第117章 无赖

明菲早早就穿了新衣等在陈氏的房里,确认不用出门后方从陈氏那里出来回去换衣服,金簪跟在后面给她打伞,不忘提醒她:“三小姐小心些,别溅污了裙子。”

明菲只顾提着裙子往前走,半途遇到个才留头的小丫鬟,也不惧风雨,笑嘻嘻地顶着一片荷叶跑进来,迎面见了明菲,将那荷叶一抛,笑道:“三小姐,大公子请您过去说话。”

明菲认得这小丫鬟是涵容陪嫁的一房人的小女儿,比明玉还小,平时一派的天真懵懂,也不疑有他,只问她:“大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小丫鬟咬着指头眨着眼睛想了想,递过荷叶道:“奴婢不知。只知道大公子拿来了这个。”

明菲见那荷叶青翠可爱,只当蔡光庭是遇到卖早荷的便折了回来。京城中地价贵,除了公卿之家和富商外,许多官员都只是有座栖身的院子而已,并没有能力建造园林。偏生京城女子偏爱风雅,无论居家待客总喜欢在屋子里插上几支应景鲜花。而这荷花,因为必须得有池子水源才能养,大家更是稀罕,上好的荷花平常时分可卖到五十文一枝,若是逆季,卖到三、四百文一枝也是常有的。为了牟利,京中便有人专门在城郊想法子引了温泉水来养早荷晚荷。

金簪也和明菲想到一处去了,笑道:“大约是大公子买了荷花来给少夫人和小姐们赏玩的,小姐要不要换了衣服再去?”

那小丫鬟眨着眼睛道:“大公子吩咐三小姐快些去的。”说着又高高擎着那片荷叶跑了。

明菲见她自在,便笑道:“想必是花儿不多罢,且过去瞧瞧,晚上咱们煮荷叶粥吃。”也不管裙子就往外走。

金簪不敢再劝,只好不时提醒她脚下,才行到蔡光庭的小院门口的夹道口,忽见一块垫路的青石板不知去了哪里,明汪汪一坑水在那里。

金簪忙道:“三小姐您仔细脚下。”又骂:“也不知当值的是什么人,石板竟然长翅膀飞了,飞了也不见来换,这谁要是踩进去可不遭了殃。”话音刚落,就见一人顶着雨从侧面跑过来,好巧不巧地一脚踩进那水塘里面去,水花四溅。

金簪惊叫了一声,开口要骂,就听那人喊了一声“躲开!”接着身子一晃直直地朝明菲倒了过去,速度之快,去势之猛,简直让人无暇躲避。明菲被他扑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挣扎着正要躲开,那人却又手忙脚乱地揪着她似乎是想将她扶起来,嘴里不停地道歉,接着脚下又一滑,硬生生地又将明菲拉得跌倒在地。这回摔得更彻底,明菲和他都重重跌倒在地上,明菲后脑勺都着了地,那人则是一半着地,一半压在她身上。

金簪已经认出这是龚远和,又急又气又羞,把伞一丢,手忙脚乱地将明菲解救出来,一边还做贼似的四处张望,只恐这一幕被人瞧了去。这一瞧,果真让她看到点东西,蔡光仪木登登地站在墙边一棵树下,双眼发直地看着这边。

金簪心口一寒,直叫完了,再看明菲,明菲簇新的一身衣服已然报废,就是小巧精致的下颌上也挂着一滴污水,傻呆呆地看着罪魁祸首,似乎是全身都僵硬了。

龚远和满脸通红,垂着头站在明菲面前一动不动,明菲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两只杏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龚远和。

金簪暗叫不好,正要上前打圆场,明菲已经冲上去一把揪住了龚远和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冲着他的小腿骨踢了几脚,犹不解气,狠狠将他往后一推,似是不把他推倒誓不罢休的样子。龚远和直垂着头不动弹。

金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明菲,印象中她从来都是笑眯眯,很冷静的一个人,偶尔流泪也很能控制住情绪,从不曾如此失态。想想也是,一个大姑娘被一个男人扑在地上如此狼狈,纵然是意外也够让人羞窘恼怒的,但明菲的反应实是过火了些。金簪忙去拽明菲的手:“三小姐,龚公子他不是故意的,您息怒啊。”间隙回头去瞧墙边树下,蔡光仪已经不见了。

