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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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皇帝目光渐渐清明,移开视线,对英亲王道,“王兄,你比朕幸运,比朕有福气,也比朕命好。”

英亲王点点头,“皇弟说得是。”

“朕这一生,身为帝王,只羡慕别人了。前半生羡慕谢英,后半生羡慕你。”皇帝又道,“如今朕活到头了,总算是解脱了。”

“皇弟万不要泄气,你的病一定能养好的。”英亲王眼眶发红地连忙道。

皇帝摇摇头,“王兄仁慈,性善,这么多年,哪怕知道朕一直念着紫菁,你也未对我置喙半句。一心一意为了南秦江山,为了我能做个好皇帝,可谓是鞠躬尽瘁。这也是朕这么多年,哪怕日夜想着对付谢氏,除去谢氏,也从来没想过对英亲王府下杀手的最大原因。不止因为英亲王府住着朕心爱的女人。”

英亲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有你在,即便南秦如今内忧外患,朕哪怕去了,九泉之下,也放心。”皇帝又道,“朕就将太子和南秦这江山都托付给你了。”

“皇弟!”英亲王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太子是你看着长大的,虽然他和铮小子互相不对付,但是大事儿上,却不曾含糊。”皇帝话落,叹了口气,“铮小子还没音讯吗?”

英亲王摇摇头,“没有。”

“朕一直纵容他,却也是真喜欢他。皇室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多的去了,嚣张跋扈张扬轻狂到极致的主儿却少得很。”皇上又道,“看来是看不到他最后一面了,他回来后,让他在朕的坟前给朕烧两张纸,上一炷香,也不枉朕纵容了他这么多年。”

英亲王留着泪点头,“他心里是记着皇叔对他的好的,不是真正的不知事儿,我一定……告诉他。”

皇帝点点头,看向秦钰。

“父皇!”秦钰又跪在了床前,将诏书递给他,“儿臣取来了。”

皇帝看着没开封的诏书,对他问,“你没开封看?”

秦钰摇摇头。

皇帝看着他,“若朕真应允了你的请求,废去你的太子之位,不将南秦的江山给你呢?”

秦钰垂下头,“儿臣无悔。”

“好一个无悔啊。”皇帝叹息一声,“你将诏书打开。”

秦钰应声,缓缓将诏书打开。

入目,正是皇帝的遗照,着太子继位,封英亲王为辅政王。

“父皇……”秦钰捧着诏书看着皇上。

皇帝点点头,对吴权道,“朕听到外面有声音,是不是左右相他们都来了?让他们都进来。”

“是。”吴权连忙去了。

殿外果然是左右相、永康侯、监察御史、翰林大学士等朝中重臣,以及皇后、林太妃、八皇子,以及得到消息的几位小皇子和公主都来了,等在殿外。

吴权出去后,领着众人进了寝殿。

顿时宽敞的帝寝殿内站满了乌压压一群人。

皇帝将众人扫了一圈,对皇后招手,“皇后,过来。”

“皇上!”皇后眼泡子红肿,似乎强压着情绪,走到了皇帝身边。

皇帝伸手拽住她的手,“这么多年,朕对不起你。”

“皇上……”皇后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毕竟是真心喜欢皇帝,即便日前皇帝不见她,她心有怨气,但生离死别之际,到底是压制不住。一夜未睡,待有人去请,说皇帝唤她,她还是来了。

“你是个好女人,只不过是嫁给了朕,嫁在了这皇宫,才苦了多年。以后,朕去了,你就不必再操心,好生地踏实地坐太后吧。”皇帝拍拍她的手。

皇后更是伤心地哭起来。

皇帝想要伸手去摸她的头,以作宽慰,却发现抬不起手臂了,索性作罢,看向太妃,“太妃,你在这皇宫困了一生,八皇子虽然未到外出立府的年纪,但就此恩准他提前外出去立府,你便搬出宫去住八皇子府,安养天年吧。”

