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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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嬷嬷高兴地立即吩咐了下去。

小忠子一把拽住跟来西苑的福管家,悄声说,“福伯哎,你怎么不早说太子妃来了?”

福管家看着他,“是你说殿下心情不好,若是不急的事儿,先不急的。”

小忠子一噎,“太子妃的事儿,能有不急的事儿吗?”

福管家乐呵呵地笑,“我是想说来着,但是眼看着殿下来西苑,觉得殿下来了就知道了,用不着我多嘴了。”

小忠子很想抽自己一下子,若不是他早先在殿下进府门时拦着,福伯可不就说了,下次他还是少多嘴为好。

方嬷嬷很快就带着人端了晚膳,十分丰富,很多都是花颜爱吃的菜。

东宫上下没有因为花颜没提前告诉云迟她要来,而有半分怠慢,相反,在看到她来的那一刻,都睁大了眼睛,欢欢喜喜热热闹闹恭恭敬敬地请她进了西苑。

福管家同时将陪花颜来的安十六、安十七、天不绝、花离安排着住进了东宫。

花颜的确是饿了,本来天不绝的意思是有雨不赶路,但是花颜想早点儿见到云迟,说什么也要冒雨赶路,所以,晌午的饭都没打尖好好用,而是随意地嚼了点儿干粮。

天不绝虽然极度不满,但是奈何不了花颜的执意,也只能吹胡子瞪眼地随了她。

花颜坐在桌前风卷残云片刻后,发现云迟一直看着她不动筷,她抬起头,瞧着他,“怎么了?你怎么不吃?”

云迟对她微笑,“你今日来东宫,真是我这些年遇到的最大的惊喜了。”

花颜失笑,“不至于吧太子殿下,你这些年的惊喜这么少吗?”

云迟点头,“除了你答应嫁我外,我这些年来,的确没有什么惊喜的事情。”

花颜伸手将筷子递给他,“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云迟伸手接过筷子,夹了菜慢慢放进口中,笑着说,“今日的饭菜做的不错,似比平日好。”

花颜大乐,“早先我看你心情不好,如今这是好了?觉得饭菜也香了?”

云迟点头,笑看着她,“你来了我就好了。”

花颜笑着夹了一块肉放在他碗碟里,“既然心情好了,就多吃点儿。”

云迟笑着点头。

花颜将肚子垫了底后,便慢慢地陪着云迟用膳。

早先在东宫时,没体会两个人吃饭这般静好的感觉,如今方才体会了。

窗外细雨,屋中暖烛,静好安宁。

花颜的心忽然前所未有的宁静。

用过饭后,她端着茶慢慢地喝着,仔细看着云迟,“眼底这么重的青影,看来这十多日你是真的没睡好。”

云迟点头,也端起茶盏来喝,“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总觉得身边空空荡荡不见你,着实难安。”

花颜抿着嘴笑,“今晚不会难安了。”

云迟“嗯”了一声,清泉般的眸光凝视着她,嗓音低柔,“自然不会了。”

花颜放下茶盏,“那……早些歇着?”

云迟摇头,“再坐一会儿,我有话要问你。”

花颜目光动了动,“明日再问也一样。”

云迟盯着她,“刚用了晚膳,总要说会儿话消消食。”

花颜耸肩,“好,那你问吧!”

云迟问,“癔症可解了?”

花颜摇头,“没有。”

云迟眉心微皱,“是天不绝没办法解不了?还是……”

花颜见他一副要问到底的神色,叹了口气,“好啦,我跟你仔细说说。”

云迟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立即点头。

花颜将天不绝到了临安后,发现她癔症十分玄妙,着实比他想象的不可思议难解,他也堪不透,但是了解到她在癔症发作时,太子殿下能喊醒她,觉得更是奇妙,便决定让她来京,他也跟着来,看看能否在他的帮助下寻找到解法。

花颜知道云迟极其聪明,若是全部对他隐瞒,那么,他一定会察觉不对,所以,除了花灼与她确定了她是中了魂咒外,以及除了那些藏在脑中心中的记忆外,其余的,她都没隐瞒,如实说了。

云迟听完,眉头紧锁,半晌说,“我明日见见天不绝。”

花颜点头,“他也正想见你呢,说想看看,太子殿下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让我冒雨赶路急着一刻也不歇地来东宫。”

云迟失笑,站起身,拦腰将她抱起,走到床前,将她放到床上,自己也跟着俯下身,覆在她身上,低声说,“花颜,你来了真好。”

花颜看着他,夜晚的烛光下,他的一双眸子如落满了星河,她慢慢地伸手勾住他脖颈,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低声说,“太子殿下,今日是睡觉呢?还是做些什么呢?你可有想法?”

