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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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被太阳晒的头皮发麻,跪着的身子颤颤巍巍,晃晃悠悠,却咬牙忍着。

花颜来到秋月面前,一屁股坐在青草地上,对她说,“要不要我给你撑伞?”

秋月抬眼瞅着花颜,扁扁嘴,有些委屈地说,“奴婢这些年都是被小姐给娇惯的,连这一点儿苦竟都受不了。若是让您给我撑伞,师傅更会骂我了。”

花颜好笑地看着她,“那句‘吃得口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话,我却不怎么为然的。可以不吃苦的时候,凭什么非要自虐地找苦吃?你娇气就娇气呗,也不犯罪。”话落,她拍拍屁股站起身,“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伞。”

秋月点点头。

花颜很快就找来了一把伞,不费力气地撑开,给秋月挡着太阳,陪着她说话。

秋月忽然觉得这样跪着,一点儿也不难受了。

天不绝从药房出来,便看到了那二人,脸色铁青地哼了又哼,嘟囔道,“怪不得秋月那死丫头非要跟着花颜那死丫头走,当年说什么也留不住,这般个对人好法,长久了,谁还能离得开她?”

苏子斩沐浴之后休息了一会儿,从房中出来,便也看到了那二人,一个跪着,脸上全是笑,一个撑着伞,懒洋洋地说着话,脸上也带着笑,他眸光微凝,便倚着门框看着。

从来没有主子会为奴婢打伞,世家大族里从来没有不说,小些的富贵人家也没有谁会这么做。很多主子都摆着高高的姿态,奴婢在主子面前都卑躬屈膝。

而在花颜的眼里,秋月虽然称着奴婢,但却是与她平等的。

秋月眼角余光看到了远处门口站着往这边看的苏子斩,小声说,“小姐,子斩公子在看着您呢?”

花颜慢慢地回头,顿时笑了,又扭回头,对秋月眨眨眼睛,悄声说,“他这别扭的性子,真是折磨死个人,我如今没了婚约束缚了,他却依旧不应我,我却也舍不得对他用手段,哎。”

秋月大乐,也悄声说,“小姐,当年游方道士为您算命,说您情路波折,原来是应在这里呀。”

花颜也笑了起来,“也许还真是,那臭道士的破嘴,若是有朝一日再见,我非要撕烂了他的嘴。”

第六章(二更)

桃花谷如世外桃源般的宁静,外面的天下却热闹喧天。

万奇快马加鞭回到京城,对病中的太后禀告了前往临安花家送懿旨的经过,他未曾隐瞒丝毫,说完之后,跪在地上跟太后请罪。

太后听完万奇所言,脸色青青白白红红紫紫许久,怒着声音问,“你是说,你身边出了奸细?而你竟丝毫不知?被人换走了懿旨?追踪下去之后,发现懿旨是被临安花家的人夺了?”

万奇惭愧地点头。

太后很难消化这个消息,“连哀家的隐卫,都被临安花家收买了吗?还是临安花家早就埋在宫里的暗人?只不过是哀家一直不知道罢了。”

万奇也不知是哪种,垂首道,“卑职不知,未曾追查到陌三。”

太后沉着脸说,“总之,懿旨已经到临安花家了?东宫的人没得手?”

万奇应是。

太后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本来事情如她所愿,毁了这桩她一直不满的婚事儿,她该高兴,可是如今,听着这经过,让她舒服不起来,尤其是想到云迟,更是憋在心口堵得难受。

她闭了闭眼,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岁,说,“你说见到的人是临安花家的公子花灼?就是花颜那个自小生有怪病,足不出户,不能见光的哥哥?他什么样?”

万奇想起花灼,虽然没看到他的容貌,只一个背影,但那周身不容许人触犯的气息,让他和幕一都没敢造次,便如实地说,“卑职和幕一只看到他的背影,深不可测,未敢对他的话置喙,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太后猛地咳嗽起来。

万奇听着太后咳得揪心,想着太后这是心病,这心病是因太子,怕是难好了。

周嬷嬷连忙给太后抚背,端茶,侍候了好一阵,太后才止了咳,对万奇道,“临安花家,看来是哀家小看了他们,怪不得先帝临终前,与哀家说那样一句话,不要惹花家人,哀家当时纳闷,没放在心上,如今总算体会了,藏得可真深,竟让东宫的人都奈何不得。”

万奇大惊,先帝临终竟有这样的交代吗?太后一直未说,无人得知。

太后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不必领罚了。皇上若是派人传你,你便如实告知经过。”

万奇没想到太后轻易便放过了他,他以为总要挨罚的,试探地问,“那陌三叛变……”

