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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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脚下踏着厚厚的积雪,正要再往前,后颈的衣领就被人抓住了。

那人换手一勾,就勾住了骆十佳的腰,稍一施力就将她勾入怀中。

他压低了声音,警惕地在她耳边说:“躲后边去,你被人跟踪了。”

骆十佳还有些懵,只是下意识抬起头,昏暗的环境里,骆十佳只看见沈巡那熟悉的轮廓,每一寸的波折都是她识得的样子。

他没事,她眼眶却红了。

沈巡不知骆十佳心中百转千回,只是探步向前,一脚踢开了遮住了人影的彩条布,一手就抓起了那鬼祟的人影。

他抓住了一个,才见到那人怀里竟还护着一个。

这时候,身后一道光骤然亮了起来。是骆十佳,她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

她向前走了两步,总算是看清了跟踪她的人,眼睛瞪得很大,有些费解。

“是你们?!”

……

雪越下越大,三人站在路灯下说话,沈巡站得远了两步,手上点了一支烟。

那对碰瓷夫妇被沈巡的出手吓得不轻,沈巡每次无意瞟来一个眼神,夫妻俩都吓得不行。骆十佳叹了一口气,往前移了一步,挡住了沈巡的视线。

“说吧,你们跟着我是做什么?”骆十佳皱了皱眉头:“难道是嫌我钱给的不够?”

夫妻两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骆十佳有些生气了:“你们这种碰瓷的,我完全可以不理你们,要不是看你们下雪还冒着生命危险挣这种钱,大概是有急用,我不会给钱你们。”

夫妻俩见骆十佳误会了,赶紧摇头摆手:“不是不是……小姐你误会了……”

碰瓷的那个男人手臂被竹篙砸脱臼了,他试图掏自己衣服的内口袋,手都举不起,最后是一旁的女人代劳,将他内口袋里的一个塑料袋拿了出来。

女人把塑料袋交给骆十佳,讷讷地说:“这是讹的您的钱,我们是想还钱才跟着您的。”

骆十佳看了一眼手上的塑料袋,皱了皱眉头。

女人看了一眼自家男人,鼻头一酸:“这一年多,我们不知道被多少司机打了,像您这样的人,真的从来没有遇到过,您是好人。”

骆十佳心情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这对夫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握紧了手中的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她手心吞噬。

“以后别做这种事了,要营生也不是没法子。”

女人抹了抹泪向骆十佳道谢。男人看了沈巡一眼,仍是胆怯:“小姐,您男朋友,是警察吧?这个身手,是练过的吧?”

骆十佳回头看了沈巡一眼,沈巡的烟正抽完,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那对夫妻被他的靠近吓得直往后退,正撞上了一群醉酒的二流子。一群人吵吵闹闹走来,这么冷不防被撞,立即如炮仗被点燃一样叫骂了起来。那对夫妻见以少敌多,慌忙道歉。

被撞的那群人中其中一个打手模样的人一把拎住那男人的衣领子,满脸酒气地对他大吼着:“于老头!是你啊!老子正找你呢!你儿子欠的钱你到底什么时候还?!你最近躲着是不是!还真是,送上门啊你!”

骆十佳本不想管这闲事,可她确实还是管了。她扯了半天才把于老头从那二流子手上救下。那二流子满身酒气,转头看了一眼一个身穿皮衣的中年男子,对于老头啐了一口:“今天要不是给彭哥接风,看老子不把你这老东西打死,警告你,给老子快点还钱!”

……

沈巡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那群人,尤其是那中间那个穿皮衣的男人,若有所思。

沈巡站在骆十佳身后,眉头皱着分开了骆十佳和那个老男人,对骆十佳说:“你还是这样爱多管闲事。”

骆十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那男人脱困,女人赶紧上去检查自家男人。末了,她咬牙切齿看着已经走远的人,恨恨对沈巡说:“先生!你是警察吧!赶紧把那些人抓起来!他们贩/毒放高/利贷,无恶不作!要不是他们……我儿子……我儿子不会吸/毒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扶了扶自己脱臼的手臂,低垂着头:“别说了,儿子不争气,怪不得别人。”

……

骆十佳还在生气,不肯理沈巡,沈巡也没有强迫她,只是在她下榻的旅店住下。好在这县城不大,没什么人住店,沈巡还特意要了骆十佳旁边的房间。

骆十佳房间里很安静,大约是累了睡得早。

沈巡靠在床头想着碰到的那个中年人,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闫涵是怎样的大老板?说他富可敌国也不为过,接触的人那都是非富即贵,他手下的元老经理,怎么会和这种二流子认识?

