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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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惊骇,“你怎么有这么多兄弟?”

花颜笑着说,“我这走南闯北的,自然要多些兄弟,否则生意怎么做?”

小金张口结舌半晌,才苦恼地说,“这一头野猪,够不够吃?难道我再去猎一头回来?”

花颜琢磨了一会儿说,“应该够吧,他们应该也没那么能吃,不够的话,等他们睡醒了,自己去猎。”

小金点点头,爽快地说,“那咱们俩把这野猪褪毛收拾干净剁了架大锅炖?”

花颜颔首,“好。”

于是,两个姑娘开始一通忙活,阿婆蹲在灶膛前给二人烧火,一边往里面放干柴,一边笑呵呵地说,“这两个姑娘,都是能干的人儿,谁娶了谁有福气。”

花颜抿着嘴笑。

阿婆看着花颜说,“小颜,你家里是大户人家吧?就冲你这么多兄弟,也是个富裕之家,你家里可给你定亲了?”

花颜点点头,不隐瞒地说,“定了,我不满意,想法子给退了。”

阿婆一怔,笑呵呵地说,“你这孩子最是实诚,你说不满意,那人定然不好。”

花颜手顿了顿,摇头,“不,阿婆,他很好,只是我觉得太好的人,没法嫁,一个整日里泥里打滚自在惯了的人,是受不了拘束的,有的人生来就是站在云端上,太高了,这天上地下,怎么扭到一块啊?不给自己遭那份罪。”

阿婆是过来人,懂得多,闻言笑呵呵地点头,“你这孩子,小小年纪,看得透彻,还真是那么个理儿。当年你阿婆我就是看不开,后来躲在这片山林里等着终老,一日一日才看开了。可是看开了又管什么,一辈子也糟蹋了。”

花颜笑吟吟地说,“阿婆睿智,这山林没什么不好,比金马玉堂舒适。”

“正是正是。”阿婆笑眯眯地问,“那个叫秋月的小丫头呢?怎么没跟着你了?”

花颜笑着说,“我准备将她嫁给我亲哥哥,便不能总带着她四处跑了,总要让他和我哥哥多相处,感情不就是慢慢培养出来的吗?”

阿婆笑呵呵地点头,“这倒是。”

小金好奇地瞅着花颜问,“我听说在南楚女子被退了亲就不好找婆家了,你以后怎么办?”

花颜笑着说,“我嘛,自然不用愁的,在退婚后立马抓了一个,这一趟生意顺利的话,回去我就嫁给他。”

小金睁大眼睛,“抓的那个是你喜欢的人?”

花颜点头,“看他第一眼时,倒也没觉得什么,后来他身体不好,却甘愿背着我走了三十里的山路,那山路满是荆棘灌木,且险斗异常,十分难行,但他一声没吭,我就觉得,这一辈子,若是有他,再难走的路,我都甘之如饴了。这是喜欢吧?若这不是喜欢?那我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了。我觉得,心动便是喜欢。”

小金想了想,“那照你这样,我也有个喜欢的人,几日前,有一人长得好俊好俊,我看到他,就觉得移不开眼睛,想跟着他走,直到他走没影,我的心还一直砰砰地跳呢。”

花颜大乐,“你这不叫喜欢吧?叫被勾了魂。”

第十五章(一更)

小金瞪着花颜,细想了一下,觉得还真跟被勾了魂一样,顿时没了话。

花颜好笑地看着她,“一副皮娘而已,长的好看的人,未必心肠好。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你若是过分地看重皮囊,那么,就会忽视内里,这天下有多少人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所以,看人不能看那一张好看的皮囊,当心被骗。”

小金眨眨眼睛,懂了地说,“就像你一样吗?你虽然长得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但其实十分的坏心肠。”

花颜无语地瞅着她,估计以前对她的捉弄让这姑娘十分的记得深,半晌,她笑着点头,“嗯,你说得也没错,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小金认真地想了想,说,“那人不像坏人,长得那么好看,就跟天上的人一般。可惜,就是神色太深沉了,我都答应留宿了,他却说走就走了。”

花颜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是不是一个穿着天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容色比你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骑的马是红鬃马,身边跟着几十个清一色的护卫,还有一个小不点的公鸭嗓子?”

小金睁大眼睛,立即点头,“对,就是你说的那样,你认识那个人?”

