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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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远和气定神闲地递过一方帕子给龚二夫人:“婶娘莫哭。侄儿这是心疼您,想替您分忧,您怎么想到那上面去了?侄儿嫌弃谁也不敢嫌弃您。”

“你分明就是嫌弃我,嫌我碍着你们的眼了是不是?”龚二夫人捂着嘴哭起来,“我辛辛苦苦养大你,为你受了多少气,被人指着脊梁骂,你做了官,娶了媳妇,就嫌我碍着你的眼了是不是?可怜我啊,白白替人养大了儿子,为他里里外外地张罗着,不得一句好,刚成亲不过一天就来逼我啊,这是要逼死我啊。啊,我自己养的儿子都不肯替我说句公道话,又怎能怪人家骑到我头上来踩我啊!”哭着哭着几乎要晕厥过去。

龚婧琪恨恨瞪着在一旁不动的龚远秩:“你还不来劝劝!”

龚远秩坐不住,站起身来咳嗽了一声,上前道:“哥哥,我娘的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太好,你看是不是……”他才一开口,龚二夫人就“嗷……”的一声大哭起来,装疯卖傻地往朱姨娘身上撞:“我不活了,我不活啦,养了一头白眼狼。人家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他倒好,不记情也就算了,新婚第二日就想逼死我。”

朱姨娘紧紧抱住龚二夫人,跟着流泪:“夫人,您别这样,又不是多大的事。”

龚二夫人闻声,尖声叫道:“不是多大的事?你说得轻巧!”转头红着眼睛指着龚远和,“你是不是想趁着你爹不在家,把我逼死了,好占了你弟弟妹妹的那份家产!”

龚远和静静看着龚二夫人,“婶娘不必拿这些话来挤兑我,爹爹怎么说的,您看看信不就知道了?”

龚二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对着龚远和伸出手去:“你爹爹写了什么?你拿来我看!”

龚远和笑了笑,将信递过去,龚二夫人拿在手里三把两把就将信给撕了个干干净净,往空中一抛,冷笑着道:“你随意寻个阿猫阿狗乱编一封信,就敢拿来哄我?做你春秋大梦!”

她这个举动令龚远秩和龚婧琪都大吃一惊。朱姨娘却是抱着她大哭起来:“夫人啊,您莫不是魔障了?”

龚远和也不急,蹲到地上将那封被撕成了碎片的信扫到一处,边捡边笑:“婶娘不曾打开来瞧,怎知我是哄骗您的?”

明菲简直无语了,见过不要脸不讲理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不讲理的。龚二夫人偷换概念这招才叫高,她明知道讲道理讲立场,她永远都站不住脚,所以就用胡搅蛮缠这一招。总之龚家没人,龚中素不在家,龚远和自然不能硬逼着她把手里的财权交出来,她是女人,可以不要脸,龚远和却还要在社会上和官场上立足,当然丢不起这个脸。现在明菲严重怀疑,龚二夫人那些冲动易怒的性子是不是都是假装的?还有什么能比装疯卖傻更能顺理成章的耍赖呢?

这边龚二夫人见龚远和去捡信纸碎片,一把推开朱姨娘,俯身下去三下两下打开龚远和的手,把那信纸碎片抓过去疯狂地往蜡烛上凑,龚远和也不和她抢,也不拦她,就站在一旁看着她慢慢儿地烧。烧完了才说:“婶娘也不知误会了什么,那不过是爹爹写了来吩咐我给四弟请个好先生的信罢了。如今您看,我可怎么办才好呢?”

龚二夫人一口气上不来,真的癫狂了。颤巍巍地指着龚远和:“你……你……”惊天动地一声嚎叫,一头朝龚远和撞了过去。龚远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龚远秩挡在了身前。龚远秩措手不及,忙忙地一抱将龚二夫人抱住。

龚二夫人身材原本就娇小,被龚远秩这一抱就抱得牢牢的,挣也挣不开。她原本打算撞上龚远和就坐到地上去,诬赖龚远和打她,好借此拿卡龚远和,此刻算盘全数落空,又气又恨,捂住脸大哭起来,指桑骂槐:“我好好养大的孩子,这才结婚几天,就把我给恨上了,专来和我作对,这是什么道理啊?没有天理王法了!”

龚远季见他娘哭成这个样子,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狠狠推打明菲:“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坏女人捣鬼!”

七八岁的孩子也是有点气力了,拳头和脚落在人身上也是生疼生疼的。明菲勃然大怒,什么叫做都是她这个坏女人捣的鬼?这都是谁教的?感情一家子都是柿子捡软的捏吧?不敢招惹龚远和,就全都把气冲着她来了?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啊呀!”地叫了一声,顺着龚远季的来势往后一倒,顺手将一张桌子掀翻了,稀里哗啦一声巨响,菜肴、碟子碗筷飞得一地都是。

众人一愣,哭的不哭了,闹的也不闹了,劝的也不劝了,全都看向明菲这里。龚远季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明菲,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明菲捂着脸坐在地上哭:“这叫什么?进你家的门两天一夜,连顿饭也不叫人吃。不过刚吃了两口,小叔子就来打,还把饭桌都掀了,说起来你们龚家也是富贵官宦人家,可有这样欺负人的?娶了蔡家的女儿就是这样糟践的?好,好,你们家看不上我蔡家是不是?那我也不在这里讨人嫌了!花妈妈!花妈妈!你赶紧回去让大公子来接我!顺便打听打听,谁家的小叔子敢打嫂子!敢不让嫂子吃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了我?”

