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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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颜回神,低头,继续写章程。

苏子斩将冷茶泼了,重新又给她换了一盏热茶,看着她落笔姿态端正,笔锋清逸,若不是他亲眼所见,只看到这份章程,笔迹没有丝毫的柔弱之态,也想不到这是出自女子之手。

后梁怀玉帝最终虽结局不好,但他也是幸运的。

如今云迟比他,因她身有魂咒,不能说更幸运,但也是十分幸运。

而他遇到她,也很幸运,没有她,就不会有他如今这般好好地坐在这里。

寂静中,外面传来脚步声和人声,不用刻意细听,便知道是五皇子、程子笑、安十六、安十七、花容等人回来了。

花容踏进院子后就问,“采青,十七姐姐还没醒吗?”

采青在远处正房门口立即回话,“回小公子,太子妃早就醒了,如今与子斩公子在书房商议事情。”

花容“哦”了一声,回头看向众人。

“走,咱们去看看。”安十六说。

众人没异议,都来到了苏子斩辟出的书房门口,门没关,一眼便看到二人对坐着,苏子斩闲散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喝茶,姿态随意惬意,而他对面的花颜在奋笔疾书,手边的茶满着,不冒热气了,似乎都不曾顾上喝。

众人对看一眼,还是安十六皮,对苏子斩不满地说,“子斩公子,你这不太对吧?太不厚道了,怎么把苦力都推给我家少主呢?”

苏子斩姿势不变,扫了众人一眼,散漫地笑着说,“她让我歇着。”

安十六扁嘴,“让你歇着你还真歇着?”

苏子斩笑看着他,挑眉,“要不然你来帮她?”

安十六看着花颜在他们进来后,连头都没抬,理都没理他们,奋笔疾书不停,她面前已经摞了好几张写完的宣纸,字迹行云流水,清逸风流,他后退了一步,“别,是我嘴欠,少主要做的事儿,谁也帮不了。”

苏子斩不置可否。

安十六找了一张椅子坐在花颜身边,伸手将她写完的东西拿起来看。

五皇子和程子笑也好奇二人商议出的结果,此时不言声,也各自拿了一张写完的章程看。

程子笑看完,敬佩地看了一眼花颜。

五皇子则十分惊奇,皇室的一众皇子虽都不受重视,但也都看过皇帝和云迟如何批阅奏折的,花颜端坐在这里提笔的姿态,让他几乎眨了好几下眼睛确认是否看错人了。

一行人不再说话,不打扰花颜,默默地喝茶的喝茶,看章程的看章程。

两盏茶后,花颜彻底放下笔。

花容立即走过来,动手给花颜捶肩,“十七姐姐,累不累?我给你捶捶。”

花颜浅笑,温柔地说,“还是花容乖。”说完,便坐好,任他捶。

花容给花颜捶了一会儿,他下手不轻不重,花颜僵硬的肩膀总算舒服了些,笑着道谢,“多谢弟弟了,果然带你在身边是对的。”

安十六翻了个白眼,“好像咱们这里的兄弟,谁没给少主捶过肩似的。”

安十七点头,“就是,少主都忘了,如今只记得花容这小子了。”

花颜失笑,挖了二人一眼,“你们多大的人了,酸不酸?我如今哪里还敢使唤你们?”

安十六和安十七咳嗽一声,也一起笑了。

花颜笑着说,“你们看看这赈灾的章程,可还仔细妥当?哪里需要补充?”

苏子斩在花颜写时就顺带看完了,安十六和安十七看的快,此时也已经看完了,五皇子和程子笑慢了一步,但在花颜说话时也看完了。

苏子斩笑道,“你这个章程,若是让朝廷一品大员来写,也未必及你的这份章程。我看没什么要补充的,已是极好了,就这样吧。”

众人齐齐点头,何止没有异议,都齐齐称赞佩服。

花颜笑道,“行,既然大家都觉得没有异议,那赈灾的章程就按照我写的来办,我这一份送去京城给太子殿下,另外,拓印两份,派人去凤城和鱼丘赈灾。”

第五十二章(二更)

花颜说完,苏子斩就对其摇头。

花颜看着他,“怎么了?我没说错话啊?你觉得哪里不行?”

苏子斩一本正经地说,“你的字迹不能送去京城公开存档,我是太子殿下亲命的查办史,自然要拓印三份,由我拓印一份,送去京城,交给他。”

花颜觉得有道理,笑着说,“这一点我倒是忘了,没考虑周全,行,就按照你说到办。”

苏子斩点头,伸手将章程收了起来,揣进了自己袖子里。

安十六、安十七、五皇子等人都愣了愣。

程子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子斩一眼,笑着点破,“子斩公子怕是要将太子妃写的这章程自己留着吧?”