话音未落,龚远和已经干脆利落地随着明菲的动作仰面跌倒,脆生生地跌倒在了地上,后脑勺砸得青石板“哐当”一声响,他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

明菲犹自不解气,转身就走。金簪却被吓坏了,颤巍巍地喊了一声:“龚公子?”龚远和一点声息全无,金簪戳了他一下,“龚公子,你别吓奴婢啊?你怎么了?”龚远和仍然不动。

明菲听着不对劲,忙回过头来瞧,只见金簪脸色煞白,打着哭腔不停喊龚远和,一边胆战心惊地伸手去试龚远和的鼻息。龚远和的脸色同样煞白,被雨水湿了的几缕散发乱七八糟地贴在额头上,看上去竟似是死了一般。

不会真的死了吧?她明明没有用多大力气的。不过也难说,平地一跤跌下去再也爬不起来的人并不在少数,明菲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着上前蹲下去瞧。

金簪道:“还有气,只是气息好微弱,三小姐,怎么办?”

明菲把手放在龚远和的颈动脉上试了试,脉动强劲有力,又见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心里顿时有了数。正当此时,涵容已经听见声响带着人赶了出来,见此情形,腿都吓软了,抖着手道:“这是怎么了?”

明菲已经冷静下来,静静地道:“不知是谁弄走了这块石板,龚公子踩着水坑摔了一跤,我们恰好路过,想拉他,不防地上太滑,也跟着跌了一跤。嫂嫂还是赶快让人把龚公子抬进屋子,赶紧请大夫来瞧吧。”

涵容忙指挥人将龚远和抬进屋子去,使人去请陈氏,又让明菲主仆赶紧回去换衣服。明菲慢吞吞地从地上捡起那把油纸伞,轻轻收起,步履沉重地往前走。

金簪有些害怕:“三小姐,龚公子他……”

明菲淡淡地道:“死不了。”

金簪想问她刚才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但看见明菲黑幽幽的眼睛,到底不敢问,咬着唇道:“刚才的事情都被三公子看见了。”

明菲不语,埋着头一直往前走。

金簪去接她手里的伞,强作笑颜打岔道:“三小姐,下着雨呢,拿着伞不打伞,可要被人笑话的。您也别担心,龚公子他气量向来很大,不会怪您的。”

“哼!”明菲冷哼了一声,“金簪,你说我可有什么值得人算计的?”

金簪愣了愣:“您的意思是,龚……”

明菲垂着眼道:“难道不是么?真摔和假摔你看不出来?”这不过是龚远和挖给她跳的一个坑而已,他和她都是同一种人,确定了目标,就会勇往直前,只不过她不知自己竟然值得他花这许多心思,这般不要脸。

金簪张了张口,道:“奴婢可以肯定,他最后摔的那一下是真摔,奴婢好怕他摔死了……”

“他哪有那么容易摔死?”明菲苦笑了一下,龚远和的身体灵敏着呢,只怕别人都死了他也还活着。她想起他刚才跌倒压在她身上时,嘴唇若有若无,轻如蝶翼一般在她脸颊滑过的那一下,不由愤恨地拿袖子在脸上使劲擦了几下。

金簪看得出明菲很不高兴,尽量逗她高兴:“三小姐长得好啊,行事大方,又能干,识文断字的,又是官家小姐……”

“像我这样的人,实际上这京中很多吧?比我好的人,也还多的是。”明菲抬起头来一笑。好吧,她已经开始找借口说服自己了。她没什么好给龚远和这样的人算计的,即便是有龚二夫人捣乱,就凭他这种手段,真心要娶个和她差不多家世才貌的女子轻松得很。

蔡光庭刚进门就被蔡光仪截住,蔡光仪羞愧欲死地和他道歉:“龚大哥带了几枝荷花来,母亲让我接待龚大哥,我昨夜熬夜看书,精神不济,龚大哥便说要出去看看雨景,我想着都是相熟的,便让人跟着伺候没管他,谁知道后来……现在母亲和父亲都知道这事了。”

蔡光庭听得青筋暴起,问明了龚远和住在哪里就冲了进去,谁想进去就闻到一大股药味儿,龚远和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他:“我头好痛。”

“你活该!就该摔死你!”蔡光庭的拳头毫不留情地冲着他的脸挥下去,龚远和不动。

这种态度,蔡光庭犹如击在了棉花里,顿感无力。

龚远和轻轻道:“你问了刘家的事情没有?”

