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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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回到座位上的月筝极力隐忍,还是眯起眼狠狠瞪着他暗暗磨牙,如果他这色胚样是装出来给皇后娘娘看的,未免也太过逼真了!怎么练的呀?估计也没少假戏真做!长川总督的女儿十分胆大,不仅迎视凤璘的目光,还礼无不答地端起酒杯遥遥回敬。凤璘似乎对她很感兴趣,特意让身边的宫女为他斟满酒杯,那双桃花俏目闪烁着荧荧光焰,妖惑地盯着总督女儿笑。月筝突然有点儿相信京城名妓什么的流言,难不成她猜错了,他真自暴自弃了?!

凤璘的目光轻佻露骨地挨个打量对面的一排名门小姐,月筝极其注意他看杜丝雨的神情,没想到他的眼神只是飞快地在杜丝雨凝视他的目光里淡然扫过,丝毫没有停顿地看向杜丝雨身边的她。

月筝实在意外,竟然没来得及收敛自己暗暗切齿的凶相,凤璘瞧她一脸凶恶地瞪着自己愣了一愣,失笑出声,没向她举杯,反而盯着她,挑衅一般浅笑不语。月筝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假装看对面屏风的图样,讪讪闪开了目光。看了会儿真正匠气十足的屏风,她偷眼再去瞧凤璘,没想到他还在凝神瞧她,那眼神……

月筝皱起眉,他的眼神像凤珣看她时候一般炙灼,却……那决然太像是残酷了,风流媚惑之下,全是冷厉复杂。她瞧得愣住了,他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呢?

凤璘一凛,眼眸里的冷光敛去,刹那间全是惊艳欣赏,长睫半垂便是极致的媚惑。月筝松了口气,刚才那一定是自己的错觉,风流的梁王殿下这不眼波粼粼地坦然勾搭她呢么,色胚!

“既然父皇在前殿,我也先告辞了。”凤璘起身,牵动诸多情意绵绵的眼神。

皇后娘娘欣然允许,月筝忍不住再想看一眼他俊挺的背影,目光流动间竟无意发现了身边杜丝雨眼中莹然泪光!

杜丝雨在哭……是因为凤璘的忽视么?像她这样温柔内敛的女孩子,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下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太让月筝惊骇了。杜丝雨发觉了她的注视,飞快地抬手拭去眼中的泪水,幸好未曾流下,花了俏丽妆容,柔柔向她若无其事地一笑。月筝倒不好意思再探究地看着她了,生硬地夹了口菜吃。

宴会散去时,月筝便没能见到凤珣,临到尾声,皇后娘娘借故叫住了他,凤珣还特意嘱咐她稍等片刻。

月筝心情放松地坐上太子座驾,催促护卫快些送她回府。今天的一切都比她想象的顺利,师父的画作震动朝野,她的才艺一鸣惊人,皇后娘娘也积极采取了行动,只有凤珣才傻傻地认为他母后会“片刻”就结束对他的训话。

只除了……凤璘的眼神和杜丝雨的泪水。

第二天清早,赐她入选的圣旨就到了原府,因为她献画有功,整个原家都沾了光,原学士被敕封四品翰林编修,即日入京供职。

月阙捧着圣旨喜笑颜开,连声说要回广陵问师父多要几幅破画,让他连升数级,直至他梦寐以求的大将军一职。月筝冷眼瞧他白日做梦,那幅画哪有那么大的威力?不过是皇后娘娘的小算盘噼啪作响而已,很好,她决定以后爱戴皇后娘娘了。

宣她入宫待选是三天后,月筝觉得度日如年,这三天就好像独自度过的六年一样漫长。凤珣再没来找过她,很明显是皇后娘娘下了狠手,搞不好是把他软禁在宫中了。凤璘也没来……她不急,他和她有的不止这三天,而是漫漫一生的每日每夜。