苏子斩不否认,斜眼看向他,“你有意见?”

程子哈哈两声,摇头,“在下不敢。”话落,看向花颜,“只要太子妃没有意见就行。”

花颜此时也明白自己被苏子斩给绕了,对他又气又笑,“你说你留着这章程,直说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你若是要,给你收着我也不说什么的。”

苏子斩容色寻常,没有半点被程子笑点破的尴尬,淡笑着说,“太子殿下该谢我,我今日收了这个,只能算是小利,你若是听了我的话,他将来还要给我大礼相报的。”

花颜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气笑中又无奈,“好了,怕了你了。”话落,站起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咱们先用晚膳,再商议下一步。”

苏子斩点头,也站起身。

二人先后走了出去,留下其余几人面面相觑。

安十六、安十七、花容是花家人,对花颜与苏子斩的纠葛自然熟悉个中内情,如今看花颜一副对苏子斩怕怕的模样,显然是被苏子斩抓了什么把柄,也有些好笑,跟着二人走了出去。

五皇子和程子笑却是一头雾水,虽是一份章程,但这个太子妃亲笔所写的章程,似乎也不能被除了太子之外的男人说收着就收着。但花颜没意见,苏子斩一派坦然,他们倒是摸不清头脑了。

只是觉得,到底是苏子斩,不怕云迟,也比旁人更得花颜另眼相待。而花颜未曾避讳昔日与苏子斩的纠葛,如今也坦坦荡荡,没因云迟退避三舍与苏子斩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的知己知交,让他们旁观者都觉得似也极好。

在花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吃晚膳时,花颜又与苏子斩又断断续续地商议后面的事情。

起初,五皇子和程子笑都有些不适应,听着二人你来我往地说,安十六、安十七时不时插一句,到最后,二人也跟着说上那么一两句。

用过晚膳后,基本商定出了去两地赈灾的人选。

青魄与安十六去凤城。青魄自小跟着苏子斩,很是擅长易容乔装之术,但是不及花颜精妙,但在京城时,就很少有人见过苏子斩,如今在北地,更没人见过,那些人只知他狠辣的名声,却是不得见,即便青魄的易容术不够精妙,但模仿苏子斩的姿态做派,那是手到擒来。所以,苏子斩拨出了青魄,而花颜这边思索之下,选了安十六。

凤城是大城,当初西南境地一片乱象,安十六生生地跟着安书离、陆之凌的脚步做兵战之后的收尾,连云迟都连连夸奖他的能力本事,所以,有他跟着,自然能做好救灾章程。

安十七与花容去鱼丘,安十七比安十六个子高,他也熟悉苏子斩,自己易容模仿苏子斩,也能模仿个十之五六,只要不遇到极熟悉苏子斩的人,也能糊弄得过去。而且主要是以凤城为主,所以,他易容苏子斩,只不过是打打幌子。另外,有花颜拟定的章程在,二人也不会出错。

安十六和安十七没意见,对于他们来说,花颜和苏子斩如此安排,定然有一定的理由。

花容小声问,“子斩哥哥,十七姐姐,那你们呢?”

“我们暗中去军中。”花颜道。

花容点点头,不再多问。

五皇子忍不住地说,“四嫂,我跟着你吗?”

花颜点头,“嗯,你跟着我,太子殿下将你交给我,将你带在身边,我才放心你的安危。”

五皇子点头,不再追问了。

程子笑看着花颜,“那我呢?”

“你在北地的生意,早先已经让十六接手了大半,如今调度粮仓救灾之事,用不到你亲自露面出面。”花颜琢磨着说,“待以你名下产业的粮仓赈灾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杀你的人会更多,当然,杀子斩的人比杀你的人还多,你不用做什么,保护自己的小命就行了。”

程子笑无奈,“总要做些什么吧?总待着会待废的。”

花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保护你的小命还需要我的人,那你说说,你想做什么?”

程子笑噎住,顿时有些不自然,从京城到北地,这一路杀他的人好几批,他还真都是靠着花颜的人护着的,否则小命早就没了。他轻咳了一声,“我放在北安城程家的东西,总要取出来吧?我偷偷去取?”

“不急。”花颜摇头,“程家我也会去的,届时你与我一起就好。若让你自己去,我怕你有命去,没命拿着东西回来。”

程子笑想想还真是,彻底不说话了。

花颜看着他一副破受打击的模样,扯了扯嘴角,笑着说,“你路上提醒我北地军中也许有参与,你对北地的军权有多少理解?”

