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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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在下棋,从她这个方向,看到老侯爷背着身子,秦铮和谢芳华面向这边。虽然那二人不是坐在一处,但偏偏满园海棠芬芳,他们看起来就如一副画里并排坐着的人。男子少年隽秀清逸,女子比花还要清丽娇艳。

谢伊欢快小心的脚步顿在那里呆住。

谢芳华闻声向门扉处看来,见那欢快的少女一脸呆怔,她偏头扫了秦铮一眼,隔着面纱笑了笑。

秦铮察觉到谢芳华看来的视线,偏过头看她,见到她微微扯动的嘴角,有些纳闷,“怎么了?你笑什么?”

谢芳华对他努努嘴,示意他门口。

秦铮扭头看向门扉处,便看到了痴呆的谢伊,轻轻哼了一声,“不就是一个小呆子吗?有什么值得你笑的,值得我看的。无趣!”

忠勇侯正入神地侵淫棋局,闻言抬起头来,先是看了二人一眼,又看向门扉处,收回视线,对二人道,“谢伊这丫头可不是呆子!她心里透亮得很!若说我谢氏的女儿里面算得上人物的话,除了华丫头,也就是谢伊这个小丫头了。”

“爷爷,您心里的人物是怎么计算的?”秦铮挑了挑眉毛,说道,“这个小丫头是个人物么?没看出来!”

“你这个臭小子的眼睛里哪个人是人物?”忠勇侯胡子抖了抖。

“华儿!”秦铮毫不犹豫地道。

谢芳华翻了个白眼。

“这天下的所有女人里,你的眼睛是不是也就能看得到她?”忠勇侯哼了一声,“她若不是这忠勇侯府的小姐,你还娶不娶?”

“我喜欢她,想娶她,跟忠勇侯府的小姐有什么关系?”秦铮难得地白了忠勇侯一眼,不满地嘟囔,“若她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我娶她容易多了。至于这么难?”话落,又补充道,“您说差了,我的眼里还有我娘!”

忠勇侯府闻言笑骂,“离不开娘的娃子!”

秦铮哼了一声。

谢芳华瞥了秦铮一眼,她的哥哥从来不和爷爷斗嘴,这个老头年轻的时候据说可是个能斗嘴的。朝中文武百官都清楚,别看他是武将,可是文采亦是斐然。当年右相府的李老爷子是文官,但武功据说也是极好。二人不对卯的时候,从武斗到文,从文斗到武。当年的先皇都劝不开架。

后来,先皇没了,李老爷子不久后也去了,只剩下爷爷了。

爷爷支撑着偌大的忠勇侯府,心里的寂寞可想而知。

大约是他从秦铮的身上找到了当年年轻时的活力和张扬,是以,才这般的喜欢他。

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没有理由的。

二人说话间,谢伊已经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扉,走了进来。

来到近前,她规矩地给忠勇侯和秦铮见礼,“谢爷爷、铮二公子!”

忠勇侯摆摆手,“免了!”

秦铮应付似地“嗯”了一声,即便是这样地“嗯”了一声,也算是给面子了。

谢伊暗暗松了一口气,从二人的态度判断,她显然是没打搅了二人。她直起身子,来到谢芳华身边,笑意盈然地清喊了一声,“芳华姐姐!总算是让我抓到你了。”

谢芳华莞尔,对她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吧!”

谢伊拉住她的手,笑着坐下,行止亲密。

谢芳华看着她问,“六婶母呢?今日没过来?就你自己过来了?她放心?”

“我娘没过来!我都这么大了,谢氏六房到忠勇侯也没多远,哪里用得着人陪着?”谢伊嘟起嘴,“芳华姐姐,你也太拿我当小孩子了。”

谢芳华好笑,“你可不就是小孩子?你比我小两岁呢!算起来还未成年。”

谢伊扁扁嘴角,无言以对地道,“就算小两岁,也不是小孩子。”话落,她垂下头,低声道,“我娘私底下竟然要给我说亲。”

“嗯?”谢芳华看着她,明夫人为何这么急着给谢伊说亲?按理说,她如今才十三的年纪,真是豆蔻年龄。等她及笄之后,再说亲也是不晚的。更何况她膝下没有儿子,难道不是该多想将女儿在家留几年吗?更何况她的大女儿也才比她大有限。

谢伊见谢芳华不解,她叹了口气,凑近她,悄声道,“因为我娘说,嫁出去的女儿,就不算是谢氏的人了。如今咱们谢氏是表面的湖水,看着平静,实则是风雨飘摇,指不定哪日顶不住,那么我若是嫁出去,就免于受到牵连。”

谢芳华心思一动,明夫人好细密敏感的心思。她隐约想起前世,她的两个女儿似乎都在谢氏倒塌前不久嫁出去了。至于嫁给谁,当时她未曾细细理会,如今没印象了。她看着谢伊,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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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高兴

如今是正月,按照前世的脚步,那么也就是今年年底,满打满算,还有十个月的时间。

这一年,若是前世,她是正儿八经的闺房小姐,没有能力,做不了什么,但是这一世,她手中攥着许多东西,总能做些什么。就算皇上的动作严酷狠辣,那么,真要对抗上,也不会到最坏的那个地步。

谢芳华静静地想着,谢氏六房的老太太和林太妃是手帕交,明夫人从谢氏六房老太太那里得到什么息了吧?才想赶紧地张罗两个女儿的婚事儿。谢氏六房注定跑不了,那么她的女儿完全可以嫁出去。

明夫人到底是比敏夫人强太多!