云迟看着她,眸光簇簇烧起火苗,这话太直白了,让他一下子心血翻涌,不能自制,恨不得就此烧了自己烧了她。

花灼眨眨眼睛,“嗯?”了一声?笑着问,“需要考虑很久吗?”

云迟盯着她笑吟吟的脸,眸中的烈火越烧越旺盛,过了片刻,他低头用力地吻了她一下,然后,压制着克制着翻身躺下,哑声说,“睡觉吧!你赶了几天的路,今日又冒雨而来,定是十分疲惫了。”

花颜转过身,看着他已经紧闭上了眼睛,好笑地说,“谁说我累了?”

云迟猛地睁开眼睛,也转过身,与她相对,鼻息对鼻息,贴着她唇瓣,轻轻啃咬,嗓音暗哑地问,“你不累?”

花颜摇头,“不累。”

云迟似挣扎了片刻,终究伸手盖住她的脸,难得艰难地瓮声说,“我累了,多日没睡个好觉了。”

花颜失笑,睫毛在他手心里,眨了又眨,半晌,好笑地说,“好好好,太子殿下,咱们睡觉,养精蓄锐。”

云迟也失笑出声,压制住翻涌的心潮,“嗯”了一声,挥手熄灭了灯盏。

云迟这些日子确实累了,花颜也累了,两人达成一致后,很快都睡着了。

窗外细雨依旧下着,洗刷着整个京城,无人知道这一日,花颜进了京,更无人知道,她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凤凰西苑。

第六十四章(二更)

第二日,云迟起来上朝,尽管动作极轻,还是惊动了花颜。

花颜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问,“几时了?”

云迟站在床前,一边穿戴一边低声说,“吵醒你了?五更了。”

花颜心神醒了醒,看了一眼窗外,雨还在下着,似乎比昨日大了些,她恍然地问,“你要去上早朝吗?”

云迟点头,“你继续睡,响午我回来陪你用午膳。”

花颜似琢磨了一下,问,“你一般早朝需要多长时间?”

云迟笑看着她,“你也想去看看?”

花颜摇头,“我只是想跟着你而已。”

云迟想起二人曾经在西南境地时说过的话,他微笑,“一个时辰足够了!下了早朝后,我便去议事殿。”

“议事殿有暖阁吗?或者屏风?”花颜问。

云迟点头,“有。”

花颜干脆地爬起身,对他说,“那你等等我,我也跟你去,先跟你去上朝,然后在跟你去议事殿。”

云迟提醒她,“外面下着雨了!天凉得很。”

花颜点头,“我知道。”话落,她下了床,利落地走到清水盆前净面,然后利落地拿出易容之物,对他说,“我易容谁呢?小忠子行不行?”

云迟笑着说,“今日就易容他吧!”

花颜立即对着镜子涂涂抹抹起来,同时交代,“那给我拿一身衣服来啊!”

云迟笑着点头,走到门口,对外喊,“小忠子!”

“殿下!”小忠子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云迟起床跟着去早朝了。

云迟看着他说,“今日你歇一日,不必跟着了。”话落,打量了他身量一眼,发现一趟西南之行,他长高了些,就是瘦瘦的,与花颜还真差不多,他笑着吩咐,“拿一套你没穿过的衣服来,太子妃今日易容,代替你当值。”

“啊?”小忠子睁大了眼睛,看着云迟,结巴地问,“殿……殿下……这行吗?”