原学士和原夫人来得很快,为了赶得及为女儿张罗待选诸务。有了母亲的帮助,月筝入选当日打扮得花枝妖娆,比起三天前的素雅大不相同。月筝几乎趴在镜子上细看自己额上的花钿,她这么华丽贵气的装扮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更像狐狸精了,她自己都觉得,越是想表现出端庄高贵越是会妖艳媚惑,天生就这气质她也没办法。只能在神态上尽量冷漠,聊以挽救。

原夫人也盛装打扮,默默陪同女儿上车入宫,一路无话。

“娘……”倒是月筝忍不住,满含歉意地喊了她一声,自从回了京城,娘再也没和她说一句劝阻的话,可她知道,娘对她并不支持,尽管事事为她置办妥当。

原夫人抬手,止住了女儿要说的话,“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么?是个撞塌南墙的性子!儿孙自有儿孙福,强求不得。”说到强求的时候,还抬眼深深看了女儿一眼。

月筝十分谄媚地一笑,“娘不再生我气就好——”撒娇地蹭娘亲的胳膊。

“民妇怎么敢生梁王妃的气?”原夫人冷嗤,戳穿女儿的假小心。

月筝佯怒瞪眼,“母亲大人,要谦虚!那么多美人名媛,女儿实在没把握呀!”

原夫人轻摇团扇,“我不是对你有信心,我是对皇后娘娘有信心!”原家毫无背景权势,在皇后娘娘心中,已经是梁王妃的上佳人选了,再加上太子对月筝的衷情,只有让她变成弟媳妇,太子才会死心罢手,真是一举两得。

月筝抽了抽嘴角,悻悻眨眼。

车马在皇城门内换了内廷护卫,缓缓向集秀殿行进,就算胸有成竹,月筝还是有些紧张,手心里有散不去的细汗。

车外突然起了喧闹,马车停得突然,月筝和母亲都不得不慌乱抓住壁上的扶手。还不等月筝探问,车帘刷地被大力掀开,月筝正打算下车看个究竟,差点撞在车外人的身上,离得这么近,凤珣憔悴的脸色和满布血丝的眼睛一下子扑进她的视野。

凤珣明显地按捺了一下自己的烦躁,向车里的原夫人勉强问了声好,才一把从车里扯出月筝,力道之大让松松插在她发髻上的珠花都掉落下来。

原家的马车后跟着其他两家待选美人的车驾,跟随太子来的侍卫十分冷静地示意为她们牵引马匹的护卫们不动声色地绕过原家马车继续行进。

凤珣一路拉扯着月筝走向集秀门前的影壁后,月筝人小,被他拖得十分狼狈。明知他为什么这样生气,也怕惊动了后面马车里的其他女眷,月筝忍耐地一语不发,顺从地与他到人少僻静的角落。

凤珣把她圈在围墙的死角里,沉默地盯着艳光四射的她,半晌才低沉地命令说:“别去集秀殿!别去参选!”一旦出现在梁王妃的内选仪式上,就等于失去参选太子妃的资格。连藩王选妃都落选的女子,当然绝无资格再入选太子妃嫔了。

月筝静静地看着他,淡漠的眼神刺痛了凤珣的心,“你是故意的吧?”他赌气地质问。

“嗯。”月筝毫不犹豫地承认,“我早说过,我就是想当梁王妃才来的。”

凤珣倒吸了一口气,脸色苍白,好像承受不了她这句话带来的心痛似的,过了一会儿才满眼怒火,“你一直都是盘算好的吧,一直都在利用我!”

月筝心虚地垂下头。

凤珣深呼吸了一下,终于抑制住了种种情绪,抓住她的双肩,仍旧是不容反驳的命令语气,“别去庭选了!”他皱眉犹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说,“太子妃位我给不了你,但我可以给你一生专宠!”

