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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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元节有花灯会。

农历元月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人们要点起彩灯万盏,以示庆贺。不止南秦京城,天下各地各个城池,都会依照旧时风俗,在这一夜会出门赏月、燃灯放焰、喜猜灯谜、共吃元宵,同庆佳节,其乐融融。

高门大户的府邸会在府中挂起各种各样的花灯,夫人小姐们猜灯谜,合家团聚。而百姓们没有那么多避讳,大多则外出游街赏月观灯。

所以,这一日刚午时偏响,太阳还高高挂起,南秦京城城门口便可以看到穿梭往来络绎不绝的人流进进出出。

这一日,南秦京城的城门也分外宽厚地撤销排查,以便百姓们进出。

所以,秦铮和谢芳华虽然都换了一副容貌,但连排查也不曾,便顺利地进了城。

城内人潮哄哄。

秦铮却不下马,继续骑在马上,沿街的风景看也不看一眼,便直接穿街而过。由北城向南城走去。

谢芳华见京城大街各处都挂起了灯盏,各种各样的花灯应接不暇。小贩们似乎也卯足了劲想在今日赚个盘满体钵,所以,各种事物琳琅满目。她上一世因忠勇侯府小姐的身份,秉持大家闺秀淑仪,越是这样的日子口百姓越多越乱,所以,自然只能在府中赏灯应景,没出来过。虽然知道街上的花灯会热闹,但也未曾亲眼所见。而这一世,她八年前便前往无名山了,那个人间地狱的地方自然没有年节之分,所以,更别说看这样热闹的灯盏了。于是,这也算是两世来第一次亲眼所见,虽然是白日,灯还没点燃,各色灯盏还没发挥最极致的美丽,但这份年节的氛围便足够她提起几分兴趣。

谢芳华因看得有味,骑在马上的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

秦铮感觉谢芳华没跟紧,回头瞅了一眼,勒住马缰等了她片刻,见她跟上来,才挑眉问,“喜欢?”

谢芳华对他笑笑,“从来没见过,稀奇。”

秦铮眸光闪过一丝心疼,极其快速,在谢芳华没发现的时候便一闪而逝,对她道,“这里毕竟是天子之地,百姓们再喜好玩闹也放不开。三百里地的平阳城的上元节可比南秦京城的上元节好玩多了。”

谢芳华看向他,“去三百里地的平阳城?”

“有何不可?要赏灯盏,岂不是要赏最好的。”秦铮扬眉。

谢芳华打量秦铮,心里动着揣摩的心思,有什么想法冒头,又被她压下。她点点头,“听公子爷的吩咐,爷您带小的去哪里赏灯,小的就去哪里赏灯。”

秦铮蓦地笑了,勾了勾唇角,“这么乖?”

谢芳华眸光微闪。

“那就走吧!”秦铮似乎极其愉悦,转过身去,打马向南城而去。

谢芳华再不旁视,跟在他身后。

两人来到正中主街时,哄哄人潮中,一辆马车由对面驶来,挂着左相府的车牌。

百姓们见到左相府的车牌,都连忙退在两侧,给其让出一条道。

因人流太多,秦铮和谢芳华骑的两匹马与那左相府的马车看起来有狭路相逢的意味。

谢芳华认清楚左相府的车牌后,看了走在前面的秦铮一眼,他是英亲王府铮二公子时左相的马车拦路,他可以踩着左相的马车而过,如今他易了容貌,不是秦铮了。那么还怎么能再踩着左相的马车而过?势必要避退了。可是两侧都是百姓,怎么避?两匹马本身就站着地方了。

她的想法刚露头,便听秦铮忽然转头对她道,“跟着我,我如何你如何。”

谢芳华一怔。

秦铮忽然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马吃痛,顿时狂奔了起来,在百姓让出的道路上,转眼便奔到了左相的马车前,竟然从马车头一跃而过。

谢芳华呆了一下,但还是手比大脑反应快一步地一拍身下的马,有样学样地跃了过去。

两旁的百姓们忽然齐齐爆发出一声惊呼。

秦铮的马越过后,回头看了一眼,见谢芳华有样学样地跟着他也跃了过来,便再不理会,从百姓们让开的路上向南城驰去。这一段路因左相的马车刚过,百姓们还没围阻,甚是畅通。

不多时,两匹马便消失在人流中。

左相从马车内探出头,哪里还有人影?他一张脸铁青,恼怒地问车夫,“什么人?”

车夫根本就没看清是什么人踩着左相的马车穿街而过,他当时只觉得眼前一晃,头顶上一暗,接着一阵疾风,头顶上再一亮,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经过,两匹马便踏着他头顶,踏着左相府的马车跃了过去。他懵懂地摇摇头,“小人没看清!”