程子笑眨巴了一下眼睛,摇头,“了解得不多。”

“不多是多少?”花颜追着他问。

程子笑琢磨了一下,“三军中有些人物,相识一二。”

花颜顿时笑了,“你不是怕待废了吗?那这样好了,你现在就把你了解的军中那一二关系网,起草一份文书给我,若这份文书价值高,我就委你一件事儿。”

程子笑立即说,“什么样的文书算是价值高?”

花颜轻轻叩了叩桌面,“让我能够通过你起草这一二关系线,能掌控军中,且顺杆爬着,牢牢地攥在手中。”

程子笑明白了,低头思索了片刻,抬起头,对花颜清亮了眼眸说,“也许还真有这个价值也说不定。”

花颜对他摆手,“那还等什么?快去起草,半个小时后,我要看到。”

程子笑撂下碗筷,站起身,讨价还价,“一个小时。”

“行。”花颜痛快答应,“反正天色还早,我睡了半日,如今也不困,等着你就是了。”

程子笑立即走了出去。

苏子斩看着程子笑的背影,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对花颜说,“你倒是人尽其用。”

花颜“哈”地一笑,觉得苏子斩这话说得妙,对于程子笑这个人,无论是他在北地的产业,还是他手里攥着的让北地官场塌一片天的东西,以及如今他所了解的北地军中一二关系网,她还真就是对他人尽其用了。

她笑着转过头,认真地对苏子斩说,“刚刚是他自己送上门的,你亲眼见了。”

苏子斩点头,他的确是亲眼见了,但焉能没有她的算计在其中?她故意不安排程子笑,无非就是想他自己撞上来找事儿。他笑问,“淮河盐道三成利给他,你是想扶持他做什么?总不是想让他做南楚最大的富甲吧?”

花颜抿着嘴笑,对他感慨,“果然是子斩公子,你这双眼睛,真是极毒辣了。”话落,她笑着说,“我先给他三成淮河盐道的利,然后他十分顺利地将自家的金银堆成山后,想必这银钱对他来说,就没趣了。当今世上,有抱负的人,无非就是想富甲天下,或者位极人臣,当前者没了兴趣时,那么,你说,届时他有没有心思想试试后者?”

苏子斩失笑,“说得有道理,所以,你是打算让他报效朝廷?”

花颜点头,“有才有能之士,不报效朝廷,只能福泽一人一家之地,岂能福泽一方百姓?朝中一帮老臣已经越来越不中用了,稀稀疏疏的年轻世家子弟,有几个风清气正?又有几个不靠祖荫庇佑凭自己的本事想为老百姓做点儿事儿?户部把控着朝廷的金钥匙,自然该有一个会赚钱懂钱来自何处却自何方且会管钱的人来管。”

苏子斩恍然,扶额笑道,“原来这么早就你在打他入户部的主意了?”顿了顿,深深地盯着她说,“你为云迟和南楚江山社稷,想得可真够远。”

第五十三章(一更)

苏子斩觉得,云迟也许如今都未必想到这么远,可花颜已经想到这么远了。

他感慨地说,“云迟可知道你对程子笑的打算?”

花颜摇头,“没与他说过,他只知道我用淮河盐道三成利换了程子笑北地的产业,利于肃清北地。如今多事之秋,他堆积了一大堆事情,没时间静下心来深想。”

苏子斩笑盯着她,“你是不敢与他提吧?他很聪明,你怕与她多提一句,他就会多心地觉得你是在给他和自己安排好一生。”话落,他收了笑,眼眸深不见底,“可以预见的被安排好的一生意味着什么?他不会不明白。”

花颜抿唇,收了笑,默然了。

因为她只有五年的性命,不想自己看不到未来的走向,所以,想早点儿安排好,提前看到。这是她的私心。

那一日,云迟追出城外,冒雨抱住她,与他说的那一番话,不其然地又闯入她脑海中。他的确太过聪明,即便她从没说过什么,瞒得死紧,但他还是察觉了。

而苏子斩如今又毫不客气地剥开了她裹着的外衣,犀利地戮破了她的急迫。

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有些苦闷地嘟囔埋怨,“苏子斩,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

苏子斩嗤笑,“面子值几个钱?”

花颜没话了,抬眼瞪他,“还想不想继续商议接下来的安排了?”