太妃也哭了,“多谢皇上。”

“八皇子好生孝敬太妃,没有她就没有你。”皇帝又道。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秦倾忍不住眼泪簌簌落了下来,跪在地上哽咽不能出声。

“左相、右相、永康侯……”皇帝看向朝中重臣,依次念下来,“朕不是一位好皇帝,千载之后,无功有过。众位爱卿跟着朕也遭骂名,朕对不住你们。”

“皇上……”众人跪地,人人悲戚。

“朕死后,太子继位,诏书如今就在太子的手里。你们好生辅助太子,延续南秦江山基业。”皇帝说着,声音忽然弱了,气力不支,“朕……就将南秦江山交给你们了……”

第一百零七章帝王驾崩

“皇上放心,臣等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倾力辅助太子承南秦万载基业。”

左右相、永康侯、翰林大学士、监察御史等众人齐齐沉痛地应声保证。

皇帝点点头,目光从众人身上移开,最后定在了英亲王妃的身上。

英亲王妃动了动嘴角,眼中蹦出泪花,无声地对他说,“我从未怪你,只是你我有缘无分罢了,你……走好。”

皇帝露出笑意,手臂垂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没了声音。

秦钰跪着上前,伸手去摇他,沉痛地大喊,“父皇!”

秦倾也跟着大叫了一声,“父皇!”

“皇上!”皇后扑到了皇帝的身上哭了起来。

众人齐齐抬头,只见皇帝面色安详,如睡着了一般,已然气绝,齐齐伏地恸哭。

秦齐的一生,诸多无奈,但不得不说,他除了对谢氏步步掌控,寸寸为营外,其实不算是一个庸君,他登基之初,推行了很多利民的政策,也懂得广纳良才,听得进劝谏忠言,不曾大修行宫,大兴土木,晚年虽然脾性暴躁,但不曾杀害忠良,朝中也无真正的大奸大恶之人,是个心有子民的皇帝。

他明明可以多活些时候,不是被病魔击垮的,而是被自己的内心击垮的。

许久后,秦钰在一片哭声中慢慢地站起了身。

“臣等拜见新皇!”以英亲王、左右相等人为首,齐齐站起身,又伏地下拜。

秦钰眼睛通红,面色哀恸地看着众人,涩哑地摆摆手,“众位大人起吧,父皇去了,父皇遗命,朕不敢不从,朕一定励精图治,好生治理南秦,今后,就仰仗各位大人了。”话落,他上前一步,扶起英亲王,“大伯父,您今后是辅政王,见到朕,免跪拜之礼。”

“多谢皇上!”英亲王沉痛地站起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左右相、永康侯等人齐齐叩首起身。

秦钰吩咐全城戒严,六宫鸣钟,寄以哀悼,于帝寝殿外搭建灵堂,筹备先皇后事。

帝王薨的钟声响起,一下一下,沉重哀戚。

谢芳华由侍画、侍墨扶着从帝寝殿出去后,到了秦钰的宫殿,并没有立即歇下,而是掌了灯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秦钰的宫殿内,没有多余的花草,只有几株桂树。还没到金秋时节,是以,无花香。

桂树没有像皇宫内的花花草草一样,被修剪得整齐,而是肆意而凌乱地任意长者,纸条无规律,破显乱意,但看着却使人舒适至极。

这间房间并不是秦钰所住的主殿,而是他寝宫内的偏殿。

谢芳华在宫内坐了片刻,便听到了六宫鸣钟的声音。

侍画、侍墨一惊,看向谢芳华,小声说,“小姐,鸣钟了,难道是皇上……”

“皇上薨了。”谢芳华道。

侍画、侍墨不解,“不是说明日午时吗?”

谢芳华看着窗外道,“人在何时死,又岂有定论?他本来能挺到明日午时,但是心头的气劲一松,心气散了,便随时会撒手人寰。”

侍画、侍墨点点头,“那……您还去前面吗?”