“可是秦铮?”左相恼怒地问。

车夫想了一下,依然摇摇头,“属下只看到两个人影,是两个人。”他不敢说他其实一直盯着眼前的花灯和小摊看热闹了,没怎么注意前方。

“废物!”左相怒斥了一句,对他道,“将马车停下,你下去问问。看看百姓们可有看清是什么人了!”

“是!”那车夫不敢耽搁,连忙停下车去问。

两旁的百姓们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景,都惊得好半响没回过神来。没想到竟然有人骑术如此之高,打马踏着马车而过,竟然分毫没踩到马车。

曾经英亲王府的二公子便这样做了一次,不过那时候街上人少,没几个人亲眼所见。所以,不如亲眼所见令人惊异和嗔目。

左相府的车夫下车问了一圈,众人都齐齐摇摇头,不认识那两个人,但是都可以肯定,不是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

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是谁?只要是他出现在南秦京城的街上,没有人不识得的。

车夫只能回到车前禀告左相。

左相脸色更是难看,既然不是秦铮,那么是何人如此有胆子?难道出了一个秦铮的先例后,任何一个人都能踩着他左相府的马车踏马而过了吗?

他本不欲当街召唤出护卫太过显眼,但这口气实难咽下,看向南城门的方向,挥手放出一枚召唤令。

有一名护卫立即应声而出。

“你在暗中,可看到是什么人踩着本相马车而过?”左相沉声问。

那护卫垂首,摇头道,“回相爷,是不相识的人。属下未曾见过那二人的容貌。但可以肯定,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仆。”

“连奴仆的胆子也大了!好得狠!”左相怒意更甚,“你肯定不是秦铮?”

“不像是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毕竟铮二公子向来不掩其貌,甚是张扬。多年来,他行事做派不更名姓。”那护卫道,“就算踩着您马车而过,他也不用避讳。”

左相觉得有理,沉思道,“但若是他有别的不可告人之事而掩饰其貌呢?”

那护卫想了一下,回道,“曾经铮二公子为了一只狗灭了第一杀手组织青衣楼,按理说,为一己之私而动用官兵灭江湖帮派,这样的举动不甚妥当。皇上虽然不喜江湖帮派坐大,但只要不是干涉朝廷,动摇国政,向来是不准许官府对江湖帮派赶尽杀绝的。可铮二公子却毫不掩饰地做了。皇上当年可是打了十大板子。多年来,再未有比这样的事情更大的事情出现过了。”

“所以,你肯定不是秦铮了?”左相道。

“十之六七可以肯定不是铮二公子。他如今陪忠勇侯府的小姐住在法佛寺后山林十里处谢氏盐仓公子谢云继的别苑里。”那护卫道。

“四皇子要回京了!他未必坐得住。”左相道。

“圣旨刚下达,就算是皇上提前下了密旨去漠北的话,那么四皇子也不会这么快回来。毕竟时间上赶不及。除夕之日漠北才发生了兵变,四皇子一直解决此事。就算插翅,四皇子怎么也要再过十日。”那护卫道,“铮二公子也没有急的理由。”

“也是!”左相气怒不消,却是打消了对秦铮的怀疑,挥挥手,“派人去追那两个人!本相倒要看看,是哪个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也敢学起秦铮来了。”

“是!”那护卫退了下去。

左相看了一眼满街人潮,心头有一股子烦闷,吩咐车夫,“回府!”

车夫不敢耽搁,连忙一挥马鞭,马车向左相府而去。

左相府的马车离开后,百姓们三五一群三两一伙地悄悄谈论着今日之事,更多地猜测是谁如此大胆。但是今日人太多,街上事物琳琅满目应接不暇,所以,谁也没注意那两个面生的人。都猜测大约是江湖中人,不认识左相府的车牌,不懂京中的规矩,才敢如此。

秦倾和程铭、宋方、郑译、王芜五人来到街上时,正巧看到左相府的马车离开。

自从秦铮被赐婚,燕亭心灰意冷黯然离开京城,李沐清不知为何得罪了秦铮后,以秦铮、燕亭、李沐清、谢墨含、程铭、宋方等人合成的小圈子本来隔三差五聚在一起玩耍,可是如今却分崩离析了。

自从秦钰走后,跟屁虫一样的秦倾似乎突然长大了,也快要出宫立府了。皇上准许他可以一个月出宫几趟。与秦钰交好的王芜和郑译这半年来便时常与他待在一处。

这个贵裔圈子本来就都是相熟。所以,没了玩伴的程铭、宋方这俩人是个闲不住的主,便与秦倾三人玩在了一起。

上元节本来就是图个热闹,所以,五个人邀在一起早早地上了街。

几人来的时候,正听得有人竟然踩着左相府的马车而过,而那两个人还不是秦铮。都齐齐不可思议了一番。

“除了秦铮哥哥还有谁有如此大的胆子?就不怕左相将其剐了?”秦倾唏嘘一声。

程铭、宋方因与秦铮待在一处久了不以为然地道,“左相又不是南秦京城里一手遮天的人物。”