太后依旧摆手,“不必追查了,便当没这个人吧。”

万奇应是,悄悄地退了出去。

太后闭上眼睛,对周嬷嬷说,“兴许是哀家错了,该听你劝,不该草率决定。”

周嬷嬷心疼地说,“您也是为了殿下好,不育之症,搁在皇家,是不容的,您只是做了您该做的,虽然太子殿下可能会对您生怨,但殿下也会理解您的。”

太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啊,哀家是太后,任谁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会如哀家一般做的。他理解归理解,怨还是会怨的。但做了就是做了,哀家也不后悔。错了也就错了,毕竟都做了。”

周嬷嬷点点头,“您要仔细身子。”

太后不再多言。

皇帝知道万奇回宫后,果然如太后所料,命人将他传到了帝正殿。

万奇跪在地上,有了太后的吩咐,自然不敢隐瞒,将送懿旨出宫被陌三调换懿旨他带着人与东宫的人一起追查,追到了临安花家,见了花灼之事,详尽地说了一遍。

皇帝听罢,久久不语。

这普天之下,能有多少世家与东宫的人做对稳赢不输的?虽然说太子带走了最得力的那一部分人,但是花家的人想必也未倾巢出动。

这一局,表面上是东宫输了,但实则是天家输了。

太后下悔婚懿旨,他未插手,懿旨送走,他也未插手,如今这个结果,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临安花家,果然深不可测,怪不得养出花颜那样不畏皇权的女儿。

皇帝摆摆手,一言未发地让万奇退了下去。

万奇退下之后,皇帝揉着眉心想着云迟也该得到消息了吧?他会如何做呢?是放弃花颜另择太子妃?还是待西南番邦事了再另想谋策谋回她?

花颜不育的流言依旧在天下间传着,传了几日后,终于又有了新的流言。那就是太后下了悔婚懿旨,临安花颜与太子殿下取消婚事儿,花颜再不是太子妃。

流言先从京城传起,起初不起眼,后来就如星星之火,燎原开来,传得广了。

有好事者开始探寻真假,探寻了几日后,终于从礼部和司礼监得到了确实的消息。同时,临安花家也临摹出了上万份悔婚懿旨,几日的时间,如告示一般,贴满了各州郡县。

花家将太后亲笔所写的悔婚懿旨,版印公示给了天下人,让人观仰。

此举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出自花灼的手笔。

花灼传达这个命令时,安十七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公子,您这是要……”

花灼好听的声音有些冷,“临安花家,有立世的规矩,子弟不娶高门世家女,姊妹不嫁高门世家子,更不攀附皇权。太子云迟一心抓着妹妹不放,我便不信他是对妹妹深情似海。他三岁能诗,七岁能赋,十岁辩当世大儒,十二岁百步穿杨,十五岁司天下学子考绩,十六岁监国摄政,如今二十,已监国四年,南楚境内,四海升平,西南番邦,他同样插手多年。他这帝王路,走得稳,一个心中装着江山天下的人,怎么会有儿女情长?她要妹妹,怕是不止为她这个人。”

安十七点点头,“公子说得是。”

花灼道,“妹妹如今没看到悔婚遗旨,没法出手将懿旨公示天下,我便替她把这事儿做了,断了太子云迟再谋算的想法好了。她既喜欢苏子斩,而苏子斩也能为她一句话前往桃花谷,可见有心,将来脱离武威侯府,也不是不可能,若是他们缔结,便是极好。”

安十七闻言更是对苏子斩好奇了,“公子,您还没见过那子斩公子,便有这般想法,是不是过早?”

花灼笑了笑,“他能让妹妹看重,必有过人之处。”

安十七想想也是。

太后的懿旨乍一贴出,各州郡县的人都蜂拥而看,一时间因为悔婚懿旨,讨论得甚是喧嚣热闹。

花家将悔婚懿旨贴满了各地,唯独没贴到京城,有意给落下了。

京城的人得到消息,有好事者命人骑快马出京从最近的州县城镇拿回了一张懿旨,无数人伸长了脖子去看,早先对花颜羡慕的人都转为了同情,无数人连连叹息。想着花颜不育,被太后亲笔悔婚,以后何人敢娶?

她怕是嫁不出去了。

京城各府邸都得到了这告示贴满天下的消息,皇宫自然也得到了。

太后气怒地说,“这花家可真是够狠,是要绝了太子这个后患。”

周嬷嬷劝慰,“太后息怒,悔婚懿旨既然已下,太子殿下也回天无力了,如今这样一来,也兴许是好事儿,殿下也能再择选太子妃,免得世人不清不楚地乱嚼舌头。”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皇上怎么说?”

