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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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当真。”花颜对他微笑,目光是岁月静好的温柔,“十万个真。”

云迟终于笑了,似因为她这句话,他忽然就踏实了,点点头,“我信你。”

花颜将伞递给他,“赶紧回去,你衣服都湿透了,染了风寒有你受的,别让我走着也不放心你。”

云迟接过伞,放开她,目光看向不远处骑在马上等着的几人,然后清声开口,“云暗可在?”

“在!”云暗在暗中应了一声,并没现身。

云迟沉声道,“仔细保护太子妃,若她出丝毫差池,本宫唯你试问。”

“是。”云暗在声音冷木木的,没有生气。

云迟伸手摸摸花颜的脸,她的脸清凉凉的,他责怪地说,“这么大的雨赶路,你也没多穿些。”

花颜无奈地看着他,“我们只需骑马走三十里路去半壁山清水寺找十六和程子笑汇合,然后就驾车了,我躺在车里睡觉,放心,我在车里会盖很厚的被子。”

云迟点点头。

花颜伸手推他,“快回去吧!仔细身子。”话落,又好笑地说,“也不怕被人笑话?”

“不怕!”云迟又伸手抱了抱她,才放开,无限不舍地说,“走吧!我看着你走后,再回去。”

花颜固执地说,“你先回去,谁知道我走后你会再站到什么时候?”

云迟无奈,揉揉眉心,露出一丝笑意,“我在你眼里,也没信用可言了?”

“差不多。”花颜催促他,“快回去。”

云迟点头,转身走了回去。

他脚步不快地走了两步,然后,身影一闪,如青烟般地消失了身影。

花颜反而立在远处站了好一会儿,才翻身上马,对等着的几个人说,“走吧。”

安十七嘿嘿一笑,揶揄地说,“少主,太子殿下舍不得您呢,没想到啊,冒雨追出了城门外,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花颜瞪了安十七一眼。

五皇子感慨地说,“我也是第一次发现四哥原来是这样的。”

天不绝啧啧了一声,“一点儿也不像太子殿下会做出的事儿,他是栽在你小丫头手里了。”

花颜面对几人的取笑,心中却有些沉重,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我倒是希望他对我不要这么好,对他没好处。”

几个人闻言都不说话了。

天不绝、安十七、花容自然明白花颜的意思,五皇子虽不明白,但也知道,对于云迟的身份来说,若是深爱花颜凌驾到皇权之上的地步,不是什么好事儿。自从遇到了花颜,他的四哥将以往从不做的事儿一一破例做了。

一行人骑马到半壁山清水寺,安十六和程子笑早已经在清水寺等候。

清水寺的主持方丈见到花颜,双手合十见礼。

花颜含笑摆手,“方丈大师不必多礼,多谢安排了!”

方丈大师笑着摇头,“老衲没做什么,都是十六公子安排的。”话落,对花颜商量,“今日阴雨绵绵,少主不如歇一晚,明日再启程,毕竟天黑路滑难走。”

“不了。”花颜摇头,“若是歇一晚,我还不如不从东宫出来。”

方丈大师笑道,“上一次姻缘签之事,老衲一直等着太子殿下来找老衲算账,没想到太子殿下大人大量,没找上门。”

花颜大乐,“他找我算过账了,自然不会再找你了。”

方丈大师笑着说了句“阿弥陀佛”,便不再强留花颜等人,送几人从后山出行。

花颜发现程子笑走路很慢,上车的动作也很困难,她开口问,“受伤了?”

程子笑微笑,“受了些轻伤,不严重,我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这条命还挺值钱。”

花颜瞅了他一眼,还有心情开玩笑,看起来是不太严重,但如今阴雨天气,有伤势总归好得慢,她对天不绝说,“你看看他伤势。”

天不绝点头,跟着程子笑上了马车。

三辆马车,花颜和采青坐了一辆,安十七在前面赶车,程子笑和天不绝坐了一辆,安十六在前面赶车,五皇子自己坐了一辆,花容在前面赶车。

马车的车头都挂了罩灯,罩着前路,路上虽泥泞,但拉车的马匹都是好马,也不难走,马车快而稳地前行。

花颜车上铺了厚厚的锦绣被褥,上了车后,她的确疲乏得很了,很快就睡了。

天不绝给程子笑检查了伤势,发现他伤势不轻,有内伤,有刀伤,难得他一声不吭,面上没表现出来,倒让他一把年纪的老头子有些佩服。

程子笑的伤势安十六显然找好的大夫给包扎过了,他没再动手,而是从怀中拿出一瓶药,递给他,“现在吃一丸,明日后,早中午各一丸,保你内伤三天就大好。”

程子笑知道天不绝的本事,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多谢神医。”

天不绝摆摆手,躺下身,“不用谢,你小子有福气,得我们少主看中,但凡是跟在她身边的人,她都护得紧。”

程子笑点头,这一点这几日他已经领教了,他也没想到这一次北地那边会派来大批人刺杀他,短短几日,已经刺杀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狠辣,即便他已经再小心,还是着了道。幸亏有安十六护着,否则,他这条命就交代在京城了,哪里还能回去北地?