王芜、郑译对看一眼,想着就算左相不是一手遮天的人物,但是也不是谁都能踩着他马车从他头顶上跃过去的人。

“今年的上元节和往年也没什么不同。看着不大有意思。”秦倾看着街景,无趣地道。

程铭、宋方、郑译、王芜四人也有同感。年年如此,他们身为公子哥,自然不同于闺阁中的女儿受限制,每年的上元节都能府中出来玩耍。多年下来,没有新花样,也使得他们觉得没意思了。

“咱们还去宴府楼先喝酒?等着入夜?”秦倾对几人问。

“每日都是宴府楼,就算何晏亲自下厨,也没滋味。”程铭道。

“那去哪里?”秦倾向着对面的宴府楼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哎,秦铮哥哥不知道今夜会不会来赏灯。”

“芳华小姐据说病好了,也许会来。”宋方道。

“也不见得,毕竟大病初愈,秦铮兄对她可是宝贝得紧。将捧在手心的听音姑娘都扔在王府落梅居好几日了。”程铭道。

“她的身份毕竟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岂能与一个婢女相比?孰轻孰重,秦铮兄还是知道的。”宋方看向南城方向,话音一转,忽然道,“我听说三百里外的阳平城每年的上元节都甚是热闹,花样百出。今年好像有什么十二仙子敬花灯神。听着比京城可有意思多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被阳平城县守由官府出面选出来的十二仙子,有大家闺秀,也有小家碧玉,也有江湖女儿,还有花楼艺技。只要美,就在今夜,不分贵贱。”程铭眼睛亮了亮,忽然有些兴奋地道,“咱们去平阳城吧?”

秦倾也觉得听着新鲜,但是为难地道,“父皇虽然准许我可以隔三差五出宫,但没准许我可以出城啊。我若是出城,得向父皇报备。”

郑译和王芜也有些心动,但也是为难,“虽然平阳城听说很有意思,但是我们若是突然说去就去,总也要与家中说一声。”

“平阳城距离京城才三百里地,我们现在若是走的话,骑快马入夜前肯定是能到了。玩耍一晚上,我们就赶回来,明日午时之前肯定是能回来了。”程铭怂恿道,“往常我们吃酒宿醉,时而宿在外面,有时候住在宴府楼两日不回家,我们回来都不说的话,谁知道我们出了城去了三百里地外的平阳城了?”

“这能行吗?”秦倾有些打鼓,“我父皇耳目众多,我怕是刚踏出京城,他就知道了。”

“今夜宫中不是有宴席吗?你由太妃批准溜出来了。皇上今夜哪里能顾得理会你的事儿?他就算知晓,知道我们一行五人在一起,也不会怪罪的。”宋方道。

秦倾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对于平阳城的热闹又甚是心动。

“你倒是快些决定!婆婆妈妈!”程铭不耐烦地道,“现在出京还不晚,再晚的话赶不及看那十二仙子敬花灯神,我们还不如不去。”

“你们说呢?”秦倾看向郑译和王芜。

二人对看一眼,他们家中父亲虽然严苛,但也不是迂腐,惯常虽然教导他们谨言慎行,知礼守礼,秉持文人骨气,但倒是不限制他们寻些乐子。多年没出京城,没去过平阳城,他们的确是想去看看的。点点头,“若是明日午时之前回来,我们倒是无大碍,八皇子你自己考量吧!”

“那就走吧!”秦倾咬了咬牙。

程铭、宋方顿时乐了。立即招人回府牵马。

因秦倾不可能回宫去牵马,程铭便吩咐人帮他牵一匹、不多时,五人均骑在了马上,轻装简行地出了南城。

五人离开时,正巧大长公主府一辆马车来到了街上。金燕郡主听到马蹄声,挑开帘幕向外看了一眼,奇怪道,“他们五人这时候出城去做什么?”

她的婢女想了一下,轻声道,“奴婢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去南城,怕是要去平阳城吧!”