周嬷嬷道,“皇上什么也没说。”

太后道,“他该谢我,我做了他犹豫不决难以决断的事儿,不会毁了他们的父子情。他这些年,不像个皇帝,太子不能让人给毁了,他比哀家更清楚。”

周嬷嬷点头,“您的苦心奴婢懂,您这些日子都未曾睡安稳觉,这样下去,身子骨怎么吃得消?若是您的身体再垮了,太子殿下若是听闻,也是会难受的,怕是在西南更不会安心理事儿了。”

太后点点头,不再多言。

赵府,赵宰辅看着被府中人拿回来的告示,递给赵清溪,“溪儿,你怎么看?”

赵清溪看着告示,问,“爹,临安花家真的将悔婚懿旨张贴得天下皆知?各州郡县都有?”

赵宰辅颔首,“此事不假。”

赵清溪闻言说,“这样说来,临安花家做出此举,真是让人佩服。太后以花颜不孕不懂闺仪不守礼数等十几条指责之罪亲笔下懿旨悔婚,按理说花家颜面尽失。但是偏偏将这样的懿旨传遍天下,也就是说,悔婚之事,花家是欣然同意的。”

赵宰辅点头,“此事看来是可以这样理解。”话落,他沉思道,“没想到,花家这般不可小视,以往是我们错了。”

赵清溪聪明,隐约也猜测出些什么,说,“左右不关我们赵府的事儿。”

赵宰辅捋着胡子颔首,“你说得对。”话落,转了话题,“武威侯对我说,苏子斩的婚事儿,他做不了主,若是我有意他为婿,就自己与他说。如今苏子斩身体不适,闭门不出,你对此事,可有想法?”

赵清溪摇头,“女儿没有想法,京中有诸多公子,未必非太子殿下和子斩公子,父亲的眼界该放开些才是。”

赵宰辅点头,“你说得对,是我老了,那此事便罢了。”

第七章(一更)

悔婚的懿旨被花家人所劫,且花家将太后悔婚的懿旨临摹万张贴遍各州郡县,这则消息在没多久后,便传到了云迟的手中。

幕一信笺的末尾,请示该如何行事。

此时,云迟已经到了西南番邦的边界之处,他勒住马缰绳,看完信笺,便驻足在原地,足足立了半个时辰,才碾碎了手中的信笺,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行。

未给幕一回信传令。

此时京城已经入夏,但越往西南走,气温越是有些凉冷,西南境地花草树木刚刚发芽,路上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衣衫。

自从花颜离开后,云迟一路来甚少说话。

云影和东宫的暗卫们愈发地谨慎小心,这一路来,没有刺杀,不代表会一直没有,太子出京的消息不是秘密,越靠近目的地,越不能出丝毫差错。

尤其是即将到安书离出事儿的卧龙峡,所有隐卫们打起十二分精神。

云影见云迟自顾自往前走,似乎没发现前方便是险地,于是,靠近他低声禀告,“殿下,前方十里处就是卧龙峡了,便是书离公子遭遇截杀之地。”

云迟“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低沉干哑,“知道了。”

云影听到云迟的声音猛地一惊,问,“殿下,您可有不适?”

云迟摇头。

云影仔细打量云迟,心中还是敲起了警钟,劝道,“殿下,您不眠不休地行路,恐怕到地方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不远处有一户猎户农家,歇一宿可好?”

云迟道,“不必。”

云影心下暗急,“殿下,身体为重。”

东宫府卫也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殿下,身体为重。”

云迟勒住马缰绳,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沉默许久,面色终于缓了下来,“便听你们的吧。”

云影松了一口气。

猎户人家里只有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年轻姑娘,老婆婆耳朵聋,眼神也不太好使,满头白发,云迟等人来的时候,她正弓着身子在篱笆围的院子里喂猪。

年轻的姑娘长得娇俏,穿着一身粗布的劲装,一手拿着一支大弓,一手拎着一头百来斤的死鹿,正对老婆婆说着她今日上山打猎的收获,得意洋洋,眉飞色舞,也不管老婆婆听不听得见。

小忠子先一步下马,隔着篱笆墙的门向院子里瞅了一眼,压着嗓子对里面询问,“敢问姑娘,我家公子赶路累了,可否腾出个空屋子容歇息一晚?”

那年轻姑娘一愣,猛地回头,看到墙外的人影,愣了愣,扔了手中拎着的死鹿,来到门口,没立即开门,而是隔着门扉对外面的小忠子问,“你的意思是,要投宿?”