谢芳华摇摇头,“不去。”

“小姐,您也累了,要不然歇下?”侍画、侍墨小心地问。

谢芳华摇摇头,“你们若是累了,自去歇下吧。”

“奴婢二人不累,小姐若是不累,我们陪着您。”侍画、侍墨摇摇头,又问,“皇上薨了,一定会立太子为新皇吧?”

谢芳华点点头。

“若是太子登基,那您以后……”侍画、侍墨咬唇,后半截话在看到谢芳华浅淡的面色时吞了回去。

谢芳华没答二人的话,亦没有说话,仿佛没听到,看着窗外。

钟声传遍了整个皇宫,传出了宫外,传出了京城。

京中各大臣府邸没进宫的官员和家眷们都得到了消息。夜半惊魂,齐齐惊醒,一时间,万家万户亮起了灯。

各大府邸内先派人第一时间进宫打探消息,得到了皇上驾崩,立太子为新皇的消息,朝中官员慌忙匆匆入宫,有品级的女眷也要进宫。

左相府内,左相夫人匆匆穿戴妥当,她是诰命的身份,自然要进宫,刚要跨出门槛,卢雪莹迎上了她。

左相夫人一愣,“莹儿?”

卢雪莹被钟声惊醒后,起了身,她被秦浩折腾小产后,一直回府养着,如今伤势经过调理,养好了个七七八八。听着钟声思索片刻后,便穿了素装,知道左相夫人要入宫,她便赶来了。对左相夫人道,“娘,我也随您进宫。”

“你也要进宫?”左相夫人看着她,“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好多了,进宫无碍。”卢雪莹道。

“可是……万一碰到秦浩呢?”左相夫人看着她。

卢雪莹道,“碰见就碰见了,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相府里不见他。如今我还是英亲王府的长媳,先皇是皇叔,我如今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若是不去,以后万一有人拿此诟病父亲,岂不是让父亲难做?”

左相夫人觉得有理,点点头,“那好吧,你跟我一起进宫吧。你是英亲王府的儿媳,依着皇室宗师的规矩,你既进宫,定然是要着重孝吊唁的,不过,万一你若是受不住,就告诉娘,娘帮你请旨回府休息,什么也不如身子骨重要。”

“女儿知道了

“女儿知道了。”卢雪莹点点头。

母女二人一起出府入宫。

右相府内,右相夫人自然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穿戴妥当,就要跨出门槛,忽然想起了李如碧,又匆匆地向李如碧的院子走去。

李如碧听到钟声后,也已经起来了,并没有穿戴。

右相夫人来到后,跨进门槛,见李如碧坐在床上愣神,她立即蹙眉,“碧儿,你在想什么?皇上薨了,钟声你听到了吧?快随我进宫。”

李如碧抬起头,“娘,我听说谢芳华昨日晚上回京了,如今就在皇宫内。”

右相夫人一愣,“你想她做什么?”

“据说她是和太子一起回来的,进了宫后,就随太子一起进了皇上的帝寝殿。”李如碧低声道,“这么说,她和太子的事情真的定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这个?快随我走。”右相夫人瞪眼。

李如碧站起身,慢慢地穿戴,“太子一直想娶谢芳华,如今谢芳华回来了,没回忠勇侯府,没回英亲王府,而是直接进了宫,是不是代表,也许,以后她就不出宫门了?”

右相夫人无奈,“她如何都是她的事儿,先皇生前十分喜欢你,就冲着这一点儿,你也该进宫去吊唁,别想那么多,别磨蹭了。”

“秦铮是不是还没回来?他没见到皇上最后一面?”李如碧又问。

左相夫人冷下脸,怒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念着他是不是?你这几日静心,就只想这个了?你就跳不出他的火坑了是不是?你要气死娘吗?”