蔡光庭喘着气道:“问了!”

龚远和笑:“听说你前几日找过我?”

“你这个不要脸的!”蔡光庭啐了他一口。

“别像个娘儿们似的。”龚远和看他那神情已经知道他气消了一半了,随即冲他招手:“你过来,其实是有人特意提醒我这样做的。人家看不惯你妹子攀高枝。谁叫你不在家呢?不然我们也算计不成了。”

蔡光庭冷笑:“他好相信你啊,谁不知道你和我是一伙的?”

龚远和微笑:“是,我和你是一伙的。但我更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所谓病急乱投医,也是有的。该割疮啦。”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给。”

第118章 求娶

蔡光庭打开信,却是蔡光仪送出去的一封信,收信人叫郑重,说的都是一些蔡家的琐事,夹杂着几句愤恨之语,说得很怨毒,虽未点名,但很明显就能看出是针对谁说的话,末尾却是向对方要钱的。

蔡光庭皱眉道:“你从哪里得来的?郑重是谁?”

“我自有我的法子。”龚远和道,“郑重是谁我也不知。你们家和姓郑的人家有来往吗?或者是牟家的亲戚?”

蔡光庭想了很久,道:“我还真不清楚牟家有些什么亲戚。你回去后记得帮我去查查。”接着把信卷起来收入自己袖中,转头问龚远和:“你休要打岔,咱们一码归一码,说吧,这件事你准备如何收场?”

龚远和沉默片刻,道:“我是真心求娶的。”

蔡光庭道:“你真心求娶?前几日我到处找你,你又去了哪里?你不是说你要找人来提亲的么?怎么总也不见?你这里不上不下的,我也不敢和家里说什么。你倒好,现在倒来玩这一套?本来把她交给你我是很放心的,现在看来我却是不敢了。”

龚远和道:“我前几日出京了。一直等不到信,怕是在哪个驿站耽搁了,所以特意骑马赶去取,结果没等到。”

“所以你就来算计她?你把她当什么了?”蔡光庭愣了片刻,冷笑道,“是你爹不同意还是真的没找到信?难道还要我家强压着把人嫁给你不成?”

“我一定会想法子解决的,绝不会委屈她。”龚远和拉住蔡光庭,“我认错,你去帮我和她说一声好么?”

蔡光庭道:“说什么?可以说除了我和明玉之外,她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她那么信任你,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龚远和垂着眼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你问她要怎样才能出气,我都让她出好了。如果是觉得我后面那一下跌得还不够,她可以再让我跌一回。”

蔡光庭气极反笑:“你可真好笑,是不是我当众辱骂你再打你一耳光,然后你再当众打骂回来就扯平了?人家就记不得我打过你耳光,辱骂过你了?何况这种事怎么能比?若是传出闲话去,你叫她怎么做人?”

龚远和道:“这个我有数,老三派了个人跟着我,估计是用来做见证的,被我早早就打发去买东西了。具体过程只有他和金簪看见,其他人都没看见,嫂夫人带人出来的时候,只看见我躺在地上,她们俩都是站着的。你只需去和你母亲商量好,当着你父亲的面把话拿住老三,就没事了。”

蔡光庭沉着脸道:“这件事如果解决不好,我们朋友没得做!还有,你赶紧给我滚出去,我看见你就烦!”

龚远和忙坐起身来整理衣服:“你问了刘家怎么说的?”

蔡光庭扬长而去:“和你没关系!你与其关心别人怎么说,不如想想你怎么解决这事吧。”

蔡光庭到了正房,只见陈氏和蔡国栋俱是沉着脸,屋子里也只有余婆子一人伺候,便打起精神上前请安。蔡国栋心情严重不好,好半天才说:“你都听说了?”

蔡光庭垂手道:“三弟站在大门口等着我,一看见我就忙着和我说了,他可被吓坏了,要哭来着。”

蔡国栋的脸皮紧了紧。他也是才一进门,蔡光仪就惊慌失措,打着哭腔承认的错误,如果不是他见机快,赶紧喝止了,说不定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陈氏立即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光仪去接待他的。看把光仪这孩子吓得,本来不是多大点事,不就是摔了一跤么?他倒吓得站在大门口去守着……”

蔡国栋道:“这蠢东西!把他给我叫来!”