“芳华姐姐,你觉得,咱们谢氏真的会出事儿吗?”谢伊见谢芳华半响不出声,看着她,轻声询问。

谢芳华隔着面纱看着她,少女脸庞小心翼翼,有着纯真,也有着对未来的茫然恐惧。哪怕谢氏六房没有能支撑起门面的爷们儿,但谢氏六房的女人们一个个可都是精明能干。从六房的老太太,到她的儿媳妇儿明夫人,将谢氏六房的家业打点得井井有条,另外谢氏六房有忠勇侯府支撑,是以,日子一直以来都不难过,虽然不能企及忠勇侯府和这京中世家大族勋贵府邸的富贵,但也有着寻常百姓做梦都达不到的荣华。谢伊自从出生起,就享受着富贵,这都是家族给的。若是谢氏倒塌,六房倒塌,那么,这一切都会成为云烟。所以,她心底有着害怕也是理所当然。

“芳华姐姐,你怎么不说话?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我哪里说得不对?还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谢伊紧张地抓住谢芳华的手,摇了摇,“昨日我娘就将我吓够呛,我心里没底,本来今日也要来找你玩,所以,就忍不住跟你说了。”

谢芳华看着她,暗暗叹了口气,低声问,“六婶母给你择了哪家了?你姐姐谢惜呢?她择了哪家?”

谢伊垂下头,“我的还没定,姐姐的有眉目了。”话落,她悄悄瞅了一眼忠勇侯和秦铮,见二人没理会这边,应该是没心思听她们小儿女说话,便放心下来,低声道,“林太妃和我祖母商议,有意将我姐姐许配给八皇子。我祖母正在考量,我娘也还在犹豫,没点头呢!”

谢芳华抬起头,有一瞬的讶异,不过须臾就压制住了,低声问,“秦倾?”

“嗯!”谢伊点头。

谢芳华沉吟片刻,问道,“秦倾比你姐姐小一些吧?我记得谢惜与我同岁,比我小有限。”

“嗯,八皇子是比我姐姐小三个月,芳华姐姐你比我姐姐大半年。”谢伊道,“我娘就觉得八皇子太小了些,另外,她不想与皇室的子嗣结亲。如今看着八皇子没有站队的打算。但是若是真正的皇位交替的时候,谁能保证皇室里的子孙不插手皇权?皇室里,如今成年的男子。只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了。其他的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才十岁和七岁,只能算是小孩。”

“如今皇帝还是正值壮年,他们虽然还是孩子,但过几年,皇帝年岁大了,孩子也会长大。有些事情,说不准的。”谢芳华道。

谢伊忧心地道,“林太妃看上我姐姐了,有意说给八皇子。谢氏六房从咱们这一辈算的话,虽然是谢氏的旁支,但若是从老侯爷那一辈算的,也是谢氏的嫡支。六房虽然没有支撑起朝堂的父辈兄长,但是,也正因为这一点,才更让人放心。八皇子自小在林太妃身边长大,他的婚事儿,只要林太妃看重,去皇上面前说一说,十有八九是准成的。如今只不过我祖母和我娘在犹豫而已。”

“从前我没得病的时候,就不曾见过你姐姐。如今我病情好转,也不曾见你姐姐出来露面。除夕宫宴她没进宫,忠勇侯府的晚宴也没出来参加过。她整日待在府中吗?在做什么?”谢芳华看着谢伊问。

谢伊顿时笑了,“芳华姐姐,原来你也对我姐姐好奇啊!我姐姐是个沉闷喜静的性子。不喜参加这些,一心陪在我祖母身边。”话落,她又瞅了忠勇侯一眼,凑近谢芳华耳边道,“我祖母喜好读佛经,你还不知道吧?”

谢芳华笑了一下,“我知道!”

“啊?你知道啊?”谢伊奇怪地看着她。

谢芳华笑道,“六婶祖母基于娘家自小熏陶,便喜好礼佛读佛经,当初她之所以跟林太妃成为手帕交,也是因为林太妃也喜欢读佛经。所以,两人有共同兴趣的话题,在老一辈的当年很多闺阁小姐中就走得近了,知己了这么多年。”话落,她又道,“当年六婶祖母非要搬出忠勇侯府另立门户,也是因为她喜好礼佛,年纪大了,不能手抄佛经静心了。想要建造一座佛堂。但是偏偏我爷爷不喜佛,六婶祖母思索再三,就跟爷爷挑明了,于是,搬出去了。否则我爷爷是死活也不让她们搬出去的。”

谢伊听罢唏嘘一声,“原来是这样啊!”话落,她挠挠头,“我都没你清楚这些。”

谢芳华微笑。

“我们现在六房所住的宅院里,的确建造了一座佛堂,就在祖母的院子后。祖母礼佛,姐姐出生后,我娘因为要支撑中馈,又要打理外面置办的田产门面,没时间看顾姐姐。而祖母左右也无事,于是,姐姐就放在我祖母身边教养。这么多年下来,祖母将姐姐给教养成了标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甚是喜静。以前你病着这些年,我从能由我娘带着出府走动之后,一个月还能有两次将将她拖出家门,但是如今,我拽她都不出来了。”谢伊闷闷地道,“我不喜佛,又没长在祖母身边,虽然祖母也喜欢我,但没喜欢姐姐多。如今祖母年纪大了,姐姐更是有借口了。说要陪着祖母,祖母身边不能没人侍候。索性,她们俩成日地在府中吃斋念佛。你自然是见不得她的人影了。”

谢芳华了然。

“这些年,外面的人都说谢氏有两位千金大小姐,一位是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一位是六房的谢伊小姐。一位是卧病在床多年,一位则是没病没灾喜好礼佛。你们俩可是天塌下来都不踏出府门的。”谢伊嘟囔道。

谢芳华失笑。

谢伊又道,“自从林太妃和祖母能互通来往后,林太妃的书信都是八皇子代笔写的,祖母的书信都是姐姐代笔写的。加之八皇子被林太妃熏陶,大约也是喜佛的。所以,林太妃信中和祖母略微地透露了些意思,祖母便合计起来,找了我娘。”

谢芳华点点头。

“芳华姐姐,你说我姐姐和八皇子这事儿能成吗?”谢伊悄声问。

谢芳华笑着摇摇头,“我又不是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了。我怎么能知道成不成?”

