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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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赶忙斟酒,江清流同她饮了一杯,却只觉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又软又暖。那浓烈的酒香令神思缭乱,他赶忙收住心思,正色道:“这位小兄弟家中若有余帛,开仓放粮接济百姓便是,怎可闹市逐金丸,引百姓自相践踏?”

薄野景行眯起眼睛看他,半晌啧了一声:“这个是来教训我的。”

她转而又倚到丁管事身边:“来来来,咱们不理他。”

这一通酒,从天黑喝到黎明时分,丁管事虽表面上不胜酒力,但眼神尚有一丝清明。薄野景行却似乎是真醉了,有侍女扶了她回房歇息。

不一会儿,酒楼掌柜的前来,点头哈腰地道:“丁管事,那位公子为您也备了客房,天黑路滑的,您也歇下吧。”

丁管事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江清流:“那这位兄弟呢?”

掌柜的也没怎么犹豫:“公子极为好客,想来也不会丢下朋友不管不问,这位公子也在敝馆一并住下便是。”

江清流却起身,“不了,我所居馆苑离此不远。但你二人既是好友,”他一指丁管事,倒是教训起来,“便应劝阻她如此态意妄为。”

丁管事微微一笑,任由侍女搀扶而去。

良久,江清流出了红楼,齐大这才开口:“她如何竟也到了此地?”

江清流眸色微冷:“我们能查到姓丁的,她如何就查不到。”

齐大也点头:“如今寒音谷已覆灭多年,她耳目定远不及江家,竟能先我们一步,可见此人确实非同凡响。”

江清流却在关心旁的事——寒音谷没了,她领着苦莲子众人,哪来那么多银钱挥霍?

为什么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十四章 江山万里天然画

回到馆苑,待众人离去,江清流始换上一身夜行衣,熄灯灭烛,由窗潜出。

彼时红楼已静,只有门前的红灯笼还高高挂着,夜雾朦胧时分,如同云里月色。江清流先时便留意过薄野景行的房间,这时候拨窗而入,倒也算是驾轻就熟。

房里一股甜香弥漫,锦帐低垂。他还是有些小心,站在一角观望半晌。直到账中人支着身子坐起:“娃娃过门不入,莫非是要老身起身相迎吗?”

江清流这才走近,只见香衾暖账之中,她身着一袭刺绣细软繁复的中衣,青葱般的颜色,只衬得肤如凝脂。

江清流微微皱眉——数月不见,这老贼怎的穿得如此青嫩了?

薄野景行拍拍床示意他坐过来,江清流也不客气,自在床边坐下,薄野景行这才又缩回被子里。大热的天,她却还盖着丝被。江清流有心要问丁管事一事,这时脱口而出的却是:“如此厚重的被褥,你不怕捂出病来!”

薄野景行摇摇头:“倒也不觉闷热。”

江清流伸手探她额间,倒果然是冰清玉骨、清凉无汗的模样。可他心里清楚——上次生产一事,定是产后一时不能复原,终究还是伤了她的身体。

思及此处,他口气倒是缓和了些:“你怎的到了此地,还跟姓丁的搅在一起?”

薄野景行裹着被子,毛茸茸地拱过来,将头搁在他腿上:“你为何来,我便为何而来。姓丁的跟阴阳道有些关系,为人贪财又无戒心,倒是容易接近。”

江清流本不欲再跟她产生任何瓜葛,但夜半时分共处一室,她睡不睡他腿上又有何区别?他便端坐如常:“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薄野景行闭上眼睛,五官竟然十分美好:“快了。”

江清流还有问题想问,但见她十分疲倦的样子,也不再多说:“我先回去了。”

薄野景行点头:“去吧。”

江清流将要起身,突然又道:“梅魂……挺好的,已经开始认生了。”

薄野景行伸了个懒腰,灯火曳影,伊人发如泼墨。江清流竟然莫名地有了点反应。薄野景行枕着他的腿,对他的动静那还不是了如指掌?

她伸出右手就是一弹,江清流顿时面色发赤:“老贼你能不能要点脸?对了,”他倒是突然想起一事来,“那些钱哪来的?”

薄野景行一脸认真,“说到钱……娃娃我们做个交易吧?”不待江清流说话,她又补充,“你看这月下花前的,咱们这样枯坐实在是辜负春宵,不如……”

说话间,她眸光微浇,乌发滚落,铺满他的膝,如珠如云。江清流薄唇紧抿,还没来得及回答,薄野景行又拱近一些:“不如我们来个被翻红浪,然后你把承天门那座宅子给我住,如何?”

江清流费了半天工夫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薄野景行继续道:“娃娃你别舍不得,想这天下宅子何其多,薄野景行可就老身一个。你这娃娃虽学识浅薄,但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你总该懂得吧?”