本来,他与花颜谈买卖时,虽然同意了她的条件,但到底心有不甘,心中不太如意,毕竟他从小到大白手起家做起来的北地生意,一朝悉数让出去,虽然花颜没让他吃亏,给了他想要的,但他心中也不舒服,如今这几日,这不舒服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有些东西,需要有命才能享受,若是没命了,什么都没了。

他很感谢花颜护着他,虽然是为了他手里藏在北地的那些证据,但也不得不佩服花颜,她竟然真会看面相,能看出他近期有性命之忧。

他本来不信的,以为算命卜卦看相的,都是江湖骗子,如今算是让他见了真章。

安十六也受了些轻伤,他武功比程子笑高,也着实没想到杀程子笑的死士那么厉害,他得承认花颜让他保护程子笑时,他过于轻松地轻敌了,才受了伤。

安十六听见里面二人说话,开口道,“虽然安排得隐秘,但少主让我做的安排也只是不让人知道她来了北地,但你要回北地的消息少主没让我瞒着,不但没瞒,还故意放了出去,这一路上,怕是还有的折腾呢。”

“有的折腾好,小丫头厉害着呢,就是要让来的人有来无回,怕是都用不着你俩出手。”天不绝哼了一声。

安十六忽然挑开帘子,看向里面,小声说,“我是发现少主身边跟着人保护了,但摸不着是什么路数,不过十分强大厉害就是了,这周遭的气息因为这些人跟着似乎都不一样了,你知道是什么人不?免得我再去问少主了,她如今估计睡了。”

天不绝点头,“自然知道,我还见过呢,不过不告诉你,你问少主去好了。”

安十六“啪”地放下帘子,“一把年纪了,臭老头,一点儿都不可爱。”

天不绝不再理会安十六,躺下身,舒服地睡了。

程子笑也隐约有感,早先他以为是临安花家的人,或者是东宫的人,但是听安十六这说法,显然都不是,临安花家的人自然瞒不住安十六,东宫的人他自然也熟悉,但这两者都不是,他也好奇了。

五皇子在云迟的一众兄弟里,他得云迟亲自教导的时间最长最多,所以,虽不及云迟,但也不是个傻的,对于早先云迟在雨中提到云暗,他一直心里有个猜测,不过也只是放在心里猜测罢了,自然不会说出来。

他这一次出来,就是跟着花颜磨砺的,自然是少说多看多做。

第三十二章(二更)

花颜在马车上睡得熟,但只要不是在家里或者在云迟身边,她的警醒意识便会十分强。

所以,当前方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地作响时,她便睁开了眼睛,对车外的花容说,“有杀气,小心些。”

花容没感知到,他毕竟年岁小,在外磨练的时间短,武功也未到火候,听花颜这样一说,他顿时坐直了身子,给赶车的安十六和安十七分别递信号,“十七姐姐说前方有杀气,十六哥十七哥你们小心些。”

安十六、安十七在花容提醒完,仔细感知后,便感受到了,二人齐齐应了一声。暗暗想着,少主还是那个少主,虽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关键时刻,他们这点儿本事搁在她面前,还是不够看。

安十七提醒五皇子,“五皇子,前方有杀气,小心些。”

五皇子本来也躺着,此时腾地坐起身。因自小皇室的一众皇子们都被皇帝故意往废了养,所以,一切的明刀暗箭,都不会对准他们,只会对准云迟,他虽算不上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但也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刀口染血的刺杀,更没经历过兄弟背后算计的肮脏事儿。

他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但还是低低地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安十六同时也提醒天不绝和程子笑,毕竟,杀手大多数时候喜欢放冷箭,车里人有心理准备总归要好。

程子笑慢慢地坐起身,他是自小在阴暗和隐私里摸爬滚打起来的人,所以,丝毫不紧张。他只是好奇地想看看跟在花颜身边保护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出手面对这么强大的杀气。