月筝愣了一下才苦笑出声,只有凤珣才能把这样的话说得如此坦白真诚。一生专宠……虽然在那样的前提下,仍然让她片刻失神。一个男人用如此眼神,如此口气郑重承诺,任是哪个少女都会心旌摇动一下吧。

凤珣以为她的恍惚是在动摇,有些急切地晃了她一下,“北疆那般贫瘠,天寒地冻,连人烟都稀少,凤璘他又……你跟着他,只有吃苦!那能与京中富盛……”月筝瞧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刺得他竟然呐呐中断了话语。

“你也知道北疆贫瘠?你也知道凤璘这么多年度日艰难?若非因为你与皇后娘娘……”月筝被他的话激怒了,只图一时畅快口气极其讥讽,“凤璘将会在物阜人丰,气候适宜的广陵颐养终生!”

凤珣受伤地皱眉看她,她这么护着凤璘让他心痛神伤,“我不和你吵!你可知……”他极为不愿把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这也是他的耻辱,可是为了让她死心,他无所顾忌。“你可知凤璘和杜丝雨早就两情相悦么?!”

月筝脸色瞬间青白,强作镇静地冷声发笑,“你为了让我不去集秀殿真是煞费苦心!这样的话都说出口来了!杜丝雨不是你的太子妃么?凤璘和她六年没见,他俩两情相悦?!”

“你不知道吧,杜尚书镇守北疆的时候,杜丝雨不顾家人反对,偷偷跑去父亲的驻地,也就是凤璘的封国。母后几个月后才知晓,勃然大怒,亲自下密旨给杜夫人,让她把女儿接回来……”

“别说了!”月筝俏面生寒,“随便你怎么说,杜丝雨仍然会是你的太子妃!”她决不会为他这几句话而动摇!凤璘和杜丝雨到底是不是情愫暗生又怎么样?还是该选妃的选妃,该嫁太子的嫁太子!

她不当梁王妃也会有别人当,凤璘的人生里根本就不该有也不会有杜丝雨的一席之地,这个消息对她……毫无意义!

她的心……是有点儿疼,那又怎么样?这条路,是她早就选好的,在看见凤璘悄悄落泪的那个瞬间就决定好的!她别无他途!

“不行!我就不让你去!”讲不通道理,凤珣耍了脾气。

被他逼出倔劲的月筝哼笑一声,“太子殿下,你也别太贪心了,江山你已经抢去了,美人也要么?人生总要有取舍得失,贪得无厌难免一场空欢!”

凤珣骤然瞪大眼睛,脚步虚浮地松开她后退半步,她说话时鄙夷的神态,她话里的那个“抢”字……这么多年来深埋在他心底的痛楚自卑骤然被她无情掘开。是的,在月筝的心里,在世人的眼中……他抢了原本该属于凤璘的一切!

凤璘这么多年等同流放,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硬着心肠不管不顾,全部只是因为他想牢牢守住抢夺来的成果。

凤珣踉跄离开时,脑中一片昏沉,怎么会呢,小时候与他情投意合,成年后让他一见钟情的月筝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她的心里……半分也没有他!

月筝确定自己神色恢复常态了才从角落里走出来,马车还在原地等她,那朵被凤珣弄掉的珠花也还静默地置于甬道地面。她轻盈走去拾起,面无表情地插回发髻……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是的,对她来说,什么都没发生!

第9章 进退两难

陪伴女儿入宫的夫人们在集秀殿的台阶下就被拦住,由太监从侧门带入殿中,参选的少女们则由宫人带领从正殿门鱼贯入内。月筝偷眼四顾了一下,今日应旨而来的不过十人左右,她并不全都认识,只识得尚书右丞李家姑娘,还有一个同属广陵郡的属员之女。大致全是这样虚职无权人家的女孩,就连孙萱儿之流都留下入选太子妃嫔了,可见即将选出的梁王妃家世之平凡。月筝突然替凤璘觉得不平!孙皇后的心胸未免太狭窄了些,生怕凤璘得到半点儿朝堂助益,连选妃都如此,可见平日对凤璘的苛刻。