苏子斩哼了一声,“继续。”

花颜直起身,对他说,“安阳王府的五万兵马交给你来掌控,而北安城附近的武威侯府的兵权和敬国公府的兵权,由我来。如何?”

“分开行事?”苏子斩问。

花颜点头,“不分开行事时间来不及,我们两头行事,逐个击破。武威侯府人的人对你的手段熟悉,却不见得对我的手段熟悉。”

苏子斩想了想,点头,“好,依你所说。”

花颜笑着说,“待程子笑起草完那一二军中关系网,我们好好研究研究,总之敌在明,我们在暗。北地这一仗,就将所有混账一网打尽。”

苏子斩见她说的轻飘飘,就跟大刀剁白菜一样,偏偏又让人听出了豪气干云。他笑着颔首,“拭目以待。”

一个时辰后,程子笑已起草完,他用的不是宣纸,而是一幅卷轴画,画出了据他所知的北地军中的一二关系网。

他说的虽是一二关系网,但苏子斩、花颜等一众人却是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名和串联起来的网线。

看到这幅卷轴画,五皇子先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也太乱了。”

程子笑捶着肩膀,有些累,但莫名地亢奋,接过五皇子的话,“这还只是我知道的一二,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五皇子一时没了话,“这可真是……”

可真是什么,后面的话他不说,众人也明白他的意思。

北地,早就已经是层层织就的蜘蛛网,无数蜘蛛织网,这网又细又密,里面的骨头不好啃。

安十六感慨,“少主,我总算明白为何太子殿下同意让你来了。”

除了他家少主和子斩公子,他还真想象不到还有谁能来清扫北地这一网稀巴烂的粥。也终于明白太子殿下在少主离开京中后,为何秋试不推迟到明年,急着启动了。

朝廷是真的缺人啊!

如今这天平天下的背后,南楚四百年累计至今,是真正要开始腐朽了。若没有人诊治,这南楚的江山天下还真不知道能保多久。

他唏嘘地觉得,幸好南楚有太子云迟,他就是南楚转折的救命药。

花颜看了一眼,这一幅卷轴的关系网便已经印入脑海里,她冷笑地说,“北地水深,来个手软的,耿直的,都会如监察御史赵仁一样,被大水冲走,生死不明。”话落,她收了冷笑,“如今,普天之下,还就我与子斩合适来这里。他狠辣的名声在外,不怕得罪人,喜欢横着走,知道他来,如今北地的人估计都要震三震,连打盹都不敢了。而我,不需要名声,收拾起人来也不手软,还没有谁能让我吃亏过。正好。”

安十六点头,“还真是……”

北地这一团乱麻,一个人还真是拯救查办不了。

苏子斩仔细地看了这一幅卷轴,比花颜慢些时候印在脑海里,改了主意对花颜说,“还是我去北安城方向吧。”

“嗯?”花颜看着他,“怎么?”

苏子斩伸手轻轻在武威侯府关系网中画了一个圈,淡漠地说,“京城武威侯府,北地苏家,这里面扎堆了不少人,一团乱麻。有几个人,少时到是与我见过面,算是熟识,而我目前未脱离武威侯府,总归还是武威侯府的苏子斩,这个身份,他们还是要衡量一二的。”

花颜低头,仔细瞅了一眼苏子斩画出的地方,武威侯府掌控的军中,一堆姓苏的人名,缠缠绕绕,其中两个名字被程子笑加大了字迹,最是醒目显眼,一个叫苏许,一个叫苏寒。两人中间的线络上写着不和。

花颜转向下方,程子笑以字迹备注了人名对应的身份,苏许和苏寒都出自北地苏家。是北地苏家的旁支,她抬头看向程子笑,“这二人在军中担任要职?”

程子笑点头,“据我所知是的,军中地位不低。”

花颜看向苏子斩,“这确实有些奇怪,京城武威侯府是掌控北地兵权的人,按理说,军中总该有武威侯府的人掌权,即便北地军中的北地苏家子弟再有才能,京城来的人也不该无人在军中掌大权。”

苏子斩颔首,“不错。”

花颜对他道,“这就是你改了主意想去武威侯府在北地的军中看看的原因?”