余婆子闻声,立刻走了出去。

蔡光庭清了清嗓子,问陈氏:“我听三弟说得挺严重的,也不知道今天这事有几个人看见?”

陈氏忙道:“听说当时就只有金簪和你三弟看见,涵容她们去的时候,只看见龚远和一个人睡在地上。”

蔡光庭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金簪和三弟不要乱说话,别人也捏造不出什么闲话来。”

蔡国栋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你三弟怎会乱说话?”

蔡光庭陪笑道:“儿子是在担心三弟太过老实,看今天这件事,本来就没多大点事,他既然看见了,过去把人扶起来就行,怎地倒还被吓得跑了?过后又去门口拉着我道歉,就怕我们会怪罪他。爹,三弟这性情还需要多加磨炼啊。”

蔡国栋叹了口气:“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看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正说着蔡光仪应召前来,蔡国栋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说他胆子小不像个男人,这么大了什么事都办不成,读书不成,让帮着接待个客人也不成,出了事只知道躲在一旁,过后还吓成那种样子,实在没出息。

陈氏也不怕做恶人,等蔡国栋说累了喝茶歇气,就笑吟吟地道:“光仪是个老实人,有些事儿我怕你拎不清惹麻烦,少不得要提醒你两句,今日这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院子里的石板破了一块,摔了人,实属正常。你莫要乱说话。”

蔡光仪垂着头道:“母亲放心,儿子不会。儿子先前只是被吓坏了。”

蔡国栋骂道:“知道你不会!怕你蠢死掉!好不好地你跑到大门口去守着做什么?哭什么?你娘老子死了?”

陈氏忙“呸!”了一声,道:“老爷说到哪里去了?就事论事。”

蔡国栋方总结道:“你听着,今日这事从此不许再提!”想了想怕蔡光仪憨,又补充了一句:“我若是听到半句闲话,就唯你是问!”

陈氏叹了口气:“光仪莫怪你父亲严厉,他这也是为了你兄妹们好。当时我们明姿就是不小心被人说了闲话。”

蔡光仪的下颌紧了紧,道:“是,父亲和母亲总是为儿女们好的。”

蔡光庭又问他:“三弟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这事吧?”

蔡光仪忙抬起头来,紧张地道:“没有,没有,我只和父亲和哥哥说。”

蔡国栋恨铁不成钢地恨了一声:“去吧!”

待蔡光仪走远,蔡光庭方道:“母亲让儿子打听的事打听清楚了。刘夫人的确有这么一个毛病,也请了大夫上门问诊。但听说也是在四处张罗着想说门好亲,大概我们家只是其中一家。”也就是说,他们家并不是很被人家看重,人家感兴趣,却不是很感兴趣。

蔡国栋叹了口气:“就算是肯,如今也就是这么个样子了,我蔡家时运不济……”

蔡光庭不敢说龚远和想求娶明菲,只怕说出来越发坐实了龚远和不怀好意,明菲被调戏的名声。只好觑着陈氏,朝陈氏使眼色。

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却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总是得遮遮掩掩才行,就比如说王家明明是想和崔家斗,偏偏说得好听得很,说是怜悯外孙女儿没有人照顾,可怜女婿身边无人,所以托她代为打听。陈氏佯作惊喜地一笑:“老爷,咱们一直在为明菲的婚事担忧,其实咱们都走了弯路了,眼前不就有个最合适的么?”

蔡国栋脸色不虞,却也只有配合:“谁啊?”

陈氏道:“龚家啊!这龚家和咱们家也算知根知底,这孩子是您看着长大的,有前途,家中也殷实。”看着蔡国栋的眼色道:“今日的事情,实在是意外,他出入咱们家这么多次,从来不曾有过半点失礼的地方……”

蔡国栋起身道:“让他家赶紧来提亲,三媒六聘统统做足,少一样都不行!”根本不问龚家愿不愿意,直接就把事情定了。

蔡光庭去了明菲的院子,先让金簪在外把守着,自己进了屋。

蔡光庭问道:“可摔疼哪里了?”他只怕明菲会哭,结果明菲除了郁郁寡欢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明菲摇头:“没有。”

蔡光庭沉默片刻,道:“爹爹叫他家来提亲了。”

明菲垂着头:“知道了。”她已经想到基本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蔡光庭扬起一个笑脸,故作轻松:“他说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明菲微微一笑:“哥哥和母亲看着办就行。”

“我知道你觉得憋屈。我是你哥哥,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给我听。真的要是不愿意,我……”

明菲笑道:“谢谢哥哥,我现在想通了,他不就是长得过分好看了点吗,没有什么。”说不平,肯定不平,没有谁会喜欢自己被信任的人算计,特别是她这种曾被最信任的两个人算计得刻骨铭心的人。

蔡光庭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长得好看其实也是优点嘛,别的不说,看着也赏心悦目。你难道就想找个丑八怪?”