花颜想着果然是云迟,这天下的确再没有谁比他长得更好看的了,她哥哥花灼也只不过是与他平分秋色罢了。她默了片刻,说,“他也许就是那个我想方设法退了的未婚夫。”

“啊?”小金手中的铲子“吧嗒”掉在了地上,显然是给惊住了,不敢置信。

花颜瞅着她,伸手摸摸她的头,“乖姑娘,你若是再见到那人,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他可是个不能喜欢的人。谁跟了他,这一辈子就倒霉吧。”

小金呆了好半天,才连忙捡起铲子,用清水洗了洗说,“我看着他那么好,你……你怎么说他不好呢?”

花颜无奈的说,“我没说他不好啊,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说他是极好的。但这好,可不是我能享受的。人啊,要有自知之明。我的自知之明,就是这一辈子,嫁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他。”

小金有些神伤地说,“他走了之后,我还想着,那样的人,什么女子能嫁给他呢。”话落,她哀怨地看了一眼花颜,“你虽然坏心肠,但长得真的是与他很般配的。那样的人,你怎么舍得退亲呢?若是我,一定舍不得。”

花颜好笑,“每个人在这世上活着,每走一个岔路口,眼前都会有一层迷障,有的迷障,若是过不去,就走了歪路,兴许那条路是悬崖,摔个粉身碎骨也说不定。有的路是正路,但你要看清迷障走出去,那么,就是康庄大道,一路平坦了。”

小金诚实地说,“你说的我听不懂。”

花颜颇有些曲高和寡地说,“你听不懂就算了,总之你要记得,不想死,想好好地活着的话,就不能喜欢不能喜欢的人。”

小金用力地用铲子搅拌着大锅里的炖肉,热腾腾的热气熏的她眼睛几乎睁不开,但还是点头,“嗯,阿婆也常说,不求我嫁个富贵人,只求嫁个和我一样的猎户,可惜,这方圆几十里,就我们一家,连个别的猎户的影子都看不到。”

花颜忽然福至心灵地说,“我今儿带来了这么多兄弟,要不然一会儿他们睡醒,你从中选一个嫁了?”

小金顿时摇头,“不成不成,哥哥还没成家,我不能嫁人的。”

花颜想起来,她还有一个哥哥,似是在南疆王麾下任职,她目光闪了闪,说,“你哥哥叫什么来着?”

小金骄傲地说,“哥哥叫荆吉安,在南疆王隶属直编营做副将,半年回来一次。今年还差两个月,就会回来看我和阿婆了。”

花颜笑着说,“我正是要去南疆,兴许能遇上你哥哥,你有什么东西要给他带吗?或者是带句话?”

小金一听,欢喜起来,“有,我给哥哥做了几件衣服和鞋子,要不然你走时给他带上?”话落,担心地说,“但你若是遇不上他怎么办”

花颜笑着说,“南疆的地方就那么大点儿,遇不上我直接找他一趟好了。”

小金连连点头,“好,那就交给你带去。”

大锅肉的香味飘出厨房,熏醒了睡着的人,一群人接二连三地爬起来,可惜,碗不够用,不过各有各的法子,有的人用勺子吃,有的人用铲子吃,有的人销了木枝叉着吃。

做好了炖肉,花颜和小金一起又做了一锅馒头,总算是管饱了一群人。

安十六吃饱喝足,蹭到花颜身边,小声说,“少主,这姑娘真能干,您说这头野猪是她猎的?她定亲没?”

花颜“扑哧”一下子乐了,“你想娶了小金?”

安十六挠挠头,问,“您看有戏吗?”

花颜想了想说,“她前几天看见了云迟,觉得甚是动心,你觉得你有戏吗?”

安十六顿时蔫了,“没戏了。”

花颜笑着说,“不过呢,也不见得,毕竟这姑娘虽傻,但是个实心眼的。一直守着阿婆过几日,你容貌虽然不及云迟,但很多地方都是他不及的,尤其若是能招赘为婿,兴许有戏的。”

安十六想着他哪里是容貌不及太子,是差个天上地下,挠挠头,“这招赘为婿不行吧?”

花颜道,“也不见得不行,阿婆年岁大了,还能有几年?过几年,你带着媳妇儿孩子回去也是一样,反正咱们花家不要门楣,不要出身,不管路遥千山万水,只要是个寻常人就能娶能嫁。”

安十六又挠挠头,“这我得想想。”

花颜自然不再管他,任他想去了。

半日后,花颜觉得歇息够了,可以启程了,于是,谢绝了阿婆和小金的挽留,只说这一趟生意急,不能耽搁,阿婆和小金只能不舍地送她到门口。

安十六临走时,对小金说,“小金姑娘,你看我这样的,貌不出众的,但是也会打猎的人,你看得上眼吗?能嫁不?”