金燕恍然,“我听说平阳城往年的上元节都比京城的上元节有趣,今夜还有十二仙子敬花灯神。想必很有意思。”

“是啊,郡主,您想去看吗?”婢女轻声问。

金燕目光看向南城方向,似乎更是看向南城以南,半响后,摇摇头,“秦钰表哥就算再快也得十日后回来吧?平阳城又没有他,我就算去了看那十二个女人又有什么意思。”

婢女点点头,不再言语。

金燕郡主放下了帘幕。

秦铮和谢芳华出了南城后,两人身下的坐骑像是脱缰的野马,比赛一般地发足奔起来。

两匹马的马鬃和马尾随着奔驰的速度摆动,两人耳边只能听到呼呼风响。

左相府派出的人追出城,哪里还有那二人的身影?只看到一条宽广的官道。只能顺着官道追了下去。

左相府的护卫之后,秦倾、程铭等五人作伴,也快马加鞭向平阳城而去。

秦铮和谢芳华自然不知晓后面跟上来的两拨人马,不过依着谢芳华对左相的猜测,也知道左相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顶着疾风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秦铮,见那人迎着风眯着眼睛,明明快马赶路,他周身却是如翱翔的鸟儿一般,有一股惬意之感。

她想着秦铮骨子里的这种张扬和高傲已经融入血液了。哪怕他不是秦铮,换了一副容貌,还是难改他天生下来的脾性。

左相估计被他气得肝都疼了!

一路无话,二人经过了两座小城,于酉时二刻到达了平阳城的地界。

平阳城外十里处,秦铮忽然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谢芳华一怔,不明白他突然为何停住,身下的马奔出了三丈远,她堪堪勒住马缰,回头用疑问的眼神瞅着他。

秦铮不看她,目光落在道路两旁的一颗树上。确切说是一颗被人劈倒的参天大树。

树干距离地面一人高之处被扒了树皮,因时间有些久,缺少了树皮的树干被风吹干了。裂开粗噶的纹理。

谢芳华顺着秦铮的目光便看到了那棵树,眯了眯眼睛。

秦铮盯着那棵树看了半响,慢慢地回过头看向谢芳华,见她眸光闪烁,他忽然一笑,“曾经有人利用这棵树得罪了我,我就命人把这棵树的皮给扒了下来。发誓有朝一日要给那个人扒皮。”

谢芳华心里一鼓,扬眉看着他。

“不过……”秦铮把玩着马缰绳,话音一转,幽幽地道,“后来见到她后,实在下不去手。只能作罢了。”

谢芳华撇开头,嘴角似有似无地溢出一丝弧度。

想想当初,他跟随她出城,她费尽心思地想要摆脱他。却一路上都没等到意外发生,她没办法,只能自己创造意外,也是那一次,她第一次动用了天机阁。不过想来当日也是走运,幸好是言宸亲自出马,若是当日换做别人,怕是也与如今的七星被秦钰捏在手里一样。被他捏在手里了。那时候,秦铮低估了她,她也低估了这个在京城里横着走的纨绔子弟。

“走吧!”秦铮似乎想起了什么,眸光黑了黑,打马向前走去。

谢芳华探究地看了秦铮一眼,某些想法本来觉得不可思议,忽然间却又觉得也许就是事实。她收起思绪,跟着他向前走。

一路再无话,酉时三刻来到了平阳城下。

此时夕阳西下,霞光漫天,平阳城的城墙沐浴在霞光中,踱了一层火红光芒。

城墙上,士兵林立,各个肃穆,比寻常守城士兵多了一倍。显然平阳县守以官方出面做花灯会,对京中今日的防范和戒备做了充足的准备。

城门口,大多数是进城的人,出城的人少之又少。

城门士兵对于进城的百姓们简单地排查一番,便较往日宽厚地放了人进去。

秦铮和谢芳华顺利地进了城。

第六十五章 秦钰

平阳城大街小巷都挂满了花灯,各色各样,千奇百状,甚是夺目。

太阳还未落山,所以,花灯还未点燃。但也足够让人目不暇接。

虽然平阳城不大,但是人流丝毫不比南秦京城少。即将入夜,街上人潮涌动。但比南秦京城人人衣着奢华行止做派贵气外,这里的人衣着端不上太华丽,行止却都带着文人雅气之风。

平阳城环山绕水,位于京都最近。最早是天下学子起源之地,这里曾经出现过好几位当世大儒。文雅之风由来已久,可谓是人杰地灵。

这样的日子口,被花灯环绕的平阳城,依然没淹没这种文雅风气,反而更胜。

谱一入城,满街花灯,入目人流,虽然赶了三百里地的路,但反而让人不觉得疲惫,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先去吃饭!”秦铮对谢芳华道。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牵着马径自来到了来福楼门前,只见来福楼门前人满为患,连踏进门槛的地方都没有了。他蹙了蹙眉,牵着马绕过门前,来到了来福楼后门口。

后门口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

秦铮伸手叩了叩门扉。

不多时,门内有人走出来,但没立即开门,而是在里面问,“敢问何人?”

“我!”秦铮吐出一个字。

“公子?”里面传出一声讶异,紧接着,从墙头上探出一个脑袋,向外望了一眼,又露出疑惑,不太确定地道,“您是公子?”

秦铮拿出一块玉,扬手晃了晃。

那人立即跳下了墙头,连忙从里面打开了门栓。只见是一个童,大约十多岁的模样,分外恭谨,“公子请!”