花婆子也不来扶明菲,“哎!”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龚婧琪吓了一跳,忙叫道:“快拦住她!”这事儿明菲占着理,蔡家又是当地大族,依着他家那个族长夫人潘氏和蔡光庭、陈氏的脾气,还不知会闹腾成什么样子。真要是闹出去,龚远和固然丢脸,但龚家这样的情形,更讨不了好,更丢脸的还是她们二房,人家只怕首先就会想到是新妇进了门,龚二夫人占着大房的家产不肯放手,放任儿女欺压新妇,连教养问题都会受到质疑,什么好人家还肯和他们做亲?

谁想花婆子也是个晓得厉害的,在院子里左冲右突,闹嚷个不休:“四公子打死我们大奶奶了!”

龚婧琪没法子,只得放下这边,带了人亲自去堵花婆子,还不敢拿脸给花婆子看,只好声劝道:“妈妈休闹,这事儿传出去对嫂嫂也不好。我们龚家脸面上固然不好看,蔡家也好不到哪里。对谁都没要好处,您快别闹了,我答应您,这事儿一定会好好处置的。”

“嫂嫂,四弟他年龄小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龚妍碧离明菲最近,上前去扶明菲,明菲不要她扶,只掩着脸哭:“我也不是没有爹娘哥哥兄弟的,我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我一直把婶娘当做是婆婆一般看待,给她行大礼,立规矩,一心想要讨好她,孝敬她,见她身体不好劳累多多,这才想要替她分分忧,结果倒变成居心叵测去了。这是什么道理?”

龚远和上前拉起她,低声道:“罢了,罢了,是我无能,好好一件事被搅和成这个样子。婶娘一心认为我们不好,居心叵测,四弟竟然连饭也不让你吃。婶娘是长辈,我们小辈断然是不敢忤逆她的;四弟又是小的,就算是再大的错误我们大的也该让着,不然就是不孝不悌。这样好了,为了大家安宁,也为了婶娘的身体,我们俩一起搬出去吧。”

明菲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去哪里?”

龚远和沉痛地道:“我原本有几个朋友可以相托,但你还没回门,自然是不能去投奔人家的,我们俩只能先是去客栈住着再做打算了。”

“去客栈?”明菲大为惊讶,“哪里有这种道理?新婚第二日就去住客栈?人家会怎么说?人家不会要我们给他们放鞭炮挂红吧?”随即又叹了口气,“也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我夫君,自然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龚远和回过头对着龚二夫人跪了下去:“婶娘,都是侄儿不是。侄儿好心想替婶娘分忧,却没想到婶娘竟然这般嫌弃你侄儿媳妇粗笨,为此生了这么大的气,爹爹的信也不看,还说是侄儿寻个阿猫阿狗胡乱编了来骗您的,这样大的罪名侄儿实在担当不起。若是传出去,指不定人家还要怎么编排我们龚家,为了弟弟妹妹们好,侄儿这就去了,还请您多多保重。爹爹那里,侄儿会写了信去认错的。”

呼……大家好给力啊……这龚家就是乱七八糟的啊。

第133章 让步

见龚远和起身要走,朱姨娘忙推了推龚二夫人,又推龚远秩:“二公子,赶紧的,还不劝着大公子和大奶奶?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什么误会解不开?”

今日真要是让龚远和、明菲二人走出了龚家的大门,跑去住客栈,只怕不等到第二日龚家就会成为整个水城府的笑柄,龚二夫人和龚远季立刻就会美名远扬……龚远秩没有想到龚远和竟然如此做得出,但为今之计,却是不能不苦苦劝住龚远和才行。

龚远秩当下抛开龚二夫人,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龚远和:“哥哥,你真的这么忍心?”

龚远和望着他满脸沉痛:“二弟,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们龚家人丁单薄,绕来绕去也就是这么几个人。这样闹下去,再好的感情也禁不住折腾。哥哥就是因为不忍心,也害怕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才要让出去,真要是气坏了婶娘,我万死莫辞,怎么对得起爹爹,怎么对得起你们?你别劝了!”

龚远秩急道:“您和嫂嫂可以先回房去,这里由我来处理。深更半夜的,不要去什么客栈了,多不方便。”

龚远和一脸伤心地道:“我倒是无所谓,可你看看你嫂嫂,她到现在,还空着肚子……她这个样子,真要是回了蔡家,叫人怎么看她,怎么看我们龚家?你莫要劝了,哥哥知道你是好人,可哥哥好容易才能替你娶个嫂嫂,定然是不能叫她就这样回蔡家的。”

龚远和的话提醒了龚远秩,他把目光投向明菲,只见明菲那身名贵的缭绫做就的衣裙上沾满了菜汁饭粒,狼狈不堪,两只眼睛还哭得通红,站在那里肩膀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怜。生生就是一个被婆家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媳妇,不由哀叹了一声,这叫什么事儿啊?

龚远和一边去掰龚远秩的手,一边去拉明菲:“走吧,趁着天色还早,餐霞轩还未打烊,先去填饱肚子,然后再慢慢找客栈。金簪,快去帮你奶奶拿套衣服来,去餐霞轩找我们。”

金簪先看了明菲一眼,见明菲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刻就飞奔而去。龚婧琪守在院子门口,命人拦住不放,金簪给花婆子使了个眼色,花婆子立刻嚷嚷起来,外面顿时闹做一团。

龚远秩死死拽住龚远和不放,回头苦劝龚二夫人:“娘,你倒是说句话啊。既然是误会,解开不是就好了?”又去骂龚远季:“你实在是太过胆大包天!竟然敢动手打嫂嫂,你平时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爹爹不在,我替爹爹惩罚你!立刻向嫂嫂赔礼道歉,再去写上一百篇大字!啊,不,两百篇大字!再罚跪!”

龚远季早就蔫了,闻声扯开嗓子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桌子不是我掀翻的!”