云迟笑着说,“自然行的,你快去。”

小忠子怀疑地看着云迟,见他转身回了内室,他摸着下巴想着太子妃能易容成他的模样?心里虽想着,但是却不敢耽搁,连忙去拿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回来。

花颜很快就易容成了小忠子的模样,就在云迟的眼皮子底下,她穿上了衣服后,摇身一变成了小忠子。

小忠子自小跟着云迟,多年来,云迟身边只他一人侍候,云迟天生便带着尊贵和自傲,久而久之,也将小忠子带得与宫里的别的太监不同,虽也卑躬屈膝,但是姿态却是一等一的,腰没谦卑到弯下去,脑袋寻常也是抬着的,走路也是仰首挺胸的。

而花颜与小忠子接触的多,所以,对于易容他,信手拈来,无论是神态,还是举止,亦或者是姿态,瞬间便是一个活脱脱的小忠子。

云迟都讶异了,眼底溢满赞赏,称赞道,“好绝妙的易容术!”

花颜微微对他扬起下巴,露出一个得意的神色,也是十足十地像小忠子被褒奖时的模样。

云迟伸手扶额,后退了一步,对她说,“等到了议事殿内,你还是换回来吧!你这样顶着小忠子的脸跟我一日,我也吃不消。”

花颜哈哈大笑,他能体会云迟此时的心情,明明是她,却怎么看怎么像小忠子,他对着她,此时怕是半丝旖思也生不出来。

她笑着点头,走到衣柜前,拿了自己的一套衣服,打好了包裹,抱在怀里,诚然地说,“等到了议事殿,我便把人还给你。”

云迟低笑,点头,“好,别忘了一定把人还给我。”

花颜颔首,“一定。”

二人出了房门,小忠子站在门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他伸手指着花颜,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这……这……太子妃?”

花颜笑看着他,“你眼底也有青影了,好好歇着吧!今日你家殿下归我侍候了。”

小忠子神色着实难以形容,看着花颜,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太子妃,您……会侍候人吗?”

“会啊!”花颜想当然地说,“放心吧!”

小忠子又看向云迟。

云迟对他笑着摆手,心情极好,对花颜说,“雨有些大,地上泥泞,要备两双靴子,再穿上雨披,撑着伞,就淋不到了。”

花颜点头。

小忠子惊醒,连忙伸手一指,“都在这里,都备好了。”

二人动手,穿上雨披,收拾妥当,撑着伞,一起出了花颜苑。

小忠子管不住自己的脚迈出门槛,然后又缩了回来,一拍脑门,喃喃地说,“一直跟着殿下,今日好不习惯啊!”

采青笑着说,“既然殿下和太子妃走了,你快去歇着吧!”

小忠子点点头,“我去睡个回笼觉,殿下回来后一直没歇着,我也没歇着,今日要感谢太子妃了。”话落,他又嘟囔,“采青,你说,太子妃怎么弄的?是不是会变身术?怎么就那么像我啊!”

采青捂着嘴笑,“什么变身术啊?太子妃用的是易容术,十分精妙。”

小忠子“哎呦”了两声,“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精妙的易容术啊,我觉得站在太子妃面前,就跟自己照镜子一般。”

采青也敬佩地说,“是啊,易容不难,难的是易容的传神,才是极难。太子妃易容成你,实在是太传神了。”

小忠子小声嘟囔,“太可怕了!殿下以后不会不用我侍候了吧?”

采青好笑地说,“你真是昏头了,太子妃是太子妃,你是你,太子妃也就是借你易容一日而已,殿下以后怎么会不用你侍候呢?”

小忠子想想也是,顿时放心地去歇着了。

云迟和花颜出了凤凰西苑,迈出垂花门后,马车等在那里。

花颜帮云迟打开车帘,云迟含笑瞅了她一眼,上了马车,花颜则自己撑着伞,坐在了车前,十分像模像样像小忠子。

花颜对于赶车似乎十分的熟练,驾着车出了宫门,东宫的护卫队和仪仗队都没发现小忠子换了人,如寻常一般地跟着出了东宫。

云迟坐在车内偶尔挑开帘子看向车前的花颜,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这般做什么人像什么人,她一定能做好他的太子妃的。

因下了两日的雨,京城被大雨洗刷,街道上积了不少积水,行人极少,整个京城都十分安静。

路上遇到了赵府的马车,在共同拐入荣华街时,赵府的车夫连忙将车赶在一旁,给东宫的马车让路。

花颜瞧着这姿态,想着自从西南一行回来,云迟的威仪似乎更甚了。她对那让路的车夫笑了笑,然后赶着马车继续向前走。

那车夫没觉得小忠子换了一个人,在东宫的马车过去后,赶着车跟在后面。

车内,赵宰辅说,“今日太子殿下不知何故似比平日晚了些,稍后你去找小忠子探探口风。”