不过这位皇后娘娘自有她的慧黠之处,待选王妃的十几个少女个个容颜俏丽,皇上看了估计也挑不出毛病,至少皇后娘娘还顾全了凤璘“好色”的偏嗜。

即使内选的仪制简薄,帝后还是宣召了一些内官臣工前来壮声势,坐在顺乾帝下手的不是凤璘,而是个气质超凡的中年男子,月筝依稀认得他竟然是才子曹淳。月筝心里冷笑,肯定又是孙皇后耍的门面功夫,回头说起来梁王妃还是经过曹谪仙慧眼青睐的。

凤璘坐在皇后下手,懒散地用手撑着腮斜倚桌案,挑着眉一个一个细细打量厅里的少女,似乎完全没察觉孙皇后的小肚鸡肠,反而很是满意的模样。他过来的时候,月筝故意低低垂首,他……真的喜欢杜丝雨么?凤珣很成功地在她心里留下一根刺!

因为是内廷私选,项目不多,气氛不太郑重,帝后还随意地和身边的臣属交谈说笑,少女们简直就像来赴宴前献艺娱乐。月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书画这两项成功胜出,她在诗词方面不甚专长,好在平时暗暗记诵了不少师父的习作,这时候随便拿出来抄袭一首,清逸词句配上她苦练出的上佳笔迹,连曹谪仙都大为惊艳,拿在手上反复端详。

折腾半天,已到午膳时刻,皇后似乎对这此内选极为满意,满面春风地吩咐摆宴款待参选的少女和她们的母亲。席间只吩咐月筝一人奏曲助兴,帝后的决定不言而喻。月筝坐定后轻拨丝弦试音,心情竟比献画那日怠惫很多,也没了六年辛苦只为一朝的感慨。凤珣对她的打击,比她想象到的要严重,直接泄了她的士气。

“等一等!”就在月筝屏息片刻抬起双手去拨动琴弦的刹那,杜丝雨娇柔的嗓音喊出阻止的话语时仍带出尖锐的冷肃。月筝僵住,没有回头去看殿门口的人,不知为何,她不看竟也能巨细靡遗地想象出杜丝雨此刻当殿而立的情景。纤弱的身形因为决绝的态度更显得娇柔,苍白的脸色让她绝色的容颜更让人心疼,她的眼睛……月筝的心剧烈抽痛,杜丝雨的眼睛里闪烁的是不是对凤璘誓不背弃的情意?

她也突然失去了抬眼看凤璘的勇气,虽然他就坐在她前方不足几步的地方。在凤璘和杜丝雨之间,她竟显得如此胆怯懦弱,诡异得连她自己都陌生。或许,凤璘喜欢杜丝雨胜过原月筝……一直是她明明知晓却绝对不愿承认的秘密。

孙皇后的脸色在看见突然出现的杜丝雨时就变得十分阴冷,雷霆之怒简直无法掩藏。“丝雨,你也来品鉴小姐们的才艺?快坐到你师父身边吧。”镇静了一会儿,孙皇后才极其勉强笑了笑,生涩地为杜丝雨找了个借口,语气里却明显地露出胁迫意味。

“不!”杜丝雨立刻反驳,没有半分迟疑。

月筝竟然为这个“不”字而浑身剧烈一颤,向来温顺娴雅的杜小姐竟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铿锵有力地对皇后娘娘说出不字?月筝觉得自己算得上胆大妄为,但易地而处,在皇后娘娘这般威慑下,她也未必能这样决然无畏。

曹淳有些坐不住了,白着脸焦虑地看着爱徒站了起来,责备的语气里竟然掺杂了些许恳求,“丝雨,别胡闹。过来。”

杜丝雨没有回答师父的话,背对着她的月筝此刻听力变得异常敏感,听见轻轻的钗环摇曳之声,杜丝雨在摇头。

“我是来参选梁王妃的。”

殿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殿门口的杜丝雨,就连她这句石破天惊的表白也没引发任何窃窃私语。

月筝的手缓缓落在琴边的桌案上,因为用力,指甲微微陷入木漆之中。她知道,不该去看凤璘的神情,他此刻的任何情绪都将成为她记忆里永远抹不去的晦暗,可是……她仍然忍不住缓缓地抬起了双眼。

她竟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她也委屈,她也不甘!