秦铮甩开马缰绳,向里面走去。

那小童立即接过马缰绳,又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虽然是随从打扮的模样,但眉目有隐隐风骨,也不敢怠慢,顺带接过了她的马缰绳。

二人进去后,那小童将后门又紧紧地从里面关闭上。

谢芳华目光扫了一眼来福楼的后院,又不带一丝痕迹地看了一眼和来福楼后院仅一墙之隔的胭脂楼后院。想着看这小童对秦铮如此恭谨的模样,这来福楼应该是秦铮的了。而胭脂楼是她的。也算是比邻而居了。

不过秦铮应该是不知道胭脂楼是她的。上次为了躲避他,她可是在胭脂楼后院猫了两日。

“那间上房可给我留着?”秦铮一边向里面走,一边对身后问。

“楼主说那间上房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接待外客,以防您突然来,一直给您留着的。”那小童立即道。

秦铮满意地点点头,向里面走去,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一间房间。

那小童连忙跟着他来到那间房间,打开了房间的门。

秦铮向里面看了一眼,对他吩咐道,“准备几样小菜端进那间上房,再温一壶酒来。”顿了顿,看了一眼谢芳华又道,“再抬一桶驱寒的香汤。”

“是!”那小童立即应声去了。

秦铮看了谢芳华一眼,是以她跟着他进去。

谢芳华点点头,在他身后走进。

这间房间布置上乘,隐约有英亲王府落梅居内的器具摆设风格。不像是客栈,到像是居家的起居室。里外三间屋,最外的一间是画堂。除了摆放桌椅茶具外,墙上摆放了一副画。

这画不是什么山水风景,也不是什么美人仕女,而是一面天色昏暗的土坡,堆满了磷磷白骨。一个模糊的影子躺在土坡上,望着天空中一弯不甚清晰的月亮。人影与月亮中间是浓浓的重重雾色。

谢芳华看着这样的画,虽然画上并没有提名,但一瞬间便知道是何人所画。

未必不太熟练,还颇显稚嫩,与那躺在土坡上的人影一样幼小而稚嫩。

这样的一副画,与这屋中摆设格格不入,但偏偏又让人觉得除了摆在这里,再无安放他的地方。

她忽然想起,八年前,皇室隐卫的队伍途径平阳城,平阳城南十里有一处乱葬岗。那时候,扔了几个人在乱葬岗上。其中一个人眉目轮廓与画上的这人重叠,她当初恍惚有过一丝疑惑,但后来便作罢了。原来真的是他。

她记得,当时,她往一个人的手里塞了一个包子。还是个肉包子。

回京的时候,他就还了回来!而且还搭上了德慈太后给他的一条狗。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总感觉心底某一处沉甸甸的,看到这幅画,比在碧天崖听他讲述故事时反而来的冲击要大。

秦铮见谢芳华看着那幅画,也不打扰他,身子歪在了躺椅上。

“稀客啊,你怎么突然来了?”门外忽然走来一个人,推门而入,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谢芳华回过神,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风韵女子,女子样貌算是中人之姿,但端的是风情万种,为她的姿色添了一抹色彩。

见她看来,女子忽然也看了过来,一瞬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忽然笑了,对秦铮道,“你第一次带着一个人来这里,这位莫不就是你的……未婚妻?”

谢芳华闻言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名女子。

“果然不愧是被你念了多年的人儿,就这副镇定劲儿,也值了。”那女子看着谢芳华,娇媚的眉眼勾魂摄魄,看向秦铮,“是不是?小……”

秦铮懒懒地抬起眼皮,颇有些嫌恶地瞅了女子一眼,打断她的话,“小姑父不要您了?怎么这样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那女子本来如花笑颜顿时一寒,站在门口的身段转眼间就飘到了秦铮的面前,照着他脑袋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记敲打,沉怒道,“臭小子,你小姑姑我看起来是没人要的样子吗?欲求不满?你这个为了一个女娃子守身如玉多年的混小子还懂得欲求不满?”

秦铮咝了一声,但没还手,对她道,“那为何不见小姑父?只看到你这般风骚的模样?”

那女子顿时一噎,气得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怒道,“是我不要他了!从今以后你小姑夫换人了。以后再不要那个王八蛋。”

秦铮撇撇嘴,“这话我听了好几年了。最后还不是你把人给求回来。”

“这回一定不求他。”那女子道。

“这回又因为什么?他多看了胭脂楼的哪个姑娘一眼?”秦铮漫不经心地问。

那女子哼了一声,“若是胭脂楼的姑娘还好了。”话落,她一拍面前的桌案,怒道,“被一个男人勾了魂。”

“哦?”秦铮挑眉,笑道,“小姑夫何时好男色了?口味转得倒是重。”

“你这是幸灾乐祸?”那女子顿时阴森森地看着秦铮。

秦铮眨了眨眼睛。

“咦?你武功怎么只剩下三成了?”那女子忽然一把拽住秦铮的手腕,转眼间便给他号了脉,忽然又撇开他的手,笑得恶意地道,“如今你剩下三成的功力竟然敢跑来这里?信不信我将你扔到后院的胭脂楼去享受温柔乡?”