天不绝更是连身都没起,他跟着花颜进的禁地,所以自然见识了太祖爷留下的这一支暗卫,已经没了好奇。

马车又行出一里地,前方的冷箭如密雨般地射向三辆马车。

安十六、安十七、花容刚拔出腰间的宝剑,后方便有清一色的黑衣蒙面人保护住了三辆马车,齐刷刷的宝剑挡开了箭羽,云暗一声令下,一半人保护马车,一半人冲进了树林中箭羽的来源。

然后,便是杀气对杀气,铺天盖地的血气,连细细密密的雨都掩盖不住。

程子笑第一时间挑开车帘,向外望去,黑衣蒙面的暗卫,数百人之多,将三辆马车护得密不透风,看不到脸,只能感觉到昏天暗地的气息。

他第一时间觉出这是皇室暗卫的气息,但又不像是东宫的暗卫。

他昔日也曾了解过皇室的暗卫,但似乎都不是这个路数,不过隐约又有些相像,他一时间也不禁疑惑起来。

不过,这一批暗卫,着实是强大的,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出手必见血,见血必杀。

程子笑也有自己的暗卫,但此时他发现,完全用不上他的暗卫出手,在这样的暗卫面前,他的暗卫是小巫见大巫了。

临安花颜的暗卫在自从安十六察觉到这些人跟着花颜后,便都让自己人撤后了,原因是他也想见识见识。

如今这一见识,果然让他眼皮往上挑了挑,也不禁佩服起这些人的强大了。不是说这些人剑术有多高绝,武功有多高绝,而是这昏天暗地的气息,似从地下爬出来的鬼魅一般。

花颜挑开帘幕瞅了一眼,又放下帘幕,安心地躺下了。

她早就想着,有云暗带着这一支暗卫跟着她,以后她走到哪里,估计都不用动手指头就安枕无忧了。她这也算是在四百年后向太祖云舒讨了四百前年他欠他的人情。

这一批刺杀足有两百人,可以说,都是绝顶高手,但在云暗和这一支暗卫面前,就如刀切白菜,完全不够看,也没有半丝还手余地。

不到半个小时,外面的声音小了。

云暗提了一个活口,来到花颜车前,“主子,抓了一个活的,可审问?”

“审!”花颜吐出一个字,她是想看看到底是北地的哪路神仙,这么想要程子笑死,恨不得他不踏足北地。

又想着不知苏子斩前往北地的路上可也遇到了刺杀,不过又想想应该不会,毕竟云迟和她给苏子斩去信时,苏子斩前往北地查办的消息还没泄露出去。真正将消息放出去,也不过是这两日而已,若是苏子斩不在临安过中秋节的话,他如今应该已经到北地了。

他想着,苏子斩应该没在临安过中秋,毕竟她知道她要前往北地,想必会提前去北地暗查打点好一切,等着她去。

云暗听花颜说审,应了一声是,便提着那人退了下去。

随着他退下,保护三辆马车的所有暗卫悉数也跟着退了下去。

昏天暗地的气息就如乌云蔽日,在他们退下后,虽然还下着细雨,但似乎周遭的气息一下子晴空朗日了。

在他们离开前,洒了大量化尸粉,那些尸首瞬间便化成了血水,被雨一冲,想必很快就了无痕迹。

程子笑还在惊叹中,就连安十六都敬佩不已,安十六终于忍不住,丟了马缰绳,让马自己走,他跑去了花颜的马车上。

花容见到安十六嗖地一下子就坐在了他身边,眨了眨眼睛,他那日没跟着进禁地,也没见过这些人,同样觉得好厉害。

安十六敲了敲车壁,对里面小声喊,“少主!”

花颜“嗯”了一声,没看到他的人,便知道他的来意,懒洋洋地说,“是太祖爷留下的那一支看守皇宫禁地温泉宫的暗卫,如今被我收留了。”

安十六愣了愣,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厉害,我还想着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像是东宫的暗卫,但却与皇室一脉的传承有些相似。”

花颜笑了笑,“他们在云迟的威胁下,背叛了太祖,云暗本要以他一死效忠换这些人一个活路,我惜才,便拦住了。”话落,她轻声说,“云舒欠了我,如今找他还一笔,也是应该。”

安十六煞有介事地点头,“少主做得对,这些人厉害,不收白不收,糟蹋了可惜,落在少主手里,是他们的福气。”

花颜摆手,“别在多话啰嗦了,如今你知道了,好好去赶车,我继续睡。”

安十六点点头,又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程子笑好奇不已,见安十六回来,盯着他小声问,“十六兄,什么人?你我的交情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解个惑呗。”

安十六回头瞅了他一眼,故意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好人?”