杜丝雨出现在这里,说了这样的话……不仅成了皇后娘娘眼中的罪人,恐怕也会成为整个家族的罪人!皇后娘娘再想拉拢杜家,也不可能忍受太子妃曾主动想成为梁王妃这个污点,更何况,作为未来的国母,这个污点是永远掩不住的耻辱。杜丝雨放弃的……几乎是她人生的全部。以皇后娘娘的性格,杜丝雨这样拂逆她的意愿,几乎是连命都豁出去了!

她原月筝呢?原月筝何尝不是放弃了太子承诺的“一生专宠”?原月筝争取的,何尝不是她人生的全部?可是,她的牺牲比起杜丝雨……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凤璘,他能不能明白,她为了这一刻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她对他的心意,决不会比杜丝雨浅薄。可是,她没机会……没机会像杜丝雨那样,大声的,坚决的,说出自己的心意!

凤璘没有看杜丝雨,只是默无表情地虚浮着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握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

只看这一眼,月筝也后悔了,重重收回了目光。凤璘浓密眼睫下掩藏的情绪,她决不要去猜测品味!

她和杜丝雨一样,都没有回头路走!

孙皇后一直没说话,顺乾帝轻咳一声,打破了极为紧绷的气氛,“既然这样……不如丝雨也弹奏一曲,就让曹先生做个评断吧。”

皇后的手竟然捏出骨节的轻响,多年的筹划竟然这样一瞬崩毁,她恼恨得连一句敷衍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杜丝雨能这样发疯!皇上让曹淳评断,简直是暗中偏帮杜丝雨!

六年来,皇上为凤璘,一直对她有说不出的怨责,无端迁怒,对凤珣的百般挑剔就是一例。虽然明知她这样做也是为了稳定国祚,还是对凤璘抱有深深愧疚,对他万般包容,就连前一阵子的名妓事件也装聋作哑。换成凤珣,早就要雷嗔电怒了。她自己的儿子有多少脓水她会不知道?平空给凤璘拿出六千金而不来向她求援,这钱到底是出的,她还能猜不到么?!

如今杜丝雨这番痴情举动,看来是打动了圣上的心,明知凤璘获得了杜家的帮助后患无穷,还是不顾后果地想成全这对小儿女。

皇上这样轻易地暗许,难道……孙皇后几乎不敢深想下去,这几日把凤珣关在宫中,凤珣极怒,曾试图闯入曦凤宫大闹。被皇上撞见后,皇上的神情那么失望,恨声说:“你就只会在这里发脾气胡闹么?你就只能被你母后死死攥在手心里么?”

她躲在宫门后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简直绝望得要失仪尖叫!所以今日杜丝雨作出这样惊人之举,她就格外恼恨!老天爷都在和她作对么?!

孙皇后深深地看向曹淳,眼神几乎是哀求,她现在只能指望他了。前日她曾召见曹淳面授机宜,让他在内选中举荐原月筝,曹淳恭敬应诺,半点没有名士的孤高清僻,显然是个深谙世故的灵透人物,所以她深信曹淳能助她一臂之力。

曹淳垂头避过孙皇后的目光,眉头深皱,如坐针毡。

“你二人同奏一曲《雪塞曲》吧。”曹淳沉吟了半晌,低低说道。

还是一厅静寂,所有人再愚钝都看得明白,皇后娘娘十分震怒,好好一个内选,因为杜丝雨变得微妙复杂,甚至杀机丛生。

比之其他人屏息凝神,原夫人倒是神色如常,甚至还能轻摇团扇。对筝儿来说,赢算不得幸运,输算不得悲哀,原夫人轻声叹息,听天由命吧。

月筝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她不去看凤璘,不去看杜丝雨,她要全神贯注地奏好这曲《雪塞》!曹淳果然是个行家,两人同奏一曲,琴艺高低圣手一听即知。他挑的曲子也好,很符合她和杜丝雨眼下的心境。