“你……”江清流简直心肝脾肺一块儿要给气炸了,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

薄野景行摇摇头,重新拱进被子里:“舍不得算了,小娃娃就是小娃娃,见识短浅。”

……

江清流回到别馆时,连催雪都发现他神色不对——脸都青了!管事催成更是诚惶诚恐,不知哪里得罪了族长。

江清流也不多说,自回了房间。最后还是有眼线向催成报告,称江清流今日去了红楼。

红楼是个什么地方,催成当然是明白的。于是灵光一闪,他就悟了——他找了两个美艳的乐伎贴身伺候江清流。

江清流看着两个衣着清凉的乐伎,不由想起那个无耻至极的老贼。再一想起她昨晚说的话,他脑仁简直像要爆炸了似的疼。

次日,江清流派人留意红楼动静。派出的人回报,薄野景行如今化名梅公子。有人怀疑是不老城梅家的人,是两个月前到的京都,一直住在红楼。因出手阔绰,已结交了许多权贵公子。

但其来历一直成谜,一时间引得京都好事者猜测不已。其中大部分人自然都觉得是不老城梅家的公子,不过梅家的梅应雪向来以侠义自居,倒不像是能干出当街撒金丸这样脑残事情的主儿。

一时间众说纷纭。

而没过几日,江清流就接到沉碧山庄的飞马来报,称江家祖陵剑冢被盗。其他地方还好,只是江少桑墓中陪葬品被盗走接近三分之二。

而居于剑冢中的教习先生全无所知。

江大盟主总算是知道自己那不祥的预感是从何而来了!

他火冒三丈地奔至红楼,薄野景行正在那儿跟几个美人儿饮酒作乐呢。他一把揪起薄野景行,二话不说把她拖到房里,随手关上房门。

薄野景行这才挣开他:“小娃娃,怎么,想通了来和老身交易啦?”

她还惦记着那个破交易呢!

江清流唾沫星子差点没喷她脸上:“薄野景行!回答我!我问你一事,你老实回答我!”

薄野景行望定他的眼睛,十分深情:“爱过。”

……

江清流恨不得拿大耳刮子扇她:“滚!你是不是偷盗了我江家祖坟?”

“啧!”薄野景行一脸正色,“我儿子早晚是要继承江家家业的对吧?那里面的东西好赖都是他的。我拿自己儿子的东西,何况只是拿了那么一小点,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偷盗了?”

江清流知道她无耻,却没料到她居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薄野景行!”

薄野景行好整以暇,抚平胸前被他揉皱的衣料:“如何?对了,上次的交易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实不相瞒,老身高风亮节,上次进到你家剑冢,面对金山银山,也只取了那么一小点。”

江清流没好气:“你倒是想搬空,也得里面的教习先生答应吧。”

薄野景行搓搓手凑到他跟前:“红楼这里的开销,实在是巨大。反正都是你们江家的钱,何必呢?不若老身陪你风花雪月一番,你把宅子给老身先住着。”

江清流一手甩开她:“如此龌龊之事,你休想!”

“嫌龌龊啊……”薄野景行了然,“那老身不陪你风花雪月,你把宅子给老身先住着。这不就一点都不握龌龊了吗?”

江清流满脸无奈。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江清流顿时皱起眉头——来人竞然是丁冲丁管事。

他倒是带着笑,看上去十分善良:“哟,贤弟在此啊,愚兄来晚了。”

薄野景行拍拍江清流的肩:“兄台再想想,小弟就喜欢那处宅子里那口井,若是应允,价码随你开。”

江清流一阵气苦啊——反正都是他江家的钱,可不随他开吗?

那边丁管事已经开口:“贤弟想买宅子啊。”

薄野景行走过去,一手勾住他的肩出门:“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小弟便是相中了一处宅子。”

丁冲倒也仗义:“乔迁之日,愚兄定要带上朋友前来贺喜。”

薄野景行又是一声朗笑。

江清流还有什么办法?

她住在红楼,一应花销还不是江家的钱?而且说白了,钱花光了她怎么办?会不会再去偷?江家那些教习先生防其他人当然是没有问题,但防她……还是算了吧。

江清流后悔至极,当初自己吃饱了撑的啊带她去自家祖陵……

于是第二天,江清流把宅子卖给了她。价格虽然是狮子大开口,问题是也没拿到钱啊!