花颜抽着嘴角想着这也太直接了。

小金却认真地歪着头瞅了安十六半晌,伸手一指他旁边说,“你没有他长得好看。”

安十六转过头去。

安十七呆了呆又愣了愣,然后赶紧后退,摆手说,“我还不想娶妻。”

安十六又转过头看着小金,说,“他没我有本事,长得好管什么?另外我是他上头的哥哥,他得听我的。我不娶妻,他娶不了。”

小金皱着眉说,“你叫什么?”

安十六立即报上名姓,“在下安十六。”

小金又指安十七,问,“那他呢?”

安十六说,“他叫安十七。”

小金惊道,“你上面是不是还有十五个哥哥?他们都娶妻了吗?”

安十六这回哑了哑,点头,“对,我上面有十五个哥哥,下面有三个弟弟。有十个哥哥娶妻了。”

小金点点头,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说,“我也不是非要以貌取人,但是,你实在是长得太黑了些,我怕这天一黑,你就跟天一般的黑了,看不见你了。你能有办法把自己变白一点儿吗?”

安十六苦了脸,想着这娘胎里生下来就黑,怎么变白呢?他苦恼地想了半天,想起了一个答复,“我家里有个老头儿,医术不错,我回去问问他,药浴能不能将我泡白了。你先别嫁人,等等我可行?”

小金又考虑了一会儿说,“我想嫁人也没人可嫁,行,等等你吧。”

安十六高兴了,觉得这事儿还真不是没戏,于是,他上了马,如意地走了。

来到了卧龙峡,花颜勒住马缰绳,解了外衣,对安十七说,“将你的衣服给我一套,我得易容,否则这副样子,刚踏入西南番邦,估计就会被人盯上。”

安十七从马鞍旁拿过包裹,掏出一件干净崭新的衣服,递给了花颜。

花颜三下五除二便套在了身上,虽然看着安十七瘦,比他小一岁,与她身高差不多,但是偏偏将他的衣服穿在身上,她里面有着自己的一层衣服,但穿戴起来还是有些松垮。

她想着果然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安十七又掏出一面镜子,递给花颜。

花颜一边对着镜子梳男子的发髻,一边说,“你个大男人,怎么还随身带着镜子?”

安十七瞅了安十六一眼说,“我怕与十六哥待长了,便长得与他一般黑了,时常拿出来看看。”

安十六气急,一脚对着他踹了过去。

安十七灵巧地避开。

花颜大乐,梳好发髻,又对着脸上一阵涂抹,给自己易容得与安十七有五分相像,然后将镜子递给他说,“这一路上我就叫安十六了,你喊我十六哥。”

安十六在一旁惊道,“少主,您夺我名字用?那我叫什么?”

花颜不客气地说,“你已经有看中的媳妇儿了,再不要勾三搭四了,还用得着报名字给谁吗?”

安十六噎住,没了话。

第十六章(二更)

花颜收拾妥当,看着前方的卧龙峡,想着云迟已经进入了西南番邦几日了,估计大体已经摸清了形势,想必也已经掌控了一部分权利。

她对安十六说,“过了卧龙峡后,你带着人化整为零,去联络咱们在西南的暗人,打探消息,越仔细约好,尤其是关于南疆王室的。”

安十六点头,“那少主您呢?您自己?”

花颜说,“我与十七一起,扮作兄弟,就先按照我制定的第一个计划实施。七日后,在南疆都城的阿来酒肆见。”

安十六点点头,对众人一挥手,“兄弟们,都听到了?各走各的吧。”

众人齐齐颔首,不一会儿,散开了。

花颜一直端坐在马上没动,在安十六等人都走干净,她对安十七说,“咱们俩过了卧龙峡后,先去金佛寺烧烧香。”

安十七笑嘻嘻地说,“少主,您的意思是,咱们到得西南番邦,先求神拜佛保佑这一趟顺利?”