明菲沉默良久方道:“爹爹就是长得太好看了。”有着败得一塌糊涂的前例,这种事情她并不自信。她说嫌弃龚远和长得太好看,其实是害怕,所以她从来不曾考虑过他。

在这里,她拼命努力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想把握能把握住的东西,不想再失去,但很多时候她并不能完全把握自己的命运。她一个小小的愿望,通常要转好几道弯,费尽心力,然后再通过陈氏和蔡光庭去实现。

她勇敢并不意味着她无惧。当初对李碧感兴趣,是因为她以为李碧除了有可能被蔡家接纳以外,还能给她平安的生活,她能把握他,影响他,不说爱情,最起码可以过上简单舒心一点的日子;后来之所以放弃,也是因为觉得她不能把握他,她理解他的选择和做法,但她不能再次接受一个为了前途可以将她抛弃的男人。

“他和爹不一样。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善待你的。”蔡光庭只能尽量宽慰明菲,“他也是听说王家要给你做媒,又听说对方的条件比他好很多,所以才急坏了。做得的确不地道,不过我可以趁机向他提一些要求。”又把蔡光仪在中间做的好事说了一遍,恨声道:“他这是见不得别人比明姿好。但就算是这样,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事已至此,哥哥看着办就行。”明菲道,“不知他从前和哥哥提起我来,有没有说过什么?”

蔡光庭回答得很快:“他一直夸你能干。”

明菲静默片刻,笑道:“哥哥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没事,你放心。”

第二日天气放晴,王家派人来请,预约第二日去玩,陈氏婉言谢绝了,只推蔡国栋要走,没有时间云云。王家也就大概明白了点意思,也就不再坚持。

蔡国栋临走前不放心,把龚远和叫过去从头批到脚,龚远和都垂着手听他教诲,不停地检讨,不管他说什么都一一答应,软的像海绵。蔡国栋没法子,只得道:“罢了!你父亲不在,我和你说什么都是白搭!你又没个长辈在跟前,真是!你给你父亲写信了吗?”

龚远和忙道:“八百里加急!”

蔡国栋瞪着他:“你有那个资格用八百里加急么?”不等龚远和回话,又道:“回信什么时候到?”

龚远和点头哈腰:“快到了,快到了!”

陈氏又劝了蔡国栋一回,蔡国栋看了日子,答应再等两天才走。龚远和日日去驿站等着,终于在蔡国栋要走的头一天傍晚收到了回信,打开一看,如获至宝,打马奔去蔡家,双手递给了蔡国栋。

龚中素的信是早就发出来的,信中替龚远和向蔡国栋求亲,语气很谦恭,都是抬着蔡家的,又说如果蔡国栋愿意将明菲下嫁,立刻就请人来提亲。

蔡国栋见信的落款不是这几日,而是早就写出的信,心中隐约猜到了些,也懒得深究,乐得睁只眼闭只眼,顺势将这事遮掩过去,提笔写了封信回龚中素,料着龚中素的脾气不会拒绝,提出了许多要求。又吩咐了陈氏小心应对之后,才带着暮云并几个随从往登州去了。

明菲的婚事一定,陈氏就觉得没有必要再留在京中了,择了日子去陈御史和自己妹妹家辞别后,又独自去了王家告辞。回来后给蔡光庭留了些银子,说是给蔡光仪用的,蔡光庭也不推辞,收了,转手却又送了块晶莹玉润的玉牌给蔡光华挂上,说是从玉清宫求来的。

明菲担心蔡光庭不小心吃蔡光仪的亏,蔡光庭笑道:“你莫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保证叫他有苦说不出。”不等明菲等人起身,先就将蔡光仪送去了学堂里。