他哭明菲也跟着哭,只不过一个嚎啕大哭,一个小声抽泣。明菲边哭边偷看众人的表情,只见龚妍碧捏着块帕子立在灯影里,眼睛左看右看,满脸都是紧张害怕,隐隐又含着一丝不屑和幸灾乐祸。

龚远科皱着眉头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淡淡地看着屋角的纱灯,仿佛一切都看在眼里,又一切都不在眼里,很超然,也很漠视。

而朱姨娘则扶着龚二夫人立在屋子正中,一脸的担忧和害怕,不时小声地劝劝龚二夫人,龚二夫人的脸气得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手里攥着的帕子也抖个不停,可见实在是气得不轻。

约莫是朱姨娘说的话起了点作用,龚二夫人深深出了一口气,挺直了腰,冷冷地看着龚远和:“你到底想要怎样才肯放过老四?他可是你亲弟弟!还有你几个弟弟妹妹,都还没许配人家,莫非你真要坏了咱们家的名声,非要赶尽杀绝才满意?”

龚远和讽刺一笑:“婶娘说这话……侄儿是万万不敢当的。说到这亲兄弟的问题,侄儿还真有几句话不得不说。论公,当初祖父母让父亲兼祧两房,那是在官府备了案的,所以我才叫婶娘为婶娘,但,侄儿并不因此就忽略了婶娘对侄儿的教养之恩,那是永世不敢相忘的。

论私,四弟和我的确是亲骨肉,可你看看他对他嫂嫂做的事,叫我怎么说才好呢?但凡他心里真的把我当做亲哥哥看待,把我的妻子当做亲嫂嫂看待,可敢如此?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尚且如此,这屋子里的下人心中又是怎么想的?您也别怪侄儿多心,事实就是如此!

今早侄儿过来给您请安,请您主持大礼,您病了,侄儿和侄儿媳妇真心心疼您,想为您分忧,您却扯到了财产上面,说的话字字诛心!把侄儿一片好心生生说成了狼心狗肺,侄儿现在就当着全家人的面问一句,侄儿可有半句提到过什么财产的?那样伤人的话,但凡是个人,也会寒透了心。说到底,原是侄儿和您侄儿媳妇肖想了,以为真心付出就会有回报。可惜啊……”

“不说了。”龚远和难过地擦了擦眼睛,看向龚远秩,“二弟,你我感情从来都好,哥哥也不想要你为难。如今,哥哥要是出了这道门,就是赶尽杀绝,不顾手足之情,不肯放过四弟;若是不去,却又叫婶娘看着我生气,伤了身子,是不孝;更兼对不起你大嫂,欠蔡家一个说法,是不义。你给哥哥出个主意,看怎么办才好?”

龚远秩心中早有了计较,龚远和与明菲迟早都是要分出去的,有这个心思那是肯定的了。虽然突然发难,但应该不会是现在就要扯清。一来仓促之间,龚中素不在,哪里扯得清楚?二来就算是他们真想,也还是会害怕别人说他们心急、讲闲话的。因此二人所谋应该是不想再和他们夹插搭伙地一起过日子,不想受龚二夫人的气。再结合二人白日从外面端菜吃的举动,他隐约猜到,二人所求的大约就是想先另立锅灶。

龚远秩虽然想到了这里,但他一向拿不住龚远和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少不得试探一番:“哥哥,我娘那是魔怔了,糊涂透顶,四弟则是年龄幼小,半点不懂事,这才让哥哥、嫂嫂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大家都很激动,这些事情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扯得清的,不如等大家冷静下来再坐下来慢慢商量。”

“怎么个冷静法?婶娘现在看到我就生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龚远和很是为难。

“依小弟看,哥哥嫂嫂这几日就不要过来了,大家先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地想想,想好了再来商量嘛。”

龚远和淡淡地道:“我怕再出门去端饭菜,又图惹得婶娘不高兴,说我故意败坏她的名声,我担当不起。”

看来真是被他想到关键处了,龚远秩暗暗松了一大口气,忙许诺:“哪里能让哥哥嫂嫂出门去端菜?那边不是本来就有厨房的么?先从这边厨房里派些人过去暂时伺候着就是了。米粮肉菜什么的,都从这边拨过去。”

龚远和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淡淡地替明菲整了整衣服,道:“幸好人年轻,身子骨硬朗,不曾摔着哪里,不然明日回门,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母亲、哥哥交代。”

顾左右而言他,这就是不满意了。那到底是哪里不满意?龚远秩没当过家,所以不知道问题的关键在哪里。只能求助地看向龚妍碧。

龚妍碧一脸的无措,揪着帕子不说话。

龚远秩无奈,只好又看向龚二夫人,龚二夫人只铁青着脸,站在那里梗着脖子,双眼冒火,一副恨不得将龚远和二人撕来吃了的样子。

明菲见事情陷入僵局,拽了拽龚远和的袖子:“我脚好疼。也不知是不是扭到了脚。”

龚远和紧张地道:“那咱们先去请个大夫瞧瞧?希望伤得没那么重才好,不然明日可怎么办?”他抱歉地看着龚远秩,“二弟,你看,你嫂嫂的脚受了伤,总不能叫她总站在这里吧?明日无论如何都是要回门的,看大夫看得越早越好,处理妥当了,也好尽量遮掩过去。”

谁都不肯让步,龚远秩抓狂地走到龚二夫人身边,红着眼睛看着她,低声道:“娘,到底是您置气重要,还是咱们家的名声重要?你就是不看儿子的面上,也得为四弟和妹妹们考虑考虑吧?”