“嗯。”苏子斩点头,“一日未脱离侯府,到底是侯府的人,我想弄明白些事儿。”

花颜琢磨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也好,彻查三军之事,由云暗带着人查了,届时有了结果,你直接去武威侯府在北地的军中,未打扫惊蛇之前,在他们没反应过来时,来个措手不及。然后,再亮出你的身份,比我去能够事半功倍。毕竟,同是一苏,一家人总比被一个外人插手要好。反正武威候也知道你来了北地。”

苏子斩见花颜没意义,道,“那就这样定了。”

花颜点头,“只是,你没兵符,在军中,认的就是兵符。”

苏子斩淡淡道,“没有兵符也一样,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花颜笑了笑,苏子斩与武威候父子到这样的地步,着实一言难尽,天下少有了。她点头,“你先去北安城,处理完了此事,便在北安城等我。”话落,她将敬国公府的北兵符递给苏子斩,“敬国公府我所料不差,从这一二关系网中,可窥见一斑,军中最是简单,你拿着这个,借机行事。”

苏子斩接过,“你与陆之凌八拜结交,最得益的却是云迟,他这般倒是最痛快地将敬国公府的兵符拿了来。”

花颜好笑,“当初也未曾想派上了这个用场,得了大益处,以后逢年过节,总要多孝敬敬国公府些。”

苏子斩嗤笑,“便宜陆之凌了。”话落,对花颜询问,“明日就起程?”

花颜想了想,说,“十六、十七先启程去凤城与鱼丘,你我等等云暗查出来的消息,最多两日,云暗就会有消息。”

苏子斩算计了一下,两日不多,再多也不能等了,颔首,“好。”

二人商定,天色已经不早,众人各自回房歇下。

第二日,安十六、青魄、安十七、花容四人离开了川山,分别前往凤城和鱼丘赈灾。

临走前,青魄跟花颜讨教了易容术,连苏子斩见了,都笑着说,“有九分像我。”

他自己都这样说,那么不是十分亲近之人,当真是分辨不出了。

青魄得了指点,对花颜拜了三拜,高兴地走了,苏子斩将十三星魂派了一半给他。

接下来两日,苏子斩和花颜便喝喝茶,下下棋,商议着细节的同时,等着云暗的消息。

一日半后,云暗拿了打探出的消息,厚厚的一卷卷宗,交给了花颜。

花颜伸手接过,快速地看完,递给了苏子斩。

苏子斩看过,感慨,“不愧是太祖暗卫。”

第五十四章(二更)

若说程子笑对三军之事只知十之一二,那么,太祖暗卫便在短短时间内,查出了十之五六。有了这十之五六就足够苏子斩和花颜用了。

花颜在苏子斩感慨完,想了想,对他说,“我想给安书离去一封信。”

“嗯?”苏子斩挑眉,“云迟找上了敬国公府,都未找上安阳王府,你却要找安书离,你确定?”

花颜琢磨着说,“安阳王府是安阳王府,安书离是安书离。”

苏子斩道,“安书离没有要继承安阳王府的想法,没打算与他大哥争权,一直以来极怕麻烦。西南境地之事云迟找上他,川河谷一带水患之事又找上他,皆是因两处远离京城,他素来也不掺手武威侯府事务,兵权更不沾,你给他去信,恐怕也是无用。”

花颜揣测着说,“他与你还是有些不同,你是因自小身体原因,无心也无力。而他,我觉得,他虽不沾,但心里却不见得不明白。”

“倒也有道理。”苏子斩笑了笑,看着他,“你何时与他关系这般好了?他虽不沾,但在安阳王府从未受过什么委屈,他的心还是向着安阳王府的。你要动北地的兵权,被他所知,不见得是好事儿。”

花颜笑着将他曾给安书离卜了一卦,在他请求下,帮他破了命定姻缘以及牵连赵宰辅,让赵府狠狠地吃了一回亏之事与他简单说了。

苏子斩虽几个月来不在京中,但消息却不曾落下,对京中之事也清楚七八分,只不过倒是不知道赵府吃亏的背后起因原来是花颜给安书离卜了一卦,他听罢失笑,“这样说来,他倒是欠了你一个大恩了。”

花颜可惜地说,“赵宰辅和夫人虽然不咋地,但是赵清溪的确是难得的一个好女子。”

苏子斩淡淡瞥了她一眼,嗤评道,“自小被礼数教化教导出的女子,不做皇后,哪个府邸能供得起?”

花颜噎了一下,这话她还真没法反驳,赵宰辅和夫人的确自小是将赵清溪当做太子妃和皇后培养的,奈何云迟偏生反骨,弃她不娶。这样的女子,不入皇家,着实一般府邸不敢求,的确是难供起。

她咳嗽一声,忽然对他问,“那梅疏毓呢?你觉得怎样?”

苏子斩一愣,挑眉,“你这时候还想着给梅疏毓牵线?”