秦铮瞪了她一眼,看向谢芳华,见她站在画像前静静地看着那女子,似乎是在思索考量她的身份,他轻轻一笑,“我就算剩下三成功力你也不能随意处置了我,我的未婚妻可不是好惹的。恐怕你还没将我扔进胭脂楼,你的胳膊腿就废了。”

“这么厉害?”那女子又转过头,看向谢芳华,似乎要从她的面具下看出几分模样,但是她易容得太好,只能看出是个稳重的小厮的模样,再看不出其他。

谢芳华自然是不说话的,秦铮管这女子叫小姑姑,除了宫中老一辈的公主外,也就是德慈太后的娘家兄弟的女儿才能当得上秦铮的长辈。

据她所知,当年皇室里的女儿都是一朵朵的娇花,而这个女子端从她从门口转眼就到了秦铮面前打他一记来看。她显然有武功。尤其是察觉秦铮呼吸微弱,便能看出他身上有伤,仅仅号脉一下,便知晓他剩余三成武功来说。显然不止是皇室里面的公主能有这等的本事。

那么,这个女子难道是德慈太后的娘家王氏的人了?

德慈太后虽然得先皇爱重,实在也是个聪明厉害的女子。但她的聪明不在于懂得抓住身为皇帝丈夫的心,而是懂得不让母族坐大,外戚干政。是以,她一生母仪天下,受朝臣和百姓爱戴。

几百上千年下来,与谢氏一起流传下来的姓氏,世世代代累积的簪缨富贵,便是王氏了。

只不过,三百多年前,王氏发生了一场大变,险些举族倾覆,自此后,王氏便如折了羽翼的鸟儿,再不能与谢氏比肩了。

自从南秦建朝后,王氏一门,即便在太后贵为皇后和太后的鼎盛时期,最高的爵位也只是泰安伯。并且止步于泰安伯,世代世袭。

所以,无论是先皇,还是当真皇上,对德慈太后都是敬重的。

王氏不坐居京中,王氏一族子嗣均坐落于五百里地之外的泰安城。据说泰安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是南秦数一数二的富饶之地。而王氏一门,子息也从不入朝进士。

至于王氏子嗣如何生活,谢芳华从来没关心过这些,所以不怎么了解。

她的了解也仅限于以上这些众所周知的微薄之处。

“看来你是猜到我的身份了,果然不愧是臭小子守身如玉多年等回来的人儿。瞧瞧,这小模样,看着就是个聪明的。”那女子看着谢芳华眸光从疑惑到审视到了然等等变化,她忽然笑了,伸手打了一旁的秦铮一拳,“你可得把她看好了,即便化成了一个小厮的模样,可这双眼睛还是太勾人了。”

秦铮哼了一声,目光落在谢芳华的眼睛上,似乎有些头疼,对她介绍道,“这女人是泰安王家的人,是皇祖母娘家兄长最小的女儿,她管皇祖母叫小姑姑,我也管她叫小姑姑。”顿了顿,他又道,“以后你也管她叫小姑姑吧?”

谢芳华笑了笑,秦铮鲜少对英亲王妃意外的女人假以辞色,尤其是这女子打了他两下他都没还手,虽然脸色有些臭,但眉目却没有厌烦,看来这个是他小姑姑的女人在他眼里不一般。她笑了笑,从善如流地称呼了一句,“小姑姑,我是谢芳华!”

“哎呦喂!真是个乖孩子!”那女子立即从秦铮旁边的椅子上弹跳起来,满面如花地来到了谢芳华面前,摸着她的脸,笑得万种风情,“我叫王倾媚。是倾了玉启言的倾,媚了玉启言的媚。”

谢芳华一怔。

秦铮顿时嗤之以鼻,不屑地瞅着她,凉凉地道,“玉启言都被男人勾了魂了,你这名字也没将他倾了媚了。”

“死孩子,揭我伤疤!就算他被男人勾了魂,我也把他的魂重新的勾回来,将那个勾他魂的男人大卸八块。”王倾媚恶狠狠地道。

秦铮啧啧了一声,“你说说哪个男人勾了他?我既然来了,总要为你做主。”

王倾媚闻言眼睛一亮,顿时笑得极具开心,那神情似乎是在说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让秦铮见了有些后悔,恨不得收回刚刚那句话。但她岂给他机会收回,连忙道,“那男人今晚上就能见到,是十二仙子中的头朵金花。稍后你们吃完饭,我就带你们过去。就算砸了今日十二仙子敬花灯神的场子,我也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秦铮眯了眯眼睛,“十二仙子还有男人?”