《雪塞》是首苍凉磅礴的曲子,月筝弹奏过无数次,却只有这一次与杜丝雨同奏时才真正体察了曲调悲凄的意境,壮士戍关人不还的悲壮决绝。她竟然听不到杜丝雨的琴声,只觉得自己变成了那个在风雪边关绝望驻守家国的军士,望不见家乡,盼不到止戈,前路茫茫。

一曲奏罢,良久无声,整个殿宇都好像还回旋着凄清悲叹的乐音。

顺乾帝半晌才赞许长叹,“所谓天籁,不过如此。”好奇地看向出神的曹淳,“曹卿家认为如何?丝雨月筝哪个技高一筹?”

曹淳皱眉不语,这样沉默地对待圣上的问话简直失仪。好在顺乾帝并不嗔怪,也没出声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曹淳烦乱地抬眼看了看殿中的杜丝雨,她直直挺着脊背,还是那副无惧无畏的倔强表情。眼睛没了往日的温柔神采,只剩幽黑空茫。

若论琴技,的确是原家小姐更胜一筹。丝雨痴情至此,做师父的违心偏帮于她,若能成全她一生幸福,他也甘受良心责备。可是,皇后娘娘心机深沉,气量又极为狭小,丝雨违逆她心愿是小,让梁王有了杜家臂助是大,这是皇后娘娘断断不能容忍的,只怕……丝雨要有性命之忧啊!

皇后眼中闪过凛凛寒意,竟然生硬地笑了笑,出声圆场:“看来,曹先生实难评断,那……”她拿起案上的玉如意,缓缓向凤璘一举,“还是梁王亲自决定吧。”极力掩饰着心里翻涌的杀意,孙皇后深目注视着凤璘。她倒要瞧瞧,在这样好的机会面前,这位梁王平时是真傻还是装傻。

凤璘起身接过玉如意,微微一笑说:“也好。”

月筝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凤璘可以公平地对待她和杜丝雨吗?

他走过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徐缓安然,他甚至还能璀然而笑。

月筝空洞地抬眼瞧他,她已经没了喜怒,没了任何情绪。她曾经以为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胸有成竹沾沾自喜,可笑啊,她只有被命运算计的份!撞进他黑眸的瞬间,她惊得一颤,悠然举步走过来的他,幽瞳深处隐抑的尽是忿恨和怨怒!

凤璘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抬眼看他,极快的怔忡后,竟然对她媚惑轻佻地挑眉一笑。月筝知道皇后娘娘正死盯着这儿瞧,极力压下自己的心绪,他骗不了她。果然……他和六年前离开京城时一样满心怨怼,只是学会了掩藏。

凤璘在月筝面前站定,看都没看旁边脸色死白的杜丝雨,轻松无比地笑着说:“我自然会选月筝。”

杜丝雨也许是生平第一次如此失态,踉跄退后时把琴凳都撞翻了。

月筝恍恍惚惚地接过凤璘交给她的如意,沉甸甸,触手冰凉……这就是她追逐的梦想么?为什么她觉得如此虚幻!用力握紧那柄白玉,仍然心里一片空荡。凤璘的那个眼神,让她连自欺的幸运都没有。

皇后娘娘推说头疼,早早离去,这餐宫宴所有人都吃得如同嚼蜡。

宴毕,众人退出集秀殿,齐齐等在殿外的汉白玉石阶下,片刻就有内监捧出圣旨,高声宣唱原氏女儿赐婚梁王。

月筝一直沉默不语。

她从没想过,愿望实现后,竟是这样的心情。

杜丝雨将来会怎么样?

凤璘明明有机会让杜丝雨成为他的妻子,为什么……她想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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