花颜笑着说,“就说说嘛,梅疏毓一直喜欢赵清溪,若是满足了他的所求,也未尝不可。”

苏子斩哼了一声,“你别管他,他自己的事情,让他自己求。求不来,是他废物。你给他操的是哪门子的心?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花颜又被噎住,瞪着他,“苏子斩,如今与你说话,怎么偏生不好好说话,非要惹我生气?”

苏子斩默了默,半晌,才道,“我说的是事实,你什么时候自己想明白了自己的事儿,再想别人的事儿,我便不说你了。”

花颜没了话,给自己顺顺气,“那言归正传,你觉得我应不应给安书离去一封信?”

苏子斩点头,“倒也无不可,你可以看看他怎么说。”

“行。”花颜本来的确是没打算给安书离去信,但是今日看到查出来的东西,觉得十分有必要。安阳王府在北地的军中掌权人,有几人的关系,实在是与北地几个世家的人牵扯得太深。

“不过你要掐算好时间,如今给他去信,时间上不见得来得及。”苏子斩提醒。

花颜道,“我知道,我的想法,是先将军中控制起来,只要不起兵乱,人是杀还是绑,没什么区别。待掌控住了,他的回信也该到了,再做定论。”

苏子斩没意见,“那就起程?”

花颜看了一眼天色,云暗带着人查出来这些东西比她预计的早了半日,她道,“这里距离北安城路远,你先起程,我明日再走。”

苏子斩点头,吩咐青魂备车起程。

青魂备车很快,苏子斩也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

花颜在门口送他时,对他笑道,“你穿着这样一身衣服,不拿出随身令牌和玉佩,谁也不相信你是武威侯府那个名扬天下分外讲究的子斩公子,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但这样几两银子的衣服穿在身上,也不损你风骨,着实好看。”

苏子斩笑道,“是你告诉我不要暴露身份,思来想去,也只能这样了。”

花颜点头,“是啊,天下传扬,子斩公子心狠手辣、善于酿酒、喜穿红衣,如今你来北地赈灾查办的消息天下皆知,你的画像怕是遍传北地各大世家,若是还依照以前穿扮,岂不是行走的箭靶子?”

苏子斩失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了好了。”

花颜想了想说,“我本来打算将我新收的太祖暗卫给你一半,但发现哥哥派的人不少,对你保护的甚是周全,也就罢了。以前我外出,他可从不曾对我这么好过。”

苏子斩负手含笑,“全仰仗你的关系,若没有你,我也踏足不了花家,得不了这个好处。”

“其实我想说的是,虽有许多人将你护得密不透风,但你还是要万事小心。”花颜笑着摆手,“行了,是我啰嗦了,快走吧!”

“放心,你也小心。”苏子斩上了马车。

花颜站在门口,目送着苏子斩车马远去,久久驻足,直到车马不见踪影,她依旧看着没动。

五皇子看着花颜送苏子斩,以及她与苏子斩相处,虽坦坦荡荡,但他还是不免多想,猜测是不是四嫂的心里还惦记着苏子斩。

程子笑却不比五皇子,有什么他就会说出来,对花颜问,“太子妃,这人都走没影了,你却一直站在门口看,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估计会打翻醋坛子。”

花颜回过身,见五皇子脸色有异,显然是多想了,采青也有点儿不安。她失笑,“你们不明白。”

程子笑难得地翻白眼,“男情女爱,有什么不明白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花颜气笑,挥手一阵掌风,打向程子笑。

程子笑虽会武功,但哪里是花颜的对手,连她的一招也接不下,他虽躲得急,但还是被花颜轻柔的风给掀了一个趔趄。他摇摇晃晃地勉强站稳身子,白着脸玩笑地说,“太子妃,不是吧?在下一句话,你也不至于恼羞成怒,杀我灭口。”

花颜收了手,抬步往里走,“我若是想杀你灭口,你这句话就不会说出来,如今已经死了。”

程子笑咳嗽一声,自然知道刚刚是花颜手下留情,否则十个他也不够死的。功力太高深莫测了,他从没见过她出手,以为柔柔弱弱的一个人,没想到真是出手就吓死人。

但他还是把想问的问了出来,“那你到是说说啊,我们可都是长眼睛的。要知道夫妻之间,最忌讳的就是一个人心念着另一个人,若是出了误会,那可就不好了。早晚要出事儿。”

花颜停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程子笑,“你倒是什么都敢说,在京城时,没看出来你像是这么多话的人。”

程子笑微笑,“那时不熟,如今我也算是太子妃你的人了,自然有必要给你提个醒。你好过,我们跟在你身边的人都好过不是?”

