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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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听见一种极细微的声音,像是魂哭。魂哭,是人在饱受不可忍受的摧残与折磨之后发出的声音,其间痛苦伪装不来。但他寻不到来源,这里一切正常,并无丝毫邪气。

行至最后一格圈,见其中关着一头黑色的母猪,遍体伤痕,此刻正躺在一堆稻草上喘息。他微皱了浓眉:“这是……”

老余还没答话,那猪似乎听见他的声音,它猛地睁开眼睛,奈何猪的眼睛看不远,它怎么也看不到谁在说话。容尘子心中暗惊——这头猪似乎认得他的声音!他轻声又说了一句:“你听得懂贫道之言?”

那猪怔了许久,突然疯狂,它跳将起来,不顾伤病前脚猛然跃起,搭在圈栏上,叫声凄厉如血如泣。诸人都被惊得面色如土,容尘子稳如山岳:“你若要让人听你说话,总要先安静下来。”

那头猪眼泪滚滚,老余也吓得不轻,颤颤兢兢地离了好远:“知观,这可不关我的事啊!这猪是养了好几年的,前几年都好好的,前些日子开始越来越不多。不吃东西不说,还把它带的十一个小猪全都咬死了。十一头小猪啊,我喂了它多少粮食,我容易吗我。这不小的一时气不过,这才打了它……”

容尘子竖手制止他的话,他语声沉缓:“刘阁老,我想我们找到令爱了。”

说这话时他语声沉重,怎么把一个人变成一头猪,竟然能让他用尽各种法器也难以察觉?刘沁芳一个闺中弱质,到底和这个人有何深仇大恨,他要使出这般阴毒的法子,令她生不如死?

容尘子几乎不用想就能出答案。心里有些唏嘘,却也没有多少怨怼,他似乎变得不像以前嫉恶如仇的他了。那只河蚌还是改不了妖的德性,但是谁又能说她错了?她是不够包容,没有心胸,但是这世上谁又有义务必须要胸怀如海、事事怀容?她不生害人心,但若为人害,必还之以千百倍痛苦。

他叹了一口气:“此事虽过于阴毒,但若不是你谋她至宝在先,起了歹念,又何来此一劫?”那头猪眼中泣血,容尘子低声叹气,“你如今固然痛苦,但她若非巧遇机缘,如今早已命丧黄泉,数千年修行都将毁于你手。她难道就不痛苦吗?”

那头猪生怕他就此离开,两个前脚拼命试图抓住他,镇长还没回过神,倒是刘阁老毕竟见多了世面,淡定一些:“知观……您是说这头猪……”

他没有再问下去,容尘子的目光肯定了他的疑问。他回头再看了一眼那头猪,自己的女儿虽然不算沉玉落雁,却至少也清秀可人,而今这头猪……

他沉吟不语,自己好歹也是帝师,于内于外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今带头猪回去,岂不贻笑世人?那头猪听见他的声音,更加疯狂地想要靠近他。他避到容尘子身后,神色变化不定。

约一柱香之后,他整了整容色,肃然道:“知观,小女当是遭了不测。世事无常,原无法预料。想老夫一生行善,未做半点腌臜之事,想不到最后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他缓缓退出猪圈,目光怅然却坚决,“有劳知观,回吧。”

那头猪能听懂他的话,它用头撞着圈栏,粗糙的猪皮被划破,旧伤又裂,鲜血淋漓。容尘子叹了一口气,他是出家人,此情此景,实是不忍。他转身出了猪圈,那头猪发出最后一声惨嚎,凄厉而绝望。

出了老余家,镇长一声不吭,刘阁老是帝师,虽已赋闲,地位不减。他的事如不该插手,自然是少说话为妙。容尘子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今刘阁老的想法——有个变成了母猪的女儿,他如何见人?

自然是当没有这个女儿,免得损了家风门楣。只是父女之情本是血浓如水,这般薄情,难免让他这样的正直之士生了几分鄙薄之意。

他不愿再同诸人同行,作别之后领着弟子回客馆。路上突然嗅到一阵香气,他心中郁气稍减,嘴角竟然现了一丝笑意——那河蚌若见到这个,肯定欢喜。

他略一停顿,清玄、清素跟他甚久,自然就明白了意思。二人立刻上前准备包几只烤鸭回去。然后走到门口,他们又回来了:“师父……徒儿觉得……这烤鸭兴许不用买了。”

容尘子一挑眉,上前几步就看见正在里面狼吞虎咽的河蚌!她嘴角全是油,身边堆着一堆碗碟!老板满头大汗地在烤新的鸭子!

