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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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年的默契,在这一秒,全部苏醒,惊艳得眩天惑地。

  陈嘉郡几乎是本能,跟着他的动作,猛地蹲了下去,一气呵成,毫不犹豫。

  一声枪响,毫无预兆的在这一瞬间响起。

  子弹掠过蹲下的两个人的头顶,直直击中那个唯一还站着的人。

  柳惊蛰猛地将陈嘉郡拉向自己,将她按向怀抱,一并将她的尖叫按进了他的胸腔,两个人滚落一旁。

  刘经迟似乎还在一连串的变化中反应不过来,他低一低头,只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血染的自己。

  “柳惊蛰你……”

  当他反应过来时,又一声枪响。

  这次,直中要害。

  陈嘉郡没有见过这样的血光之景,再次尖叫出声,柳惊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捂住她的耳朵和眼,凑在她耳边不停安慰:“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拍着她的背,知道他的小女孩是被吓坏了:“陈嘉郡,你刚才做得非常好。听懂了我的意思,非常非常棒。”

  大门被撞开。

  警方到场,一个男人对为首的警方人员交代:“这里交给你们处理,不准对外提起,今晚的事唐家参与了。”

  为首的老警察接着他的话,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人:“好枪法。隔着一扇门,只凭声音,也能越过两个人质,这么准地命中。考不考虑不为唐家卖命,穿上警服?”

  男人不以为意,摆摆手:“方才那两枪能准,是因为里面被挟持的人,其中一个是柳惊蛰。呵,我们家声名赫赫的柳总管,是会在最后关头,也想得到对策,给陈嘉郡和我暗示的。”说完,意犹未尽地送上一句评价,“狡猾得要死啊,柳惊蛰。”

  躺在地上的柳总管听见了这评价,眼风厉厉地一扫,夹讽带刺地说:“你霍四什么时候办事效率这么低,你还能再晚来一分钟吗?”

  传闻中的唐家霍四不跟他计较:“大功臣,你说什么都是对。”

  柳惊蛰不客气地放话:“告诉唐律,善后的事别来找我。搞了我两年,我要休假。”

  霍四眯起眼,好心情地给他让道:“好吧,我会带话给他。”

  柳惊蛰拦腰抱起陈嘉郡。

  她今晚被吓坏了,尚未回神,紧紧搂住他不放,眼泪流了他一肩,湿漉漉的。他按着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按在胸前,不让她看见带血的场面。这个小女孩由他带了十一年,带出了他生命中足够的十全如意。

  他抱她走出去,好似抱着心上月光:“陈嘉郡,我们回家了。”

番外:三生一会,从此两欢喜

  从监狱到探视间,需要走过一个小小的广场。

  这一段路,方伯尧总是走得特别慢。看着这四方天,即便已没有了海阔天空的可能,但还能够时常望一望,也是好的。他已七十有三,怕是也看不了多久了。

  探视间显然有人提前打点过,带他来的狱警甚至默不作声地将他手上的手铐摘除了,也不跟他进去,打开门让他自己独自进去了。方伯尧心中有数,迈着年老的步子缓缓走进去,“呵”了一声,“柳总管。”

  时节已临近大雪,温度骤降,触手可及之处都冷得不像话。柳惊蛰一如既往,一身灰色大衣,何其淡薄的一个人。方伯尧看了一眼他的左手,送上迟到的祝福:“婚戒很漂亮。没想到连你结婚我也去不了了,真是遗憾。”

  柳惊蛰拉开椅子坐下,表情很淡:“方伯,这么好的观察力,从唐家挑不出几个。可惜,你要自毁。”他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唐律的那个位子,真的值得你赌这么多年,并赌这么大?”