小忠子拱手见礼,“正是。”

那年轻姑娘摇头,拒绝说,“我阿爷死的时候交代了,不准留陌生男人落宿。”

小忠子闻言向身后看了一眼,“这……不能通融?我等不是坏人。”

那年轻姑娘摇头,“不是坏人也不行,只要是男人,就不行。”

小忠子看着这年轻娇俏的姑娘,想着怪不得看起来老大不小了还梳着姑娘家的发髻,显然是嫁不出去的。他一时没了话。

“走吧。”云迟的声音从后方远处响起,温凉的,淡淡的。

小忠子只能转身,以他家殿下的身份,还没有到因为露宿而破坏人家规矩求人的地步。

那年轻姑娘听到了一个极好听的男声,一时不受控制地好奇地打开了门扉,当看到远处的云迟,顿时痴了,口比大脑快地呐呐地问,“便是这位公子吗?”

小忠子一听有戏,连忙停住脚步,“敢问姑娘,可能通融?”

那年轻姑娘看着云迟,脸不由得红了,点点头,“可……可以的……”

小忠子一喜,连忙看向云迟,“主子?”

云迟沉下脸,“走。”

小中心下头一跳,再不敢多言,连忙跑回去,翻身上马。

云迟纵马向前离开,小忠子与府卫们齐刷刷地跟在了身后。

那年轻姑娘呆呆地看着人走远,回不过神来。

老婆婆喂完猪便瞧见年轻姑娘站在门口,不知在看什么,走过来瞅了一眼,什么也没瞅到,说,“丫头,你在瞅什么呐?”

年轻姑娘小声说,“阿婆,那公子长得好俊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俊美的人,像是天上的人。”

老婆婆自然听不见她说什么。

纵马行出一段路后,小忠子想着太子妃在时,殿下白日里骑马,晚上睡车里,不会累到的。可是太子妃走了之后,殿下就不再进车里了,也不落宿,整日的骑马赶路,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

他又想起,已经没有太子妃了,那将来谁会是殿下的太子妃呢?

他私心里觉得,那位准太子妃,人其实真的是挺好的,哪怕跟殿下相处,虽然总是发恼,与殿下斗智斗勇,时常气着殿下,但争执的时候,从不会闹得太难看,而殿下的脸上时常都是带着笑的,似乐在其中。

可是如今,没了准太子妃,殿下也没了笑容了。

他们这些近身跟在殿下身边的人最能感受体会。只因为殿下的身份,明明如此高贵,却还不若寻常人顺意,觉得殿下实在是太辛苦了。

来到了卧龙峡,四下十分的静,连飞鸟都不见。

这一处峡谷是天险之地,一条山路,弯弯曲曲,仅容两辆马车错身而行。两旁的山上多是灌木荆棘,树木高大浓密,十分适合藏人。

云迟纵马立在峡谷的入口处看了片刻,便纵马进了卧龙峡。

云影握住腰间的佩剑,紧跟在云迟身边保护。

卧龙峡的峡谷长约两里地,在路程行出一半时,峡谷两旁浓密的灌木丛中窜出大批的黑衣人,足有三四百,每个人的剑锋闪着黑芒,显然是喂了剧毒。

云影大喝一声,“保护殿下!”

他刚喊完,云迟的剑已经出鞘,端坐在马上的人凌空而起,众人只觉眼前光影一闪,无人看清他如何出招,眼前已经倒下了十多个黑衣人。

这剑快得连云影都没看清,他心下大骇,多久不曾见殿下亲自出剑了,顾不得多想,与十二云卫齐齐出手,对上大批的黑衣人。

云迟一招之后,并未收手,剑过之处,死尸一地,根本不需要十二云卫保护。

这风云变化得任人看不清他如何出手的招数,不仅骇住了没有发挥保护作用的十二云卫,也骇住了埋伏在这里截杀的黑衣人。

他手中的剑挥出,便如死神降临一般,眼前必有数具伏尸。

太子云迟,受世人评价,文登峰,武造极,当世大儒见识过他的文采,却甚少有人见过他出剑。

夜,静得黑沉。天,暗得黑沉。

一个时辰后,三四百黑衣人尽数折损在卧龙峡,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云迟的剑连血都未沾,他端坐回马上,还剑入鞘,眉目平静,眼神凉薄。

云影本想留一个活口,想着即便是死士,也有办法让其开口说话,但看着最后一人被殿下刺死于剑下,他张了张嘴,终是闭上了,未言语一句。

云迟温凉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吩咐,“化尸粉,全部都化了。”

云影应是,拿出化尸粉,不多时,数百死士在化尸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迟继续纵马前行。