李如碧闻言住了口,“娘您别气,我随您进宫。”

右相夫人看着她,明明还是行止端庄规矩的大家闺秀,可是却再不是以前她喜欢的女儿,钻牛角尖拔不出来,她都不知道怎么去救她。一时间又气又怒,却又发作不得。她转身走了出去。

李如碧穿戴妥当后,跟在了右相夫人身后,母女二人再无交谈,一起出了府门进宫。

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和金燕得到消息,立即匆匆进了宫。

永康侯府,永康侯夫人挺着大肚子,生怕行将踏错,伤了肚子里的孩子,虽然知道依着朝中命妇的身份,应该立即入宫,可是又犹豫,生怕养了这么多日子的胎,万一不小心,动了胎气,她的身子已经再也受不住了,一时犹豫不决。

燕岚自从数日前从丽云庵回京的途中重伤,至今仍旧没养好,只能勉强下床,由婢女扶着走动。她听到钟声后,让婢女扶着到了永康侯夫人的正院。

母女二人互相对看,都不合时宜进宫。

还是燕岚头脑清明,对永康侯夫人道,“娘,派个人进宫去找爹吧,问问爹的意思。”

“好吧。”永康侯夫人也没什么主意,点点头,自从怀孕以来,折磨了大半年的她,已经磨没了多年的强势和戾气,如今事事听从永康侯的。

派进宫的人去了不久,便折返了回来,对母女二人道,“老爷已经向皇上请了旨意,夫人和小姐身体大为不便,一面冲撞了先皇灵堂,就不必进宫了。”

永康侯夫人一时没拿过闷来,“皇上?”

“是新皇,先皇临终遗命,太子继承皇位。”那人道。

永康侯夫人恍然,点点头,命人打赏这人。

这人退下去后,永康侯夫人叹了口气,“太子登基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犹记得当年先皇登基,我和你爹大婚后进宫贺喜。”

“不知道铮小王爷回来了没有?”燕岚道。

永康侯夫人一听,立即问,“儿呀,你不会还念着秦铮吧?”

燕岚摇摇头,“娘,我早就不念着他了,只是我听说昨日芳华和太子一同回京进宫了,就想着,如今先皇遗命,太子登基,那铮小王爷呢?依照他和太子从小到大的争斗,如今再加上有芳华夹在二人中间,我怕是他若是如今还没回来,等过了时日,再回京,怕是晚了。”

“你说什么晚了?是说谢芳华?还是说王权?”永康侯夫人压低声音问。

燕岚眼皮动了动,“怕是都晚了。”

永康侯叹了口气,“铮小王爷无心王权,晚了到也罢了,只是这谢芳华……”

“女儿也不明白了。”燕岚看了自己的伤口一眼,无奈地道,“若不是我如今这样,总可以进宫,顺便看看她。”

“你呀,既然你爹请了旨意,就安分地陪我在府中待着吧。”永康侯夫人点点她的脑袋,“别掺和那些事儿了。”话落,又道,“听闻你哥哥从北齐回来了?不知如今到哪儿了?可是向京城回来了?”

燕岚一听乐了,“娘,您口口声声说不想哥哥,心里其实还是想的吧?如今知道哥哥回来了,终于肯提他了。”

永康侯夫人嗔了燕岚一眼,“她总归是我的儿子,含辛茹苦将他养这么大,怎么能不想着念着。”话落,又道,“以前很多事情,娘都觉得自己做得对,没有不对的地方,都是为了他好。他这一走,这么长时间,我反倒是想明白了,孩子虽然是我生的,但我也不能抓得太紧,抓紧了,就如沙子一般,越抓紧越漏。”

“您能想明白就好,哥哥回来见您,指不定怎么高兴呢。”燕岚闻言提着心也暗暗地松了,有些想念地道,“这大半年出走,不知道哥哥回来可变了模样

可变了模样?”