  方伯尧坐下来,站久了说话有些吃力:“因为你还年轻,生得晚,没有见过方家当年的盛世,与唐家平起平坐的一代世家,后来竟沦落至听命于晚辈的地步。呵,我怎么肯。”

  “唐家受他一声尊称长辈的人,只有你。”柳惊蛰的声音很平静,“唐律待你不薄。”

  “再尊重,我也始终要受制于他。”

  “所以你要反,”他抬头看他,“不惜拖我下水。”

  方伯尧眯着眼,同他对视:“不从你下手怎么行?拖不了你下水,就断不了唐律的一臂。”

  柳惊蛰轻浅一笑:“可惜,你却没料到挑错了人,我偏偏不反他。”

  老人眼神阴鸷,终究抵不过心中的疑问,阴森地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起,识破我的打算的?你们,明明不可能有任何证据。你父亲意外身亡这件事,唐秩内疚一生,不忍你母亲痛苦,遂给了她余生的希望,没有把你父亲身亡的消息告诉她。这件事,除了当时同在一条船上的林寒知道外,根本没有任何人见证。”

  “所以收买林寒,让他撒下弥天大谎,就能将一宗意外变成一桩血案?”

  “……”

  柳惊蛰几乎有些同情这个老人:“方伯,你在唐家这么多年,难道不明白像林寒那样的人,你开得出价码,我定能开出更高的价码吗?”

  方伯尧深吸一口气,过了好久,才松了这口气。

  他有些不可思议:“所以,你和唐律,从一开始就识破了我的计划?那为什么……”

  “为什么还会配合你演下去,对不对?”

  “……”

  柳惊蛰神色淡然:“樱庭直臣不了解唐律,方伯,难道连你也不了解吗?”

  方伯尧怔住。

  柳惊蛰在一瞬间,对这个老人有了深刻的同情:“他那个人,杀心那么重,方伯,这些年你都不了解吗?你给他下了这么凶险的一步棋,他求之不得。顺了你的意和我反目,让我得以顺利入樱庭财团。他的胃口不止方家,他是连百年樱庭家也要一并吞了。”

  方伯尧愣怔半晌,忽然揪紧了胸口。他的心脏很多年来都不太好,柳惊蛰知道。

  他淡漠地结束了这次谈话:“为了权利,为了欲望,你不惜把唐家两代人给我母亲的希望一力毁掉。我母亲于乱世生存,我父亲的失踪而不亡已是她活下去的最大信念。是你,令她悲伤而终。所以我肯答应唐律帮他这一把,不惜一人犯险,也要拉整个方家和樱庭家陪葬。”

  方伯表情扭曲,痛苦至极。柳惊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叫来了狱警。

  医生随即赶来,方伯尧已经倒下。

  费数年心血精心布下的局,到头来却为局中人做了成功的垫脚石。这么大一个失败,将这个七十三岁的老人轰然击倒了。

  柳惊蛰休息了整整一个月,某个傍晚,他终于决定动身去一个地方。

  位于半山的“唐家”,一别两年,当真是忽有古人来,好久不见。

  通往唐家的山路,有块写着“私人所有”的指示牌。清清静静的一段路,柳惊蛰没有开车,用走的,似乎是忽然兴致而起,想要亲自丈量,通往那个困他一生的地方,究竟有多远。

  走至庭院外,还有一段距离时,男人忽然停住了。

  黑压压一片人,清一色的黑西装,分列两旁,为他敞开大道。见他来了,大家齐身鞠躬,声音震慑山林:“柳总管——”

  百千人的齐声致礼太震慑,惊起群鸟,“呼啦”一声从林中破空而出,带起山林呼啸,好大的阵势。

  柳惊蛰眉头狂跳,面无表情冷汗狂下地穿过人群,见到了正等在庭院前迎接他的丰敬棠。柳惊蛰指指这夸张的阵势:“他搞的?”

  丰敬棠微笑:“除了他,还有谁吩咐得了唐家上下百千人?”

  柳惊蛰的风凉话顿时就来了:“浮夸。他浮夸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我又不是女人,用不着他这么来哄。”

  丰敬棠眉眼弯弯:“他说了,柳总管还是要好好哄一哄的。你为他出生入死卖命两年。这两年的人情,他欠得大了。”

  柳惊蛰最后是在母亲的安息处见到的唐律。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登上山,就在苍劲翠柏间看到了早已立在那里的那个身影,手握一束百合,正弯腰放于故人墓碑前。

  这人是有自成风景的力量的,林中小立,悠悠人间的光阴之感就全出来了。

  柳惊蛰停了两步,看了一会儿,继续朝前走。

  一个华丽的声音如约响起:“回来了?”