花颜点头,“差不多吧!登山的要拜山神,咱们这回夺的可是南疆的蛊王,先去拜拜管这一块土地上蛊神的佛祖,总没错的。”

安十七点点头,“好。”

二人打马往前走,顺利地过了卧龙峡,出了峡口后,进了西南地界,并没有向都城走去,而是转道直奔金佛寺。

一夜后,来到了金佛寺。

金佛寺是整个西南境地最大的佛寺,供奉的是佛祖和蛊王神。

在这一片土地上,养蛊传承了数千年,蛊是比较神秘的一门术,五花八门的蛊毒数不胜数,但凡沾染了蛊毒,那么,轻则被人控制,失了神智,重则被养成了蛊人,折磨致死。

但蛊不是什么人都敢养的,唯有代代传承下来养蛊的术,才敢养,而且养不好,很容易被蛊反噬。所以,这一片土地虽然以蛊传世立世,但是,大多数还是普通的老百姓。

会养蛊的人,都掌控在皇亲宗室贵族的手里,也就是西南番邦八个小国的当权人,南疆王室虽然是蛊毒的正统,拥有蛊王,但是王室之人势力微末,掌控不了西南境地,渐渐被分裂后,如今也不过是留个蛊王和政权的空架子而已。

而其余七个小国,没有蛊王,但是要兵有兵,要将有将,日渐强大后,谁也不服谁,都想争夺其余小国的掌控权集于一身。只求掌控了蛊王,掌控了南疆王权,反而对蛊毒之术,不求精益求精地发展,将心力都用于谋策和强兵上了。

所以,除了南疆的蛊王,其余的蛊术还真是日渐有没落之势。

一旦南疆的蛊王有失,那么这片土地,蛊术就会没落得不存在了也说不定。

花颜觉得这东西若是没有了,也许是好事儿,免得出来祸害人。尤其是西南番邦如今能才辈出,哪怕云迟能控制个几十年,但下个几十年呢?他儿子继续控制?

真是想远了……

总归不是长久之法。

所以,她觉得,她就算夺了蛊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是让西南番邦彻底大乱,真正地重新洗牌,说不准,云迟会趁此机会让其真正地归一南楚。

也许好过像如今这样只是南楚的附属国,南楚吞不下这块地方,因为太毒了。一不小心就会吃掉南楚自己,所以,南楚立朝数百年来,行驶的是制衡政策。

当然,对于西南番邦来说,蛊王是万不能有失的,因为事关蛊术的传承。有蛊王在,传承就在,就如信仰一般,蛊王不再,传承也没了,就如信仰没了一般。

而对于云迟来说,毕竟,他如今还不是皇帝,他只是监国治理了四年南楚的太子,南楚如今在他手里还没真正的成熟强大,西南不能在如今彻底乱了,否则,他必定要费无数心血整顿,不是好时机,自然是不及稳妥的策略好。所以,短时间内,他自然不会让蛊王有失的。

但是呢,她是一定要拿走蛊王的,她不管这些,只救苏子斩的命。

金佛寺金碧辉煌,花颜和安十七是迎着朝阳而来,阳光照在金佛寺,更是踱了一层金辉,看来神圣得很,不可侵犯。

这金佛寺可比南楚的清水寺要占地宽阔得多,辉煌得多,就如一座王宫。

花颜嘴里叼了一根青草,对安十七说,“这寺里的主持,三十年前,曾经是江洋大盗,后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三十年前,他抢了盗了银子后,都用来娶媳妇儿了。你知道他当初娶过多少媳妇儿吗?”

安十七摇头。

花颜伸出手指头,比了比,“九十九个。”

安十七敬佩地说,“他是想像皇帝一样三宫六院?”

花颜“嘁”了一声,说,“不是,他就是好色而已。”

安十七无语。

花颜吐了嘴里的青草,“三十年前,他跑去临安花家下聘,要娶咱们花家的女儿,被太祖母给训了一顿,出了花家后,他不知是因为太祖母的话想通了还是怎地,休了九十九个媳妇儿,放下屠刀,跑来西南番邦的金佛寺出家了。”

安十七愕然,钦佩地说,“太祖母真是太厉害了。”

花颜笑笑,“咱们这回,要依靠他一把,让他还太祖母的这个恩情,否则他岂能如今还活着?不是被官府拿办了,就是早在女人身上累死了。”

安十七嘴角抽了抽,纳闷地看着金佛寺问,“这佛门之地,咱们除了拜个佛,求佛祖保佑外,还能做什么?”

花颜神秘地一笑,“佛门之地,可为的地方多着呢,出家人不打诳语是糊弄老实人的。”

安十七好奇起来。

花颜不再与他多说,来到寺门前,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桩子上,走上前,对守门的一个小沙弥说,“劳烦小师傅,通秉主持一声,就说四年前听他讲了三日夜经文的故人又来了。”

那小沙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主持今日有法会,怕是没空。”

花颜淡笑,“你就去通秉一声,兴许他听说故人来了,会有空的。”

小沙弥犹豫了一下,立即去了。

安十七也栓了马,站在花颜身边,抓心挠肝地猜测,“少主,你难道是想让老和尚助你夺蛊王?这金佛寺享受的可是整个西南番邦的供奉,怕是打死也不会与之为敌吧?”