程子笑立即保证,“在太子妃面前,我也不敢做坏人啊,若是做了,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十六大乐,“算你有见识。”话落,也不瞒他,“是太祖爷留下的一支看守皇宫禁地的暗卫,被我家少主给收了。”

程子笑震惊不已。

安十六不再多言,打了个哈欠,拍拍马屁股,“好好赶车,别走岔路,爷也进去睡一觉,若是你不听话走错路,爷睡醒了不给你草吃,听到了吗?”

赶车的宝马“嘶——”地一声,甩了甩尾巴,算是回应安十六。

安十六脱了雨披,拖了靴子,钻进了车厢内。

天不绝已经睡着了,老头四仰巴拉地,他不客气将他往一边推了推,躺在了他身边。

车厢宽大,躺三个瘦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程子笑震惊过后,想着世上的事儿真是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太祖爷的这一支暗卫他听说过,一支驻守皇宫禁地,两日前皇宫禁地失火,人人都暗传这一支暗卫都葬身在了火海,没想到却是被花颜收了。可见,这也是太子殿下允许的。

他想着云迟对花颜可真是好,这么一支暗卫,都给了他,丝毫不惧怕临安花家势大危机南楚江山。

他见安十六躺下很快就睡了,他也跟着躺了下来,这几日,他着实没睡上一个好觉,如今可以好好地安心地睡上一觉了。

不多时,云暗便审完了那人,来到花颜车前,对她禀告,“主子,审完了,这批杀手是程家养的死士。”

“果然是程家。”花颜叹了口气,看来太后的侥幸心里是存不住了,她道,“知道了,这个活口不要让他死了,带去北地,我亲自还给程家。”

云暗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第三十三章(一更)

云迟出城送花颜一趟,再回到东宫时,衣袍浸湿,浑身都被雨水打透。

小忠子见云迟回来,看到他的模样,骇了一跳,连忙迎上前,“殿下?您……”

云迟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恢复一如既往的温凉,“备水沐浴。”

“是。”小忠子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云迟沐浴完,方嬷嬷端来一碗姜汤,“殿下,趁热喝了吧!”

云迟端起姜汤,一气喝了。

方嬷嬷仔细打量云迟脸色,见他不像是不好的样子,心底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小忠子这时才敢试探地开口询问,“殿下,您出去一趟,可追上太子妃了?”

云迟“嗯”了一声,“追上了。”

小忠子看着云迟,“您……还好吧?”

云迟又“嗯”了一声,对小忠子吩咐,“即刻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内,东宫幕僚都来见我。”

小忠子一愣,“殿下,天色晚了,又下着雨,您不歇着还要议事?”

云迟揉揉眉心,“睡不着,不如议事。”

小忠子暗想着太子妃走了,殿下怕是又开始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的日子,而他这个殿下身边侍候的人也要开始苦日子了。见云迟主意已定,不敢耽搁,立即去了。

半个时辰后,东宫幕僚齐聚东宫,等着云迟示下。

云迟只说了一句话,“今年秋试,本宫要让天下学子都涌到京城。”

东宫所有幕僚齐齐一惊,本来,今年是多事之秋,春夏出了西南内乱,如今又出了北地灾情,川河谷一带水患治理提上日程,再加上太子殿下大婚事宜,诸多事情加在一起,是腾不出手来理会秋试一事了,所以,秋试势必要推迟到明年了。

但是如今云迟的意思是今年还有秋试,且还要让天下学子应试,也就是说,对这秋试极其重视,要当做今年的重事儿了。

众人都看着云迟,其中一名老者拱手开口,“太子殿下,如今已是中秋,早先一直未曾准备秋试,如今此时开始着手,是不是已经有些晚了?时间上不是十分紧促,毕竟还有几个月,您就要大婚了,大婚还有诸多事宜。”

云迟淡淡道,“三个月内,将秋试进行完。”话落,沉声道,“本宫需要有能之士,本宫不想天下哪里出了灾情,纵览朝野,无人可用。”

后面留了一句话他没说,那句话是朝野若是有人可用,就不必他的太子妃暗中去北地了。

除了苏子斩,前往北地的人选,他是真找不出一个来,将朝堂上的官员扒拉一圈,也没有一个适合去北地相助苏子斩的人。

“太子殿下主意已定?”又一名老者开口。

“嗯,本宫主意已定。”云迟沉声道,“本宫希望,这一场秋试之后,能让朝廷换一波新鲜的鲜血。”