容尘子啼笑皆非,忙去会钱。老板说什么也不要:“知观见外了,您平日里帮了乡里乡亲多少忙,小人又岂能计较这点钱。”

容尘子哪能让河蚌白吃白喝,硬是付了钱,拖着河蚌出了店门。河蚌皱着眉头,开始贪吃,不觉得,如今她又有些腻了。她扯着容尘子的手去摸自己胸口,众目睽睽之下,容尘子赶紧抽回手:“何事?”

河蚌嘟嚷:“知观,人家这里难受。”

容尘子就知她是被油着了,他叹了口气,不免又回店里倒了杯水,化了一道清浊符进去,喂河蚌喝下去。河蚌靠着他哼哼,他只得派清玄雇了马车,让她上车,免得一路被围观。

回到别馆,清韵已经急得快自燃了,见她同容尘子一起进门,一颗心这才砰地一声落了地。容尘子急令弟子备了热水,让河蚌沐浴。别馆有侍女侍浴,他也就不好在场。

河蚌乖乖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得香喷喷地跑到容尘子房里。容尘子坐在书案边看书,案上一方烛台,一盏清茶。清玄本侍立在旁,见她进来,自然不好久待,忙退了出去,顺便带上房门。

河蚌娇滴滴地倚到容尘子怀里,声音又脆又嫩:“知观~~~~”那尾音转了个花腔,容尘子低叹,不由放了手中书卷,替她揉揉肚子:“可有好些?”

河蚌靠在他怀里让他揉肚子,舒服得真哼哼:“人家要知观抱着睡!”

容尘子将她抱起来方发现她身上只披了一块大浴巾,里面什么也没穿。他顿时一脸怒色:“你、你你!你又穿成这样出来!如被人撞见如何是好?!”

那神色太凶,河蚌顿时就眼泪汪汪了:“你不疼人家,一天到晚尽训人家!呜呜呜……”

容尘子深呼吸一口气,去她房间给她取衣物,也顺便冷静一下,打算回来之际降两个调再跟她说话。然等他拿了衣裙回来的时候,河蚌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半床薄被只围住了腰际,她的双腿修长笔直,双足精巧玲珑,后背更裸出一大片光洁的肌肤,长发披了半枕。

容尘子虽定力极佳,但他对河蚌本就情深,一时也有些动意。他粗糙的手掌缓缓抚摸河蚌的后背,那肌肤娇嫩柔滑,她似有所觉,睁开惺忪睡眼。容尘子喉头发干,右手缓缓握住她的纤足,轻轻揉搓。

河蚌睁开眼睛,明眸似水。容尘子不再提先前的事,语声温柔:“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

河蚌将螓首搁在他颈窝里,慵懒娇憨,全然安全无害的模样:“去哪?”

容尘子轻拍她的后背哄她入睡:“去见一个故人。”

☆、第七十八章

次日一早,河蚌照旧睡到日上三竿。容尘子一大早就被镇民请去瞧病,回来陪她吃了早饭。她穿了一身玉白色的裙衫,领口开得太低,被容尘子揪回去又披了一条肩巾,这才允许出门。

凌霞镇的街道格外干净,道旁树又添新绿。容尘子与她并肩而行,清玄、清素背着包袱跟在身后。晨曦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斜斜长长,河蚌沿着青石板之间的缝隙跳格子:“知观,我们去哪呀?”

容尘子语声温柔:“就到了。”

转过两条小巷,渐渐地来到一间民房,河蚌歪着脑袋打量:“眼熟。”

容尘子扣开房门,开门的是余柱生家女人,他们起得早,这会儿全家已经吃过早饭了。见到容尘子一行,余柱生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知观,您怎么来了?快快进屋坐。”

容尘子也不过多寒喧,直接领着河蚌去了老余家的猪圈。老余家猪比人吃得早,这时候每头猪都在睡觉,只有最后一栏那头黑色的母猪槽里还剩下大半槽猪食。

余家人不知道这头母猪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几天正在商量着将它卖给猪贩子。河蚌在栏前看了一阵,那头猪早已饿得奄奄一息,瘦得皮包骨头的身上旧伤、新伤斑驳难辨。这时候它静静地趴在潮湿的稻草上,甚至不像是活物。