“往年没有,但是今年有!”王倾媚道。

“我怎么不曾听说?”秦铮扬眉。

“这是两个时辰前才由平阳县守放出的话,玉启言那死人一听说一个男人竟然也在美人行列,耐不住魂儿,非要去看看那男人有多美,于是,撇下我就跑去看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王倾媚咬牙切齿,“一定是被那男人勾了魂。”

秦铮闻言顿时笑了,“你怎么没跟去?”

王倾媚瞪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道,“我若是跟去,还怎么去砸场子?”

秦铮一时无言。

谢芳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怪不得秦铮对她这个小姑姑和别人不同,就算在皇后娘娘,大长公主面前,他都不会如此亲近,原来这王倾媚果然是另类特别。早先她恶狠狠的模样让人以为她的丈夫真是被美人勾了魂走了,她气愤不已,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她是想要借此砸了十二仙子敬花灯神的场子。显然是个耐不住不找事儿的人!

秦铮某些时候,倒是与她有着相似的地方。

“这臭小子武功仅剩下三成,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幸好还有你。”王倾媚亲热地拉着谢芳华,“你武功比臭小子如何?”

谢芳华还没答话,秦铮凉凉地道,“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王倾媚将手指按在谢芳华的脉搏上,探了一下,忽然皱眉道,“你不久前怎么失了那么多血?使得你如今血色孱弱?虽然养得极好,但也不过是有七成的功夫而已。”

谢芳华没想到这王倾媚医术如此之高,只稍微号了一下她的脉,便知道得清楚,她笑了笑,“七成也是够了!有些事情,不一定亲自动手,哪怕亲自动手,也不一定非要武功天下无敌。多的是办法做成一件事儿。”

“说得不错!”王倾媚闻言大加赞扬,对秦铮道,“你可真是捡了一个宝贝做媳妇儿。”

“是捡的吗?”秦铮扬眉,脸不红地道,“是我等着求着强硬夺在手里的。”

王倾媚闻言大乐,“有眼光!”

谢芳华咳嗽了一声,脸有些红。

“公子,菜来了,香汤也来了。”早先那小童带着两个彪形大汉抬着一桶香汤来到门口,话落,便见到了王倾媚,一怔,讶异地道,“楼主,您没去追玉公子?”

“追他做什么?”王倾媚摆摆手,在小童以为她终于有骨气了时,她哼道,“追哪里有抢来得痛快!”

小童一呆。

“快进来吧!将东西放下。我好吩咐你做一件事儿。”王倾媚说着出了房门。

那小童立即将手中端着的托盘里的饭菜摆放在桌上,那两个彪形大汉将一桶香汤摆放在了里间屋子里,做好一切,他连忙带着人出了房门去找王倾媚。

“过来先用膳。”秦铮对谢芳华摆摆手。

谢芳华本来对于墙壁上挂的那幅画有些隐隐沉郁之情,但被王倾媚一搅合,那沉郁之情消散了个七七八八。她走到秦铮面前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秦铮不说话,谢芳华也不说话,两个人安静地用了晚膳。

饭后,秦铮身子懒洋洋地向后一仰,对谢芳华指了指里屋,“这一路从京城奔波来灌了一身冷气,你去泡泡热汤,驱除寒气。”

“不用!你去吧!”谢芳华摇头。

“我是男人,无碍,让你去你就去,哪里这么多废话!”秦铮伸手推了她一把。

谢芳华无奈地起身,如今比起他仅剩三成功力的人来说,她这个有七成功力的人好得很。但既然她坚持,她便也不再说什么,进了里屋。

谢芳华刚在香汤中待了有两盏茶时,王倾媚又推门走了进来,对秦铮兴奋地道,“你们俩别耽搁了,快点儿收拾跟我走。”

秦铮躺在躺椅上不动,“她刚泡了一会儿,寒气还没彻底驱散,再等一刻。”

“真是疼媳妇儿。”王倾媚只能做下身,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忽然凑近秦铮道,“你不是易了容貌吗?怎么还被人跟踪了?”

秦铮扬眉,“谁跟踪我?”

“难道武功丢了七成,男子也不好使了?”王倾媚伸手拿出一块牌子递给他,“你可认识这个?”

秦铮瞅了一眼,是左相府护卫的字符,他轻轻哼了一声,“左相养了一群废物,还来跟踪爷?你直接杀了丢去乱葬岗就是,拿这牌子脏了你的手做什么?”