云影与十二云卫、东宫的护卫紧紧相随。

小忠子跟在后面,血腥半点儿没溅到他身上,他脸色发白地想着,殿下近日来郁结于心,如今这些不长眼睛该死来截杀殿下的黑衣死士,能让殿下发泄一番,也算是有功一件了。

他又想着,殿下虽然一直心性凉薄,但是也从来没有过这般的情况,可见取消婚事儿对殿下影响极大。他是那么想要抓住一个人,不惜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固执、执拗、强硬、任性,不该他身为太子该出现的东西,他都悉数为之了,可是还是没能如愿,他心里想必是血淋漓的。

小忠子看着纵马走在前面的人,青袍未染血,但在夜色中凛凛生寒,火把之光的映照下,也不能化解他周身浓浓的沉沉的夜色。

他终是受不住,双腿一夹马腹,纵马上前,颤着声音开口,“殿下,您何苦自己折磨自己?您喜欢太子妃,再将她抢回来就是了。”

第八章(二更)

云迟听见小忠子的话,猛地勒住了马缰绳。

小忠子见这话奏效,当即又说,“懿旨悔婚,不是殿下的意思,是太后的自作主张,难道殿下就这样认了吗?想当初,太后下懿旨,花家不接懿旨,前往临安花家传旨的公公被打发回来,殿下拿着懿旨亲自去了临安花家,这事儿多新鲜,不合规矩,但殿下做了,谁又能不接受?”

云迟不语。

小忠子继续说,“如今太后懿旨悔婚,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又如何?殿下不认,便不作数,待殿下从西南番邦回去,再请皇上下一道圣旨赐婚,届时,太子妃还是太子妃,谁又能说什么?”

云迟依旧不语。

小忠子见云迟没有发怒,大着胆子说,“殿下,奴才知道您喜欢太子妃,太子妃本就不是寻常女子,不能以常人来论她,哪怕懿旨和圣旨压不住她,对她来说不管用,不买您的账。但那又怕什么?殿下不妨再琢磨些别的办法,比如,便用您自己,死命地拴住她,虽死皮赖脸了些,但也是一个法子,只要殿下做的功夫多了,太子妃即便是石头做的人,也会被捂化的。”

云迟眉目终于动了动。

小忠子自小跟着云迟,见将他开解得有了转机,心下暗暗地大松了一口气,又继续说,“殿下,您是否想过,以前您对太子妃用的法子,其实都是用错了的。您针对的不是太子妃这个人,针对的是她做出的事儿,总是太过被动了,不停地化解她弄出的麻烦,真正与太子妃相处,没几日而已,她对您不动心,就是她始终觉得您与他因着您这身份隔阂得太天高地远了,若是您日日与太子妃相处呢?不针对事儿,只针对她这个人呢?所谓谋人谋心,殿下怎生糊涂了?”

云迟忽然闭上了眼睛。

小忠子咬了咬牙,又下猛药,“奴才听民间的话本子,有那等生米煮成熟饭的说法,殿下若是……”

云迟忽然低喝,“闭嘴。”

小忠子身子一哆嗦,顿时不敢再言声了。

云迟慢慢地睁开眼睛,斥责地说,“越说越不像话了。”

小忠子缩了缩脖子,纵马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云迟驻马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什么也不说地道,“走吧,继续赶路。”

云影瞧了小忠子一眼,难得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奴才虽然没几两三脚猫的功夫,保护不了殿下,但却激灵的很,懂得开解人,怪不得殿下出门都带着他,原来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也觉得他说的话极对。

出了卧龙峡,在出口处,黑压压的兵马等在那里。

云影面色大变,一眼便认出这兵马正是南疆王掌控下隶属直编营的军队。也就是数日前传回消息,书离公子先遇到了大批杀手,接着又遇到了这军队,然后,拼杀之下,受了重伤,跌落悬崖,生死不明的。

如今,他们的出口左侧,可不就是万丈悬崖?

这大批的兵马,怕是比上万还多。这么多人,自然不能如早先对付那些黑衣死士一般,悉数杀光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书离公子遭的难,又重来了一次,安排到了太子殿下身上。毕竟,谁会一而再再而三重复地在一个地方用同一个路数?

可是,还真就有这般重复的事儿。

云影握紧手中的剑,冷木的脸上凝重地织染上肃杀。

云迟却面无表情地勒住马缰绳,看着对面上万军队,足有数千人一字排开,手持弓箭,对准这出口,只要领军者一声令下,无数箭雨齐发,任你有再高绝的武功,不死也是重伤,唯坠下悬崖,才不会被射成箭靶子。

为首那人是个大汉,约三十多岁,膀大腰圆,留着络腮胡子,魁梧得很,手里同样拿了一柄大弓,这大弓明显比寻常士兵的弓箭大一倍,一双眼睛如罩灯般地亮,见到云迟从卧龙峡出来,立即盯紧了他。

这上万人马,没有为首那人下令,自然是无人放箭,但箭都搭在弓弦上,蓄势待发。

云迟对上那领军的大汉,与他对视片刻,缓缓伸手入怀,亮出明晃晃的令牌,声音凉薄平静地说,“荆吉安,你这是做什么?想让本宫死在你的箭下吗?”