“哎,以前啊,祖母和我娘是真没那结亲皇室的心思。避之唯恐不及呢!总的来说,谢氏六房也是和忠勇侯府近,一旦忠勇侯府发生些什么,谢氏六房也不能袖手旁观,不可避免地牵扯进来。老侯爷和我爷爷是兄弟,这骨血比一般旁支都要近。祖母自小就是这样教导我父亲的,后来我父亲虽然因为体弱不能入朝当政,但我小时候,他就拿这个规矩来教导我。无论何时,一定不要忘了自己是谢氏的女儿。”谢伊叹了口气,偷瞄了秦铮一眼,又凑近谢芳华道,“自从除夕那日,姐夫在灵雀台对你逼婚,皇上无奈下了圣旨,自此,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有了联姻,这样一桩事儿,对皇室来说,算是一道阻隔。让皇上不得不对谢氏再三思而后行。我祖母和娘对于姐姐许婚八皇子之事,才有些松动。”

谢芳华瞅着她,“刚刚你来的时候不还正儿八经地喊铮二公子见礼呢吗?怎么这么大一会儿,他就成了姐夫了?”

谢伊一呆,嘻嘻一笑,抱住谢芳华胳膊道,“这不是老侯爷在呢吗?我对老侯爷有点儿害怕,不敢在他老人家面前胡闹。怕老侯爷听见了训我!”

谢芳华伸手弹了谢伊脑门一下,“果然是个人精!”

谢伊嘟嘴,“芳华姐姐,我娘一直说我是傻丫头,怕我做错事儿,日日看着我。到你这里,我怎么就成人精了?”

“若是真傻,也说不出这一番话来!从来到这里,你的嘴就没停歇了。”谢芳华闻到酒香和海棠香愈加浓烈,酒壶里有咕咚咕咚的泡泡,她伸手拿开了壶盖,一股更浓烈的清香扑鼻而来。

“好香!”忠勇侯大叫了一声。

秦铮扭过头开,瞅了一眼火炉上的酒壶,然后转向谢芳华,缓缓而笑,“华儿温酒煮海棠果然极香!以后这一辈子,我可是有口福了!”

“臭小子!”忠勇侯见不惯他得意,骂了他一句。

秦铮也不反驳,欣然地受了忠勇侯的骂。

“给他们一人倒一杯!”谢芳华对身后的侍画、侍墨吩咐。

二人立即应声,一个人拿酒壶,一个人摆杯盏,不多时,便给忠勇侯和秦铮一人倒了一杯酒。酒香霎时铺散开来,整个海棠亭都弥散着浓香的酒气。

谢伊唔了一声,拽住谢芳华的胳膊摇了摇,“芳华姐姐,我也想喝一杯。”

“你的酒量如何?”谢芳华扭头问她。

谢伊伸出三根手指,嘴馋地笑道,“我可以喝三杯!”

“给她倒一杯!”谢芳华吩咐侍画、侍墨吩咐,然后对谢伊道,“可以给你喝一杯!”

“我说我能喝三杯!”谢伊不满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慢慢地道,“前些日子,怜郡主来了,也正巧赶上我温酒煮海棠。”话落,她回头问侍画,“她当时喝了几杯?”

“回小姐,怜郡主喝了三杯!”侍画道。

“三杯就醉得不省人事了。”谢芳华看到谢伊,“虽然你不是她,但我观你面向,应该是不胜酒力,与她不相上下,我可不想你嘴的一头倒在这里,回头六婶母过来找我发难。”

谢伊扑哧笑了,“芳华姐姐,你还会相面啊?”

谢芳华微笑,“会一些!”

“我不相信!”谢伊摇摇头,小女儿模样地央求她道,“两杯?两杯好不好?我保证不醉。若是我这次醉的话,下次你就别理我了。”

“不行!”谢芳华摇头。

“求你了,芳华姐姐!”谢伊晃着她胳膊央求。

“就给这丫头两杯!爱酒又不是错!”忠勇侯看不过去了,发话下来,“你六婶找来,就说我让喝的!”

谢伊先是一哆嗦,须臾,闻言顿时大乐,扭回头,清脆地道,“谢谢爷爷!”

忠勇侯“嗯”了一声,算是承了她的谢意。

谢芳华无奈,对侍画、侍墨点点头。

侍画、侍墨给谢伊满了一杯酒,谢伊端起来,先是闻了闻,然后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斯哈了一声,然后砸吧砸吧嘴,说道,“真好喝!快,再满上!”

侍画、侍墨又给她满了一杯。

“慢些喝!”谢芳华提醒她,“就这一杯了!爷爷虽然放了话,也就多给你一杯而已。”

谢伊点点头,听话地小口酌了起来。

谢芳华看着她,见她娇俏的脸上已经染上了红霞,这酒虽然不烈,但是后劲十足。若是这一杯酒再下肚的话,那么,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她应该是受不住醉倒。她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已经升起,时间还早,海棠亭褪去了清晨的清凉,有着丝丝暖意融了进来,她抿了抿唇,轻声道,“伊妹妹,六婶祖母和六婶母今日之所以放心让你自己过来,其实是想让你告诉我这件事情,然后,借由我,打探一下爷爷和哥哥对待你姐姐谢惜和八皇子秦倾的婚事儿是持何等态度吧?”

谢伊闻言一呆,眸光露出一丝惊异。

谢芳华淡淡含笑地看着她。小姑娘聪明伶俐,心思也颇多,被明夫人教导得极好,通透很多世事,但到底还是年少,这些心思,在她面前,还是掩不住。

谢伊呆怔半响,嘎了嘎嘴,呐呐地道,“芳华姐姐,你太聪明了,猜出来啦?”