众人因这一句话,又齐齐暗惊,暗暗地想着太子殿下这是要动手清洗朝堂了。

一人上前一步拱手,“殿下,您还未登基,此时清洗朝堂,会不会时候尚早,还不太成熟?况且今年事多,虽然朝局还算安平,但却不甚安稳,若是此时动手,下臣怕朝局动荡,影响您大婚。”

“本宫不怕,你们只管着手秋试就是,本宫说了,是遍布天下的有能之士,只要有大才,本宫就希望在秋试上看到他的名字,本宫不希望看到像三年前的秋试那样应付,举荐和选拔上来的没有一个布衣寒门,只有大把的无能世家子弟。”

众人又是一惊,一人脱口道,“殿下要重用寒门学子?那世家……”

云迟脸色寡淡,眸色温凉,纠正道,“本宫说的是有能之士,无论寒门还是世家,本宫先要看到大才。”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暗暗地想着这还是要重用寒门。

云迟看着众人,身为东宫幕僚,他治下的东宫自己人,他们也是不明白他的,他说的熔炉百炼这个天下,只说给了花颜一人,那时,都将她惊了个够呛,若是他此时告诉他们他一直以来的心之所想,不止是重用寒门,哪怕他就立在这里,哪怕他身为太子,哪怕他们一直对他敬服有加,怕是也会一个个吓趴到地说。

这个天下,被世家掌控太久,久到上千年,盘根错节,拔出根带出泥。

无论是覆灭了的前朝后梁,还是今朝的南楚江山,灭了一个王朝,没落了一堆世家,但同时也因为新江山又崛起了一堆世家。

这个天下,可以说,一半掌控在皇室之手,一半掌控在世家之手。世家们织起了一张细密的网,无数世家子弟遍布朝野,一直以来,牵制左右皇权的各项决策。

自从云迟监国后,云迟行事果断,手腕强硬,谋算高绝,世家们在渐渐落于下风。

如今,云迟若是以秋试来重视寒门学子,那么,可想而知,世家们定然不满,这一场秋试,将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和滔天巨浪。

众人都不敢想象,所以,在云迟话落,都各自思量,一时间,书房寂静无声。

云迟给予他们充分琢磨的时间,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夜色,想着花颜如今走到哪里了,天黑路滑,雨又下了一日,道路可难走?若非太祖爷的那一支暗卫被她收服,跟随她前往北地,即便有花家暗卫相护,他也是不放心的,定然要派大批的东宫暗卫跟去。

如今,东宫的人省下了,自然也要找些事情做。

就比如,秋试。

既然她想快些见到南楚在他的治理下四海河清盛世长安,那么,他以前的计划便改改也无妨。她对他所求本就不多,他自然要满足她。

那么,便以秋试来拉开序幕好了。

众人一边思量一边看着云迟,他挺拔的背影如云山般高远,他们这些人,跟在云迟身边够久了,所以,都知道,云迟不同于皇帝和历代先皇,他有抱负,决计不会允许南楚的江山在他的治理下维持当今表面的安稳。

但是至于他要怎么做,他们确实都不知道,也不敢胡乱猜测揣摩。

过了许久,云迟淡淡地问,“想好了吗?”

众人齐齐垂首,“一切听殿下吩咐。”

云迟颔首,寡淡地道,“那就着手吧!十日内,本宫要天下所有有能之士的名单,半个月内,本宫要秋试天下皆知,一个月内,本宫要让这些人必须参加秋试,两个月内,本宫要会试顺利举行,三个月内,本宫要在殿试上看到他们。三个月后,本宫要让他们入朝。”

他一席话说完,众人都提起心。

云迟回转身,看向众人,眉目温凉地道,“另外,本宫要让朝堂在三个月内腾出大批的位置,在秋试期间,但凡徇私舞弊扰乱秋试者,一律清出朝堂。”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云迟话落,挑眉,“做得到吗?”

众人垂首,“谨遵殿下吩咐。”

云迟满意,挥手,“既然都明白了,明日开始,就按本宫所说的做,都退了吧!”

众人应是,齐齐告退。

一行人出了东宫,不少人已经汗湿了脊背,秋雨凉寒,秋风一吹,顿时觉得透心的冷。不由得暗想着,这天是真的凉了,秋风起了。

云迟在一行人离开后,依旧负手立在窗前,看着窗外,夜色凉寒,秋雨凉寒,他的心自从花颜离开东宫后,便也跟着空落落的凉。

不过他给自己找了秋试一件事儿,从明日开始,忙起来,大约比闲着总是想她日子应该好过的多。哪怕,秋试有着可以预见的困难和棘手。

云迟连夜召集东宫幕僚,动静虽小,但朝臣们还是知道了此事,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但想着太子殿下好久没召集所有东宫幕僚议事了,如今怕不是小事儿。