那为首之人正是荆吉安,是南疆王隶属直编营的一名副将,见云迟直说出他的名字,他一愣,举着弓箭对准云迟,哈哈大笑,“太子殿下,难为您贵眼,竟然识得出小人这个小人物。”

云迟目光凉薄地看着他,“以前你在南疆王旗下是个不显眼的小人物,这两年却不是了,不过我能识得你,也不奇怪。四年前,父皇寿诞,时值我监国摄政,四海来贺,南疆的使者团中,你也跟着的。”

荆吉安大骇,“当年西南番邦使者团数千人,殿下竟然能识得小人?”

云迟平静地看着他惊骇的神色,淡声说,“你如今举着的是大弓,但当日,你可是耍了一口大刀,想不让本宫记住都难。”

荆吉安更是惊骇。

云迟道,“你夜闯东宫窥探,本宫饶你一命,本是秉持爱才之心。”顿了顿,他眉目微挑,凉声说,“荆吉安,今日你等在这里截杀本宫,可是忘了当日东宫我饶你一命之恩?”

荆吉安脸色刷地一白,咬牙看着云迟凉薄的脸色,心中滋滋地冒着凉气,半晌,他仍旧鼓起勇气,“西南番邦受制于南楚朝廷,臣服于南楚百年了,如今,我西南番邦有无数大好男儿,群起而反抗,未必脱离不了南楚自立。”话落,他弓箭稳稳地指向云迟眉心,强硬地说,“太子殿下,念你昔日饶我一命之恩,只要你折返回去,不再理西南番邦诸事,让我们自己解决,我就不杀你,如果你再往前踏走一步,我这箭就不留余地,殿下万金之躯,死在此地,想必南楚会大乱,便无暇来人管我们了。”

云迟凉凉地看着他,“你确定你能杀我?”

荆吉安咬牙说,“殿下若不信,不妨试试,我杀不了殿下,我身后的这一万五千军队,总能将殿下射成箭靶子。你即便带着大批隐卫前来,血战而死,也杀不了这么多人,更杀不出去。”

云迟冷眼看着他,“好,那我就试试。”

荆吉安瞅着云迟,他神色不惊不慌,身后只跟着五十人,他真想不出面对他这般的阵仗,云迟还凭什么如此镇定。他就不信他一万多人对付不了这几个人。太子殿下有绝世的武功也是不管用的。

于是,他撑满弓弦,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士兵也如他一般,只待他的箭发出去,其余士兵的箭也就随即射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前方忽然传来大地震动的声音,似有数万铁骑而来,显然是骏马都订了铁掌,踩得地面轰轰作响。

荆吉安面色大变,猛地回头,惊喝,“哪里来了兵马?”

他身边的士兵也惊异,有人连忙前往后方去看。

云迟凉声说,“你在这里埋伏等候我,可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荆吉安咬牙又转过头,惊道,“卧龙峡是南楚和西南番邦的交界,卧龙峡入口是南楚境地,卧龙峡出口是西南境地,难道太子殿下人还没到,竟然能调动我西南境地的兵马来助你?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卖西南番邦而求南楚之荣光。”

云迟未语。

不多时,大批兵马来到后方,黑压压,足有五万之数,且是清一色的骑兵。

为首一人,一袭白色锦袍,容貌端雅秀华,眉目如巧匠工笔描绘鬼斧神工一般精致的年轻男子。他带着五万铁骑,纵马而来,如闲庭信步,在他头顶上,大大地打着南楚的旗帜。

荆吉安见到带兵之人,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大呼,“安书离?”

来人正是安书离,他听到荆吉安大喊他的名字,微微一笑,温润如竹韵极动听的声音开口,“难为荆副将还识得我,没有死在你的弓箭下,如今让你见了我,是不是心里大呼可惜失手了?抱歉了!”

他这般一说,荆吉安只觉得浑身冰凉,手中的大弓几乎拿不稳,“你……你明明重伤坠下了悬崖,怎么没死?”

安书离微笑,“我命大。”

荆吉安断言道,“不……不可能!这悬崖高达万丈,石壁光滑,没有任何遮挡物,你掉下去,定会摔个粉身碎骨,怎么可能还活着?”