“才大半年而已,能变成什么样?”永康侯夫人虽然口中说着,也止不住想念,“他虽然走了才大半年,我仿佛像是过了好多年没见他了。”

“那是因为你怀孕的原因。”燕岚道。

永康侯夫人抚摸着肚皮,“也幸好有这个孩子,否则你哥哥离开,娘半年前怕是就会疯了。”

“弟弟与咱们家有缘。”燕岚也去摸她的肚子。

“还没生出来,你哪里知道是弟弟?”永康侯夫人瞪了燕岚一眼。

燕岚无语地看着她,“不是您一直挂在嘴边说的吗?您说一定是个儿子。”

永康侯夫人一噎,又气又笑,“我那是心里恼恨你哥哥,才想再要个儿子。”

“如今您不气哥哥了?”燕岚看着她。

“不气了。”永康侯夫人摇摇头,“你爹劝我,说若不是我们逼走了你哥哥,长此以往,你哥哥也许就会变成另一个他,一辈子拴在这侯府里。当年,你爹也是有抱负的,想要去戍边,去军中建功立业,不依靠这祖辈基业庇护,自己去闯一番天地出来,你祖母不允,渐渐地,就磨平了他的志向。”

燕岚点点头,“哥哥也是有志向的,他文韬武略,也是样样精通的,只不过是从小就跟铮小王爷在一起,由他的光芒挡着,遮住了哥哥的光彩罢了。”

永康侯夫人点点头,“你哥哥到底是比你爹强,你爹私下与我说,当年他也想离府干脆一走了之,只不过没勇气。你哥哥走的干脆利落,这点上,将来就是个有出息的。大丈夫,要的就是果决干脆,有男子汉的脾性。”

燕岚忍不住掩嘴笑,“以前您一直说哥哥和铮小王爷在一起,染了他的习性脾气,学的不成样子,如今怎么在你眼里都是优点了?”

永康侯夫人闻言也笑了,伸手打燕岚,“死丫头。”

燕岚笑作一团。

母女二人笑过之后,听着一声声钟声,又齐齐收了笑意,帝王薨,一代皇权的结束,未来到底如何,尤未可知。

朝中文武百官,有品级的命妇携带家眷,都匆匆地进了宫。

皇室宗室里的皇子公主王孙后宫妃嫔重孝吊唁哭灵,厚重的宫墙内,遍地是哀戚恸哭声。

天亮后,哭了几个时辰的人都有些泪了,只陆陆续续地哭着。

侍画、侍墨小声说,“小姐,您也累了,千万要注意身子,上床去睡一会儿吧。”

谢芳华还没说话,外面来了一个小太监,“奴才奉皇上之命,来见芳华小姐。”

侍画、侍墨连忙迎了出去,二人知道依照目前的情形,小姐的心思,怕是要住在皇宫了,和气地见礼,“公公是哪位?怎么称呼?”

“奴才小泉子,以前一直在太子身边当差,两位姑娘不必多礼,皇上派奴才来传话,让奴才转告芳华小姐,已经天亮了,芳华小姐身子不好,用些早膳,歇下吧。”小泉子道。

“奴婢二人这就转告我家小姐,公公辛苦了。”侍画、侍墨二人点头,打赏给他。

小泉子办完秦钰交代的差事儿,摇摇头,不要打赏,匆匆走了。

侍画、侍墨回到房间,见谢芳华依旧坐在窗前,低声问,“小姐,您听到了吧?”

谢芳华点点头,也确实乏了,缓缓站起身。

第一百零八章声色犬马

帝王薨,举国行国丧之礼。

祭告天、地、宗庙、社稷礼。

皇室宗亲重孝吊唁,因正是署日,灵柩不宜久放,用冰镇着,七日之后移至陵寝安葬。

这七日内,南秦京城陷入了一片沉重的哀恸之中,京城内外不得操办喜事,听不到任何奏乐之声。

文武百官、皇子王孙,宫闱妃嫔、朝臣内眷等,悲戚一片。

谢芳华一直住在秦钰的寝宫中,这七日之内,宫墙处处传来的恸哭声,有的人是真哭,有的人是假哭,新一代江山换住,新旧更替,这宫墙内多少娇娥前景堪忧,有的人不过是二八年华。