奈何,众人只能猜测,打探不出来,无论是东宫,还是东宫的人,宫墙和人嘴都如铜墙铁壁,撬不开。

这一晚,自然谁也没想到是关于秋试。

所以,当第二日早朝时,云迟将秋试提上日程时,朝臣们都有些发愣。

毕竟今年事多,都想着秋试推迟到明年了,如今云迟突然提到秋试,都不由地想着还有几个月太子殿下就大婚了,这期间插手秋试,纷纷摸不清云迟想法。

不过,有对政局敏感的老臣,还是从中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

第三十四章(二更)

花颜自然不知云迟着手秋试之事,当日夜冒雨赶路,行出百里路。

转日,天清气朗,花颜休息一夜,精神极好,便不在窝在车里坐马车。于是,除了身上重伤不轻的程子笑和懒得骑马的天不绝,其余人都骑马而行。

又走了两日日,又行出三四百里路时,路上遇到三三两两行乞的人。

开始时,花颜没太注意,但接连遇到几波后,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安十七在一旁说,“少主,我找一人问问,看看是怎么回事儿?为何行乞的人会这么多?看样子,是去京城?”

花颜“嗯”了一声。

安十七下马,去问一个领着小孩的行乞的老者。

老者须发花白,衣衫褴褛,浑身脏污,拄着拐杖,走路极慢。小孩很是瘦小,面黄肌瘦,嘴角干瘪,看到衣着光鲜的行人,眼神露出羡慕。

安十七甩开马缰绳,对老者询问,“老伯,您这是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为何路上行乞的人会这么多?”

老者叹了口气,几乎要落下泪来,“公子,小老儿是从凤城县来,要去京城投奔我女儿。凤城遭了大水,城外的农庄和良田都淹了。我家的大儿子、儿媳、大孙子都淹死了,只剩下一个小孙子,小老儿怕自己活不久,独剩下个小孙子没人管,所以,打算去京城投奔我小女儿,将小孙子托付给她。”

安十七一惊,“您说凤城遭了大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老者道,“不久,就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安十七更是心惊,“听您如此说,灾情想必十分严重?”

老者一边抹泪一边说,“公子有所不知,凤城的城墙都被大水给泡塌了,死的人不计其数啊。”

安十七面色大变,转头去看花颜。

花颜此时也打马过来,甩了马缰,翻身下马,看着老者,“老伯,您说半个月前,凤城遭了大水?死者不计其数,那活着的人呢?是怎么安排的?”

老者看看安十七,又看看花颜,二人的面相衣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他流着泪说,“当官的都跑了,还有谁管?死的人死也就死了,活着的人各找活路。”

花颜顿时肃然,“据我所知,不是鱼丘县遭了大水吗?怎么凤城也遭了大水?”

老者道,“鱼丘县遭了大水没错,但其实最早遭了大水的是凤城,眼看凤城就要被淹,上面下了命令,开闸引流,大水被引走,这才冲了鱼丘县。”

花颜脸色一沉,“为何水势这么凶猛?凤城的水是从哪来的?”

老者道,“半个月前,大雨连绵,黑龙河堤坝决堤,大水便汹涌到了凤城,眼看凤城被淹,下面的几城也要不保,便引流到了鱼丘县。”

花颜抿唇,“也就是说,最终的源头是因为黑龙河了?”

老者点头,“可以这么说。”

花颜问,“老伯刚刚说上面下了命令?是什么人下了命令?”

老者抹泪说,“听说是东宫太子。”

“胡说!”花颜薄怒,“东宫太子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凤城县是他的子民,鱼丘县也是他的子民,凤城县被淹,鱼丘县被淹,都是一样被淹。”

老者被花颜的怒意一震,身子一颤,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花颜压着怒意,镇定地说,“老伯是听什么人说的?”

老者看着花颜,脸色发白地哆嗦说,“不知姑娘是什么人?”

花颜知道刚刚她一时气怒将老者吓到了,面色稍缓,温声说,“我哥哥在东宫当差,与东宫有些干系,未曾听闻太子殿下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太子殿下至今只知鱼丘县被淹之事,不知凤城被淹一事。”

老者愣了愣,说,“都这么说,小老儿也不知是谁说的,总之,姑娘随便找个人问问,都是这样的话。”话落,他又说,“太子殿下为保凤城下面几个城池,命人引流鱼丘县,也是对的。”

花颜压制着恼怒,刚要说话,前方来了一对官兵,大约四五十人,两人看到了衣衫褴褛的老者,当即上前就抓人。

老者骇了一跳,连忙拽着小孙子后退,但他毕竟年迈了,动作不利落,后退着反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两个兵士不由分说,就要粗鲁地拉起他。

花颜看了安十七一眼。

安十七上前,出剑拦住了那两个士兵,冷着眉目问,“你们为什么抓人?”