车夫立即说,“小忠子公公嘴巴严实得很,怕是不会告诉奴才。”

“无碍,你只管探探口风,听听小忠子会说什么,我自有判断。”赵宰辅道。

车夫应是。

东宫的马车来到宫门,已经有许多车马到了,排了长长的一队。文官下轿,五官下马,但是身为太子的云迟例外,马车径直驶进了宫门内。

花颜抬头望了一眼宫门,垂下眼帘,坐着马车进了皇宫。

马车径直来到金殿外,花颜勒住马缰绳,下了马车,有侍者连忙将马牵去了一旁,花颜撑着伞,接云迟下车。

云迟下马车,瞧着她,对她,低声说,“往日,小忠子都随我进去,就站在我身侧,接奏折,你该不会胆怯的。”

花颜点头,微微低低地笑着说,“太子殿下放心好了!”

云迟颔首,笑着进了金殿。

花颜跟在云迟身后,亦步亦趋,学着小忠子的神态模样,也进了金殿。

金殿内,两侧已经站了文武百官,除了今日晚了的云迟和赵宰辅外,都已经到了,正聚在一起闲谈,听闻内侍喊了一声“太子殿下驾到!”,都连忙各归各位,整齐而立。

花颜听到早先里面闹哄哄一片,待云迟迈进门槛,鸦雀无声,不由得想着,太子殿下好威仪啊!古往今来,不曾有谁如他一般,还未称帝,便威震朝野。

第六十五章(一更)

因今年雨水多,早朝上,依旧议论的是川河谷一带的水患问题。

上一次水患后赈灾之事,云迟在京城调控了一半,因为西南境地出事儿,剩下的事务他便交给了别人,因他不在京城,早先议定对川河谷一带兴修水利以及治水方案,也因他在西南,路途遥远,不好掌控,而耽搁了下来。

如今,他回到京城,川河谷一带的水患治理问题,又重新提上了日程。

因还是初步方案,所以,还待商酌修改。

花颜听着朝事儿,你一言我一语,不见什么真正的有效的法子,渐渐地犯了困,见大臣们没有奏折再呈递上来,便悄悄地下了台阶,从后面溜出了议事殿。

云迟眼角余光瞅了她一眼,嘴角微勾。

朝臣们都发现太子殿下今日心情似乎很好,自从西南一趟和临安一趟回来,太子殿下身上便又增了几分威仪,让人在他面前,不敢轻易揣思,而今日,他却一改连日来肃凝着的容色,眉眼破有几分柔和,让整个早朝上哪怕讨论的是严肃的朝事儿,气氛也比往日轻松。

赵宰辅打量着云迟,暗想着东宫是出了什么好事儿?一时间不得其解。

花颜出了金殿后,站在殿门外,看着外面落雨如珠,噼里啪啦地打着地面,连成一线,想着这雨比早先更大了,川河谷一带估计又发水了。

不过这些年,川河谷一带十室九空,不想搬离故土的百姓们都搬去了山上住,鲜少有五年前那样堤坝决堤,大面积的发水,十数万百姓受灾伤亡的情况了。

她正想着,赵宰辅的长随凑过来,笑着打了个千,“小忠子公公!”

花颜转过头,对他还了一礼,叫不上名字,所以就干脆笑着不称呼。

那长随心里惦记着赵宰辅交代的事儿,也没在意,从袖中拿出一物,递给她,悄声说,“我见小公公很喜欢这种把玩件儿,正巧前些日子在市井里巧遇了一个,便想到了小公公,你看看,可如意?”

花颜心思转了转,不接他的东西,也压低了声音,笑着问,“这是什么?”

那人立即打开盒子,“是一件冰晴的玉壶,水头极好,难得一见,尤其是雕工,更是难得,你瞧瞧,这是前朝巧雕大师余华生的手笔。”

花颜闻言伸手接过来,随意地看了看,点头,“不错,还真是余华生的手笔,的确难得。”

那人笑着说,“小公公笑纳了吧!这可极难得,不好淘弄。”

花颜搁在手里把玩,想着小忠子能轻易地收礼吗?口中笑着说,“是个好东西,不过,无功不受禄啊!”