无人前来秦钰的寝宫打扰她,秦钰一直繁忙,并没有工夫回寝宫来。

除了身边的侍画、侍墨等人,她再未见到其他人。

连言宸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后宫中唯一的清静之地,如今也就是原太子的寝宫了。

每日早中晚,侍画、侍墨熬好汤药端来,谢芳华喝下后,便在屋中对着窗外闲坐。

一坐便是一日。

七日后,皇帝灵柩移至陵寝安葬。

一大早,秦钰便回了寝宫。

谢芳华自从那日出了帝寝殿之后,再没见到秦钰,如今乍然见他,几乎认不出。

他一身孝衣,面容憔悴,周身弥漫着浓郁的厚重的哀凉之气,整个人清瘦许多,衣服穿在身上,曾经是温润如玉,翩翩风采,如今显然是人比衣服瘦,松松垮垮,形瘦骨峭。

侍画、侍墨迎出去,看到秦钰,吓了一跳,连忙见礼,“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秦钰摆摆手,“芳华呢?在做什么?”

“小姐这七日未曾出房门,在养伤。”二人齐齐道。

秦钰点点头,向门口走来。

侍画、侍墨先一步挑开帘幕,秦钰跨进门槛,一眼便看到谢芳华坐在窗前,正向外面看来,他露出一丝笑意,缓步走进来,“听说你这七日里一直闷在房中?”

谢芳华点点头,“很累吗?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秦钰见她鲜有的关心他,笑意多了些,温声道,“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父皇会去的这么突然,很多东西都不曾准备。措手不及下,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再加上边境开战,所以……”他揉揉额头,“就变成这副样子了,是不是很难看?”

“倒也没有太难看,就是有些吓人罢了。”谢芳华笑了一下,见他坐过来,问道,“还没用早膳吧?”

秦钰点点头,“一个时辰后,正是吉时,送父皇的灵柩去陵寝。我过来问问你,可与我一起去送行。”

“去端早膳来,再将我调理的汤药也给皇上端一碗来喝。”谢芳华吩咐侍画、侍墨。

侍画、侍墨应声,立即去了。

谢芳华又亲手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秦钰目光温温润润地看着她,疲惫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等着她回话。

谢芳华道,“我与你一起去陵寝给先皇送行入土安葬。”

秦钰放下茶盏,笑意染上眉梢,点了点头。

侍画、侍墨端来早膳,秦钰和谢芳华一起吃过后,秦钰喝了汤药,谢芳华起身去换衣。

给皇帝送葬,自然要穿着素雅。

谢芳华换了一身素白裙装出来,秦钰并没有异议,二人一起出了寝宫。

帝寝殿外,一切早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待吉时到,便送皇帝的灵柩出皇宫去陵寝。

文武百官、皇室宗亲,朝臣内眷,后宫妃嫔,都分列两侧,默默垂首,等着吉时。

皇帝的玉辇已经备好,太后的凤驾也已经备好。

秦钰和谢芳华来到后,众人都齐齐抬头,当看到他身边的谢芳华,都默默地垂下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了太后、英亲王夫妇外,都跪在地上叩首。

“免礼。”秦钰摆摆手,伸手递给谢芳华,示意跟她上玉辇。

谢芳华不做犹豫,将手放在了他的手里,与他一起上了玉辇。

英亲王妃见此,上前一步,想要拦阻,英亲王扣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妄动。英亲王妃止住脚步,看着落下帘幕的玉辇,暗暗叹了口气。