到底是让步,还是真的让龚远和带着明菲上街去游一圈?孰轻孰重,龚二夫人心中自然有数,只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咽不下也只能咽下,谁叫她沉不住气,龚远季又落入了明菲的圈套?她颤抖着牙齿,生生挤出一句:“你们不就是想单过吗?好,我成全你们,明日你们就另起炉灶。”

龚远和轻笑:“婶娘这话言重了,侄儿和侄儿媳妇可从来没说过这个话。”他也可以倒打一耙,说龚二夫人要赶他二人走的。

龚婧琪赶了进来,道:“哥哥自然是没说过这个话的,是我们觉得我娘身体不好,有些糊涂,导致中间有些误会,暂时分开冷静冷静的好。米面肉蔬什么的,嫂嫂的口味肯定和我们不一样,就不从这边拨了,母亲看看,一年拨多少给大哥大嫂用度吧?”

到底是协助理家事的女孩子,一说就说到了关键处。龚远和要争的,就是这个。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难道还要让龚二夫人骑在他头上,每月借着分拨菜米粱肉等物再乱记一笔账,把他那份产业刮干净才算?再说了,给些什么东西还不一定呢。

见龚远和不再说话,龚婧琪和龚远秩对视一眼,都齐齐看向龚二夫人:“母亲,您觉得呢?”

龚二夫人冷笑一声:“都由你们姐弟俩商量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甩手就往屋子里走。朱姨娘忙给龚妍碧递了个眼色,急急的跟了进去。

龚远和笑了一声:“罢了,也莫要说拨什么用度之类的话了。我有俸禄,还养得活我的妻儿。二弟,三妹,咱们自小一起长大,说来都是自家骨肉,你们替我着想,哥哥就是再委屈,也要替你们着想的。我就依着你们的建议,暂时开了厨房,以免打扰到婶娘养病。什么时候婶娘的身体大好了,我们再回来侍奉婶娘。”说是暂时,但谁都知道是永远。

真的一文钱都不给龚远和夫妻二人过活么?龚婧琪和龚远秩都觉得说不过去。说白了,龚二夫人手里攥着人家一大笔产业,半点不拿出来给人家生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但龚二夫人已经气哼哼地躲进里屋去了,劝也劝不了。

龚远秩一心想把这事儿弄好,还想跟了进去劝龚二夫人,龚碧妍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歹龚远和已经不吵着要拉明菲去住客栈了,就暂且放下,改日再协商也不迟。

龚远和这才有机会淡淡地扫了龚远季一眼,龚远季早就止住了哭声,见他扫过来,吓得往后缩了缩,讨好地看着明菲:“嫂嫂,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跟我说,你……”

龚婧琪一声厉喝:“乱说什么!道歉就道歉,胡扯什么?”

龚远和也实在是累了,叹了口气:“罢了,你小不懂事,这次就算了。但你需记住,这种行为不是我们这种人家的子弟该有的行为,更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你现在不记着,总有一日你会因此而蒙羞后悔。”携了明菲:“我们走吧,先弄点东西给你填填肚子,再请个大夫过来看看伤。”

龚婧琪忙追了出去:“嫂嫂,你想吃什么,我立刻就吩咐厨房做了来。”

明菲回头,见龚婧琪站在灯影里,满脸的疲惫无奈,想起儿时相处的欢乐,不由心中一软,微微笑道:“谢谢三妹,我没什么胃口,就要一碗白粥,一碟泡菜就好。”

龚婧琪点点头:“我很快就让人送了来,明日你回门的礼我也会命人提前准备好的。”

明菲笑了笑:“有劳三妹妹。”

二人才走了几步,龚远秩又追了上来:“大哥,大嫂,我送你们回去。”

龚远和摇头:“算了,你还是先请个大夫给婶娘看看吧。我觉着她最近很是喜怒无常,越来越烦躁,有些控制不住,这样下去不是事。”

“好。我记住了。”龚远秩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个哥哥从小就和他玩得很亲,大了也还经常在一处,虽然龚远和不说,但很多事情他心中也有数。说实话,今日的事情,如果说他一点都不怨龚远和,那是假的,当然,说他有多怨恨,也不是。他怨龚远和这么快就逼上来,半点不念旧情,但又觉得自己的母亲实在是做得过分了。

见龚远秩站在那里不走也不动,龚远和笑道:“二弟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哥哥不是外人。”

龚远秩哼哧了好一歇,才犹犹豫豫地道:“哥哥,今日的事情,你可不可以别写信告诉爹爹?”

龚远和笑了一声,“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婶娘对我有养恩。”

这意思就是说,信是一定要写的,不过会留余地。龚远秩叹了口气:“时辰晚了,我就不打扰哥哥嫂嫂了。我娘那里你们不必担心,四弟我也会好生教导他的。”

见龚远和扶着明菲过来,花婆子和金簪、紫罗立刻围了上来:“大爷,大奶奶。”花婆子拿了帕子心疼地给明菲擦衣服上的污渍,絮絮叨叨地问,“大奶奶可有哪里疼?”

龚远和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自己给明菲擦:“你们先去吧,我和大奶奶慢慢走回来。”

花婆子和金簪没什么意见,紫罗却是担忧地道:“奴婢给您们打灯笼吧?”

龚远和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笑道:“这么好的月色,何须什么灯笼!”