那人一笑,连忙说,“小公公说的哪里话?你喜欢,哪里需要什么功?喜欢就拿着,你我交情也几年了,私下走动一件物事儿,也是无碍的。”

花颜不说话。

那人立即说,“我在宰辅跟前当值,也多年了,宰辅常说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话落,他嘿嘿一笑,“否则我一个奴才,哪里有银子买这个东西?”

花颜点头,深以为然地觉得赵宰辅说得极对。

那人见他点头,又悄声说,“如今太子殿下跟前就你一个侍候着,但这将来,帝王有规制,总会提些人再带在身边,以后,作为宫里的大总管,小公公可不能如以前一样了,这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儿,偶尔也是可为之的。”

花颜“噗哧”一下子乐了,“说得对。”

那人见她又是点头,又是笑,似乎开窍了,心里大喜,问,“小公公觉得这礼物如何?”

花颜一本正经地说,“极好的。”

那人笑着说,“那……小公公可收下?”

花颜思忖着想必小忠子是极喜爱这种小玩意儿的,否则人家也不会主动送上门了,一般主动送上门的,都会投其所好,她琢磨着水至清则无鱼很对,又琢磨着这收礼是一把双刃剑,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种事儿,也要看怎么拿怎么吃。

川河谷一带要治理水患,这将来便是要动用国库一大笔银子,虽然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是必然会加重税收,但若是劫富济贫,兴国安邦,那么,这礼,不收白不收嘛!

一个长随轻而易举地就拿出价值几千金的玉壶,可见赵宰辅府,很有钱嘛。

她想起了赵宰辅生辰收的礼,东宫送去了六十万两银子呢。

于是,做主地替小忠子破了例,点头,“多谢老兄了,这东西我着实喜欢,就收了!改日我也送你一件,礼尚往来。”

那人一听,连忙摆手,高兴地说,“不必不必。”

花颜绷起脸,“说是礼尚往来,老兄若是不同意,这东西我可不能收。”

那人愕了愕,寻思着说,“那好,礼尚往来就礼尚往来。”

花颜觉得这人不愧是赵宰辅带在身边的,心思活的很,这转眼就同意了。出手这么大的手笔,是想从她口中套出什么话呢?于是,她惆怅地说,“老兄,你这东西太贵,这些年,你也知道我,只拿着殿下给的那么点儿俸禄,这还礼……没有你的贵重啊。”

那人立即说,“我与小公公结交个情分,这礼轻重着实无碍。”

花颜主动说,“这么着吧,你有啥事儿,今日只管说,只要不是杀头掉脑袋受太子殿下惩罚的罪,我都应你一应。否则收了你这礼,我心下不踏实啊。”说完,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玉壶。

那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再看小忠子似喜极了这玉壶,心里乐开了花,想着宰辅临下车,将这个交给他给小忠子,果然有用,瞬间对赵宰辅佩服敬仰如滔滔江水。

于是,他顺着花颜给出的杆子往上爬着说,“这个,一定不会,我哪儿能害小公公。”

“那就好。”花颜故意松了一口气,催促说,“快说,殿下一会儿该下朝了。”

那人容不得多想,凑近她问,“我一时也想不出来别的,正好奇今日东宫发生了什么事儿吗?殿下怎么起晚了?自从殿下监国以来,除了免朝时,风雨无阻,从未因故误了早朝。”

花颜没想到问的是这么简单的事儿,转而一想,搁在云迟的身份上的事儿,都不算是简单事儿,哪怕他其实只是许久未曾好好睡一觉,她昨日突然来了,他心情好,一夜好眠,起得晚了,又因她要跟着,收拾了一番,故而耽搁了些许时候,其实也不算太晚。

但这么简单的事儿,在别人看来,原来很不简单。

如今云迟的一举一动,已经让年逾半百经历了许多的赵宰辅都警醒着心,更遑论其余朝臣了?

可见,太子殿下威仪如今着实不一般了!

她想着人家给一个价值几千金的玉壶,就为了打听这么小的事儿,总不能让人觉得物无所值,下次可就没有下次了。

于是,她悄悄地对那长随说出了一个惊爆的消息,“太子妃昨日来京了!”