谢芳华自己满了一杯酒,放在唇边,慢慢地品了一口,唇齿见尽是温暖的海棠香,她沉静地笑道,“不是我太聪明,而是你还太年轻。”

谢伊撅起嘴角,“你不过比我大两岁而已,好像说得你自己多老似的。”

“我比你,大的不止是两岁!”谢芳华放下杯盏,对她道,“你回去告诉六婶祖母和六婶母。关于谢惜和秦倾的婚事儿,哪怕林太妃去求,皇上恐怕也不会应承。”

谢伊不解,“皇上很敬重林太妃啊,太妃但凡说一句话,皇上都是悉心听从的。当年,皇上寄养在太妃跟前一段日子。”

“林太妃向来不参与朝政之事,与皇上说的事儿,大多无伤大雅。如今你姐姐和秦倾的婚事儿事关朝局江山,前有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的前车之鉴,哪能再有谢氏六房和八皇子的后车之师?这样的话,我们谢氏难道真要骑到皇室的头上?”谢芳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面纱飘摆间,她的笑容恍惚看不清,她冷静清凉地道,“你只要回去将我说的这一番话传给六婶祖母和六婶母。那么,她们会知道怎么做的!”

谢伊看着谢芳华晃荡在面纱下的清凉的笑意,心口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似乎被冻结了一般。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解,喃喃地道,“芳华姐姐,你是说,有了你和姐夫的婚事儿再前,这已经是皇上针对忠勇侯府的一个变数了,是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与皇室联姻纠葛的变数吗?所以,我姐姐和八皇子的婚事儿,一定是不会被准许的了?”

谢芳华不说话,算是默认。

谢伊的脸垮了下来,低声道,“不知道八皇子对我姐姐如何想法,可是我姐姐因为这些年帮助我祖母给林太妃书信代笔,由字观人,对八皇子怕是动了心思。若是这事儿真不成的话,我姐姐指不定会如何伤心了。”

谢芳华闻言细微地挑了挑眉。恍然了事情的始末,怪不得六房老太太和明夫人左右为难,原来是因为谢惜对秦倾在书信来往中动了心思。

谢伊不知不觉将一杯酒喝完,心头有些郁郁,片刻后,觉得头脑开始发昏,眼前有些朦胧,她用力地摇了摇头,还是不能清醒,她顿时哭丧着脸道,“芳华姐姐,我好像真的要醉了,看你怎么像是两个人啊!”

“这酒后劲烈,你是要醉了!”谢芳华点头。

“那怎么办?”谢伊勉强支着额头,哭闹地问。

谢芳华放下杯盏,笑了笑,对身后吩咐,“你们俩送伊小姐回谢氏六房。”

“是,小姐!”侍画、侍墨一起上前。

不等二人来到近前,谢伊的头已经歪在了桌案上。二人想着小姐真是会看面相,伊小姐比秦怜郡主还不胜酒力。一左一右的身手扶起她。

谢芳华补充道,“我刚刚对她说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吧?就如实对六婶重复一遍。”话落,她又不带丝毫情绪地道,“六皇子虽然以后未必参与皇位争夺,但是他与四皇子关系极深。这是众所周知之事。而四皇子呢……”她微微偏头,看了一眼一老一少厮杀得更为激烈的秦铮,淡若云烟地道,“四皇子和秦铮向来不对卯。若是谢惜实在喜欢秦倾,倒是可以一试这一桩婚事儿。但是让六婶自己仔细斟酌,若是将来……后果未必是谢氏六房能承受得住的。毕竟谢氏六房向来与忠勇侯穿一条裤子,如今时局不明,背后的手段太多,稍有差错,那么就满盘皆输。”

“是!”侍画、侍墨牢牢记下了谢芳华的话。

谢芳华摆摆手。

二人架着醉倒的谢伊离开了海棠亭。

不多时,侍画、侍墨扶着谢伊出了门扉,亭中只剩下了忠勇侯、秦铮、谢芳华三人。

谢芳华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品着酒,不多时,一杯酒喝尽,她拿起酒壶,再往杯盏里倒。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拦住她,她抬头,秦铮清俊的脸有一抹奇异的表情瞅着他,嘴角挂着微微得意的笑容,她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你在高兴什么?赢了爷爷?”话落,瞅了一眼棋盘,不分伯仲,没有看出他赢的势头。

秦铮趁她打量棋盘的空档,伸手拿过酒壶,慢悠悠地笑道,“你三言两语就破坏了秦倾和谢氏六房谢惜的婚事儿,我难道不该高兴吗?”

谢芳华嗤了一声,“这值得你高兴?”

秦铮拿着酒壶给忠勇侯满上酒,然后又给自己满上,须臾,将酒壶自己身侧,不打算还给谢芳华了。对他笑得意味深长,“我听见你刚刚说秦倾和秦钰关系近,而秦钰和我不对卯。让谢氏六房斟酌这一桩婚事儿。”话落,他啧啧道,“华儿,这难道不说明你心向着我吗?”

谢芳华冷笑,“这样就说明我心向着你了?别太狂妄自大。”

秦铮轻笑,不搭谢芳华的话,抬头问忠勇侯,“爷爷,你说,华儿向着谁?”

“你的媳妇儿,自然是向着你!臭美什么?快下棋!”忠勇侯对他训斥了一声,那话语怎么听怎么是理所当然。

秦铮笑了一声,偏头,对谢芳华得意地挑了挑眉,扭头继续下棋。

谢芳华看不惯他张扬狂妄的模样,心里微微存了一口气,脑中仔细地回味了片刻,眉头蹙起,须臾,抬手用力地揉了揉。静默片刻,又轻轻吐了一口气。

到底是……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东西……

一个时辰后,侍画、侍墨重新回到海棠亭,见忠勇侯和秦铮依然在下棋,还是那一局棋。两个人未分出输赢。而谢芳华趴在火炉旁的桌子上似乎睡着了。

二人脚步放轻,来到谢芳华身边,不知道是不是该喊醒她禀告事情。

“她睡着了,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她醒来再说!”秦铮刻意压低了声音,对二人吩咐道,“去给她取一件披风来披上,免得受风。”

侍画、侍墨后退了一步,齐齐点头,出了海棠亭。

不多时,取来了一件披风,轻轻地搭在了谢芳华的身上。

谢芳华呼吸均匀,睡得纯熟。身边是她的爷爷和秦铮,似乎她的心分外的踏实,往日稍微有动静就能惊醒的她,如今全然没有动静。

忠勇侯和秦铮下棋落子的声音也不由得轻了。

半日一晃而过,海棠亭再无人来打扰。

睡了大约两个时辰,响午的时候,福婶前来海棠亭喊午膳,才惊动了谢芳华。

谢芳华睁开眼睛,侍画、侍墨陪在她身边,忠勇侯和秦铮一局棋已经下到了尾声。她瞅了一眼,对秦铮不满地道,“不懂得尊老爱幼吗?你可真敢赢!”