  “啊!”他应声而起,行至他的身旁,“答应过你的。两年,幸不辱命。”

  唐律微微侧身,偏头对他一笑,炫天惑地的倾城之姿。

  两个男人间的谈话有时是可以很简单的,给一个承诺,赴一场生死。他们不用说的,他们用做的,这就叫生死之交。一个眼神,一个示意,就能把语言代替了。这是闯过生死的人才会懂得的默契,合二为一,旁人分不了,也杀不死。柳惊蛰明白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的不同之处就在这里,自己只能和自己有这种默契,而唐律却能和很多人有,所以唐家最高权利人的位子,只有他坐得稳。内里暗藏杀机,却又懂得和你推心置腹,这就是唐家现任掌权人。一天天地厉害成这样,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寂寞。应该是不会的,柳惊蛰自嘲地想,唐律该是连寂寞的时间都没有的。

  “方伯的事,和方是非没有关系。方伯终究顾虑了方是非的前途,没有拖他下水。最近我听说,方是非出车祸失踪了。我还听说七分陆三分水道都收到了指示,一定要找到他。”他顿了顿,问,“是你下的命令?你一定要找到方是非,不惜动用这么大的力量。这样的事,你已经好久都没有做过了。”

  唐律没有否认:“怎么,你想替他求情?”

  “不算求情,应该说是,一码事归一码事。他没有做,你便不能迁怒于他。”

  男人声音幽幽:“放心。既然你开了口,这个情面,我给。”

  柳惊蛰点了点头。

  和方是非一场至交,能保住他不受牵连,他已算是尽了力。唐律到底会不会放过他,柳惊蛰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以唐律的性子,赶尽杀绝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

  柳惊蛰俯下身,将手里的花放于母亲的墓碑前,与唐律的百合一同摆放着。他忽然开口:“方伯和林寒对我母亲撒下弥天大谎,说你父亲害死了我的父亲,你当年是如何令我母亲再相信你的?又是如何让她说服我日后赌一把,相信你的?”

  被质问的人说话轻描淡写:“你是怎么信我的,伯母就是如何信我的。”

  柳惊蛰沉默了一下,旋即释然。

  “也对。”

  就好比很久以前,唐律单手按住他的左肩,只对他讲了两个字,“帮我”,柳惊蛰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见不得这人伸手求援,即便只有两个字也不行,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似一场大委屈。

  两个人又谈了一些事,都是不予外人知晓的密探。天色渐暗,唐律在老太太的墓前祭奠了一会儿,便打算先行离开。柳惊蛰忽然叫了他一声。

  唐律微微侧身:“什么事?”

  “关于陈嘉郡,”柳惊蛰声音很淡,“你当年一定要把她放在我身边,确实是有你的目的的,是吧?”

  唐律转身,缓步走下台阶,声音暧昧:“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这么想,我也可以否认。”

  柳惊蛰在夜色中目色沉沉。

  柳老太太在临终遗言如同醒世恒言一般,在他耳边声声不息:唐家这个地方,要明白,要明白,但永远不要太明白。

  柳惊蛰在唐家处理完后事,丰敬棠亲自送他。两个人并肩走着,丰敬棠听见柳惊蛰正在和陈嘉郡打电话。

  “陈嘉郡,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答得有板有眼:“晚上九点半了。”

  “记得我昨晚对你讲过什么呀?”

  陈嘉郡隔着电话都怂了:“嗯,我的伤刚好,要多休息,不能和朋友玩太晚。”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电话那头那么吵,你别告诉我你在家,这是电视机的声音。”

  “……”

  不得不服柳惊蛰的这点本事,隔着电话也能把陈嘉郡想到的所有借口都堵死,不见面都能站稳“理”字,居高临下地对她进行批评教育。

  陈嘉郡的声音顿时弱下去一半:“嗯,我马上回家……”

  “很好。”

  不待她回应,他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丰敬棠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啧啧啧——不得了。都快嫁给你了,还一点都不懂得任性,这么乖?”

  柳惊蛰没否认,也不觉得他欺负人理亏:“没办法,从小教得好。”

  “……”

  占有欲这么强,也只有陈嘉郡能受得了。

  柳惊蛰将一旁婚礼邀请函交给他:“给唐律的,给我的红包让他看着办,不是分量最重的我不收。”丰敬棠笑笑,有些意味:“恐怕,你这邀请人一栏还得加一个名字。”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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