花颜笑了笑,“这句话倒是在理。”话落,收了笑说,“子斩心中藏了事儿,此去武威候府在北地的军中,怕是刀山火海,没那么轻易掌控那五万兵马,他怕我去有危险,所以,才在我们决定后与我换了。”

程子笑闻言收了玩笑之意,“那你看了半晌,可明白了他藏着什么事儿?”

花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本想着让他一世安稳,不再过以前的日子,但却想到没做到,南楚正是用人之际,我明知道他有多厌恶武威侯府,恨不得摆脱再不沾染,但无奈还是将他拉了进来。”

程子笑拱手赔礼,“是在下不对,胡乱猜测太子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花颜淡笑,“我何曾怕谁猜度?”说完对几人摆手,“今日歇一晚,明日一早起程,我们先去距离安阳军最近的安阳镇。”

众人点头。

第五十五章(一更)

当日晚,花颜给云迟写了一封书信,将苏子斩与她的安排简略地说了。

给云迟写完信后,她又琢磨了一番,然后给安书离也写了一封信。

若是安阳王府掌控的兵权早已经暗中被人掌控,不再是安阳王府的兵权的话,那么,她想安书离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就从云迟将前往西南境地以及川河口一带水患治理交给安书离来说,他是相信安书离的,只不过,不相信安阳王府罢了。

安阳王府乃世家大族,根系庞大,里面的人,自然有还有坏,她想知道安书离对如今的安阳王府以及安阳王府掌控下的军中是什么想法。

她的信很简短,直接了当地提了,安书离是聪明人,没必要与他拐弯抹角。

两封信送走后,花颜便躺下歇了。

第二日清早,用过早饭,车马齐备,花颜等人离开了川山,前往安阳镇。

走了安十六、安十七、花容三人,程子笑代替了花容坐在前面给花颜赶车。

离开时,程子笑忽然想起什么,对花颜说,“太子妃可知道,程家最早发迹便是在川山这个地方。”

“嗯?”花颜探出车厢,看向程子笑。

程子笑道,“程家祖籍,是在川山,后来发迹,举家离开了川山,搬去了北安城。几百年前的事儿了。”

花颜看向川山这个小村落,如今已经十室九空,一片安静,她眯了一下眼睛,忽然笑了,“我还奇怪,黑龙河决堤,按理说,大水如龙腾,方圆十里之地怕是都不能幸免,川山这小村落虽在上游,但距离堤坝实在太近了,总不至于半丝没受牵连,原来竟是程家的祖籍发迹地。”

程子笑道,“程家祖坟,一直未迁徙走。”话落,他伸手一指,“那一片山,看到了吗?就在那里。虽我一个庶子一直没资格跟着回来祭祖,但我却知道,程家祖坟在那里。”

“程家发迹了,自不会轻易迁动祖坟。”花颜目光放远,看到了一片完好的矮山坡,以风水来论的话,那里的确是设阴宅的风水宝地。她看了一会儿,对程子笑说,“可惜了这一块风水宝地,这风水早就破了。”

程子笑回头看向花颜,“太子妃还会看风水?”

花颜点头,“我会的多了。”

程子笑诚然地觉得花颜这话不是吹大自己,跟在她身边数日,见识了她的本事,她的确是会的东西多了。他问,“太子妃从哪里看出风水早就被破了?”

花颜目光扫过这一片地方,道,“黑龙河应该不止一次决堤,在第一次决堤时,风水就被破了。”

程子笑一怔。

花颜对外面喊,“云暗。”

“主子。”云暗应声现身。

“查四百年至今,黑龙河决堤过几次?我想知道。”花颜吩咐。

“是。”云暗退了下去。

程子笑对花颜道,“我出生至今,黑龙河未决堤过,也未曾听谁提过黑龙河决堤之事。”

花颜肯定地说,“黑龙河肯定决堤过。”话落,她看向那一片山林地貌,对程子笑说,“否则,这一片地貌,不该是这个样子。以前,黑龙河未决堤时,这里应该山清水秀,风景宜人。”说完,她伸手一指,“那山头应该有一个山石嘴,百鸟栖息。”

程子笑一愣,“我虽未曾踏足过,据程家老一辈的人说,好像是有个山石嘴。”

“那就是了。”花颜收回视线,“可惜了这一块风水宝地,被程家给造没了。程家怕是不曾想过,不积德行善,有再好的阴宅福地,也镇不住亏空的德行。早晚是要毁了的。”

程子笑敬佩花颜,对她问,“太子妃,想必临安也是风水宝地了。”

花颜顿时笑了,“自然,临安位于江南天断山山脉,进是关山险道,退是一马平川,坐是八方要道,站是九曲河山。是南楚第二个盛京,是金粉玉兰之乡,富贵锦绣之地。”

程子笑唏嘘,“这话是不是夸大了临安?若临安这么好,历朝历代岂不是早就将皇城定居临安了?”