秦铮身子靠在椅背上,知道她醒来,扭头瞅了她一眼,懒洋洋地道,“若对面的这个老头不是爷爷,我早就敢赢他了!一局棋陪他墨迹到响午了,才敢赢了他。”

“臭小子!”忠勇侯挥手推了棋盘,胡子翘了翘,骂道,“到底还是有点儿眼力价!我老头子这么多年,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刚刚摆上棋局,我就知道你的水深浅。我就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赢我。到底是忍了半日,还算你识趣!”

秦铮耸耸肩,“你的棋下得实在不怎么样。我就怀疑了,当年的老右相据说棋艺堪称一绝,寻常人在他手中过不了三招,而你能与他下个平手。如今我看你这样的臭棋,想必那位老右相的棋艺也不怎样!棋艺的名声,纯碎是沽名钓誉。”

“胡说!”忠勇侯大手一拍桌子,桌子发出嗡嗡的响声,他吹胡子瞪眼道,“我棋艺虽然不怎样。但是已经作古了的右相老儿棋艺却是真正的精湛。那时候啊,满朝文武,谁敢赢右相?除了先皇,也就是我了。先皇棋艺高绝,而我呢,棋走偏锋,加之运用兵法,时而诡辩狡诈。虽然下不过那老儿,但却是能将他唬住那么几下子。况且,他找我下棋,不是为下棋,他就是要故意赢了我,然后,将我激怒,我们俩大打一架。活动活动筋骨,这才是他的目的。”

秦铮挑挑眉,一副不大相信老右相棋艺好的模样。

“臭小子!你还是个毛没长齐的黄毛小儿,竟敢藐视先辈!”忠勇侯看着秦铮的模样彻底怒了,“如今的右相可未得那老儿真传,听说他孙子倒是得了他真传,棋艺高绝。”话落,他大喝一声,“来人,去右相府将李沐清那小子给我喊来!”

“喊他做什么?”秦铮竖起眉头。

“将他喊来你俩过过招!李小子若是能赢了你,你就知道那老儿不是沽名钓誉了。”忠勇侯哼了一声,对被他喊出来的侍卫催促,“快去喊!无论那小子在做什么,都将他给我拖来忠勇侯府。”

第十六章绝色

侍卫得到忠勇侯的命令,不敢耽搁,立即出了海棠亭,前往右相府。

秦铮对忠勇侯甩下脸,脸色难看地道,“就算是他来了,也下不过我。”

忠勇侯挥起大手,照着秦铮的肩膀给了他一巴掌,训斥道,“臭小子,你不待见李小子,心里打着什么弯弯绕我清楚。不过呢!我老头子可不管你打的什么弯弯绕,你藐视死去那老东西的棋艺就是不行。别看那老东西生前我看他不顺眼,但是死后嘛!也不准你污了他的名声,说他棋艺不精,沽名钓誉。”

秦铮没躲,着着实实挨了忠勇侯一巴掌,肩膀被他铁手打得一疼,牵动了旧伤,他顿时“唔”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肩膀。

谢芳华心思一动,想起了他的旧伤,顿时抬头向他看来。

“臭小子!别告诉我你跟纸糊的一般,不禁捏!”忠勇侯看看自己的手掌,他的力道刚刚虽然用得大,但秦铮可不是如寻常人一般柔弱。他的武功不可能抵不住。

秦铮眉头拧成一根麻花,额头有细微的汗溢出,看着忠勇侯,一时间没说话,似乎疼得说不出来了。

“怎么了?你真跟纸糊的一般?”忠勇侯见他着实疼痛,不像作假,顿时竖起眉头。

秦铮摇摇头,抽开手,动了一下胳膊,又“咝”了一声,不敢再动。

“你受了伤?”忠勇侯板起脸,说了一句,随即觉得不对,又改口道,“不对,不是我打伤的,是你的胳膊本来就有伤?”

秦铮无奈地看着他,“您这老头怎么说打就打?虽然您老了,不能上战场了,但是这功夫可没落下,每日都练功吧?当年军营送您铁手神掌的称号至今还有人提起呢!而且还用了这么大的力气,您这是要废了您孙女婿的胳膊吗?”

忠勇侯一噎,嘎嘎嘴角,“你这个臭小子,我老头子哪里知道你胳膊受伤了?”话落,看着他,怀疑地道,“你这小子心眼子多,最会做戏,别是如今在这里装模作样。”话落,又道,“你不是向来反应灵敏吗?怎么不躲开?”

“您也说了,您找来让我不待见的人,我心中正郁郁,哪里想到躲?”秦铮没好气地道,“再说,我敢躲吗?”

“你连在皇上面前都敢说翻脸就翻脸,你爹娘打你你怎么都敢躲!我一个老头子,你怎么就不敢躲了?”忠勇侯不满地瞪着他。

秦铮叹了口气,偏头瞅了谢芳华一眼,见她静静坐在那里,无动于衷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一抹受伤,恹恹地道,“我自小得皇祖母喜欢,在皇叔面前皮惯了,皇祖母都纵容我,是以,我不怕皇叔。而我娘惯着我,我躲她也不生气。我爹嘛,他若是敢动我一根指头,我娘就与他翻脸。他自己也不敢太过分。我也不怕他。至于您吗?您的外孙女我不还没娶到手吗?哪里敢躲?”

忠勇侯无言以对,看了他片刻,见他本来还张扬精神的模样如今如霜打了的茄子,他哼了一声,偏回头,对谢芳华道,“丫头,你过来,给他看看伤势!”

谢芳华坐着不动,“爷爷,我不是太医。”

“但你是大夫!”忠勇侯道。

谢芳华眼皮动了动,摇头,“爷爷,您糊涂了?我也不是大夫,若是大夫,我自己的病怎么治不好?还需要跑去法佛寺祈福求平安?”