“什么?”那长随猛地睁大了眼睛,圆滚滚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忠子。他没想到,宰辅只是让他来随便地套几句话,竟然套出了这么一个大消息。

太子妃来京了?

临安花颜来京了?

他惊呆了半晌,看着花颜,“小公公,你说的可是真的?这……怎么没听说?”

花颜想着我进京,不想让人知道,自然谁也不会知道,包括太子殿下。她笑嘻嘻地说,“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你老兄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件礼,我总不好糊弄你。”话落,搓了搓了手里的玉壶,“就是昨日晚,冒雨到的东宫,太子殿下欢喜,自然就误了早朝了。”

“哎呦……这……可真是出人意料。太子殿下不是刚从临安回来吗?太子妃怎么就来京了?”那人又惊问。

花颜耸耸肩,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太子殿下回京后,日思夜想太子妃,一日三封信,太子妃无奈,被他催着来京小住了呗。”

那人一拍脑门,“这……太子殿下……回京后朝事儿繁忙……有空写一日三封信?”

花颜给他一副你不了解太子殿下的眼神,叹了口气说,“睡觉的空都空出来了呗,你没看太子殿下这些日子眼圈都是青影吗?昨日好眠,青影才不见了。”

第六十六章(二更)

那人见花颜不停地揉搓着玉壶,信誓旦旦地说着太子妃真来了的话,他由起初的震惊不敢置信渐渐地深信不疑恍然大悟,原来是太子妃来了!

他想着今日宰辅这玉壶可真没白送,怪不得连小忠子也一反常态,估计是太子妃进京,没人知道,他憋不住,想找人说了,正巧他送了他一件欢喜的玩意儿,才破了例了。

他忍不住想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赵宰辅,奈何,早朝还没散。

他只得按耐住心中被这个消息惊爆的雀跃,与花颜说着话。

花颜应付了一会儿,故意打了个哈欠,那人识趣地笑着说,“小公公找个地方歇着吧!估计早朝还要等一会儿。”

花颜点点头,把玩着玉壶,去了不远处背静的梁柱下,找了块遮雨的地方,翘着腿坐了下来。

因金殿内外方圆之地都是皇宫的重地,所以,除了守卫宫廷的禁卫军以及朝中重臣带进来的长随外,再无闲杂人等,除了雨声,听不见别的声音。

整个皇宫,都极静。

花颜透过雨帘,看着眼前的皇宫,南楚建朝后,重新修葺了宫闱,已经看不到四百年前后梁皇宫的模样。

后梁的皇宫曾经如江南的山水苑,温婉精致,美不胜收的同时,少了庄严气派。

太祖建朝后,重修皇宫,如今的皇宫,更富丽堂皇,更巍峨庄严、肃穆尊贵,彰显出了南楚最尊贵的地方。

这里,听不见歌舞升平,看不见酒池肉林。

南楚历代帝王,真的算是兢兢业业,将这一片江山,治理得虽没称得上真正的盛世鼎盛,天下太平,但如今也着实难得。

毕竟,已经过了四百年,朝野内外能有如今模样,也极难。

都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南楚的历代帝王,守住了这片江山四百年。

四百年,是一个转折,也许,南楚会更鼎盛一步,也许,会自此渐渐没落。

但是南楚还是幸运的,四百年后,出了个太子云迟,在当今圣上力不从心地治理了二十年后,云迟身为太子,便提前接班了帝业。这些年,他稳住了动荡的朝局,使得南楚一直安平。

但安平的背后,不代表没有波涛汹涌,云迟看到了,所以,他准备要熔炉百炼这个天下,重新洗牌,让南楚再传几百年的帝业。

对比如今的南楚和当年的后梁,后梁便没那么幸运了。

怀玉晚生在了后梁末年,他出生时,天下早已经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他幼年时,便遭了迫害,即便后来毒解了,也伤了身子,少年时,写出了社稷论策,可是一直被尘封,未能得用,青年时,年纪轻轻,便以他的血,落下了后梁帷幕。