河蚌终于想起来这个地方为什么眼熟了。

“刘沁芳。”她轻轻唤出这个名字,言语之间猫儿一样的温柔无害,似乎只是旧人道旁相遇,懒懒地打了个招呼而已。那头猪却猛然颤抖起来,它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站起身来,寻声狂奔而至,已经被皱纹遮盖一半的眼睛里泪水滚滚而下。

河蚌伸出手想摸摸那头猪,又嫌它脏,最后她握着清玄的手去摸了摸猪头:“你还在这里啊。”

那头猪抖得像一片落叶,它不敢躲开清玄的手,又不敢靠近河蚌再惹她不悦,只能站定,一味流泪。

河蚌抬头环顾了四周一圈,也叹了口气:“这里……多少是简陋了一点,千金小姐住不惯,我也多少能理解。不过你再适应一下嘛,住住就习惯了的。”

圈里的猪哪里听得这话,但出乎众人意料,它居然跪在了河蚌面前。一头猪下跪,姿势多少有点怪,但没有人笑得出来,它眼中流出了两行血泪。

河蚌这才懒洋洋地道:“淳于临没了之后,我身边一直没有人照顾,也着实很不习惯。我想找一个乖一点、机灵一点的仆人,只是刘小姐千金之躯,怕是干不了伺候人的活。”

圈中的猪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它拼命冲到河蚌面前,一个劲儿低号。河蚌歪着头听了一阵,最后她也不知从哪掏出个海螺,右手一掐诀,但见那头猪身上散出十点星星般的光点,渐渐没入海螺之中。容尘子这才牵了她,临走时也安抚了老余家一番,赔了人家十一头小猪的钱。

回到别馆,河蚌破天荒地没有睡觉。她将自己壳里所剩不多的宝贝都倒了出来。裁玉为骨,以水为肌,做了个少女的身子。容尘子在旁边看得啼笑皆非——倒也难得见她这般细致。

河蚌将刘沁芳的魂魄揉进这副身子里,但她也是有言在先的:“今日开始,你我关系便是主仆,为期五百年,五百年之内,你叫玉骨。我可没有义务白救你的,所以日后若是我不满意,你哪来的还回哪去。”

这时候的刘沁芳哪还有当初刘家小姐的偏执矜持?她跪伏在河蚌面前,身子瑟瑟发抖,四肢尚不能协调,着急之下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河蚌已经开始布置任务了:“清点好我的随身物品,做一个下人应该做的一切。给你半天时间适应现在的身体。”

刘沁芳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还是清玄看她可怜,略扶了一把。她站起身便跌跌撞撞往外走,容尘子摇头叹气:“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你多容忍些。”

河蚌裁了半天玉,也真是累了,她伸伸懒腰瞪大圆圆的眼睛:“人家也是孩子,又不见你容忍人家!!”

容尘子:“……”

事实上,刘沁芳……也就是现在的玉骨并没有等到第二天再履行她的职责。她用了一个时辰来适应自己的身体,那个河蚌的话她不敢不信,她真的害怕再回到那段恐怖绝望的时间里去。

下午她便将河蚌的衣物、玩具俱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河蚌虽然懒,却爱干净。当天的衣服一定要好好清洗,尤其是衣物上不能装饰太硬的东西。其次是要有一手好厨艺,能做很多好吃的,要讨她欢心便容易许多。

玉骨小心翼翼地向清玄、清素讨教河蚌的生活习性。

时间是最锋利的刻刀,总是情无声息地磨平世上最尖锐的棱角。

接下来几日,是凌霞镇的祈福法会。为了庆贺新生,除了高道论经【讲】【法】,镇长还组织了许多民间的娱乐项目,比如胸口碎大石、喉头折钢纤、空口吞碳火等等。自然也不乏许多卖金刚大力丸的家伙凑个乐子。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凡。

晚上,河蚌正吃着玉骨做的烤鱿鱼,突然有几个道宗打扮的人进了别馆。这群人个个衣着严整、容色肃然,还有个老头连胡子都白了,看起来定是道宗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见到河蚌也是一怔,还是清玄迎了出去:“于琰真人,您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正一道的于琰真人,他在道宗地位尊崇,如今突然出现,想必也是出了大事了。于琰真人打量了河蚌一番,不由皱了眉头:“汝师何在?”