“你大病多年,吃了无数药方,都说十年磨一病,不懂医术也成医。你磨蹭什么?快点儿过来给他看看!”忠勇侯催促她,不容拒绝地道,“让你给我俩温酒煮海棠,你偏偏睡着了,一壶酒喝完后,铮小子怕吵醒你,自己动手煮了下一壶,还吩咐婢女给你拿了披风盖上怕你受风。你倒好,半丝不领情!”

谢芳华伸手揉揉额头,尽量让自己镇静,“爷爷,孙女就算和他有了婚约,但也还要三年后大婚,这闺阁礼数可不能作废。您如何让我一个女子近身检查男子的伤势?这可不是倒一壶酒,指使人拿个披风那么简单!”

“这里没有外人!有了婚约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爷爷在,你还怕谁说闲话不成?你身为忠勇侯府的小姐,是要守得闺仪,但也不能被礼数束缚,过于死板。”忠勇侯训诫她,“事急从权,如今去喊太医,不仅耽搁功夫,还破坏下棋的乐趣。你就别废话了!快点儿!”

谢芳华揉额头的手顿住,无言反驳,抬眼看秦铮。

秦铮静静地瞅着他,不张扬嚣张的时候,他就是个安静的少年,清俊风流,瑰姿洒意。这样的少年,安静的时候,身上也带着一丝危险,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谢芳华忽然想起昨日在英亲王府碧湖暖阁的踏上,他给她从怀中找药,面纱下的脸不由得红了,有丝丝灼热。这时忠勇侯又催促了一句,她闭了闭眼睛,慢慢地站起身。

秦铮见她起身,安静的目光动了动。

谢芳华来到秦铮面前,压制住所有情绪,对他面无表情地道,“将袖子撸起来。”

秦铮摇摇头,用那只好手臂托着受伤的手臂道,“动不了了!你帮我吧!”

谢芳华蹙眉,打量他神色,见他不像作假,伸手挽起他的袖子。

春日里,虽然是初春,但是京城温暖,秦铮又是男子,从立春之后就换上了春裳。是以,如他穿得不多,除了外衣,里面仅仅穿了两件里衬。锦袍内,是干净的丝缎软袍。

谢芳华挽起他的外衣,便看到干净的丝缎软袍上浸湿了一片血迹,她顿时皱起眉,上次她砍伤的地方,按理说,这么久,该痊愈了才是。应该是不至于被忠勇侯一巴掌就打得旧疾复发。她抬手又慢慢地挽起了他里衬的软袍。

入目处,一道伤口,十分明显,疤痕脱落了一半,还留一半,真是在脱落与未脱落的地方因为新长出的肉皮嫩软,是以,被一掌打中,从那处裂开,显然又成了新伤口。此时,正在流血。

流出的血不是纯碎的鲜红,而是有细微的血水,说明里面有些溃脓,根本没得他好好地仔细地打理过。

谢芳华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对他冷冽地道,“英亲王府不是没有好药吧?你这伤十多日了,按理说,抹上跌打创伤的好药,总该好了。偏偏如今还未曾好。你这些日子做什么了?不知道好好打理伤口?”

秦铮看着她,她带的面纱轻薄,她站着,他坐着,抬头间,正好能从面纱垂落的缝隙看到她板起的冷冽的脸,虽然那脸色极度难看,却让他心头微微一暖,但也不敢表现出来,无所谓地道,“不是什么大伤,小伤而已,哪里用得到好药?若不是今日爷爷打了我一掌,也不至于旧伤复发。”

谢芳华眯起眼睛,“小伤?”

秦铮笑了笑,“是啊!小伤。”话落,他盯着她,又补充道,“这一道伤疤若是不上药的话,应该就会落下疤痕吧?我觉得,为了记住砍伤我的那个人,让她以后但凡见到这道伤口,都能记住曾经做的事情,而我自己呢,伤疤落在这条胳膊上,我日日看着,也能牢牢地记住。所以呢,不上药打理,我觉得挺好,若是上了药,抚平了痕迹,我觉得不是太好。”

谢芳华身子一僵,想起那日她的初吻,还有后来他的强吻,她顿时甩开他的手,撇开头,僵硬地道,“既然你要记住砍伤你的人,那么就让这条胳膊溃烂掉了岂不是更好?还包扎它做什么?”

秦铮顺着她扭开的脸跟着目光看着她道,“不行,若是溃烂了的话,我以后就不能抱你了。毕竟我们三年后要大婚,一辈子长得很。这条胳膊呢,虽然是我的,但也算是你的。我是你未来夫君,我没有了胳膊,岂不是等于你少了一条胳膊?”

“歪理!”谢芳华嗤笑了一声,不屑一顾,“三年本来就长,说一辈子更是远了。”话落,她冷清地道,“铮二公子,别想得太远!谢芳华的命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是未知数。”

秦铮本来有些暖意的脸闻言攸地一沉,目光染上一抹青黑,看着她,感觉到她从心里溢出的冷木,他抿了抿唇,沉默了一瞬,忽然转头对忠勇侯告状,“爷爷,您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您、子归兄、我、我娘,都费尽心力地要给她祈福,找神医,治好她的病。偏偏她自暴自弃!简直是令人可恼!”

忠勇侯本来看了二人半天,察言观色,从二人神色,对秦铮的伤口的来源有了个大概的认知。见秦铮对他告状,他哼了一声,对谢芳华骂道,“何止不是人话?简直是鬼话连篇!臭丫头,以后再不准你说这种话!三年长什么长?眨眼就过去了!一辈子也没你想象的那么远,我老头子活了一辈子,眨眼间就这么大岁数了!你以后不准再给我说这种话!铮小子哪里不好了?你将来嫁给他,是你的福气!”

谢芳华猛地转过头,恼怒地瞪着秦铮。他竟然告状?他多大了?还告状?