临走之前,很久没有消息的袁二夫人却又亲自上门来请,说是他们来了京城这么久,一直都没能请顿便饭表示一下谢意,实在是不过意,请陈氏带着蔡光庭等人务必赏脸过去吃顿便饭。

到底是老相识,又是亲自上门来请,两家虽然中间闹得有些不愉快,却也不曾撕破了脸,过后袁二老爷和袁二夫人也是亲自上门道歉的。陈氏也就真的带了人过去,就是礼物,除了几件值钱的药材外,又特意挑了些迎合他家口味的笔墨纸张,还加了些好茶和时令鲜果。

袁家是老宅子,花木荫郁,好几棵起码有百年以上的大树遮天蔽日的,房子有些老旧,加上人口稀少,四月中旬的天气人进去只觉得凉幽幽,冷森森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气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陈氏暗自摇头,这一家人,家中有病人,诸事不顺,就连宅子看着都要阴冷些。

在工部任所正的袁大郎将蔡光庭引到了他的书房里去和袁二老爷喝茶说话,女眷们则被迎进了内院在花园里的亭子里坐了下来喝茶吃果子闲聊。

袁大夫人因是寡妇,出来稍微露了下脸就回了房。倒是她的儿媳妇甄氏一直热情周到地陪在一旁,一时吩咐下人去安置一下书房那边,一时又劝陈氏、涵容、明菲等吃点果子,还打打趣,讲点京城里的趣事,和涵容套套近乎,讲一些琐事。

因着有她这样一个开朗风趣的人在,蔡家众人都觉得身上要热乎了许多。袁二夫人穿着家常的半旧衣服,拉着陈氏说话,说着说着忍不住流起了眼泪,看到胖墩墩的蔡光华,更是触景生情难过得不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陈氏同情她,却没法帮她,只能尽量宽她的心,却又忍不住好奇袁司璞那个买来冲喜的儿媳妇在哪里,是个什么样子的,有没有达成袁家所愿,留下一点骨血什么的,只是半点不敢问。

她二人在那里说得投入,小的几个却是都不自在,特别是袁枚儿,自明菲姐妹进去,打了招呼后一直就垂着头,坐在一旁拿着把白绢团扇有一搭没一搭,有气无力地搧着。

甄氏见势头不对,赶紧去劝袁二夫人:“婶娘快莫要伤心了,三弟这段时间不是大有起色了么?蔡家婶婶难得来一趟,不要引得她也流泪伤心就不美了。”

袁二夫人听了,拿起帕子擦泪,强笑道:“实在是我不对,妹妹莫要和我计较……”可那眼泪,才擦干了却又流了下来,竟然是永远也擦不干一般。

甄氏忙告了罪,扶起袁二夫人道:“婶娘快去洗把脸再出来陪蔡家婶婶。”又交代袁枚儿陪着众人。

陈氏见袁枚儿坐立不安的样子,便道:“枚儿,你也去。”

袁枚儿感激万分,急匆匆地去了。

当着袁家的下人,陈氏等人只好找些无关痛痒的话来说,明玉坐不住,东张西望,突然看到不远处一丛月季花后,一个女子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看见有人看来,飞快地缩了回去,形迹显得很是可疑。忙拉了拉明菲的袖子,示意她快看。

第119章 告别

那女子梳妇人发式,穿米黄色的交领纱衣,系一条淡紫色的长裙,看着却也身姿婀娜,眉清目秀。她见明菲、明玉等人朝她看过来,怯怯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明菲看到她头上插着金钗,耳边挂着的是圆润的金镶珍珠耳坠,便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于是也冲她点点头,笑了笑。那女子似乎想鼓足勇气走过来,谁想袁家跟在一旁伺候的一个婆子见了,立即朝她走了过去,低声说了句什么,直接扶着她的手将人送走了。

不多时甄氏和袁枚儿扶着重整了妆容的袁二夫人走出来,袁二夫人强笑道:“真是对不住,扫了你们的兴。”

陈氏等忙说不客气。众人又重拾话头,袁二夫人托请陈氏帮着带点东西回水城府去交给袁翰林两老,袁枚儿则用扇柄轻轻敲了敲明菲的肩头,指着亭子另一边轻声道:“那边有几株五色莺粟花,我带你去瞧瞧。”

明菲握紧手中的扇子笑道:“好啊。”二人肩并着肩走到亭子的另一边停下。明菲果真看见蔷薇编成的篱笆后面有块整整齐齐的花圃,里面种着大约一百来株开得五彩斑斓,绚丽夺目,迎风招展的罂粟花,她方才明白袁枚儿口中的莺粟花竟然就是罂粟。

袁枚儿淡淡地用扇子点着那花:“好看吧?”