金簪忙拉了紫罗,“紫罗妹妹,咱们先走,大爷和大奶奶兴许是还有话要说。”

龚远和特意放慢脚步,明菲也只好跟着他远远落在花婆子等人的身后。她感觉得出,龚远和的情绪非常低落,只能是轻轻反握了他的手,笑道:“你先前的反应好快哦,我真怕她一头撞到你怀里,接着诬赖你。”

龚远和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也不赖,如果今日没有你,我肯定和她闹不起来。”明菲就是他要的那种妻子,不会成为他的负累,只会是他的助力。

明菲道:“你一定还有后着吧?你打算做到什么地步,和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数。”

龚远和笑道:“做到什么地步?唔?当然是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让你真正当上龚家大奶奶。”嬉皮笑脸地转移了话题,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累不累?”不等明菲回答,又断然道:“不用问,肯定累了!先前被小四踢打那几下,又跌那一跤,也不知道弄疼哪里了,来我给你揉揉?”手不老实地就往明菲的腰上、臀上、腿上摸去。

明菲打开他的手:“让开啦!我可真是累坏了!”谁的新婚有她累?活活就像急行军。

龚远和蹲了下去:“来,媳妇儿,你夫君我背你回去。”

明菲老实不客气地趴到他背上:“算你有良心!”

第134章 姨娘

明菲趴在龚远和的背上,明显感觉到他根本就心不在焉,一直都在思考问题。不由揪了揪他的耳垂:“你在想什么?”

龚远和笑了一声:“我在想,有朝一日,二弟他们会不会恨死我?”

原来他心中还是在乎龚远秩等人的,明菲道:“我觉得他还算是明白事理,咱们虽说做得热闹了点,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苦。谁不想要体体面面、和和气气地把事情给商量好了?我觉着,婶娘就是故意装疯卖傻。”

龚远和道:“自从我回来以后,她就一直在装疯卖傻。你和我的亲事,她原本也是不满意的,反复和我说你命不好,爹爹写信给她下了死命,她方应下。”他长出了一口气,“我憋气憋很久了,果然只有女人才能对付女人。”

明菲半晌方哼了一声,道:“是,我就是你手里那杆枪,指哪里打哪里。要哭就哭,要笑就笑,挥洒自如。”

龚远和笑道:“咱们夫妻一体,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咱们这叫共进退,同甘苦。”

明菲不欲与他多说这个,转而道:“我觉得二弟和三妹并不是都那么糊涂,你真要是在意他们,还是找个时间同他们多说说话,交换一下看法,分解一下误会的好。”

龚远和笑了笑:“知道了。”明显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二人才起身不久,龚婧琪就带着人把回门的礼品和早饭一并送了过来。明菲忙谢过了,让花婆子将礼品接下,请了龚婧琪一道吃饭:“三妹辛苦了,这么早就忙事情,一定还没吃饭吧?和我们一起用点如何?”

龚婧琪笑道:“没什么辛苦的,礼品是我娘早就准备好的,我不放心,又特意检查了一遍,觉着倒是没什么错漏的了。不过我以前也没办过这种事,嫂嫂还是请有经验的妈妈看看,要是差什么,我好赶紧地让人补上。”

明菲道:“不必了,有婶娘和妹妹亲自把关,定然不会差什么的。”想来闹到这一步,龚婧琪也不会真的由着龚二夫人的性子来,就算是差了什么,丢的也是龚家的脸。

龚婧琪对明菲的态度很满意,笑吟吟地坐下和他们一起用早饭:“昨夜的事都是我娘太过糊涂,但不管怎么样,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过日子,哪里没有磕磕碰碰的,嫂嫂,你说是不是?”

她也聪明,不问龚远和,只问明菲。明菲从善如流:“是啊,是啊,我也是气性太小,一点委屈都承受不住。也不知婶娘的身体如何了?要不要紧?我本来一早起来就想过去侍奉她老人家,又怕她没消气,看着我就生气,不敢过去。”

龚婧琪笑道:“嫂嫂多虑了,我娘她就是那个脾气,当时暴躁,一根筋,过后却是没有什么的。她呀,耳根子太软,特别容易被人挑唆。她倒不是怀疑哥哥嫂嫂想图家产,而是担心哥哥嫂嫂以后单过,就不过去看她,不管我们了,所以才急得口不择言的。现在她后悔死了,想请哥哥嫂嫂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明日过去吃顿饭,大家一起说开了就好。”

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不会?明菲叹了口气:“正是呢,你哥哥昨晚就特别伤心,也觉得奇怪,好不好的,婶娘怎会突然那么激动地提起家产的事情。原来是有人挑唆啊,不知这人是谁?”

龚婧琪的眼睛闪了闪,尴尬地道:“嫂嫂,你就莫再追问了,总之,你心中有数就是了。旁人见我们家人丁单薄,爹爹不在家,就我娘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在家,靠着哥哥支撑门户,自然是恨不得挑拨得我们生分了,他们好趁机渔利。别人越是这样,咱们越是要团结才是。”

转移斗争焦点,把错全都推到不相干的旁人身上去,激发他们同仇敌忾,这不失为一个调和矛盾的好办法。明菲不怕龚二夫人胡搅蛮缠,反而害怕她有礼有节,客客气气,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日去吃这顿饭,是不是龚二夫人就要服软道歉,不让她们另立炉灶了?想得倒美,闹到这一步,怎可能无功而返?

明菲呵呵笑着:“三妹说得是啊,咱们就是要团结起来才行。”

龚远和把筷子一放,瞪眼道:“婶娘可真是糊涂了,这个道理我怎会不懂?若是连你们都护不住,都不管,可不白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白白做了这个官?三妹,你倒是说给哥哥听,到底是谁乱嚼舌根子,待我去教训教训他!看看以后还有没有敢太岁头上动土!竟然敢打朝廷命官的主意,真是嫌命长了!”