秦铮见她看来,对他露出无辜的神色,“华儿,我最听不得你说这种话了,我管制不住你,但总有人能管得住你。你听爷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谢芳华实在忍不住抬脚想踹他。

秦铮在她刚抬起脚的第一时间,忽然低下头,看着她的脚下。

谢芳华的脚刚抬起,便堪堪顿住,慢慢地将脚尖在地面上碾了碾,对忠勇侯道,“爷爷,我看他的胳膊好得狠!根本用不着看大夫。铮二公子想落下疤痕,记住该记住的事情,大夫也不能强求不是?就这样吧!”

忠勇侯看向秦铮。

秦铮对忠勇侯叹了口气,“爷爷,虽然我想留下点儿痕迹,但没想要废了胳膊啊!您这一掌下来,我的胳膊若是不管不顾的话,怕是真要废了。您愿意您孙女婿少一条胳膊?”

“你个臭小子!少来这一套!”忠勇侯识破他的伎俩,对他厌恶地道,“娶个媳妇儿而已,至于你这日日地绞尽脑汁,用尽伎俩?出息!”

秦铮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偏开了头,似乎自己也觉得颜面无光。

“你们两个,赶快去拿药箱!”忠勇侯吩咐侍画和侍墨。

二人瞅了谢芳华一眼,见小姐没阻止,连忙应声,跑出了海棠亭。

“待拿来药箱,你就赶紧给她包扎。一会儿李家那小子就要来了。这个臭小子是我的孙女婿,若是输给了李小子,我的脸上也无光。”忠勇侯对谢芳华道。

谢芳华不言声。

“哎,若说南秦皇室啊,每一代,也都会出那么一两个痴情的种子。你这个臭小子,还颇有点儿先皇的脾性。”忠勇侯见谢芳华不言语,对秦铮话起了家常,“当年德慈太后,出身将军府,自小受熏陶,就是一副刚硬的骨气。那时候啊,她是个美人,可谓是文武双全。以着当年王家的显赫,根本不屑将女儿嫁入宫门。但是先中了看重了德慈太后,誓必要将她求娶进宫,百般手段用尽,最后总算是抱得了美人归。用的无非是一招,赖皮!”

秦铮翻了个白眼,“爷爷,您在说我赖皮?”

“你的脸皮的确够厚!”忠勇侯嗅了他一句。

秦铮哑然。

侍画、侍墨很快就拿来了药箱,同时端来了一盆温水。

“丫头,快点儿给他包扎!”忠勇侯是见过谢芳华的包扎手法的,从她第一天从无名山回来,手法干净利落,让他这在战场上待了半辈子的老将都自愧不如。

谢芳华站着不动。

“老侯爷,奴婢也会包扎,小姐身子骨弱,这等活计,若不然奴婢来做吧?”侍画试探地看向忠勇侯询问。

“不用你!”秦铮伸手一把拽过谢芳华,对他指了指手臂。

谢芳华被他拽到了近前,看着他,挑眉,“你的手不是不能动?”

“刚刚不能动,现在好些了!”秦铮悄声道,“你快给我包扎,你还看不出来吗?老头子爷爷喜欢我,若是你不给我包扎,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谢芳华冷眼瞅着他,得寸进尺,缠人到这种地步,他秦铮是连半点儿脸面都不要了?

“脸面这种东西,我向来觉得无用之极!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娶媳妇儿。”秦铮对她露出笑容,声音不由得变得轻软,低声道,“华儿,你也累了吧?若是不想一会儿李沐清来了看到你我如此,累及你的闺誉,你就快点儿,给我包扎完,我准你回房。”

谢芳华冷笑,“我做什么,还用得着你准许了?铮二公子,我是谢芳华,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你的听音。”

“哦,你不说听音,我还真给她忘了。昨日夜,她非要研究棋谱,我准许她研究了一整晚。不知道最后一局棋研究明白没有?若是还没明白,那今日晚上我看她又不用睡觉了。”秦铮似乎恍然想起听音。

谢芳华从他话语里的意思听出昨日定然难为品竹了,顿时咬碎了银牙,对他骂道,“你除了会威胁人,还会做什么?”话落,低声咬牙切齿地道,“秦铮,你真以为我拿你无可奈何了是不是?屡次得寸进尺?”

秦铮见她真的怒了,身子向后仰了仰,看着她,十分无奈地道,“华儿,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是你拿我无可奈何?还是我拿你无可奈何?”

谢芳华瞅着他,一时间胸口微微起伏。

秦铮也看着她,眸光轻轻悠悠。

二人对视半响。谢芳华伸手推开他拽着她的手,秦铮抓着不放。谢芳华用了些力道,他竟然还加大力道拽着,她顿时气恼,“你不松手,我怎么给你包扎?”

秦铮闻言缓缓地笑了,慢慢地放开她的手臂。

谢芳华不再看他,挽起袖子,露出两截手臂,虽然漠北的风雪吹了八年,但到底是京城水土好,本来有些微粗糙的肌肤被英亲王妃落梅居的好穿好戴好吃好喝养回来了几分。正午明媚的阳光照耀下,肌肤凝脂如玉,白皙细致。

秦铮微微怔住,整个人一瞬间静了静。

谢芳华不看他,就着侍画端来的水盆为他清洗伤口,很快就将血水洗掉,然后拿过煮了海棠的酒又将伤口用酒洗了一次,然后拿过药箱,上好的膏药抹在他伤口上,又将疤痕处多涂抹了些。做完这些,她扯过包扎的缎带,利索地给他缠在胳膊上。

秦铮在她用缎带缠上他胳膊时才回过神来,说道,“你给我抹的是不留疤痕的凝脂膏?”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停下手,“不想用的话,你可以现在重新将药洗了,我不会再管你。”

秦铮似乎心里做着抗争,对她道,“我是要留着一道疤痕的。你刚刚没听清吗?怎么给我用这么好的药?”