清玄急将诸人让入厅中落座,自有仆人奉茶。他恭敬地侍立于旁:“回真人话,家师近日主持凌霞镇的祈福法会,这会儿正在沐浴更衣。”

于琰真人略略点头,他与容尘子的师父紫心道长乃八拜之交,是以对容尘子也是长者之态。此时语声便不掩责备之意:“既是主持法会,如何还带女眷?”

清玄满头大汗,暗道师父也不想带啊,但是不带不让走哇……

容尘子听闻于琰真人前来,自然也急忙整衣过来。于琰真人见着他,自然又是一番训教:“你本就是个稳重的,如今行事却越来越荒唐。你不畏人言,也不为清虚观和紫心老友的留几分颜面么?”

容尘子自然知道他所指何事,还未答言,那边河蚌不乐意了:“你这个老道士好没道理!!如何带女眷出行就是荒唐事了?”她可不管什么辈分、尊卑,当场就要于琰真人好看,“你也是女人生的,却看不起女人,出家了就可以不孝了吗?”

于琰真人何尝被人这般顶撞过,还是当着道宗诸人的面,他顿时面色铁青。可是河蚌的话才起了个头:“那个什么经里面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什么狗’,既然我们都是那什么狗,你这个什么狗,凭什么看不起我这个什么狗?”

于琰真人气得须发皆张,容尘子赶紧低喝:“休要再言!”

河蚌这才悻悻地坐回去,重新吃烤鱿鱼。容尘子亲自给于琰真人斟茶:“乡野小妖少不更事,真人万莫见怪。”

于琰真人也不能真同一个女妖置气,他喝了一口茶,冷哼了声:“长岗山之北不过数里的大风坡最近失踪了不少村女,我观气象,恐有妖物借昔日鸣蛇之邪气成了气候。为免再祸乱世间,这才带人匆匆赶往。你既在此,便随我同去。希望不是鸣蛇复生。道宗近年人才凋零,我实在不愿再因一时轻敌折损同仁。”

容尘子自然无二话,当下就令清玄收拾了东西,准备同于琰真人出发。

河蚌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也欲同去。道宗的人虽多次听闻容尘子这个鼎器,然见过的着实不多。这会儿见她果如传闻般娇美欲滴,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容尘子微侧身略挡了众人视线,低声道:“这次你不去了,乖乖地留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河蚌一听就不干了:“人家就要去,就要去!!”

身后诸人哪里见过这般奇景,忍不住地笑。容尘子低声跟她解释:“若此妖物吸食女子精魄,场面必然不堪。你一个女儿家去作甚?”

河蚌又哪里是个讲理的,一看容尘子是真不打算带她了,她抱着容尘子的胳膊,眼泪立马就在眼眶里打转了:“人家就去,就去!”

容尘子有理说不清,看看周围诸人的神色,他清咳一声:“好吧,那回房换衣服吧。”河蚌这才开心了,欢呼一声便回了房间。容尘子紧随其后,不顾于琰真人的脸色,轻声道:“烦请诸位稍等片刻。”

清玄自然又上了些点心略略招待。

回到房间,玉骨正在给河蚌洗手。容尘子略略施了个眼色,她便躬身退了下去。容尘子将门闩好,这才替河蚌洗脸擦手。河蚌还在盘算:“人家要穿什么衣服呢?我觉得这件就很好嘛。”

“嗯。”容尘子吻吻她的额头,顺手将她抱到榻上,河蚌是个衣来伸手的,立刻就张开双臂任他宽衣解带。容尘子将她的衣裙放在一边,冷不防覆身而上。纱帐垂落,遮住帐中风光。

第一次河蚌还是比较享受的,第二次她就觉出中计,不由哭闹不休。容尘子前几日学了些房中术的法门,这下子有了用武之地。三两下逗得她再度兴起,这才遂了愿。许久之后,容尘子整衣起床,河蚌还带着哭音哼哼:“人家也要去。”

容尘子系着衣上系带,语声温柔:“嗯,那起床换衣服吧。”

河蚌没有回应,容尘子穿戴整齐再俯身去看,她已然睡熟了。那睡颜太过恬静美好,容尘子不由又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叹一口气唤了玉骨进来照看。