花颜笑道,“临安地小,只占祥云尾脉,不占龙脉,花家先祖择临安而居,求的是世代子孙安稳而已,不曾求龙腾虎跃。天下之大,有更比临安好的地方,历朝历代君主自然看不上临安。”

程子笑懂了。

花颜落下车帘,不再与他闲聊,而是计算着如何对付安阳王府五万安阳军。

采青见花颜上了车与程子笑说了一番话后,便冥思静想,她也不敢打扰,安静地陪在一旁,不时地给花颜倒一盏茶。

花颜没想多久,脑中便有了大概的想法,左右赶路坐着车无事儿,她便拿出一本画本子扔给采青。

采青意会,立即接过读了起来。

程子笑在外面赶车无聊,听着里面采青读书,立即竖起了耳朵,可是听着听着就有些糟心,这样的话本子,他着实听不出什么趣味,实在折磨耳朵,走了一段路后,他终于忍不住对里面开口,“太子妃,您能不能换个话本子听?”

花颜悠哉地躺在马车上,闻言扯了一下嘴角,“很好啊,为什么要换?”

程子笑顿时没话了,她说很好,他还能说什么?

花颜不再理他,对采青说,“继续。”

采青偷笑着点头,继续往下读。

程子笑又听了一会儿,实在不堪耳朵折磨,两车并排走时,他对五皇子小声说,“咱俩换换?”

五皇子第一次自己赶马车,觉得十分有趣,正认真地掌控着马缰绳,闻言不解,“换什么?”

程子笑指指马车,又指指自己和他,五皇子懂了,不明白早先程子笑要抢着给花颜赶车,如今为何要换,但他也不多问,点了点头。

二人都是有些武功的人,转眼便换了马车。

程子笑立即拉住马缰绳,让花颜的马车先走,他赶着车落后了些。

五皇子上了花颜的马车后,才听到车厢里传出隐隐的读书声,他仔细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程子笑为何与他换车,他有些好笑,这样的画本子,他少时偷偷读过几本,自然没有程子笑那般不堪忍受。

采青读了一大段喝水时,花颜忽然开口问,“小五,你可有意中人?”

五皇子一愣,他还从没有被谁问过这样的问题,脸顿时红了,“没,没有。”

花颜纳闷,“不该啊,太子殿下今年二十,你也十八了吧?皇上对皇室子嗣不严,你已经出宫立府,按理说,接触的闺阁小姐们很多才是。就没有一个中意的?”

五皇子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回答,“回四嫂,这些年,四哥一直督促我学业,从去年他选妃,才不盯着我了。”

花颜懂了,对他问,“你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回头我帮你看看。”

五皇子脸更红了,“未曾想过。”

花颜好笑,“你说没有意中人我是信的,但你说未曾想过,这话我是不信的。连太子殿下十三岁时都想过自己不会娶赵清溪,你如今都十八了,岂能没想过。”

五皇子又咳嗽了一声,没了话。

花颜知道他不好意思了,也不再揪着他说话,示意喝完水的采青继续。

采青抿着嘴笑着又继续读起来。

五皇子正想着怎么回花颜,听到采青的读书声,知道估计她也就是忽然想起来随便问问。他暗想着,他确实不是从来没想过的,是有想过,年少慕艾时,他第一次见赵清溪,想着她将来要入东宫,嫁给四哥,那么,他呢?他将来会娶谁?是否比赵清溪好?

那时,也不过是一个想法罢了。

后来,他被四哥督促着读书学业,一年年下来,已忘了当年的想法。当太后为四哥选妃时,他也与天下所有人一样震惊了,没想到四哥竟然没选赵清溪,而是选的一位从未听说过名姓的临安花家小女儿花颜。

他当时也跟所有人一样,想不明白为何四哥将他的太子妃那样随意地决定了,且还亲自前往临安花家一趟送赐婚懿旨。后来他在顺方赌坊见到花颜,更是惊异,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

对比赵清溪和花颜,他仔细想想,大约,他也是喜欢想娶后者吧?

但是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第五十六章(二更)

采青读完了一本话本子,一行人也进了安阳镇。

程子笑在进了城后对花颜低声问,“太子妃,哪里下榻?”

花颜报出了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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