沈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再想不相关的事,只是专注地想着要怎么才能让骆十佳回心转意。

沈巡的头顶着和骆十佳共同的那堵墙,什么都听不见,她呼吸声音本就轻,隔着一堵墙,怎么可能听得见?沈巡忍不住自嘲了起来。

骆十佳洗过澡,躺在床上发呆,她知道沈巡住在旁边,心里别扭得很,这一晚上做任何事都轻手轻脚,不愿给他一丁点提示。

回想这一天的经历,骆十佳一阵感慨。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么复杂,有的人一辈子都生活在父母羽翼朋友帮助之下,接触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部分,在工作上遇到一点不平等就称为挫折;而有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做着不对的事,可他们背后的故事,无不让人心酸,他们轻描淡写说出的苦难,多是生离死别命运无奈。

好人或者坏人到底该怎么界定?骆十佳感觉到越来越迷糊了。

沈巡是好人吗?是吧。

妻子出轨,他还把房子存款都给了她;韩东赔了钱,要失去儿子的时候,他直接借了六十万给他,甚至不敢确定他有没有钱还;矿里出事,死了那么多人,骆十佳可以帮助他将损失减到最低,他却坚持要挨家挨户亲自谈判,合理赔偿;长治出事,所有的压力他都扛下……

他有情有义,有把一切都背在身上的责任和气魄,对朋友、妻子、母亲、女儿无不仁至义尽。可是到头来呢?他背着一身巨债,将要失去女儿,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要亲自将她送给闫涵……

只靠一颗赤诚的心,可以抵抗一切苦难吗?骆十佳迷茫了。

骆十佳正想得入神,耳边就传来咔哒一声,然后,整个房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停电了。在这样冷的雪天。

房门被笃笃敲了两下,骆十佳摸黑开了门。

进门的一阵疾风将她卷入其中,来人的速度是那样快,仿佛已经按捺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的疯狂。

“十佳,十佳,十佳。”那么急切找寻的声音在骆十佳耳边落下。

沈巡的手臂粗壮,那样有力,让骆十佳即便在黑暗中也觉得安全,他将骆十佳紧紧抱在怀里,抵死缠绵地亲吻。

骆十佳觉得口腔中满是沈巡的气息,薄荷牙膏混杂着烟草的气息。他的胡茬扎着骆十佳的下巴,他湿热的嘴唇自她嘴唇向下,舔吻着她的细嫩脖颈。她喉中干渴,忍不住呻/吟出声。

如同一声咒语,瞬间点燃这暗夜中的激情。

沈巡将她打横抱起,扔在床上。两人很快除去了身上的赘物,裸/裎相对。空气中只有二人粗重的踹息。那种干渴感仿佛感冒病毒一样,两人都被感染了。

成熟的身体在黑暗中寻找着归宿。沈巡的温度灼烫了骆十佳的皮肤,她的肩膀和脖子都暴/露在空气中,有些许冷意。沈巡一寸一寸吻着她的肌肤,那么温柔而缱绻。

他拥抱着她的双手都在颤抖着,说出来的话让骆十佳那样心疼。

“好像一场梦。”

这又何尝不是骆十佳的心声?

柴河到西安,西安到柴河,还以为会再次诀别。

黑暗中,骆十佳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无助地摸索着,他身上好多伤,好全的,尚在愈合的,凹凸不平,骆十佳一阵心悸。

“十佳……对不起……”沈巡的声音有些哽咽:“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有什么资格求你陪伴?跟了我,你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负债累累,也许后半生都不得安宁。”

“我知道我很自私,我说这些,我自己都鄙视自己,可我还是想问问你。”沈巡顿了顿,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十佳,这样的我,你还愿意跟吗?”

沈巡牵引着骆十佳的手,放在自己心房,那里扑通扑通地跳动暴露了这一刻他内心不能自控的紧张。

“我用了快三十年,想要站在很高的地方去,想要创造很多财富,可到头来,我输得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的我,除了这颗心,什么都不能给你。”

骆十佳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肯让他再说下去。是她在逼他,逼他承认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的无能,他把骄傲全部丢下的样子不是她要的。

骆十佳眼中水光潋滟。她紧紧抱住沈巡,两人这么毫无阻隔地拥抱,能让她的体温全数传给沈巡。这一刻,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

骆十佳的声音娓娓动听,笃定而痴傻:“何西曾问三毛想嫁个什么人?三毛说,‘看顺眼的,千万富翁也嫁,看不顺眼的亿万富翁也嫁’,何西叹息,‘还是想嫁个有钱人’。三毛说,‘也有例外’,何西问,‘什么样的例外?’三毛说,‘要是你的话,只要够吃饭的钱就行了’。‘那你吃的多么?’何西问。三毛说‘不多不多,以后还可以少吃点’。”

骆十佳的讲述刚结束,就听又是咔哒一声,房内又恢复了光亮。

跳闸引起的停电总是很快可以解决。

两人冷不防的四目相投,黑暗中的疯狂终于结束。有些东西,总要清醒面对。

沈巡难堪地撇开脸,正要从骆十佳身上下去,却被骆十佳死死抱住。

骆十佳眼角滑落湿泪,主动吻上沈巡的嘴。

“沈巡,是你的话,我愿意每顿都吃面条。”