安书离见他骇然的模样,端着世家子弟清和有礼的笑容对他说,“荆副将若想知道原因,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只不过,我十分喜欢别人死不瞑目,待你死了,我解惑帮你闭眼,让你死后瞑目如何?”

第九章(一更)

荆吉安听着安书离的话,一时间骇然不已。

他显然做梦都没想到安书离竟然没死,不止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面前,竟然还带着五万铁骑悄无声息地包围在了他身后,直到对方亮出响彻云霄的阵势他才查知。

从他这五万铁骑来时的气势看来,便强过他这一万五千兵马。

他心中直冒冷汗,暗想着怪不得太子云迟只带了这么几个护卫前来,原来安书离带着兵马早已经入了西南境地等在这里接应他。

他此时再不聪明也猜出怕是中计了,全天下人,整个西南番邦所有人,都中了云迟和安书离的计了。

一个假死,瞒天过海地布下兵马;一个随后前来处理西南之事,初到便困住了他。

但是他明明亲手给了安书离一箭,直射他心口,亲眼看着他落下山崖的,怎么会出错?

他咬牙看着安书离,心中骇然的同时脑子里翻江倒海地想着原因。

安书离盯着荆吉安的神色看了片刻,恍然一笑,“看来荆副将还不想死,既然你不想死,我告诉你原因也成。但是荆副将拿什么来换这答案?依我看,你这一万五千人马不错,太子殿下初来乍到,正巧需用兵马。”

荆吉安大叫,“不可能!”

安书离扬眉,“这样说来,你是不答应,想死?那我倒是也不介意,我想太子殿下也是不会介意的。一人是杀,三五人是杀,一万五千人虽然多了点儿,但是有反心之人杀了也好,以警天下。”

荆吉安脸色一瞬间惨白。

安书离欣赏着他几乎拿不稳弓箭的手,笑着拱手在后方请示云迟,“太子殿下,此人谋乱犯上,可杀?”

云迟目光温凉,“杀!”

荆吉安当即重新拉弓搭箭,对着云迟一箭射出。

云迟端坐未动,他身边的云影扬手出剑打开了那只箭,那箭羽的力道极大,震得云影的手麻了麻,那箭羽攸地偏离,射到了远处的山石上,竟然将山石洞穿。

荆吉安一箭未得手,大喝,“所有人放箭!”

他话音刚出口,本在后方的安书离身影一闪,如一抹白烟,掠过无数士兵,转眼便端坐在了他马后,一柄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安书离声音含笑,“荆副将,你这箭法极好,当年殿下爱才惜才,你闯入东宫窥探,依旧放了你,数日前,我也因你这一手好箭法留了你一命。事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的道理。我只问你一句话,降还是不降?不降的话,再大的才,你也只能死了。”

荆吉安顿时血脉僵硬如木雕,一动也不敢动了。

一万五千将士本要射出箭羽,见如今首领被擒,都慌了。

安书离又说,“你不是孤身一人,上有一个耳聋眼花的祖母,下有一个胞妹。你若是死了,我吩咐人把你的人头送去给她们,不知她们认不认得出你。”

荆吉安彻底骇然了,浑身发颤,“你……”

安书离将剑往前推了一寸,荆吉安脖颈顿时鲜血直流,他嗓音清清淡淡,如春风一般,“给个答复。”

荆吉安咬着牙,看着前方的云迟,挣扎着。

云迟面无表情,似他不答应降顺,那么诚如安书离所说,杀了就杀了。一万五千人虽多,但是对比西南境地大片的土地,数百万人臣服来说,小数目而已。

帝业王权,素来就是鲜血白骨铸就。

荆吉安看出了云迟眼中的杀意,心中突突地想着,他自己死不要紧,他阿婆和妹妹死却是对不住她们,而这一万五千人都是他手下的兄弟,若就这么都被坑杀了,那么,他造的孽就大了。

荆吉安这个大汉,终于露出了软弱的肋骨,咬着牙说,“我有一个条件,若是太子殿下答应,我就与弟兄们降服你。”

云迟温凉的目光盯着他,“说。”

荆吉安咬牙道,“前来拦阻殿下,是我一人主张,兄弟们也是被我调配,不关王上的事儿,太子殿下不要怪罪王上。”

“南疆王?”云迟眯了一下眼睛。

荆吉安道,“正是,我带着这些人,隶属南疆王直编营。”

云迟颔首,“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本宫与南疆王素来交好,也是他向南楚朝廷发了八百里加急,本宫如今是来救南疆,来救西南番邦,所以,你放心好了。”

荆吉安道,“既然如此,我降顺你。”

安书离撤了剑,轻飘飘地下了荆吉安的马,还剑入鞘,笑道,“如此甚好。”

荆吉安回头看了安书离一眼,咬着牙下马,跪在地上,对云迟大声道,“副将荆吉安,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一万五千人齐齐跪倒在地。

这跪拜,是真正的降顺。

云迟摆摆手,嗓音寡淡,“起吧。”

荆吉安起身,将大弓放在马上,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转头对安书离说,“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活着的?是用替身?”