厅中于琰真人等待已久,但见那个河蚌没有跟来,大家还是都松了一口气。毕竟一群道宗之人同行,跟着个娇滴滴的女子总不像话。

容尘子随同诸人一并到了大风坡,附近百姓听闻道宗高人除妖,俱都前来围观。大风坡别无他物,但见参天古树旁一片茂密的斑竹林,其竹高异常,根株肥厚。诸人都面色严肃:“看来是这丛斑竹作怪了。” 容尘子开始布阵,于琰真人于旁边一根条石下发现一个洞口。弟子辈的道士也不用自家师父招呼就开始抡锄去挖。洞口初时不过碗口大,里面却越来越宽。外面围着的百姓又是好奇又是害怕,想上前不敢上前,想退后又舍不得退后。

洞口居然还带拐弯,挖过转弯处,突然一股臭气薰得众人皆吐。容尘子和于琰真人俱都皱了眉——是尸臭。看来村里失踪的少女是凶多吉少了。

☆、第79章

洞越靠近山里,挖掘便越困难。眼看着天色渐渐晚了,于琰真人不得不下令停止挖掘。容尘子看看天色,也是暗自着急,再晚些时候只怕家里的河蚌要醒了。她若醒来发觉得容尘子不在,定然不会同他干休的。

于琰真人也瞧出他心不在焉,顿时就板了脸:“道家本就有双修的法门,我原道你即使养个鼎器也不算什么。可是如今你看看你,不过分开片刻,就连魂都快被勾走了。自古温柔乡便是英雄冢,何况你我出家之人,更应远声色、黜嗜欲。你呀,凡名俗利倒是入不得眼,就恐情关难过。”

容尘子面色赧然,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多年来他也曾无数次讲给自己的弟子听。然情丝无形,蚀心蚀骨,又岂是挥刀能断的?

他轻声叹息:“真人教诲,晚辈定当铭记。只是她性子顽劣,若晚间晚辈不归,只怕闹将起来,客馆丫头哄她不住。”

于琰真人面上现了些怒容:“看来方才我的话,你当春风过耳了!也罢,如今紫心老友已经过逝,你贵为一派之尊,旁人也管不住了。”

毕竟是长者,于琰真人发了怒,容尘子也走不得,只得站在一边,留意洞穴的挖掘情况。

这次鸣蛇的动静实在太大,庄少衾身为国师也有些风声鹤唳。今接到于琰真人传信,他也不敢搁耽,立刻就带了十几名身手矫健的兵士赶到了凌霞镇。

原意自然是先同容尘子会合,得知容尘子已经先一步赶往大风坡,他也欲追上。路过客栈遇到出来采买食材的玉骨,他骇了一大跳,还以为是漏网的鸣蛇,不免又仔细查问了一通。

在得知河蚌还在客馆,他顿时就发了一点善心——决定将这货给自己师兄带过去。于是他去客馆把原本睡得正香的河蚌叫醒了……= =

河蚌醒来之后可就不好了,她气得火冒三丈,立刻就要冲到大风坡把容尘子啃了。庄少衾虽擅花言巧语,可也哄不住吃货,他揉了揉眉心,看着水遁而去的河蚌,轻声叹:“师兄,你乃正神转世,定会逢凶化吉的……吧?”

就在诸道士刨洞刨得最起劲的时候,河蚌出现了。诸道士一转身就看见了她,因着刚睡醒,她长发微乱,身上还穿着那件羽衣,她双手拎着裙角,□着双足,踝间金铃依旧。天地之间都失去了声响,她像是古卷中走出一页锦锈华章,又如繁华碧叶间流淌清露一行。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只怕点滴声响惊忧了这半山绮丽。河蚌出乎意料地没有哭闹,容尘子没有过来抱她,显见这次这个老道士更厉害,哭闹肯定不管用。

她站在离容尘子三步远的地方,脸庞尚带醉人的桃红,那双眸子似被清愁擦拭,泛出湿漉漉的辉光。夕阳的余辉斜斜铺散,她微微仰起头,清泪将落未落:“老道士,你又不要我啦?”

原本不欲再触怒于琰真人的容尘子,顿时就上前拥住了她:“说得什么胡话?”

河蚌悲悲戚戚地任他紧紧相拥,然后隔着容尘子,她转过脸,伸出小舌头向一旁面色铁青的于琰真人做了个鬼脸,气得于琰真人差点脑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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