龚婧琪哪里敢说是什么人说的,只含混敷衍过去,再三追问第二日二人到底过不过去吃饭。

龚远和道:“三妹说什么笑话?不要说是婶娘让我们去吃饭,就是普通人家来请,也是要去的。一定去的。”

龚婧琪刚高兴起来,又听龚远和话锋一转,道:“我们今日要出门,晚饭倒是不愁,就在蔡家吃了。但明日早饭总不能还劳烦三妹妹送过来,你要绣嫁妆,婶娘又病着,还要管家事,忙不过来,这样,烦劳你今日下午就帮我拨两个厨上的人过来,再开了库房将原来这边的锅碗瓢盆拿了过来吧。”

龚婧琪脸一白,低头不语。

龚远和笑道:“三妹妹可是有什么难处?”

龚婧琪思前想后,摇头道:“我没难处,只是库房的钥匙账册都在我娘那里,我得先和她商量才行。她病着,也不知道有没有精神管这事。”

龚远和笑笑:“没关系。婶娘要是病着没精神,我们明日仍然从餐霞轩点菜来家吃就行了。至于锅碗瓢盆什么的,我走前就着人去买着。想来最多后日就可以做第一顿饭了,到时候请你们过来吃饭啊。”

送走心神不定的龚婧琪,明菲笑道:“我猜肯定是婶娘憋着气不愿拿钱出来给我们做生活费,二弟和三妹怕人说闲话,在中间说和呢。”

龚远和起身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他看着明菲笑,“若是总在那边吃饭,将来你我怕是不要想有儿子了。”

明菲打量了他身上的衣物一遍,皱眉道:“你这打扮和你从前的装扮大相径庭啊。”龚远和今日只穿一件宝蓝色的圆领暗花绸衫,腰间系一条素黑的缎纹腰带,脚下穿双青布方口鞋,头上插一根玉簪,此外再无半点珠玉装饰,当真清爽得很,还添了一股轻逸之气。

龚远和狡猾一笑:“从此后,我要用俸禄来养你了嘛,哪里敢穿那些衣物?你抽个时间,明日就先去当两件值钱的衣物。”

花婆子查检了一遍回门礼,听说蔡家接人的马车来了,笑眯眯地进来:“大爷,大奶奶,家里派人来接了。”

龚远和急匆匆地跑到半春园里,将追风领了过来,命不跟着二人回去的丹霞、白露、梅子等人:“把门关好了,各自守在自己的屋子里,没事不要出来乱蹿,有人来也别管。”说完便将追风的链子给解了。

追风乍得自由,兴奋地沿着院子边上跑了起来,紫菱脸色发白,尖叫了一声,忙忙地冲进自己的屋子里去把门关紧。

龚远和得意一笑,拍拍追风的脖子,“乖孩子,谁敢进这院子就给我咬!”追风是看惯了家的狗,眯着眼睛抖了抖身上的毛,慢吞吞地走到院子门口的阴影里伏了下去。

二人走前还是去了安闲堂,没进屋,就隔着帘子向龚二夫人辞行。龚二夫人半点声息全无,却是朱姨娘出来传话:“夫人身上不舒服,昨夜确实是魔障了,不好意思见你们,还请你们替她问候一下亲家夫人。”又拉着明菲的手,“大奶奶,真是委屈你了,都是自家骨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同四公子计较了。”

明菲笑道:“姨娘多虑了,小孩子有错,他哥哥已经教导过他,我哪里会记在心里。”心中却暗自嘀咕,这朱姨娘对龚二夫人可真是忠心,早晚如奴如婢一般伺候不说,女儿已经这么大了,犹自没有人家,儿子又被打压成那个模样,她竟然还能这样,真是难得。

“那就好,婢妾就知道大奶奶是个心善大度的。”朱姨娘如释重负地笑道,又认真打量了一下龚远和的穿着打扮,不赞同地说,“大公子身上这身衣服,也太素净了些。”

龚远和微微一笑:“成家了,不能再如同从前一般孟浪了。”

朱姨娘抿嘴一笑,掀帘进去了。明菲突然发现,这个穿着素净,规矩老实的女子,其实有张很美的面孔。

登上马车,龚远和拉起明菲的手细细打量,道:“你觉得朱姨娘此人如何?”

“任劳任怨,似乎很忠心,很不容易啊。”

龚远和歪着头道:“我小时候,有一次被人骗进枯井中,差点就饿死了,但很奇怪,有人每到半夜三更,夜深人静之时,就会扔两个馒头吊壶水给我。我哭着求他,让他把我救上去,或者去告诉我爹,让我爹来帮我,他却总是不说话。如此过了七、八天,我才被人找到,所有人都以为我大概死了,结果我竟然还活着。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那个人是谁,却总也找不到。”

明菲大为吃惊:“你的意思不会是指她吧?”

第135章 小叔

龚远和笑了笑:“是不是她,我也拿不准,不过呢,我知道她是个特别聪明的人。难道你没发现,很多时候只有她才能劝住婶娘?”

明菲皱着眉头想了想:“婧琪什么时候出嫁?”

“大约是在冬天。”

“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婶娘一定得先给妍碧找个婆家了?”

龚远和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要特别提醒你,注意朱姨娘。她和妍碧、远科的感情非常非常好。”善恶不过是一念之间,恶毒的人并不是时时事事都恶毒,善良的人也会因为事关自己和亲人的利益做下十恶不赦的大坏事。

你可以因为一个人的脾性大致推测他对某件事可能会有的反应,却不能就此断定他一定会那样做,坏事就一定是他做的。像朱姨娘这样的人,卖身契在龚二夫人手里,儿女的命运也捏在别人手里,她与儿女的感情又好,那么她在做某件事之前,首先考虑的,应当不是良心,而是利益。

“她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事?”能够引起龚远和的注意,必然有原因。

“我不知道朱姨娘有没有对我做过什么事,但很多时候,我以为婶娘会这样做的时候,她却恰恰没有按照我所想的那么去做,而是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我想来想去,只有朱姨娘一个人最可疑。”

明菲笑笑:“我发现你,似乎很不容易相信一个人。”对一切都持怀疑态度,能得到他部分信任的人,大概就只有蔡光庭一人而已。

龚远和摸着下巴:“也许吧,但能得到我的信任,就是全部。”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我正学着信任你。”

明菲把他的脸推开:“正经点,要到了,出去骑马。”

二人受到了热烈的欢迎,陈氏把蔡家有头脸的族人都请了来认识新姑爷,摆了七八桌,做得很是隆重。龚远和才给陈氏行过礼就被人簇拥出去喝酒说话。

陈氏拉着明菲的手含笑细细打量:“不错,看着挺不错的。一切都还好?”