她身子靠在廊柱上,心血不停地翻涌,但是被她一波波地压了下去。她闭上眼睛,手里玉壶冰凉的润感让她努力地清醒着,克制着不去想。

片刻后,金殿内传来散朝的声音,她立即睁开眼睛,腾地站起了身,因起得太猛,身子晃了几晃。

她站稳脚步,定了定神,才缓步走了过去。

云迟自然第一个从金殿出来,素青朝服的他,眉目如画,举止风华,负手走出来时,似倾了天地的风雨,容姿倾世,丰仪无双。

花颜捧着玉壶,又有了一瞬间的怔然。

历代以来,太子身为储君,服饰都是与帝王一样明黄,但云迟不喜明黄,偏喜青色,所以,他的朝服也改了规制,是素青色。与他寻常的天青色的衣衫有稍微的区别。

但是无论哪样,都是极好看。

花颜觉得,云迟真的适合青色,无论是素青,还是天青,或者是青山色,穿在他身上,都浑然自然。

云迟出了金殿,一眼便看到了花颜怔然地看着她,脸色发白,神色有些呆傻。他一怔,快步地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花颜回了回神,对他摇了摇头。

云迟见她状态似不是十分好,但还清醒,见她摇头,也不多问,“走吧,去议事殿。”

花颜点头,抬步跟上云迟。

云迟离开后,不少人围住赵宰辅,“宰辅,你可知道,太子殿下今日何故心情极好?让我等还有些不适应。”

赵宰辅也不知长随拿了玉壶找小忠子问出了什么没有,不好回答,也不好猜测,摇头,“我也不知啊!兴许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儿吧?”

众人都纷纷揣测,太子殿下有什么好事儿发生?

赵宰辅摆脱了众人,出了金殿,长随立即迎上来,小声说,“老爷!”

赵宰辅一看长随的神色,便知道有了收获,摆手示意他先别说,长随按捺住,跟着赵宰辅向外走去。

来到背静无人之地,长随将从花颜口中听到的话一字不差地对赵宰辅说了。

赵宰辅听完后,也十分惊讶,“小忠子说太子妃进京了?如今就在东宫?”

那长随点头,“正是,她说是太子妃。”

赵宰辅也有些不敢置信,“这普天下,还有哪个太子妃?自然就是临安花颜了。她何时进的京?怎么半丝消息没得到?”

那长随连忙说,“据说是昨日夜晚,冒雨进京的,太子殿下十分高兴。”

赵宰辅寻思着结合云迟今日眉眼间的柔和神色恍然,“怪不得了,原来是太子妃进京了!”话落,他感慨,“不愧是太子殿下选中的太子妃,这般悄无声息地进了京,恐怕皇上和太后都没得到消息,实属厉害。”

那长随敬佩地说,“老爷给的那个玉壶,着实管用,小忠子爱不释手呢,换做别的事物,这么大的事儿,他不见得说。”

赵宰辅琢磨着说,“小忠子这是开窍了?还是太子殿下属意的?故意将太子妃来京的消息透露出来?”

那长随摇头,这么深奥的事儿,他就不知道了。

赵宰辅摆摆手,嘱咐,“先不要泄露出去,容我思量思量。”

长随连忙应是。

云迟和花颜一路撑着伞来到议事殿,进了殿内的内厢房,云迟解了雨披,看着花颜,无人时,压低声音问,“出了什么事儿?怎么气色这般差?”

花颜也解了雨披,摇摇头,“大约是……”她刚想说什么,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说,“有点儿着凉了,不太舒服。”

云迟立即说,“昨日冒雨赶路,今日又赶早陪我上朝,大约是染了风寒,我给你喊太医。”话落,转身就要对外吩咐。

花颜一把拉住他,“不碍事儿的,我歇一会儿就好,我如今可不能让太医诊脉,一诊就知女子身,岂不是露馅了?”

云迟看着她如今顶着小忠子的模样,无言了一会儿,说,“我送你回宫吧!”

花颜一笑,摇头,“没有那么严重,我如今只是体质弱,随身带着天不绝给我开的药了,吃一颗就好。”话落,她随手拿出一瓶药,倒了一颗,扔进了嘴里。

她的动作太快,瓶子无标识,云迟不知是什么药,看着她询问,“真无碍?”