那两个士兵看到明晃晃的宝剑,不由得缩回手,后退了一步,打量花颜和安十七像是富贵人家出外游玩的公子小姐,其中一人说,“他犯了事儿,我们老爷有命,抓了收监候审。”

“你们老爷是哪个?他犯了什么事儿?”安十七问。

其中一人说,“我们老爷是兆原县守,公子还是别多问了,也别插手,对你没好处。”

那老者白着脸哆嗦地说,“我没犯事儿,没犯事儿……公子救我……”

安十七稳稳当当地拿着剑,冷眼看着这两名士兵,然后,又看向随后跟来的几十名士兵,其中一人三十多岁,路腮胡子,明显是头目。

那人领着人来到近前,打量了一眼安十七和花颜,在看到花颜脸时,不由得露出惊艳之色,暗想着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子?

花颜此时一肚子怒火,脸色不好看,在这人看来时,凌厉地看了回去。她的眼睛素来清润明亮,鲜少有凌厉的时候,如今看到这些人上来就抓人,已经猜想到了一二,所以,目光便犹如利剑。

那三十多岁的头目乍然被花颜眼神一扫,似如一把尖刀刺破了他的眼睛,不由得心下一颤,赶紧移开了眼睛。

花颜冷冷地说,“这位老伯是从凤城前往京城投奔亲戚,人还没到兆原,我到想知道,怎么就犯了事儿?”

那人立即说,“姑娘还是别多管闲事。”

花颜气笑了,“我还就喜欢多管闲事。”

那人面色一变,已经看出花颜不是好相与的了,但见她身边只有安十七一人,二人衣着打扮明显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一般这种人家出来的公子小姐,即便耍剑,也是花架子,所以,他虽被花颜的凌厉震住,但还真不怕花颜,毕竟他手下带了几十号人了。

于是,他一摆手,对身后说,“将这老头子和小孩子给我带走。”

后面的士兵呼啦啦地上前,就要从安十七的剑下夺人。

安十七也不客气,挥手一剑,他只轻飘飘地一扫,上来三四人胳膊齐齐被划了一道血痕,他不下手杀人,但也要让他们见血不敢再上前。

那头目见安十七一剑就让他带的三四个人受了伤,脸色这才真正骇住了,看来是个敢下狠手的,他开口道,“敢问公子和小姐是何人?在下奉我家老爷之命,两位可知道我家老爷?我家老爷是兵部尚书的小舅子。”

花颜眯了眯眼睛,“哦?”了一声,“你家老爷也就是兆原县守?赵德?”

那头目见花颜能叫出名号,连忙点头,“正是。”

花颜向身后瞅了一眼,她们刚出城不久,不足十里地,那座县城也就是兆原县,她不介意再返回去。

于是,她露出一抹笑,“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识得一家人了。我祖母与兵部尚书夫人交情甚笃,按理说应该去拜会你家老爷。”话落,她道,“请带路。”

那人一听大喜,看向被安十七剑护住的那祖孙俩,试探地问,“那这老头和小孩……”

花颜看向安十七,“带着!”

安十七意会,收了剑,伸手拉起老人,顺势在他耳边用传音入密说,“老伯,别怕,我和姐姐护着你。”

老者身子打颤,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儿,但若不是花颜和安十七,他和孙子此时已经被带走了,如今只能相信他说的话,勉强点了点头说,“公子,我真没犯事儿。”

安十七“嗯”了一声,“也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老伯既然没犯事儿,不用怕。”话落,他对远处停着的车马喊,“十六哥,姐姐要去兆原县守府认亲,走呗。”

安十六应了一声,“好。”

第三十五章(一更)

这时,那头目和几十名兵士才看到不远处停着的车马,那头目心下没底,看着花颜,不太相信地问,“姑娘的祖母真与兵部尚书夫人交情甚笃?”

花颜淡淡笑着说,“自然,兵部尚书夫人出自姚江大族,乳名瑶儿,嫁给尚书大人后生有两子一女,很受尚书大人爱重。”

这人顿时信了,他是兆原县守的亲信,从县守的口中听过他喊姐姐的乳名。乳名只有近亲之人才能知晓,立即笑呵呵地问,“尚不知姑娘名姓?可否告知?”