明菲红着脸道:“都好。”

胡氏立在一旁把明菲上上下下看了一通,拉了涵容一把:“大嫂,人家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瞅着,三妹妹这气色竟然是比从前还要好了。三妹妹啊,我和你说,你得让花妈妈她们熬点补血益气的汤给你喝,该补就得补,别累着了。”

“谢三嫂关心。”明菲不知道胡氏说这话时是什么心态,她挺可怜胡氏的。

胡氏见她态度尚好,便拉着她过去,凑在她耳边问了许多莫名其妙的问题,有许多,是明菲不愿意回答,也觉得不好回答的。胡氏见她害羞,反而更起劲,明菲渐渐就有些不耐烦,只笑不语。

涵容见不对劲,跑过去拉开明菲:“三妹妹,我给华哥儿做了件衣服,领口那里总也不对劲,你是做惯了的,来帮我瞧瞧。”

胡氏也要跟了去,陈氏出声唤住她:“我很快就要去登州,你快趁着这个机会跟我学学怎么办事。”

涵容拉着明菲躲到隔壁的小隔间里,轻声道:“你别理睬她,昨夜又毒打了翠儿一顿,翠儿今早都爬不起身来。今早还来和母亲说要和离,母亲说让她自己去和她爹娘商量,开弓没有回头箭,闹腾了一歇又安生了。”

明菲道:“难道就没有好转?”

涵容微微有些脸红:“听说时好时坏的。”啐了一口,“不说这个,我问你,他家对你如何?”

明菲淡淡地将在龚家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涵容大皱眉头:“怎会有这样的人家?唉……”叹了口气,又怕明菲多想,安慰道:“总归是外人,用不着放在心上,更用不着生气,他对你好才是最重要的。”

明菲见涵容愁眉不展,当真是真心心疼自己,便笑着安慰她:“嫂嫂莫要担心,我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除了你们能让我伤心,其他人,不能。要说这种人家,并不稀奇,我还知道比这样更离谱的呢,有些还是亲兄弟,亲母子。如今我和他也算是自立锅灶了,他有俸禄,就算是用度紧张一点,也是暂时性的,且慢慢儿地熬,总有一日会出头的。”

“我到处找你两个,谁知道竟然躲到这里来说悄悄话。”明玉撅着嘴探进头来,满脸的不高兴。

涵容忙起身拉住她:“哟,还吃醋了,我和你三姐姐说的,可都是小姑娘听不得的。”一句话就将明玉说的脸儿通红,白了涵容一眼,“嫂嫂如今也学坏了。”跑到明菲身边,“后天我们就要走了,你可要来送我。”

明菲少不得又拉着她交待了一大歇,直到陈氏派人来唤,才方出去。

好容易打发走客人,陈氏抓着机会细细问了明菲一回,明菲也不瞒她,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听得陈氏的吊梢眉翘上去就没落下来,恨恨地道:“这个老虔婆,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你们先自立门户,不要她供米粮是对的。现在我问你,你需不需要我给你爹爹写封信,让他给你公公写信,早点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明菲想了想,摇头:“谢母亲关心。还是算了吧,别让人觉得远和什么都要靠着岳家,他们到底是亲父子,该怎么做,他心中有数。我只要能不受那女人的气,至于财产什么的,我还真没那么想要。应该是他比我急才对,要求爹爹,也是他自己去求才对,我们不胡乱插手管他家的事。”

陈氏点点头:“也好。只要你想得通就好。男人就是这么个脾气,你关心他,他还不领情呢。”

明菲趁机和她提起要买人的事:“他身边伺候的人太少,那院子又大又空,我那两房陪房,娇桃现在有了身孕,跟着她家的住在庄子上管着我的田地,短时期内都是不好支使她们的,王家夫妻俩,一个可以做采买,一个准备拿来管厨房,可是看院子的,扫地的,厨上的,林林总总也得有十来个才行。我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还要请母亲帮我周圆了。就怕混进些不知数的人去,平白无故地惹出许多麻烦来。”

陈氏沉吟片刻,道:“那女人不肯给你们银钱开销,三姑爷的俸禄也不高,养这许多人,你们拿什么来养?依我说,把那不用的院子尽数给我封了,扫地就让小厮来做,房里留那么多丫头做什么?该打发的就都打发出去!过些日子给金簪选个人配了,她就是你得力的一个内管事,不过十多个人的饭菜,厨上也用不着多少人,两个灶上的就尽够了。他那个丫头紫罗你不好处理,就着她专门负责你二人的饮食,不是就物尽其用了么?以此类推,其他的就不用我来教你了吧?你只需记住,多个人就多张嘴,多颗心要看顾,看家护院,还不如养狗干净!”