“吉时到!起驾!”有人高喊一声。

皇帝的玉辇打头,带着灵柩,文武百官一众人等跟在灵柩后,出了宫门。

沿街的百姓们都自发地跪在路旁两侧,送葬的队伍浩浩汤汤地出了城门,向皇陵而去。

玉辇内帷幔被风吹起,隐隐约约露出谢芳华坐在秦钰身边的面容。

自从太子带芳华小姐回京,朝野上下,虽然无人置喙,但都私下里暗暗揣测,是否太子和右相府小姐退婚是为芳华小姐,皇帝驾崩后,芳华小姐虽然一直再未再人前路面,但都知道她是住在了原太子的寝宫中,如今给先皇送葬,新皇亲自相请上玉辇为先皇送葬,虽然未昭告天下,但这里的个中寓意,昭然若揭。

芳华小姐原是英亲王府的小王妃,告示昭告天下被休弃后,如今和新皇共乘玉辇。

这样的事儿,可谓是在南秦历史上,没有先例。

古来只有帝后才能共乘一辇。

但是偏偏满朝儒礼教化的百官,对于此事,无一人提出异议置喙阻止,世所罕见。

因秦钰这个太子向来得民心,再加之解了临安

民心,再加之解了临安城之危,在百姓们中推崇极高。沿街百姓自发地高喊,“先皇走好,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直至出城,一直络绎不绝。

队伍出了城,向西山的皇帝陵寝而去,蜿蜒十几里。

皇陵距离京城不是太远,但也不近,走了大半日,才到了皇帝陵寝。

队伍停下后,秦钰和谢芳华下了玉辇,有守卫皇陵的人打开陵寝宫门,吉时正好已到。

秦钰吩咐行奉安礼。

奉安礼后,秦钰携带秦倾等一众皇子,将灵柩放在陵寝地宫的宝床上,之后,关闭石门,砌封琉璃璧,堵绝地宫外口。

之后休息片刻,又举行了虞祭礼。

虞祭礼之后,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

左相上前询问,“皇上,一切礼仪毕,是即刻启程回京,还是今夜在陵寝外的行宫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所有人都累了吧,今夜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再回京吧。”秦钰道。

左相颔首,退了下去。

南秦皇陵安置之地,正是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方圆十里,无人烟打扰,极其清静。

行宫极大,一众人等都能安置得下。

谢芳华依旧安置在秦钰寝殿旁边不远处的偏殿,有独立的院落。

一切打点妥当后,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

自从皇帝驾崩后,无论是朝臣,还是皇子王孙,亦或者宫闱家眷,都不曾好好休息。所以,刚一安顿下来,整个陵寝内外经过短暂的喧闹后,便陷入了安静。显然,很多人都受不住,事毕之后立即歇下了。

谢芳华在前七日都在寝宫休养,今日尽管也是跟着行程一日,并没有累的感觉。

侍画、侍墨等人一直跟在她身边,也不累。

夜色深时,谢芳华站起身,对侍画、侍墨吩咐,“给我拿一套夜行衣来。”

侍画、侍墨一愣,“小姐,您要出去?”

“就在陵寝内外走走。”谢芳华道。

“奴婢二人陪您一起。”侍画、侍墨立即道。

谢芳华刚要摇头,外面传来脚步声,侍画、侍墨连忙向外看了一眼,小声道,“是皇上来了。”

谢芳华点点头,又重新坐下身。二人迎了出去。

不多时,秦钰进了内殿,见谢芳华坐在桌前喝茶,“夜晚茶不宜喝多,否则影响入睡。”

谢芳华看着他,今日他一直坐在玉辇内,较前些日子一直繁忙来说还是轻松许多,气色也养过来了几分,开口道,“这么晚怎么还过来?你也累了多日了,应该歇下才是。”

秦钰坐在她面前,笑了笑,“我想着你是第一次来皇陵,应该是想四处转转的,便过来陪你。毕竟明日一早就启程回京了。”

谢芳华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对皇陵有兴趣,想要转转?”