花颜浅笑,“你不必知我名姓,见了你家老爷,他就知道了。”

言外之意,她的名姓他没资格知道。

这人碰了个软钉子,见问不出什么,也不敢再问,暗暗地猜测花颜是什么身份,她穿戴华贵不张扬,身下坐骑一看就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三辆车外观普通,但都是难得行远路的高头大马拉的大轿车,车轴和车辕以及木质都是上等的好木,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车马,足可见,身份贵重,出自大家。

这人暗自思量一行人没有仆从随行,看着忒奇怪了些,不过大家族的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怪癖。

十里地不算远,很快就到了。

进了兆原后,那人领着花颜直奔县守府衙。

兆原县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城,说不上热闹,但也说不上冷清。

花颜发现沿街的百姓们看到府衙的士兵都露出异样的眼神,那眼神似好奇又不敢看。

花颜对采青使了个颜色,采青意会,立即悄悄地询问。

不多时,采青回来,覆在花颜耳边,小声说,“据说这几日,兆原县守派人在抓入京的流民,如今已经抓了上百人了。县衙的大牢都关不下了。”

花颜眉峰一凛,想着果然如她所想,怪不得一路来京城五百里内看不到一个流民,合着是在兆原县被县守将流民截住了。

她心里又冷了冷,想着北地路远,云迟在京城鞭长莫及,只收到了鱼丘县大水的密报,却没有收到凤城大水的密报,可见如今北地官官相护到了什么份上。

她本来想着到了北地再动手,如今看来是要在这兆原先开一刀了。

来到兆原府衙,府衙门前冷清,一个人都没有。

那头目早已经派人回来禀告,如今不见县守老爷人影,立即对花颜和安十七说,“公子,姑娘,请稍等,卑职去喊我家老爷。”

花颜摆摆手,却也没在门口等着,而是下了马后,径直走进了府衙大堂。

兆原地方虽小,府衙倒是修建得气派,府衙大堂十分宽敞,只是过于安静了。整个府衙内,似无人办公,府衙也没什么人。

采青又在花颜耳边小声说,“据说这几日衙门的人都被派出去抓人了,见着北地来的流民就抓,衙门里要告状,也找不到青天大老爷。”

安十七小声说,“北地距离京城千里,如今此地距离京城五百里,可见北地有些人的手伸的够长,竟然伸到了兆原。拦了流民进京的路,这是想将北地的一切事宜瞒得死死的?真不怕太子殿下派人去北地查?”

花颜面色又冷了冷,“很显然,北地不怕,大约是打着去一个糊弄死一个的主意,否则监察御史也不会被淹死在鱼丘县,至今下落不明,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安十七叹了口气,“没想到北地已经严峻到了这个地步。”

花颜早就想到了北地严峻,但确实也没想到北地严峻到这个地步,竟然不止鱼丘县一地灾情严重死伤千人,而是凤城大水,淹没了半个城池,死伤无数,比当年川河谷大水真怕是不遑多让了。

当年川河谷大水,恰逢她赶上,哥哥和她动用了花家上百粮仓赈灾,如今北地嘛,看来还不如川河谷幸运,显然北地的官员都想着层层瞒着,当年川河谷一带官员也都瞒着,云迟亲自去了川河谷后,所有官员,砍的砍,收监的收监,那时所有人见识了太子殿下的铁血手腕,世家死了不争气的子孙,连个屁都没敢放。

如今北地,她抖了抖袖子,她也不是手软的,这些官员们也是活够了想重新投胎了。

花颜进了大堂后,坐在了堂前主人待客的首位上,安十七护着那一老一小,立在了堂外。安十六、天不绝、程子笑、五皇子等人随后进来,依着身份,五皇子坐在花颜旁边,其余人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了,采青立在了花颜身后。

那些士兵瞧着这几个人,觉得今日这事情不太对劲,几十人将大堂围住,守在外面。

不多时,一个衣着打扮精致满头珠翠年约五十的妇人由七八个婢女侍候着走来,衙门的士兵们见了都喊“夫人”。

那夫人点点头,进了府衙大堂,见到里面坐在主坐上年纪轻轻的花颜,脸色一下子就僵了僵,毕竟花颜坐的是主人待客的位置。

不过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显然想着这姑娘怕是金尊玉贵,敢坐在主位上,身份自然是很高,最起码,比她家老爷身份高,想必是一位娇贵之客。

那夫人又笑了,连忙走上前,对花颜笑问,“敢问姑娘……”

她刚开口,花颜懒得和一个妇人说嘴皮子,对身旁的采青说,“将她给我绑了,捂住她的嘴,我不想听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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