薄野景行还说得很委婉:“钱老身就先不给你了,从京都到七宿镇来回一趟不容易。金银珠玉什么的,大老远搬着也麻烦。等下次回去再给你吧。”

……这还不如让她陪自己风花雪月一番呢!江大盟主额际青筋乱跳。

这所宅子是江少又桑当年所置的私宅,江清流倒是有权处理。如今虽然催成不知原因,却也是不敢多问的。

而薄野景行一举买下别人祖宅,虽无人明言,私下里大家也知道这宅子定然到手不便宜。她雄厚的财力,一时为更多人议论纷纷。

薄野景行乔迁人住那一天,宾客盈门。

这宅子也是真的气派,垂花门楼、抄手游廊,碎石甬道两旁花草迤逦,攒尖的亭阁错落有致,中庭一汪绿水,盈盈成碧。

诸人皆是交口赞叹,薄野景行自然又是女乐招待,宾主尽欢。

夜间,等到宾客散去,江清流自然又过来。薄野景行对他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江清流无疑是叮嘱,“此乃先人祖宅,平日里一直小心看护,生恐毁损。你万勿乱来。”

薄野景行叹气:“小娃娃,老身也很想爱护亡兄故居,但这宅子还没有管家丫鬟……大宴之后一片杯盏狼藉,你看如何是好?”

江清流终于暴跳如雷:“你的意思是我还得给你配一帮下人?”

薄野景行冲他一鞠躬:“清流仗义,多谢多谢。”

……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沉碧山庄开始书信催促,毕竟他身为族长,不可能长期在外。江清流倒也明白阴阳道隐匿了这么些年,要打开这条暗道非一时之功,是以并不急躁。

薄野景行那边,每日里客似云来,与一众贵公子不是架鹰打猎,便是饮酒寻欢,过得那叫一个奢靡。短短半年时间,她挥霍钱财恐不下七八万两。

而丁管事与她渐渐无话不谈。薄野景行也时常到丁管事及其他权贵公子府上做客,与这丁管事更是穿堂过户、妻子不避。

终于这一天,丁管事外出采买,薄野景行只作无意:“丁兄,小弟在京落足已久,虽身家小有盈余,也不能终日无所事事。不若兄长带着愚弟做点小生意如何?”

丁管事略一犹豫,竟然真的派给了薄野景行一件差使:“若贤弟不弃,愚兄手里目前还真有一笔货物,需要采买后送往西码头。只是对方只能给货款百分之三十以作盈利。贤弟身家贵重,不知会不会把这点蝇头小利看在眼里?”

薄野景行连连颔首:“兄长所托,不敢有负,拿货单来。小弟定想方设法,采买齐全。”

结果三日之后,丁冲找到薄野景行时,她与几个乐伎喝得酩酊大醉。单子上的货物采买不过三分之一。

丁冲哭笑不得,帮她补齐之后,倒是放下了不少戒心待薄野景行酒醒之后,丁冲跟她提了一件事:“如此琐碎之事,果然不适合由贵人来做。贤弟可是真有心赚钱吗?”

薄野景行勾住他的肩,鼻端香气馥郁,但是丁冲也有些迷醉。薄野景行说话间还喷着酒气:“兄长有话直说。”

丁冲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愚兄如今确实为一处势力效力。若贤弟肯将宽裕的银钱存人这个组织所在的银号,每月保证有百分之十的红利。”

薄野景行尚带着宿醉之后的迷离之色:“若是小弟存银十万,一月便能返一万?”

丁冲竟然也严肃起来:“千真万确!”

薄野景行屈指摸摸下巴,也端正神色问了一句:“如此说来倒也行得,只不知可靠否?”

丁冲指天发誓:“愚兄已为此势力效力七年有余,绝对可靠。若不是与贤弟相交莫逆,万万不会推荐。”

薄野景行也算是很小心:“小弟先投十万如何?实在不是信不过丁兄,只不过倾尽身家,小弟心有不安。”

丁冲自然没有异议,立刻带着她前往先前所提的那家银号。

银号名叫兑丰钱庄,薄野景行同丁冲过去,倒也一如平时爽快,立刻签字画押,投了十万白银进去。十万雪花银在当时已不是个小数目,她花起来倒是眉头不皱一下——反正不是自己的,皱什么眉头。

钱庄老板大家都称他为金菩萨,皆因他姓金,又老是带着一脸笑,是个与人为善的老好人。此时对薄野景行更是十分殷勤,丁冲也十分感动,十万白银,饶是再大的富户出手总也需慎重考虑。

薄野景行却因他一番话,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此般信任,也可谓是十分少见了。

钱投入兑丰钱庄之后,薄野景行也没有怎么过问,而一个月后,金菩萨却主动将一万两白银送到了薄野景行府上——如今的梅府。

江清流与薄野景行表面上也只是如其他权贵公子一般,不过声色宴饮的交情。然私下里却经常互通有无——江家在京都的眼线,是薄野景行不能比的。

他将这兑丰钱庄仔细调查了一番,表面上这就是一间再平常不过的钱庄,并无半点可疑之处。然而细查下去,却发现京都有大半富户,都在其有大笔存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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