花颜摇头,“就是请他帮个小忙而已,没到为敌那么严重的地步。”

小沙弥很快就去而复返,对花颜双手合十,“主持说有请。”

花颜微笑,“劳烦小师傅带路。”

小沙弥点点头,一边头前带路,一边不由纳闷又探究地多看了花颜和安十七几眼。

金佛寺今日十分热闹,善男信女有许多,在达摩院里有法会,一位得道高僧模样的人在讲经,院落里占满了信徒。

小沙弥领着花颜饶过达摩院,来到了一处禅院里,对比整个金佛寺的金碧辉煌,这处禅院用的是青砖青瓦,显得素净了许多。

院中有看守的另一个小沙弥见到他们,愣了一下,与那领人的小沙弥交接了一番,那看守的小沙弥便将花颜和安十七领进了一间禅房里。

房间无人,看守这间禅院的小沙弥给二人沏了一壶茶,对二人说,“两位施主稍等。”

花颜也不急,端起茶来慢慢地喝。

一盏茶后,一个身穿袈裟方脸的六旬老和尚匆匆走来,迈进房门,看了花颜和安十七两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贫僧不识得两位施主。”

花颜放下茶盏,笑眯眯地说,“四年前听大师讲了三日夜的经文,深受教化,都说佛本万象,佛能识万象,我不过是化了本相,大师便不识得我了?可见大师修了三十年依旧没成佛啊。”

老和尚惊异,“小施主原是易容了,是老衲眼拙了,你这易容术着实精妙,老衲却还未修行到家。”

花颜笑看着他,“大师别来无恙?”

老和尚刚想说无恙,话到嘴边,想起了什么,转身走了出去,对看守这禅院的小沙弥交代了几句,然后随手关上了房门,对着花颜的笑脸凝重地说,“小施主四年前害老衲好惨,如今时隔四年又来,小施主莫不是又有相求?”

花颜想着老和尚真上道,她笑容更深了些,说道,“大师既然言中了,以着咱们昔日的交情,我便也不拐弯抹角了,的确是有一事请大师帮个小忙。”

老和尚顿时苦下脸,“施主让帮的忙,从来就没有小事儿,若是小事儿,你也不会来找贫僧了。”

花颜认真地说,“这次真是小事儿。”

老和尚依旧警惕地看着她,“愿闻其详。”

花颜语气轻松地说,“金佛寺供奉着蛊王神像,同时也供奉了一本蛊王书,我想看看那本蛊王书。你是主持,拿来给我一阅,小事一桩。”

第十七章(一更)

花颜话落,老和尚面色大变,她说的轻松,但是老和尚听的却不轻松。

安十七终于明白花颜的来意了,原来这金佛寺竟供奉着蛊王书,他们此次就是为了蛊王而来,的确是先将蛊王了解一番比较好,免得万一弄不好,赔在这里。

毕竟即便临安花家收藏的资料里,对蛊王了解得也太少了。

老和尚惊骇之后,摇头,“这可不是小事儿,小施主要看蛊王书做什么?”

花颜语气寻常地说,“我的心上人,中了蛊毒,我想参阅蛊王书,看看可能寻得解法。”话落,她强调,“想嫁给他的那种心上人。”

安十七无语,想着这说得也太诚实了吧!

老和尚盯着花颜半晌,似是要辨认她话中真假,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蛊王书虽然供奉在这里,但老衲也没有参阅权,只有南疆王有。”

花颜看着他,“虽然说蛊王书只有南疆王有权利参阅,但是你在这寺中待了三十年了,不好光明正大拿出来让我参阅,但偷偷的总能吧?”