王倾媚闻言笑了,“你小姑姑我哪儿能是那么心狠手辣的女人?”话落,她一副不想与他为伍的模样,说道,“我将那两个人的武功废了,扔去了后院的胭脂楼。让他们尝尝温柔乡,十丈软红里,可是从来不见一点儿血腥的。”

秦铮瞅了她一眼,颇为无言。

谢芳华在里屋听得清楚,也是一阵无语。将左相府的护卫废了武功扔去胭脂楼,还不如杀了。左相若是知道,他的护卫受了这等侮辱,到时候一准气得七窍生烟。

谢芳华动了动身子,打算从香汤内出来。

秦铮的声音从外间响起,“天还没彻底黑,急什么?好好泡着。”

谢芳华无奈,只能又窝回了水里。

王倾媚看向里屋,刚刚一小点儿水响,在听到秦铮的话后果然没动静了,她意味深长地笑了,凑近秦铮,悄悄地道,“臭小子,你怎么让你媳妇儿这么听话的?”

“听话?”秦铮嗤了一声,“要真听话才好。”他也不至于如牛皮糖一般恨不得黏在她身上了。更不至于恨不得将她捆在他腰带上拴着。

王倾媚闻言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说道,“照你的意思也就是说她惯于阴奉阳违了?”话落,她幽幽地媚笑道,“这小丫头我喜欢,跟我一样。”

秦铮白了她一眼。

“没想到忠勇侯府的小姐这么有趣,哎,我是不是也该去京城混混?”王倾媚忽然道。

“你若是不想京城的花勾了小姑夫的魂,只管去。”秦铮凉凉地道。

“那算了!京城都是狐狸精,这么多年我可是听着你天天被花围堵的事迹。”王倾媚打消了想法。

秦铮似乎懒得理她,不再言语。

王倾媚托着腮独自望着窗外,喃喃道,“哎,勾了你小姑夫魂儿的男人不知道长什么样,是否比你小姑夫还美……”

秦铮当没听见。

谢芳华在里屋忍不住好笑。前一世她养在深闺,这一世无名山待了八年,视线所及也无非是京城那块地界和与忠勇侯府以及皇室牵扯的那几家。自然是从来没见过王倾媚这般的人物。而她口中的玉启言,不知道又是如何一副性子。想必也是个有趣的人。

又在水中泡了半响,直到皮肤泛起粉红,谢芳华从水中出来。

秦铮这回倒是没阻止。

谢芳华穿戴妥当,在里屋的铜镜前重新将脸上有些脱落的药膏仔细地修补一番,走出了里间屋子。望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王倾媚见她出来,里间站起身,迫不及待地道,“走了!”

秦铮懒洋洋地站起身,踏出门槛前,对谢芳华认真地叮嘱,“我武功剩下三成,而且,我没吩咐青岩跟着我保护,你可不能突然扔下我不管。知道吗?”

“知道了!”谢芳华点头。

秦铮满意地踏出了房门。

王倾媚见秦铮没出息的样子嗤之以鼻,然后带着二人从来福楼的后门口上了街。

正当入夜,街上花灯已经点燃。

各色彩灯如夜空中的繁星,点亮了整个平阳城。

大街上,人潮哄哄,小摊小贩绞尽脑汁各显神通地制作了许多精美事物贩卖。

平安城距离天子脚下三百里地,没有那么多的避讳,街上可以看到许多的大家闺秀小姐由丫鬟或者公子陪伴着出来赏花灯。

但赏花灯显然是次要,人人言谈间都谈论着今日十二仙子敬花灯神之事。

“走,咱们提前去敬花神的地方等着。”王倾媚回头对二人道。

秦铮和谢芳华点点头。

王倾媚左拐右拐七绕八绕,带着二人来到了一处宽阔之地。

谢芳华抬眼,便见前面搭建了一座高台,台上坐落着一处神女像。神女像极高,手提着一盏花灯。高台四周围了轻盈的娟绸轻纱,四个方位里都架了高杆,高杆上挂着各色花灯。

“这就是花灯神?”秦铮扬眉。

王倾媚点点头,一双眸光里尽是兴奋。

谢芳华不太明白地看了一眼王倾媚,然后回头瞅了一眼,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这里,围成了人墙,显然也是在这里等着了。在人墙中,一个少年抬手做了个揉眉心的动作。她微微一笑,收回视线,回转头来等着。

轻歌既然按照她的吩咐来了,有人照应,无论发生什么,都好办。

站在高台下等了不多久,人群中有人欢喜地道,“来了,来了。”

谢芳华顺着人群方向看去,便见一队人簇拥着一个高高大大的鸾鸟车辇远远驶来。鸾辇上有十多名美人面带轻纱,仙袂飘飘,眼波盈盈。花灯照耀下,真如那天上下来的仙子。

谢芳华数了数,人数是十一个。

“怎么少了一个?”王倾媚自从那鸾辇露头,便盯着辇上的人。

“你也说了那是个头牌,自然要后出来了。”秦铮看着车辇,目光幽深,慢悠悠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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