秦钰失笑,“依着你的脾性,既然来了皇陵,怎么能不对皇陵有兴趣?”顿了顿,他道,“我想,历代帝王的陵墓,你是没兴趣的,你有兴趣的应该是陵墓里放着的东西。”

谢芳华点点头。

“南秦的皇陵是有一支暗卫在的,有的地方有很重的机关布置,你的身体还没大好,一个月内不能动用内力,半年内不能动用魅术,所以,万一有危险,怎么办?我不放心,便想着陪你走走。”秦钰又道。

谢芳华想了想,“好。”

秦钰站起身,“不用换衣服了,走吧!”

谢芳华点点头,既然跟着秦钰,她如今已经是这南秦江山的帝王了,在这内外重兵把守的皇陵,自然没有必要再换衣服掩藏了。

二人出了房门,径直向皇陵内而去。

一路上,有巡逻的人看到二人,刚要跪拜呼喊,秦钰摆摆手,巡逻的人意会,立即噤声,恭敬地等着二人过去。

一路来到皇陵。

“你想看先祖父的陵墓?”秦钰低声问。

谢芳华点点头。

秦钰不再说话,带着她来到一处陵寝地宫前。

二人刚站在门口,便有一黑衣人从内里无声无息地现身,恭敬地见礼,“地宫第十五代掌宫人拜见新皇。”

秦钰点点头,打量了那人一眼,一身黑衣,没有蒙面,但面容是长年不见天日的苍白,长相平凡无奇。武功端得是出神入化,年纪也就二十四五。

面对他的打量,那人静静站着。

片刻后,秦钰温声道,“打开地宫。”

那人拱手,“敢问新皇可有地宫令?”

“地宫令?”秦钰挑眉。

“就是出入地宫,调遣地宫隐卫的地宫令。”那人道。

“朕没有。”秦钰道。

那人闻言道,“地宫有地宫的规矩,若没有地宫令,即便是皇上来,地宫门也不开。”

秦钰皱眉,“地宫令由谁掌控?”

“地宫令一直是历代皇帝掌控。”那人道。

“先皇临终时除了给了朕遗照外,并没有给朕地宫令。”秦钰道,“南秦江山,自此后,唯朕为尊,即便没有地宫令,难道朕也进不得吗?”

那人摇摇头,“地宫隐卫只认地宫令。”

秦钰沉下来,“那你告诉朕,先皇仙去了,地宫令如今在何处?”

那人平静地道,“数日前,铮小王爷持地宫令前来了一趟地宫。”

秦钰一愣,偏

钰一愣,偏头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对他摇摇头。

秦钰对那人问,“数日前是几日前,你与朕说清楚。”

“大约二十日前。”那人道。

秦钰抿唇,二十日前他还在临安城,临安城正陷入瘟疫的危难,而也正是谢芳华从京城离开去临安城之时。他沉默片刻问,“他来地宫做什么?”

那人摇摇头,“地宫暗卫谨遵地宫令主,即便是新皇,也无可奉告。”

秦钰闻言倒没有怒气,对谢芳华道,“看来我们进不成了。”

“那就算了。反正也是源于好奇,进不成也没什么。”谢芳华无所谓地道。

秦钰点点头,对那人挥挥手,和谢芳华离开地宫,折返回行宫寝殿。

二人一路无话,顶着月色走着,行到半路上时,远远传来喜乐之声,极其细微。

秦钰停住脚步,看向谢芳华,“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谢芳华点头,伸手向东一指,“好像是由那边传来。”

“走,我们过去看看。”秦钰道。

谢芳华颔首跟上他。

二人走了大约盏茶十分,来到了一处十分僻静荒废的宫殿处,只听里面嘻嘻闹闹声传出,有男子的调笑,女子的娇吟,显然里面是酒色犬马。

秦钰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谢芳华也蹙起了眉头,先皇大丧,刚刚入葬,竟然就有人在皇陵饮酒作乐,荒淫荒唐。即便她对先皇向来没好感,但在诗书礼仪之家传世的谢氏长大,身为忠勇侯府的小姐,也不喜这般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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