谢芳华嘲讽地看着他,“这里是忠勇侯府,铮二公子,你坐的地儿本来就没有差药。若是真不想用,可以回你的英亲王府。”话落,她伸手指了指,“大门就在那里,你胳膊虽然伤了,但是好腿好脚,总能走回去。或者去太医院,找孙太医。他听你的话,你不让他用好药,他绝对不敢用好药。”

秦铮皱眉,为难了片刻,叹了口气,有些伤感地道,“算了!虽然违背了我的初心,但到底是你亲手给我包扎的。就这样吧!”

谢芳华闻言心里狠狠地骂了他一句,将最后一个结给他系死,罢了手。

这时,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从外面走来,二人脚步声都轻浅,显然都是武功极好之人。

谢芳华凝神静听了一下,两个人的脚步各有特点,一个人是步履虽然轻浅,但脚下有着微微沉重,显然是体虚气弱。一个人虽然也是步履轻浅,但这轻浅中却是轻盈轻便,而且气息平和有规律。显然是身体底子极好。

这两人的脚步她都熟悉。自然是谢墨含和李沐清。

谢墨含虽然从谢芳华回来给他换了药方子一直调理,但是到底是病身,谢芳华还没真正找到除去他病根的法子,即便他身体有了改善,也是长年累月积累的隐疾。是以,脚步偏虚浮。

而李沐清自然是不同的。右相府公子虽然出身清贵的文人世家,但身子骨好得令人发指。

“小姐,老侯爷、铮二公子,是世子和右相府的李公子来了。”侍画低声禀告道。

秦铮偏头向门扉处看了一眼,见两道人影在门扉处露头,他忽然伸手拽下谢芳华挽起的衣袖,本来华丽的锦绸挽起得就松软,此时他轻轻一拽,绸缎的衣袖垂落,盖住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

谢芳华一怔,收回视线,看向他。

秦铮自然地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将自己的衣袖拂落,若无其事地道,“如今李沐清来了这里,算是外男吧?你与我是有婚约之人,到底是不方便见他。我见那边有一道小门,你从那里走出去,避开吧!”

谢芳华瞅着她,现在他知道顾忌她闺中礼数了?

“爷爷,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华儿是不是该避开?”秦铮偏头问忠勇侯。

忠勇侯“嗯”了一声,对谢芳华摆摆手,“今日半日陪我们在这里,你也累了。回去吧!午膳你自己在房里吃,让人给我们端来这里。含儿也来了,刚到响午,这个时间李小子怕是还没吃午膳。我们一起在这里用午膳了。”

“爷爷,若是就外男不能进内苑的闺阁来说,右相府的李公子就不该让他进来。不如您带着他们回您的荣福堂,或者去哥哥的芝兰苑更好!”谢芳华建议。

“行!”秦铮不等忠勇侯说话,也不腻在海棠苑了,痛快地站起身。

忠勇侯咕哝了一句“啰嗦”,但似乎也觉得小辈们的感情之事不宜太多纠缠。这个臭小子如防狼一般地防着李沐清,也是有缘由的。而右相府的那个臭小子李沐清屡次三番地与她孙女有交集纠缠,未必就是个好惹的,背地里的心思,怕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如今感觉自己老了。禁不住折腾了。所以,看上这一个臭小子做他孙女婿的话,那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多惹麻烦的好。于是,二话不说,也同意地站了起身,极其给秦铮做脸。

谢芳华见此,已经对忠勇侯失语了,眼见谢墨含和李沐清走在门扉处,她对侍画、侍墨吩咐,“拿了药箱,收拾一番,我们回房。”

“是!”二人连忙动手收拾东西,动作极快,转眼便收拾好了。

这时,突然一阵风刮来,轻薄的面纱被风卷起,掀飞了出去。

谢芳华伸手,没来得及拽住。

秦铮也同时伸手,因为那一阵风来得太突然,可谓是平地起风,他没料到谢芳华的面纱会被风吹走,等反应过来,慢了半拍,伸手去抓,也没够到。

面纱顺着风竟然吹向了门扉处。

谢墨含一怔。

李沐清正巧走来,伸手抓住了面纱。

在他抓住面纱之后,那一阵风过去,再无风刮起,海棠亭内外除了被风卷起飘在半空中的海棠花瓣,再无多余动静,也无人声。

谢芳华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就那样地暴露在了飘飞的海棠花瓣下。

李沐清有一瞬间的痴然,口中不自觉地低声道,“春风吹起海棠雨,世间安得一绝色。”

虽然他声音极低,但是谢墨含距离他最近,听得了个清楚,猛地回神,看着他。

李沐清骤然惊醒,攸地收回视线,食指掩住唇瓣,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谢墨含清楚地看到他俊逸的脸庞有一丝不自然和细微的红晕,正午的阳光下,有些炫目。他心底暗暗地一惊,看着他手中的轻沙,皱了皱眉,忽然对海棠亭里的人儿训斥,“妹妹,你身子不好,怎么还能待在这里吹风?还不赶紧回房?受了寒怎么办?又要病几日了。”

谢芳华没听清李沐清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但是她懂唇语,还是看明白了他说的话。心思微微触动,缓缓地背转过身子,对侍画、侍墨冷静地道,“侍画扶我回房,侍墨去取回面纱。”

“是,小姐!”侍画立即扶住谢芳华,搀扶着她从那条不怎么走的小路绕远向小门走去。

侍墨瞅了秦铮一眼,见他脸色难看地盯着李沐清,她连忙收回视线,向李沐清走去。

她刚抬脚,秦铮忽然抬步,也走向李沐清。

只有一条路,侍墨自然赶紧给他让路。

秦铮脚步不是太快,但也不慢,不多时便来到了门扉处,阴郁地看了李沐清一眼,对他伸手,沉声道,“拿来!”

李沐清慢慢地抬起头,放下掩在唇边的手,神色恢复自然,看着秦铮阴郁的眼神,浅浅一笑,“秦铮兄,当初我也是想求娶忠勇侯小姐的,却被你捷足先登了!但愿,这三年,你守好了她,别出变数。否则,正如你所说,兄弟夺女人,真要问问手中的剑了。”

第十七章战书

秦铮闻言,眸光瞬间凌厉地看着李沐清。

李沐清面容平和,含笑温润地看着秦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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