安书离淡笑,为他解惑,“不是,那一日我穿着天蚕丝甲,又佩戴了护心镜,同时我有内功,你那一箭才没能将我如何,护心镜碎了而已。而你所谓的埋伏等我,乱箭射死我,看着我坠崖,不过是我早就提前在悬崖半壁处布置好了绳网,我重伤坠崖,不过是落在了绳网上,你带着人走后,我的人又将绳网拉了上来,一切,不过是让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暗中调南楚之兵入西南番邦等着你这番罢了。”

荆吉安闻言脸色很难看,说,“南楚之人,最善计谋,领教了。”

安书离微笑,“兵不厌诈,你是副将,领着南疆王的直属兵马,自然也是熟读兵书的,应该知道,打仗不一定是靠你这般,只拿着一把大弓的。”

荆吉安冷哼一声,“你调查我阿婆和阿妹?你将她们抓起来了?”

安书离摇头,“一个老婆婆,一个姑娘,在距离卧龙峡十里处的猎户院落里生活的好好的,我对老弱妇孺下不去手。”

荆吉安面色稍霁,盯着安书离说,“南楚四大公子的书离公子,你虽心机狡诈,但只此一点,也还算得上是个君子。”

安书离淡笑,“过奖了。”

荆吉安看向云迟,“敢问太子殿下,你来西南番邦,打算怎么做?”

云迟凉薄地说,“带我去见南疆王。”

荆吉安见云迟不欲与他多言,心中也知道云迟今日不杀他,不是因为他多宽厚仁慈,而是他自己识时务,所以,他也不再多问,翻身上马,“末将这就带太子殿下前往,不过殿下要做好心理准备,王上因内乱之事,心力交瘁,近来身体不大好,诸多事情,有心无力。”

云迟“嗯”了一声。

安书离也翻身上马,对云迟请示,“殿下以为,这五万兵马可带上?”

云迟颔首,“带上。”

安书离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一挥手,五万南楚铁骑堂而皇之地跟在云迟身后,踏进了西南境地。

行出一段路后,荆吉安这个大汉耐不住好奇,对云迟问,“太子殿下,听闻你的太子妃甚是有意思?如今与你解除了婚事儿了?”

云迟面容一沉,没说话。

安书离眸光动了动。

小忠子恼恨,想着这糙汉子可真是敢戮殿下的痛处,他好不容易将殿下劝好了些,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他顿时怒斥,“你浑说什么?解除婚约是太后的意思,不是我家殿下的意思,待西南番邦事了,太子殿下还是会娶太子妃的。”

他这话一出,荆吉安不解了,“合着你们南楚的太后懿旨是玩笑?不作数?”

小忠子一噎,狠狠地说,“闭上你的嘴。”

荆吉安这时也觉出云迟脸色难看了,他摸摸鼻子,嘿嘿一笑,“女人嘛,就如衣服,没了这件,再换那件就是了。”话落,他看着云迟,“太子殿下来的路上,在十里外,可见过我阿妹了?她可是个水灵人儿……”

云迟的脸顿时黑了。

小忠子怒道,“再多说话,割了你的舌头。”

荆吉安哈哈大笑,指着小忠子,“你一个小太监,没有多少武功吧?能割得了我的舌头?开什么玩笑?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揪起来。”

小忠子气得瞪眼。

荆吉安又对云迟说,“殿下恼什么?在我看来,天下女人都一样,殿下尊贵,身边怎么能没有女人呢?你若是看不上我妹妹,那么,我们西南境地也是有美人的,公主叶香茗,可是这片土地上公认的美人,风姿妖娆,任何男人见了,都移不开眼睛。”

云迟偏头凉凉地瞅着他,“你说够了没有?”

第十章(二更)

荆吉安感受到云迟是真的面沉如水了,顿时识相地闭上了嘴,不言声了。

安书离看了云迟一眼,暗暗想着,没想到折腾了一年多,临安花颜竟然真的弄得让太后下了悔婚的懿旨,将婚给退了,而临安花家,更是出乎人衣料,将太后悔婚的遗旨临摹版印万张,传遍了天下,这是打着永绝后患的主意。

不过看太子殿下这模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想起只见了一面的花颜,那女子纤细、明媚、大胆、聪颖、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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