老和尚摇头,“这寺中有八大长老,十八罗汉,五百多金身僧,处处都是眼睛。而且,供奉蛊王书的地方就在蛊王神坛下,老衲偷偷也拿不出来。”

花颜幽幽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老和尚,当年你离开南楚,你那九十九个媳妇儿和许多儿女,可是委托了花家帮衬着安排的。我太祖母二话都没说,便为你做了,做人要知恩图报,我来求你这么点儿小事儿,你都推三阻四。怪不得修行多年你不成佛,可见没有普度众生之心。”

老和尚噎住。

花颜看着他,“只要你方便我这次,我下次便再也不会来找你了,花家的恩情你也就还了。以后你在尘世里那点儿牵绊,也就彻底没了,兴许,做完此事,你就成佛了。”

老和尚瞅着他,半响道,“老衲以为上次之事已经还完了。”

花颜微笑,“上次多半是我自己动的手,你无奈才相助一二,算不得还完恩情。”话落,真诚地说,“这次事成,我就真的不再来找你了。”

老和尚盯了花颜片刻,“老衲不信。”

花颜瞧着他,“你必须信,否则我就大闹金佛寺,抢走蛊王书,你知道的,凭我的本事,毁了金佛寺不再话下。当年那件事情你死活不应,后来尝到苦果还不是应了我?何必那么折腾呢?痛快点儿不行吗?”

老和尚苦下脸,“这件事情不同于那件事,即便我应你,我也偷偷拿不出蛊王书给你参阅。”

花颜笑着说,“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你把看守蛊王神坛的人调走两盏茶的时间就够了,我自己偷偷溜进去看,能看多少算多少。此事简单吧?”

老和尚犹豫,“这……”

花颜看着他,“我如今长大了,不像四年前时了,那时年岁小,爱折腾,做事情总不嫌事大,如今却不是了,觉得做人还是不要太张扬的好,尤其是我也知道蛊王书金贵,但这不是迫于无奈才来参阅的吗?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更不想大闹亵渎了这里的神佛,所以呢,便悄悄进去看看的事儿,你放心,牵累不到你。”

老和尚依旧犹豫,“这调走看守的人……”

花颜板起脸,“老和尚,你在这里待了三十年,别告诉我连这么点儿小事儿都做不了。我念着与你的交情,你是这里的主持,我才来私下找你商议相帮。难道你真让我毁了这金佛寺?带走蛊王书?”

老和尚被花颜说得哑口无言,四年前的教训他依旧记忆犹新,她是真有那个本事的,不是危言耸听,他若是真闹起来,他还真没办法,这金佛寺若出了大事儿,对于他这个主持来说,总不是好事儿。

他沉默片刻,终于无奈地说,“两盏茶……我试试,但你当真只是看看?必须答应我,一定不能拿走蛊王书。”

花颜诚然地说,“这个你大可放心,我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给我两盏茶,蛊王书就会被我记在脑子里,然后,对我来说,就成为一本废书了,我还拿走他有什么用?”

老和尚惊异,“你竟然有过目不忘之能?”

花颜笑吟吟地说,“对啊,临安花家每一代都会有那么一个两个人有这个遗传,这一代,我和哥哥都有。”

老和尚咬咬牙说,“若是平日,还真是没办法,但是今日是法会日,人极多,我想必能给你弄出两盏茶的时间来。我这便去安排,你且稍等。”

花颜微笑,“就知道你这个三十年前的江洋大盗会钻这种空子,快去。”

老和尚无言片刻,又道了声“阿弥陀佛”,转身去了。

安十七在老和尚走后,对花颜竖起大拇指,“少主高明。”

花颜“嘁”了一声,笑着说,“这人呐,就是别作恶,也不要随便地欠人恩情,否则你以为卖身给了佛祖,了却凡尘躲得远远的出家,就能真摆脱俗世了,那就大错特错了。你看,他三十年前欠花家的恩情,如今这不就在还吗?”

安十七无语片刻,抽着嘴角说,“我只知道,谁都不能欠少主的恩情,这欠了,一辈子都还不完。”

花颜大乐。

二人又坐着喝了半个时辰的茶,老和尚匆匆跑了回来,对花颜说,“半个时辰后,巳时整,两盏茶的时间。”话落,对她问,“你知道蛊王神坛在哪里吧?”

花颜点头,“知道。”

老和尚看了一眼安十七,“只你一个人去,他不能去。”

花颜痛快地应允,“他去了也没用。”

老和尚双手合十,之后,对他又行了个拜托之礼,“小施主,你看完之后,就立即离开吧!老衲不想再看见你了。”

花颜笑着点头,“你放心,此事成了,我要急着回家救我的心上人,这地方以后我才懒得来了。”

老和尚还是不放心,抬起手,“击掌为誓。”

花颜痛快地对他对击了一掌。

老和尚终于放心,快步去了。

花颜在他走后,对安十七说,“你在这里等着,或者出去转转都行,半个时辰加两盏茶后,在寺门口等着我,我看完了那书,咱们立即走。”