……

第53章

处理了一下西安的事情,第二天闫涵坐早班飞机去银川,谁知遇到极寒天气,航班延误,在机场滞留了四个多小时才起飞。

舷窗外的天空是一片茫茫的云海,丛丛簇簇,白得刺眼,完全遮住了天幕之下的世界,让人分不清所处之处究竟有多高。闫涵觉得这似乎就是自己这么多年的处境。

他一步一步向上爬,不允许自己往下看,高处不胜寒,他已不敢想象跌下去是怎样的米分身碎骨。

在银川降落的时候,飞机在滑道里排队了许久才停稳开舱门。天气原因导致机场也有些混乱,闫涵一下飞机就接到了电话。闫涵不喜接机,离开的时候机场停着他的车,他与周叔一前一后向停车场走去,一路都在接电话。都是让人心情不好的消息,原本派去找骆十佳的人手因为特殊情况留在了银川。

闫涵脸色不愉,从机场出来就没有再说一句话,周叔也忍不住有点忐忑了,试探性地问:“十佳小姐跟丢了?”

闫涵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老周,我是不是错了?”

“嗯?”周叔不确定闫涵说的是哪件事,不敢贸然回答。

闫涵的视线始终落在窗外,他眼中透露出的疲惫让一贯意气风发的他看上去有几分老态。

“她和素云是不一样的。素云虽恨我,可我知她爱我;她恨我,就只是恨我而已。”闫涵嘴角掠过一丝自嘲笑意:“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她变得那样好,那样乖巧,我把她培养成了最好的女孩,我舍不得把她嫁给别人。我知她不是替身,我早知她不是。”

“叫我如何放手?我放不了手。”闫涵还在呢喃自语着,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我只是太爱她,爱到我自己都怕了。”

周叔跟了闫涵很多年,从最初的桑塔纳开到如今随便一辆车都上百万的地步。他很了解闫涵,对于他在外的心狠手辣,他从来都是拼命护短,包括他对骆十佳的强取豪夺。和闫涵一样,周叔也是看着骆十佳长大。看着那个孩子从最初天真内敛的少女变成一个冷心冷情的女人。他知道,是闫涵把她逼到这个地步,可他还是希望闫涵能得偿所愿。

多年前,为了上位,闫涵在搏命,如今,为了保住地位,闫涵上下周旋可算如履薄冰。他从来不是单单代表自己,还有一干靠他吃饭的兄弟要他负责。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即便他富可敌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他真心想要的,却没有一件能如愿。

他过得不好,周叔都看在眼里。

手握着方向盘,周叔不知该评论什么,他心里的结,也不是他能解开的。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周叔试探性问他:“送你去酒店休息?”

闫涵轻轻喟叹,终是把视线移了回来,他揉了揉太阳穴,轻声吩咐:“去新开的楼盘,邵迁在那。”

“邵迁?”邵迁是闫涵手下里最受器重的,涉及了闫涵很多产业和秘密,常年在北都坐镇,是闫涵集团里除闫涵以外最风光的董事之一。

他在银川?

周叔虽满腹疑惑,还是把闫涵带到了目的地。

楼盘尚在开发,刚打完混凝土框架。邵迁和闫涵在一处空层里见面。作业的民工离得很远。周叔守在了楼下,习惯性地自处张望,确保他们的对话不被听见。

空荡荡的楼层没有窗也没有墙,只有几根框架柱,穿堂风刮得呼呼作响,恨不得连呼吸都有回声。

邵迁站得离闫涵有些远,正在抽烟,见闫涵来了,掐灭了香烟。闫涵看了邵迁几眼,只觉这个人是一把双刃剑,当年用起来十分锋利,如今也十分伤手。

“跑银川来做什么?”闫涵严厉质问。

“老彭被前阵子被抓了,来捞人。”

闫涵听到本不该再出现的名字,眉心立刻紧蹙,眼中开始冒火:“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这些东西不要再碰了!”

面对闫涵的质问,邵迁倒是淡定自若:“这么多年的生意,盘根错节,想不碰就不碰?闫总,我拿命给你搏江山,到头来都是我的错?老彭跟我多少年?我不把他捞出来,你以为他会放过我吗?”

闫涵看向邵迁,眼中厌恶不加掩饰,他冷笑两声,嘲讽道:“人可以贪心,但一定要记得,不能贪得无厌。”

邵迁也笑:“闫总这是想过河拆桥?难道不怕不能全身而退?”

闫涵最厌威胁,如今的他手段通天,又怎会容手下人威胁他?

“年内处理干净,你做不到,我替你处理。”闫涵不想在与他费唇舌:“我不希望我手底下人还在做这种事。如今你是什么身份,不需要我提点。不要累及整个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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