“无碍!”花颜摇头,“稍微有些不适而已。”话落,将袖子里的玉壶拿出来,递给他,“给你的私库添一件物事儿。”

云迟见她似真无碍,微微放下心,伸手接过玉壶,看了一眼,说,“前朝巧雕大师余华生雕刻的玉壶,哪里来的?”

花颜揉揉鼻子,想着还真是染了风寒了,说,“赵宰辅的长随给的。”

云迟眯了一下眼睛,略微一思忖,说,“向小忠子打探我今日为何误了早朝?”

花颜微笑,“是啊,这么一桩小事儿,却出手这么大的手笔,真是让我惊讶了一回。看来赵府很有钱嘛!”

云迟脸色微沉,“赵府自然有钱,今年的生辰寿礼,收了数百万。”

花颜欷歔,“不愧是赵宰辅。”

云迟容色微凉,“以前,父皇多有仰仗赵宰辅,养成了他习惯把持朝局的姿态,自从我监国后,他倒是诚心地教导协助了几年,如今这是又忍不住将手伸出来了?晚了个早朝而已,何必兴师动众?果然是老了。”

花颜失笑,“我替小忠子也是替你收了这礼了,多来几个这般送礼的,何愁动用国库的银子?你的私库就够治理川河谷水患了。”

云迟本来紧绷着脸,听她这样一说,也失笑出声,询问,“你如此会想,卖给了他什么消息?”

花颜笑着说,“告诉他你的太子妃昨晚进京了,你一高兴,误了早朝。”

第六十七章(一更)

云迟失笑,她告诉赵宰辅长随的的确是一个大消息。

他的太子妃进京,悄无声息的,连他都不知道,更遑论别人了?赵宰辅得了这个消息,可以想象,是十分惊异的。

京城人多眼杂,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花颜悄悄地进了京,赵宰辅想必也没想到拿出了前朝巧雕大师余华生的玉壶,便套得了这么大的一个消息。

他的玉壶可以说是物有所值了!

如今他得了消息,估计私下正琢磨着呢。

云迟看着花颜好笑,“你开了小忠子收礼的先河,就是为了我的私库做打算?”

花颜笑看着他,“是啊,有礼收,何必推出去呢?有了这个先河,以后谁还不拿好东西给小忠子?消息嘛,你授意着放就是了,若是放好了,还不是随你怎么利用?”

云迟微笑看着她,“你这帝王之术,较之于我,真是炉火纯青。”

花颜脸色微微白了白,撇开头,笑着说,“说什么呢!我学的,是谋心之术而已。”

云迟颔首,改口说,“谋心之术,也是极厉害了。”

花颜失笑,“在你眼中,我什么都厉害了。”

云迟也失笑,伸手似乎想摸她的脑袋,但又缩回了手,对她说,“这里我不授意,没有人进来,你……还是洗了易容吧!”

花颜抿着嘴笑着点头,卸了易容之物,换回了自己的脸。

云迟轻舒了一口气,“明日我想个法子,还是不要顶着小忠子这张脸了,若是与你这般多相对几日,我以后看到小忠子都有障碍了。”

花颜大笑,“不至于吧!”

云迟诚然地说,“很至于。”

花颜笑着说,“那算了!明日我就学了云影,暗中跟着你好了,我不想被人看到,别人应该也看不到。”

云迟微笑,“这是个好注意,想来赵宰辅即便得了消息,也不会很快就放出去,过几日,你再去见见父皇和皇祖母好了。”

花颜点头。

二人话音刚落,有人在外询问,“殿下,早膳可送进来?”

云迟看了花颜一眼,她闪身进了里面屏风后,他颔首,“送进来吧!”

有内侍端了早膳,规矩地进了屋,摆在桌案上,又规矩地退了出去。

花颜走出来,陪着云迟用了早膳,然后自觉地不再打扰他,进了里间的榻上去补眠了。

云迟用过早膳,休息了片刻,便与等候在议事殿正殿的人继续商议关于川河谷水患的治水方案。

花颜则很快就睡着了。

响午时分,云迟回到内阁,发现花颜依旧在睡着,呼吸均匀,睡得很熟。他想着她奔波进京,只歇了一晚,大约是不够的,今早又起得早陪她折腾,染了风寒,定然极累了。不忍心吵醒她,便自己用了午膳,又去了议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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