安十七颔首,“少主小心些。”

花颜对他摆摆手,脚步轻松地出了这处禅院。

安十七在花颜离开后,琢磨着时间还久,便也出了这处禅院,去前面听高僧讲经的法会了。

花颜在金佛寺内转悠了一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转悠到了距离蛊王神坛最近的一处,眼见着守卫蛊王神坛的人时辰一到,悉数都去了前面的达摩院,她不再耽搁,也不管老和尚用了什么办法调走了人,飞身进了蛊王神坛。

蛊王神坛内光线十分昏暗,幸好她恢复了武功,尚可辨清事物。

她来到神坛,从供奉神像的座下抽出了一本书,当即翻开,一看之下,脸色大变。

原来全是梵文。

她这些年学尽所学,唯独没学这佛家的梵文。

她恨不得将这本书揣兜里就走,但是想想若是这样,可就真害了那老和尚了,也许这金佛寺所有人都会为失去这本书被问罪陪葬,不仅如此,还会打草惊蛇,那样的话,夺走蛊王,可就更难了。

她盯着这本书,猛地咬紧牙关,一目十行地略过这些梵文。

两盏茶后,她看完最后一页字,将蛊王书塞回神座下,擦了擦额头的汗,飞身出了蛊王神坛。

她身影刚离开,守卫蛊王神坛的人悉数折返了回来。

老和尚也跟着回来,对一人吩咐,“今日这法会,就是为了佛祖和蛊王神而设法,众位一直守护蛊王书,刚刚都沐浴了佛光和蛊王神之光,此时正好,跟老衲一起请出蛊王书,为之上一炷香吧。”

众人无不应允。

于是,老和尚打开了蛊王神坛,请出了蛊王书,看到蛊王书完好,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觉得花颜还是很讲信用的。

花颜出了蛊王神坛后,来到了寺外门口,浑身是汗地对等候在马桩子前的安十七说,“那本书全是梵文,我一个字都不认识,无奈之下,将它们长什么样先都记在脑子里了,快,立即找个地方,我必须赶紧写出来。”

安十七自是知道花颜从小不学梵文的,闻言惊了个够呛,连忙点头。

二人翻身上马,快马离开了金佛寺。

第十八章(二更)

出了金佛寺,行出十里,来到一处小镇,看到自家名下的酒肆,花颜纵马来到这处酒肆门口,翻身下马,扔了马缰绳,快步冲了进去。

小伙计正要招呼人,刚走到门口,见花颜一头冲了进来,躲避不及,被她撞得连连后退了数步。

花颜瞅了他一眼,说了句“抱歉”,之后走到柜台前,伸手入怀,拿出一块令牌,对扒拉算盘的掌柜的说,“贺十,给我一间清静的无人打扰的院子。”

贺十猛地抬起头,看见令牌,睁大了眼睛,大喜,“少……”他话未出口,当即扔了算盘,快步走出柜台前,说,“跟我来。”

花颜收起了令牌,跟上他。

安十七随后冲了进来,见贺十带着花颜往后院走,也立即跟了上去。

贺十很快就给了花颜一间清静的无人打扰的院落,对她问,“少主,您怎么来了这里?”

花颜瞅了一眼院落,比较满意,对他说,“如今没工夫与你闲话,立马给我拿一摞笔墨纸砚来。”

贺十一愣,见她似是真急,也不再多问,言听计从,立即去了。

不多时,他便亲自抱了大堆的上好的笔墨纸砚放在了屋里的桌案上。

花颜看了一眼天色,对他摆手,“你去吧,什么时候我喊你,什么时候再过来。”

贺十虽然纳闷,但依旧点头,立即去了。

花颜当即铺开宣纸,对安十七说,“你来磨墨。”

安十七点头。

待安十七的墨磨好,花颜闭了闭眼,提笔,依照从那第一页看到的梵文开始,快速地写了起来。

安十七见花颜运笔如飞,磨墨的动作也不敢懈怠。

这处院落清静,无一人前来打扰,只听得花颜书写的沙沙声和纸张挪开的细微声响,甚至安十七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扰到花颜。

午时,贺十还是过来瞅了一眼,似是想问问可用饭菜,安十七抽空对他摆摆手,贺十赶紧走了。

他离开后不久,又送来了大堆的笔墨纸砚,放下后,不敢打扰,又悄悄走了。

傍晚十分,天幕渐黑,安十七掌上灯,花颜依旧在写。

安十七觉得他磨了一天的墨,手腕子都快要磨断了,少主写了一天还没写完,待此事作罢,她怕是要累得睡上两日。他得传信知会十六一声,怕是不能如约到南疆都城汇合了,得让他等等。

深夜,花颜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落下笔后,手腕一甩,将笔扔开,整个人瘫软地坐到了地上。

安十七连忙蹲下身去扶她,“少主,您怎么样?”