这些东西明菲何尝想不到,只不过她要引出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梅子的处置方式。此刻见陈氏是说不到那份上了,索性提了出来:“梅子的长处是什么?她跟了我这几年,我对她所知竟然是有限得很。”

见提起梅子的从前来,陈氏微微有些尴尬,笑道:“我知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非要把她给你,我和你说,我不是随便给的。”附在明菲耳边轻轻说了一席话。

明菲听完,拉着陈氏的手感激的说:“母亲替女儿想得太周到了,女儿真是没有想到。”心中却是颇不以为然。

陈氏笑道:“知道你不喜欢她,怕你知道了这事,反而更反感她,所以先前就没告诉你。她长相不如白露和丹霞,但却是最安全的人选,你拿着她的卖身契,又知道了她这事,她若是不听话,你轻轻松松就可以把她给打发了,要死要生不过都是你一句话,她定然不敢和你对着干。这丫头贼精贼精的,你只要捏住她的七寸,一定比丹霞和白露好使。”

明菲提起明姿的婚事,陈氏唇边浮起一个讽刺的笑容:“邵家不急,她也不急,只有我一个人急。但不管怎样,下个月十六,你们回家吃喜酒。我等她回了门,我们就去登州。”又说起二姨娘,“本来是不肯好好吃药的,昨天吴婆子送信来,说是突然又想通了,配合得很。”

明菲道:“母亲赶紧将这里的事处置好,去了登州就轻松了。”

“也不见得就有多轻松。这女人呐,福气是天定的,老天爷给你多少就只有多少,若是命中没有的,随你怎么去挣,多一分都没有。”陈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明菲,“我记得你小时候,余妈妈曾经请守真子替你算过一卦,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将来我和你弟弟都会沾你的光。”

这个时候提起这种话题,明菲当然知道陈氏不仅仅只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这是在向她要一个保证,当下笑道:“母亲放心,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但凡女儿能做得到的,母亲有命,不敢不从。华哥儿呢,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心里是真的疼他。”

陈氏笑道:“好,以后华哥儿就要依靠你们这些哥哥姐姐了。”

天色渐晚,该归家了,蔡光庭将龚远和扶进马车,叮嘱明菲:“被灌太多酒了,这家伙,平时贼精贼精的,今日偏生不推,谁敬他酒他都喝,敬多少喝多少,若不是我拦着劝着,还不知会醉成什么样子。晚上仔细照顾着些。”

明菲凑过去一看,果见龚远和一张脸喝得红彤彤的,醉态媚人,醉得不轻,幸好酒品不错,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靠在马车里蜷成一团。

蔡光庭看着明菲,一脸的不放心:“你嫂嫂同你说了罢,后日我们就要走了。”

明菲笑道:“知道了,到时候来送你们。”

回了龚家,远远就看见龚远秩在垂花门口徘徊,马车才一停下,就飞速迎上来,笑道:“嫂嫂,你们回来了?我见天色晚了也不见你们回来,正想着是不是让人去接呢,可巧的你们就回来了。今日一切都还顺利吧?”

明菲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也不故意吊他胃口,笑道:“都很顺利。你哥哥喝醉了,烦劳二叔帮我把他扶进去。”

龚远秩忙上前和龚远和的贴身小厮洗萃将龚远和扶下马车,边走边讨好地和明菲道:“嫂嫂,我今日已经让人把那边的厨房给清扫出来了,三姐也着人把锅碗家私送了过去,先安排了两个灶上的过去,又准备了些新鲜的食材,今晚你们就可以让人做宵夜了。”

“小姑和小叔有心了。”明菲少不得和他好生客气了一回。

龚远秩呵呵笑了几声,沉默下来。几番偷偷瞟着明菲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明菲装作什么不知道,垂着头走路,不时吩咐洗萃:“脚下慢一点。”

眼看到了院子门口,明菲转身要送龚远秩,龚远秩沉不住气,忐忑地道:“嫂嫂,明日你们会过来吃饭的吧?”

明菲先让迎出来的紫罗等人将龚远和扶进去,回头笑道:“那是自然。婶娘有命,焉敢不从?”

龚远秩磨蹭许久,方哼哼唧唧挤出真正想说的话来:“我和三姐会劝着我娘的,你劝大哥不要把这事告诉爹爹好不好?”

明菲哑然失笑,敢做不敢当啊,既然这么怕龚中素,先前为何又那么嚣张?却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道:“好,等你哥哥酒醒了,我一定告诉他。但你也知道,我人微言轻,又是妇道人家,初来乍到的……”他不听可不干她的事。

龚远秩感激的道:“谢谢大嫂,给我点时间,总之,总之这件事我会想法子解决的,我们家人丁单薄,算来算去也就是这么几个人,我不想大哥因此就和我们生分了。”

明菲点头:“正是,有机会我会劝他的。二叔也别放在心上,你哥哥虽然总爱笑,但其实什么苦都喜欢放在心里,有空还请多过来陪他说说话,亲兄弟也要越走才越亲的。”

龚远秩开心的笑起来,露出靥边一个深深的小梨涡:“我知道了,只要嫂嫂不嫌我烦,我没事就过来。我娘脾气不好,有时候说话难免失了分寸,嫂嫂不要和她置气,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和三姐说,我们会去劝她的。她现在和你不熟,相处长了知道你的好,自然就会对你好了。”

明菲笑着应了,龚远秩仿佛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开开心心地去了。明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暗自感叹,真是个天真的孩子。这种家庭这种母亲还能养出这样清纯的小白花,可算是奇葩。

龚远秩的愿望是美好的,结局注定是不能实现的。

有些人不是你着意讨好就能讨好得了的,有些事和矛盾,不是你努力去做就一定能按你所希望的方式解决的。这个道理,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算是明白。

明菲进了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先和金簪一道将追风的链子扣上,让它跟着她走,还没走两步,白露和丹霞就怒气冲冲地迎上来,接过明菲手里的链子:“大奶奶,您赶紧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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