“好看。”种这么多,恐怕不只是为了好看吧?

袁枚儿用扇子掩着嘴,冲明菲微微一笑:“你可知道它除了好看还有什么功效?”不等明菲回答,她探长身子,用长长的涂着蔻丹的指甲在一朵血红的花朵上轻轻弹了弹,笑道:“这东西,花了我们很多银子很多心思才弄到这点种子。你看,等这花儿谢了之后,10天之内它就会结果,那果子割出的汁子正是治我三哥的良药。”

明菲知道有些病人到了后期,疼痛难忍,借助鸦片可以镇痛,不过她却不知袁司璞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便问道:“他得的什么病?现在如何了?”

袁枚儿眨了眨眼,“守真子道长说他最多能活过明年春天。尽管我三哥不许声张,我还是要把那件事的经过的说给你听,你妹妹明姿不要脸!她害了我三哥,我不会放过她!”

明菲垂着眼没说话。尽管她同样希望袁司璞能康复,但她从不后悔拒绝袁家。

袁枚儿道:“你知道她是怎么对我三哥的?她摔在他面前,说她有病,心口疼,喘不过气,说自己大约是要死了,又说冷,爬不起来,我三哥竟就当了真,又怜惜她是你妹妹,好心将她扶到暖亭里,立刻就转身去找人来帮她。谁知她竟不安好心,死死揪住我三哥的衣服不许他走,说些不要脸的话,我三哥好容易推开她,她就装死。”

她得意地笑起来,“后来她遭报应了吧?不死都被人给捂死了。”又喘了口气,“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我实在是不想和你说话,但只是,我不想让你认为我三哥和你们家的人一样的龌龊无耻。”

“对于令兄的病,我深表同情,也衷心希望他能恢复健康。一个人的人品如何,并不是因为某件事就可以概括定下的。一家人是否人品高尚,也不是因为某个成员不妥其他人就都不妥。包括我自己在内,很多时候总是只能看到别人的错,而看不到自己的错。你的悲伤和难处我理解,但也请你行事前能站在别人的立场多想想。”明姿做下的事,明菲的确不好说什么,袁枚儿的心情,她能理解,但理解并不等于赞同。

“谁要你同情!”袁枚儿突然哽咽起来:“我三哥那般对你,你真是铁石心肠……”

明菲无奈叹道:“谢他垂青,实是我自私又庸俗胆小,配不上他……对不住,我有些不舒服,不陪了。”抛下袁枚儿自回了位子。

晚饭时分,突然有人来报:“守真子真人和清虚道长来了。”

袁二夫人惊喜地站起来:“我们没去请啊,可说了是为什么来的?”

那人道:“真人说,他在玉清宫中闲坐,突然有感而发,想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我们家门前了,好些日子没看见三公子,没和他下棋说话,怪想念的,特意进来看看他。”

袁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袁二夫人忙道:“去请二老爷了么?快让他出来陪真人。”又笑着同陈氏道:“不然,请真人帮华哥儿看看如何?难得他老人家肯出玉清宫来逍遥,能得他几句真言也是极不错的。”

陈氏本来很信这个,轮到蔡光华头上却又不想干这事,若是人家说好话倒也罢了,若说的是坏话,听着就膈应,又何必自找苦吃。正要推辞,袁二夫人又苦劝:“可以趋吉避凶。出家人,不必忌讳那么多,就是宫中的贵人们,也是经常请他去讲道作法的。”

陈氏没法子,只好道:“那等他给司璞看过以后再说吧。”又劝袁二夫人:“姐姐你有事,只管忙你的,莫要因为我们耽搁了大事,那可是罪过。”

袁二夫人顺水推舟,饭也不吃,吩咐甄氏好生招待客人,带着袁枚儿去了。等众人用完饭,袁二夫人喜滋滋地走出来:“道长答应讲几句,我大嫂也要出来,带着孩子们过花厅这边来吧。”

陈氏忙问她袁司璞的病可有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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