花颜手腕已经抬不起来了,强迫地让转动了一日半夜的脑子停下说,“累死了,快,你运功帮我活动一下手腕,我怕我这只手会废了,以后拿剑万一拿不起来岂不是完了。”

安十七面色一变,连忙握住花颜的手腕,运功帮她轻缓地活络筋骨。

花颜干脆躺在地上,闭上眼睛。

安十七为花颜运功舒缓了半个时辰,对她问,“少主,您可还好?您试着动动手腕?不够的话,我继续。”

花颜慢慢地动了动手腕,有气无力地说,“行,够了,不会废了就行。”

安十七松了一口气。

花颜依旧有气无力地说,“让贺十弄饭菜来。”

安十七点点头,立即去了。

花颜依旧躺在地上,动都懒得动了,心下想着果然这世上没有没用的东西,她因不喜梵文,说什么都不学,当初说她又不出家,宁可多玩一会儿,也不要学,如今这是找上她了。

安十七很快带着贺十端着一个大托盘里乘着满满的饭菜来到。

贺十见花颜躺在地上,桌案上摆着厚厚的叠成山的纸张,他心下惊骇,说,“少主,地上凉,您快起来。”

这贺十三十多岁,眉目周正,看面相是个扔在人堆里找不出的老实人。

花颜动了动身子,浑身疼痛,没起来。

安十七连忙蹲下身将她扶起,坐在椅子上,对她说,“少主累极,如今半丝力气都没有了,我来喂你吧。”

花颜也不客气,点点头。

贺十连忙摆上饭菜,安十七拿起筷子喂花颜。

贺十站在一旁,看了一眼那写出来的纸张,讶异地说,“原来少主是在写梵文。”他仔细地看了一眼,惊异地说,“这……这是蛊……”

花颜瞧着他,问,“你认识梵文?”

贺十点点头,“回少主,这里距离金佛寺近,每年金佛寺都要做法事用梵文讲经,方圆百里,会梵文的人有很多。我便也耳濡目染地学会了。”

花颜一乐,“那正好,我不用再找人去译解了,我睡一觉,待醒了,希望你已经帮我把这些东西译解了。”

贺十惊讶,“这些是少主写出来的梵文,难道少主不识得?”

花颜一脸郁闷,乏力至极地说,“若我识得,便不用写出来了,如今我也只是会把它们写出来而已,一个都不认识。”

贺十更是惊骇,想着这世上还有这种过目不忘的人,不过想到花家的传承,便也不太惊异了,见花颜累得要废了的样子,点点头,“行,我这便给少主译解,您吃过饭菜后,赶紧休息。”

花颜点点头。

贺十收拾了桌子上的梵文,抱着走了下去。

安十七喂饱花颜,又将她挪去了里屋的大床上,帮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说,“少主睡吧,左右有三个月的时间呢,您别太急,好好睡一觉,反正贺十译文也是需要一两日的。我给十六哥传信,咱们晚些与他汇合。”

花颜闭上眼睛,点头,“我如今累得很,不睡醒了没精神,行,传信吧。”

安十七熄了灯盏,走了出去,他也一日没吃饭,侍候完花颜,自己用过饭菜后,便招来信使,给安十六传了信,之后自己也去隔壁睡下了。

第二日傍晚,花颜依旧在睡着没醒来。

贺十也依旧在译解梵文,连觉也没睡,中间喝了提神汤,休息时,对安十七询问,“十七公子,少主此次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听说她与太子殿下已经悔婚了,按理说,如今太子殿下来了西南番邦处理动乱,她不该也在这时候来才是。”

安十七叹了口气,“是啊,十分要紧的事情,此次事了,怕是你们都要撤出西南,我们花家在西南累世的经营怕是只能弃置,不能再留了。”

贺十大惊,“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安十七道,“夺蛊王。”

贺十面色大变,想着这事儿可的确是捅破西南境地天大的事儿,怪不得那些梵文是关于蛊的。他白着脸说,“这……为何?”

安十七耸耸肩,“少主要救一个人,必须用蛊王。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贺十惊异,“这……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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